第二卷 双貌塔伊泽路玛 上 第三章

1

黄金姬死亡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双貌塔。

为了保护现场,我留在那里,拜托格蕾去传话。因为事态紧急,人们马上就都聚集到了黄金姬的房间,将现场纳入眼中。

那尸体实在过于凄惨。

但那份美丽依旧保持原状,让人更感震撼。这个头颅同时表现出了生与死。实际上,如果不需要通知其他人以及考虑凶手的问题,那我或许会整整一天都在这具尸体前茫然若失。

回归正题,不到三十分钟,社交晚会后留下来的人就大致到齐了。

“……莱妮丝、小姐。”

第一个气喘吁吁地赶来的是药师麦奥,他看到现场的情况,瞪大了眼睛。

本来他看上去就很虚弱,现在更是好像要就这么晕过去一样。不如说,看他还能保持清醒,或许说明他其实比想象中要有骨气。

接着,

“喂喂。这可是出大事了。”

深色肌肤的男人挠着头说道,我记得在晚会上见过他。

“你是?”

“米克·古拉吉列。咒诅科(吉古)的人。”

咒诅科(吉古马列)和梅亚斯提亚一样是中立派。

他留着平头,不知道是不是在玩什么运动,肌肉十分发达。当然,就连那个兄长也能靠“强化”魔术一只手拎起弗拉特,不过基础越强韧“强化”的效果就越好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说。

“啊、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个人一进入房间,就发出嘶哑的声音瘫倒在了地板上。

“……不可能。怎么会,我的衣服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发型引入注目的男人叹惜道。

他有一头的麻花辫,印象中这种发型好像是叫Braids。就是在刻板印象中黑人女歌手经常会留得那种,不过这个男人头上的辫子编得要更加复杂,看上去简直可以说是由头发制成的纺织品。

从他说得话来看,好像也是比起人更在意礼服。

“你是?”

“伊斯洛……瑟布南。黄金姬、白银姬的礼服是我做得。”

之后从他们那问到,这三个人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感到现场,是因为本来就正好走到了这附近。说是想在回去以前,邀黄金姬她们一起共度早餐,真是一群悠闲的家伙。

共通点是,姑且都算是中立主义派。

不过和其他两派不同,中立主义派这个派阀的内部意志并不统一。只是出于比起主张主义还是想要优先研究这种想法,几个家系聚集在一起而已。虽然用其中势力最大的梅亚斯提亚派之名来统称他们,但其实正因为是中立所以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内讧都不奇怪的关系。

锵,响起了手杖戳在石板上的声音。

如同世界毁灭般的呻吟声,落在房间的地板上。

“怎么会……这样……蒂娅德拉……。”

“……姐姐。”

颤抖的声音,仿佛在将事件追认为悲剧。

在这个布满鲜血的房间里,最残酷的或许就是这两个人的到来。

“……拜隆卿,白银姬。”

白银姬和她初次登场时一样,戴着面纱。

透过薄薄的面纱,能隐约看到那似乎和黄金姬几乎一样面容,但是不知道表情。

不过,她看上去好像在紧紧地盯着那将白色床单染上血红的头颅。

如果她真的有着不输于黄金姬的美貌,那么那面纱之下,想必是连天上都没有的反常空间吧。实际上,就算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大脑也有那么几秒差点因为那妄想而沸腾。

“原来如此。大骚动啊。”

说着,另一个女人现身了。

她现在没有戴眼镜。橙子一只手压住暗淡的绯发,语调与之前截然不同,十分冷淡——至少给人这种感觉,她观察着室内的情况。

“唉呀唉呀。”

她摇着头。

“这该不是要说,我们剩下的人全都是嫌疑犯吧?”

“Miss.苍崎。”

橙子没有在意麦奥责备的语气,依旧面带笑容地说道。

“我不讨厌侦探小说。不过想都没想过会有成为嫌疑人的一天。要说得话,我觉得自己应该更适合当被害者吧。”

她发出呵呵呵的笑声,肩膀抖动着。

但看那态度,不管怎么想她都只适合当凶手,女人先看了看黄金姬的头颅,然后注视了几秒房间里的状况,笑得更加愉快了。

“我说啊,这可真行。搞成这样简直可笑。这里有这么多魔术师,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

格蕾忍不住问道。

“你听好?我过来时已经以前听说了,你们闯进来得时候黄金姬的房间是锁着得吧?我以前也遇到过点麻烦所以知道。黄金姬和白银姬的房间用得是魔术锁(Mystic Lock)。是会对应每个人的魔术波长,时钟塔的宝物库也在用的那种。换句话说,【黄金姬房间的门只有黄金姬能打开】。”

魔术锁(MysticLock)。

这件事我也从蒂娅德拉那里听说过。形式上虽然有很多种类,但基本上都是以每个人的魔力(Od)波长为钥匙的魔术礼装。即便有很多缺陷,比如贵,只有魔术师能使用,不能随意更换使用者等等,但因为可靠性之高所以还是被用在各种地方。

黄金姬的房间使用得也是这个魔术锁(Mystic Lock)。

尽管黄金姬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魔术锁(Mystic Lock)也还是锁着。

“所以啊。……换句话说,这不就是‘密室’吗。”

沉默一时间降临了。

因为谁都没这样想。毕竟对魔术师而言那也是非现实的——如她所说,搞不明白有什么意义的情景。

“不过对我们魔术师来说,从外面把密室里的被害人杀死也不是什么难事。比如说,用你的魔术礼装——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应该就很简单吧。”

橙子看向站在我身边的水银女仆,认真地说道。

“怀疑第一发现者是惯例……更何况,最后见过黄金姬的人就是你们吧?”

我心头一紧。

光是没有表现在脸上我觉得自己就已经值得赞扬了。努力抑制住悸动的心脏,我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拜隆卿。”

看到橙子向他示意,绅士点了点头。

拜隆卿站稳身体,让手杖挂在手腕上,拍了拍手。

被那个声音所召唤,两个人影走入房间——是黄金姬、白银姬身边的双胞胎女仆。

“你是叫卡莉娜吧。”

其中一人。

橙子叫出【曾经】专属于黄金姬的女仆的名字,提问道。

“卡莉娜。蒂娅德拉和埃尔梅罗的公主说了什么?”

“蒂、蒂娅德拉大人商量要事的时候我不在场,所以……”

卡莉娜像是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垂下了头。

但是她的举动不可能被允许。摘下了眼镜的橙子,冷酷而又严肃地逼问着涉世未深的女仆。

“是啊,我知道你不在场。但是,你应该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预想到蒂娅德拉是为了什么要事而去找她的吧?”

卡莉娜垂着头,陷入了沉默。

“卡莉娜。”

拜隆卿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卡莉娜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吞吞吐吐地说道。

“……蒂娅德拉大人她……想要逃亡到埃尔梅罗去。”

“什……!”

除了卡莉娜和橙子以外,其他人都因这句话而骚动。

(糟了……!)

我咬住嘴唇。

完全被算计了。现在就算辩解说自己并不打算协助她逃亡也无济于事。而且,漫不经心地跑来这个社交晚会的巴瑟梅罗派只有我一个人,因此也不会有人帮我说话。

“卡莉娜姐姐……为什么……”

“蕾吉娜。”

女仆叫着自己双生姐妹的名字。

卡莉娜,蕾吉娜。看来这是她们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刚才的话实在过于致命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啊。”

拜隆卿像是演戏一样,将视线投向我。

不用说,他肯定不是刚刚才知道的。能这么准确地追问出这个情报,至少在事件被发现后——在得知黄金姬已死后到来这里以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已经掌握大致的情况了。

“希望你能够说明一下。埃尔梅罗的公主。”

“确实……蒂娅德拉小姐来找我商量过这件事。”

我带着一瞬间的犹豫说道。

如果保持沉默,无异于默认对方所说得话。就算要进行反驳,也只能一边说一边整理头绪。

“但是,我发誓我没有伤害蒂娅德拉小姐。归根到底,我根本没有理由将向我提出逃亡的人杀死。”

“是吗?如果逃亡的事没

有谈妥,就这么发生争执也不是没可能吧?”

一直在旁听得黑皮肤男人——米克这样说道。

真多嘴,我感到在我愤怒地咬紧后槽牙以前,周围魔术师的视线就已经将我的一举一动紧紧束缚住了。如果我有什么轻率的举动,他们毫无疑问就会在眨眼间将我杀死,然后从本就已经衰退的埃尔梅罗那里榨干最后一滴剩余价值。

四面楚歌。

社交晚会上,我自己不就是这么说得吗。

“……莱妮丝小姐。”

格蕾小声地叫了我。

她的右手已经进入临战状态——就藏在那斗篷下面。

“不行,格蕾。”

我制止了她。

“可是、”

“如果用了的话,或许确实能从这里逃出去。但是,埃尔梅罗就会被逼上绝路。那是比我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事。”

我的低语中,包含着苦涩。

啊啊,真是遗憾呀,这就是我的价值观。

如果是那个兄长的话可能会轻易甩开这些事也说不定。派阀和家族怎么可能比现在活着的人更重要,他可能会说出这样让人只能评价为难怪你是二流的言论也说不定。

但是,我不是兄长。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呀。

在这个血迹斑斑的房间里,拜隆卿逼近一步,对我说道。

“不管怎么说,看样子我们有必要对你进行更详细的调查。”

“是啊。”

我也点了点头。

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我摊开手掌。

“希望您能更周到地招待我们。对了,我的胃在早上只能接受美味的红茶和司康饼。——不然的话,难得我想要协助你们的这份心意可就要白费了。”

“协助?你这是什么意思?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

“哎,这还用说吗。”

我故作轻松地对用全名称呼我得拜隆卿说道。

“让我来找出犯人吧。赌上我们埃尔梅罗的名誉。”

2

对于我的发言,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梅亚斯提亚派的三个魔术师眨了眨眼,双胞胎女仆像是在说自己没有发言权一样静静地沉默着。

白银姬……不清楚。

还有,

“哈哈哈哈。”

苍崎橙子大声地笑了出来。

“不错嘛。这就是埃尔梅罗的公主吗。说真的一开始我觉得这晚会挺没意思的,不过现在这不是挺愉快的吗。你觉得怎么样,拜隆卿,我认为她的话有点道理。”

“……我承认。”

拜隆卿沉重地说道。

虽然女儿的尸体就在眼前,但伊泽路玛的当主依旧维持着自己的绅士风度。或许这对魔术师而言,可以说是值得自豪的父亲。

“不过,我不可能允许你们自由活动。毕竟你们姑且还是嫌疑犯。”

“那你看这样如何?拜隆卿。”

橙子将手放在自己胸前。

“由我来监视她们。你觉得怎样。”

“很遗憾,Miss.苍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嫌犯之一?”

“……确实。这可麻烦了。”

有着暗淡绯发的女人耸了耸肩,轻易地放弃了。

可能在她看来,这就只是心血来潮而已。至少她似乎没有以冠位(Grand)的阶级做后盾向对方施压的打算。

“——这样的话,你看爷怎么样?”

传来了脚步声。

没错。

在场的人物还少了一个。

在这个凄惨的现场,那个女人所拥有的权威能让任何人都无法提出异议。

“抱歉来晚了。大致的情况爷都听说了,事已至此那让爷来看着她们没问题吧?”

“……君主·巴鲁叶雷塔。”

伊诺莱·巴鲁叶雷塔·阿托洛霍姆。

三大贵族之一。位于巴鲁叶雷塔派顶点的老妇。

确实,在这里没有比她最值得信任的人了。就算之后时钟塔来进行调查,她的证言也几乎不会被怀疑。

“各位,没意见吧?”

老妇环顾众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白银姬和她的女仆蕾吉娜。身为父亲的拜隆卿。在场的三个梅亚斯提亚派的魔术师。冠位(Grand)的苍崎橙子。当然,还有我和格蕾。

或许,还有只有头颅的黄金姬。

老妇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示意大家解散。

“好了,那就解散吧。——接下来轮到【侦探】出场了。”

*

最后,留在那里的只剩下我们和伊诺莱。

到底是君主·巴鲁叶雷塔的意思,其他的魔术师都没有反对,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刚才的紧张使我几乎已经麻痹了,但弥漫在房间里的血腥味还是浓烈得让我想吐。虽然黑魔术(Witch Craft)的课程让我在一定程度上习惯了这个味道,但没想到一个人全部的血液会有如此浓烈的气味。

明明还没有接触到,但我感觉从自己的口腔到肺腑早就已经充满了铁锈的味道。

“那,你准备从哪儿开始调查?”

“……可以的话,先是房间的布局和尸体。”

我一边将手放在胸前忍耐着恶心的感觉,一边回答伊诺莱。

“这样啊。那随你喜欢。”

老妇用下巴示意道。

虽然她既没有挖苦我也没有提出反对,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不,当然我很感谢她的协助,但是我和她实在是不怎么投缘。面对直白的对手就用迂回的战术,面对迂回的对手就直白地攻击,这是我一贯的做法,但现在不管哪种我感觉都只会被她漂亮地回击过来。这与其说是因为单纯的老姜更辣,或许更该说她天生是我的克星吧。

不过如果是同龄人的话,说不定意外会成为朋友。

回归正题,我尽可能地集中精神,开始调查房间的情况。

房间的大小和一间普通的咖啡店差不多。

主要的家俱包括附有华盖的床,放着形似水母的台灯的书桌。几幅好像是印象派的画。素雅的书架上摆着一些初级的魔术书(Grimoire)。不论那件都是不愧于黄金姬之名的奢侈品,然而在种类上却给人一种只配备了生活必须品的感觉。

屋里有一扇窗户,一道门。虽说姑且也有天窗,但怎么看人都没法从那里进出。如果要把它纳入考虑,那还不如想想有哪些魔术可以穿透墙壁。

然后是关键的尸体……。

“……这可真彻底啊。”

完全已经七零八落的尸体让我再次发出叹惜。

躯干和四肢被整齐地切分开来,断面鲜明的让人不由得瞪大双眼。没有反抗的痕迹——从断面的情况来看,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杀害了吧。如果是擅长死灵魔术(Necromancy)的人,或许能像警察那样进行尸检,可惜我完全与那魔术无缘。

……最多,就只是因为些许事件,而看惯了尸体而已。

“特里姆,能把身体的零件收集起来吗?”

“我知道了。”

特里姆听从我的吩咐,麻利地开始行动起来。

伊诺莱看着这边的情况,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过……切成这个样子也搞不清凶器了。”

归根结底,一旦魔术包含在了凶器里,那死因就有无限的可能性。就像橙子指出得那样,只靠【一个】特里姆玛乌应该就能模拟大部分的物理武器。就像“密室”没有意义一样,“凶器”这一概念也几乎是无意义的。

“……既然如此,成为‘密室’的原因也可以成为线索。”

“原来如此。”

老妇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觉得是你【偶然】造成了密室吧。”

“是的。”

我加以肯定。

“那些推理小说里的‘密室’,一般是为了消除指明凶手的线索而存在的。理论上谁都不可能将人杀死,所以也无法逮捕犯人——也包含着这种无言的主张吧。但是,既然嫌疑人全都是魔术师,那么这样的主张也就毫无意义。”

没错。

要说的话“密室”根本想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只是一个远距离的诅咒,也有各式各样的种类。比如可以利用水因子使血液凝固造成脑梗塞,或者让火因子过剩导致心肌梗塞也不是很难。当然,这种时候如果对方也对魔术有所了解的话,诅咒就不会像刚才说得那样简单地生效,但这和“密室”这一概念原本所拥有的不可能性相去甚远。

既然如此,这个“密室”会不会是偶然,我这样推测道。

并不是有意识的,而是碰巧变成了“密室”。

这样考虑,或许会导出什么线索——

“——不行吗。”

嗯,完全想不到。

说到底,我根本就不是会去考虑这种细枝末节的人。看推理小说的时候也是先看最后,然后带着“呵呵呵我知道犯人是谁”的这种优越感读下去的类型。

不过,在这次事件里有另一件事让我十分在意。

在女性的房间里理应会有的东西,这里却不见踪迹。

“……为什么,没有镜子呢?”

听到我的嘀咕,伊诺莱说道。

“难道不是因为事到如今,也不想再看自己的脸了吗?”

“如果美到那个地步,一般情况下不是都会变成自恋狂吗。”

无法责备。

艺术如果能到达那个境界根本就不可能会感到厌烦。渴求着一辈子能只看着那张脸一直到死的人,应该眨眼间就会排成一长列吧。在某些人看来,那队列或许就是通向天国的阶梯。

又或者是,绞刑架前的十三级阶梯。

“哈哈哈,道理爷懂,不过你这是年轻才有的傲慢啊。到了爷这个岁数,镜子这种东西根本看都不想看。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该在年轻的时候多搞些整形手术什么的。”

“……君主·巴鲁叶雷塔。”

我忍不住插嘴道,老妇看上去很愉快地翘起嘴角。

“嘿嘿,骗你的。其实爷到现在都会每天在镜子前陶醉三十分钟呢,你信吗。——哎呀,不好意思,不自觉地就想逗逗你。”

“……。”

站在和平时相反的立场上,让我觉得非常不自在。

不,说实话其实也隐约有一点兴奋,不过感觉好像会有奇怪的东西觉醒所以还是先封印起来吧。

“说起来,爷能再问你点事吗。”

“请尽管问。我的嘴可不准我拒绝君主·巴鲁叶雷塔的提问呢。”

“呵呵,挺会说话嘛。”

老妇满是皱纹的脸上咧开一道笑容,她不客气地扔出问题。

“你就那么想复兴埃尔梅罗吗?”

“也没有,我其实对埃尔梅罗家本身没什么执着。现在这种情况只是情势所迫而已。”

我回答道。

“毕竟原本就是埃尔梅罗派的底层。只不过上层的家族一个不留的要么叛离要么疏远,而我在有血缘且还没有移植过魔术刻印的一众候补小辈里,碰巧对源流刻印的相合率特别高,所以才会落到我这里…………大概就是这样的理由。不过因为埃尔梅罗派基本上都是接受得源流刻印的分株,所以有那么些相合率也是理所当然。”

所谓分株,就是从作为本家的魔术师那里,移植其魔术刻印的极小一部分。

本来,初代的魔术刻印一般是通过将已不存在的幻想种或者魔术礼装的碎片埋入身体来制造的。因为是将异物埋入身体,所以产生得拒绝反应必然会远超于普通从父母那里接受的情况。历经几代忍耐着这个拒绝反应,通过将作为核心的异物染上自己的魔术,才总算完成魔术刻印。

然而,使用这个方法的魔术师在现代几乎已经没有了。

不是出身于这种家系却想要成为魔术师的闲人很少,就算想,这种人也几乎都会去找强大的家系从他们那里得到分株。当然,既然是从他人那里移植魔术刻印,也就相当于割舍其本来的机能——作为固定化的神秘的职能。即便如此,和从头开始制造魔术刻印相比,既不需要花费太多的世代就能使用,也更容易控制方向性。

当然,虽然作为母株的魔术刻印也会受到损伤,但这种程度只要接受调律师的施术,大概几个月到一年时间就能恢复,而且还能期待接受分株的家族献上高度的忠诚。因此,多数派阀都会以通过分株设立分家为基本,而作为原点的本家魔术刻印在习惯上被称为源流刻印。

(不过就算构建了这种忠诚,拥有关键的源流刻印的本家当主一死,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我在内心里偷偷骂道。

经常有人说先代君主·埃尔梅罗会去参加圣杯战争是因为年轻气盛所导致的鲁莽,但我看他其实就是想玩玩吧。又或者,是想向什么人炫耀自己的优秀。

“原来如此。那既然你对埃尔梅罗没什么执着,做到这一步也就可以了吧?你和你的兄长都做得够好的了。现在的话,埃尔梅罗应该还能卖个好价钱。不管被哪个派阀买下来,都不是什么坏事吧?”

“……是啊。”

那是当然,如果说我没想过这种事那是骗人的。

要让我直说的话,派阀抗争什么的都是垃圾。为了研究而吃相难看的梅亚斯提亚还算像点话,至于什么贵族主义民主主义这俩狗咬狗的派阀简直让人想一脚踹在他们背上让他们赶紧清醒一下。你们这帮人,不是说想超越俗世吗,怎么为了权力跟这儿较劲呢。

但是,

“眼前有敌人。有能与他们对抗的手段。既然如此,我找不到不去战斗的理由。”

我的嘴这样宣告道。

嗯,抱歉啊。老实说我毫无疑问也是垃圾之一。假如是兄长在这里,他倒是可能会有更好的理由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千锤百炼的斗士啊。”

伊诺莱的语气与其说是赞扬,更像是在分析什么数据。

对她来说这可能只是闲聊而已,老妇又改变了话题。

“对了,黄金姬说想要逃亡是真的吗?”

“很遗憾,是真的。”

这件事还是老实承认为好。

在还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草率说谎反而会让事态变得更糟,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以前在埃尔梅罗派见过不少这种情景。

“嗯,理由呢?”

“因为拜隆卿用来雕琢自己——黄金姬她们的术式已经变得非效率性了。既然如此,为了保护自身而逃亡,也是一项义务,她是这么说得。”

是的,她说是【义务】。

不是权利。

换句话说,只将自己的身体视为到达根源之涡的手段——这也是因为她有着作为魔术师理所当然的思维吧。

“……原来如此。也不是不可能啊。”

伊诺莱点点头。

“在爷看来,黄金姬的成效可以说是飞跃性的。层次改变了的话,以前的方法论就不能用了这种事也不少见。而且拜隆卿也不能说是个懂得变通的人。”

银发的老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咚咚得敲着自己的太阳穴。

“既然这样,白银姬有没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您问得这么详细是准备帮我们吗?”

“很遗憾,爷要是那么干就成公私不分了。这次爷再怎么说也是负责监视你们的人。”

她一脸正色地否定道。

虽然语调和态度都很随和,但看那划清界线的方式该说不愧是君主(Lord)。当然不这样的话,她应该也不可能成为一大派阀的领袖吧。和最弱最小的派阀埃尔梅罗不是一个段位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突然,身后传来了嘀咕声。

是格蕾。

“你是指什么?”

“……啊,不,我是说黄金姬。……当然也可能是从小就这么漂亮的,但人在成长过程中脸不是也会变吗……。”

“……。”

她的话莫名地让我不舒服。

但是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我没再细想,为了另一件事叫了她。

“格蕾。”

“怎么了?”

戴着兜帽的少女歪过头,我问道。

“我记得剥离城(阿德拉)的事件时,兄长说过一些调查心得之类的吧。你看,就是类似对魔术师来说正经推理没有意义什么的。”

“啊……是的。”

灰色的兜帽少女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想想……好像是说,whodunit和……howdunit……在与魔术师有关的事件里没有意义。”

我记得这好像是侦探小说还是什么的用语。

Whodunit是,犯人是谁。

Howdunit是,手法是什么。

原来如此,对魔术师而言这两点简直太无谓了。如果所使用的魔术无法限定,那既可以是利用妖精之轮穿过墙壁,也可以利用诅咒远程杀人,存在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无限。

“不过,whydunit可能是例外……他是这么说的。”

“……是啊,确实有道理。”

我表示理解。

在作为一种超人连物理法则都能蒙骗的反面,魔术师唯一不能掩饰的就是思考。

毕竟是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就是为此而存在的生物。为了能向着无法到达的“ ”前进,将一切意志集中于此的存在。被集中了得概念们。

……就算扯了这么多,我也还是其中的一员。

“Master。”

特里姆玛乌无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摆好了。”

如她所说,曾经的黄金姬重现在床上。

就像Jigsawpuzzle(拼图)的名字一样,仿佛被Jigsaw(电锯)切割成近二十块的尸体。那份美丽能使人忘记她已经死亡的事实,甚至让人感到想吐。

“身体的零件……都找齐了……。”

死者的部位,根据情况有可

能被用在某些魔术上。

比如说刚才提到的死灵魔术(Necromancy)就是这样。在西方的话很多时候都与占星术(Astrology)互相影响,依照黄道十二星座将身体部分赋予灵魂上的意义,借此作为多种魔术的触媒(Catalyst)来使用。

剥离城(阿德拉)的事件时也是,比拟着十二星座和七十二天使来夺取魔术师的身体部位——并在暗中回收着魔术刻印,不过,

“看样子本来就没有魔术刻印啊。……虽然要说得话,黄金姬、白银姬应该是魔术的成果,魔术刻印本身大概还在负责施术的拜隆卿身上。”

“……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她为那个魔术倾倒的模样,或许是对父亲和家族的献身吧。

我忍受着血腥味引起的呕吐感和对美的陶醉感相互冲突所带来的折磨,观察了一会儿零散的尸体。这就如同出自恶魔之手的美术一般,感觉一不小心灵魂就会被带走。虽然也是因为身为魔术师,不过我实在无法将这亵渎性的魔魅比喻为神之物。

“唔……?”

眼睛微微有些疼痛。

是坏掉的门那边。

我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木材的碎片和石质地板之间,感觉沾上了什么东西。

(这是……粉末?不对是灰烬……?)

既然会弄痛我的眼睛,那这东西原来应该带有某种魔术。想到这里是魔术师的住处,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莱妮丝小姐?”

“你怎么了?”

格蕾和伊诺莱问道。

“……没什么。”

我将那东西用手帕包起来,小心地藏到口袋里。

隔着眼皮摸了摸开始发烫的眼球,我微微一笑。

“……总之来整理一下思路好了,先回房间吧。”

3

朝阳将塔的影子鲜明地烙印在大地上。

秋天的南风(Notos)十分凉爽,吹拂着绿色的草原。如果不是身处这种事态,我大概会感概着,原来这就是【制造出】黄金姬、白银姬的环境之类的吧。

但现在不是干这种事时候。

因为疲劳堆积,我感觉自己光是晒到太阳就要像吸血鬼一样化成灰了。啊,要问实际上的吸血鬼——吸血种是不是真的害怕太阳,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要看情况,不过我在回阳之塔的路上一直在憎恨太阳这件事是确定的。

为了能多少减轻一点疲劳,我让特里姆玛乌回到行李箱,像平时那样滴过眼药以后,瘫坐在床上。

冷冰冰的房间的墙壁,给人的感觉和昨天完全不同。

这里本来就是魔术师的住所。既然和他们的关系称不上是友好,那环境本身就会成为巨大的敌人,加以无形的压力(Pressure)。室内感觉好像变成了巨人的内脏一般,让我不由得脊背发凉。

对了,就像是把墙上普通的污渍看成人脸那样。

科学上的解释是,人脑会将排列成三角形的点识别为人脸——好像是叫类像现象,听说最近还被用在数码相机上,而魔术就是从这心灵的间隙里潜入的。利用平常的心理凿开防御,通过最低限度的魔力发挥最大限度的效果,据说这在咒术中是基本之基本。

与之相对,通过暗示将自己切换为“行使神秘的系统”是大部分魔术的基本,并且大部分工房也都具有这方面的机能。

(……又开始走神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注意力无法集中是疲惫的证据。也就是缺乏能让自己专注于正事上的能量。

“……莱妮丝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嘛。现在姑且算是有保险装置。不过,反正对我们来说……”

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响起了咕噜噜得可爱声音。

看到眼前的格蕾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我才想起来我们还没吃早餐。

“总之先吃饭吧。”

“……好、好、好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吃伊泽路玛的早餐吧。”

“虽然我点了红茶和司康饼。——那,如果你不想吃伊泽路玛的食物,这个怎么样?”

说着,我从行李箱里拿出几个玻璃罐头。

在压缩饼干上涂上肝酱,放上一些榨菜,再用另一块饼干夹起来,外观看上去也还可以。秘诀在于要没有节制地抹上厚厚一层肝酱,虽然有点不美观但只要肝酱的质量不错那就绝对很好吃。

然后,

“特里姆。”

“Yes,Maser。”

我让水银女仆在这段时间里准备红茶。

用得是自己带来的矿泉水。水银女仆的一只手瞬间变成茶壶的形状开始烧水。嗯,方便方便。顺带一提,以我的魔术回路,要变出热能稍微有点困难,所以是将一起带来的酒精灯燃料装入了特里姆玛乌变形后的手里。

茶叶被烧开的热水冲开,房间里迅速充满了香气。

“……莱妮丝小姐,你总是带着这些东西吗?”

“基本上算是吧。”

实际上,我在继承埃尔梅罗以前经常四处逃亡,因此养成了随身携带最低限度应急食品的习惯。不过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配合着特里姆玛乌泡得红茶,我将涂了肝酱的饼干摆在餐巾上。

“来。趁热吃吧。”

“……啊、好。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

少女划了个十字,然后将夹了肝酱的饼干放入口中。

她瞬间眨了眨眼,然后开始将本来也不是很大的饼干的每一个部分都细致地品尝起来。

我也喝下一口特里姆玛乌泡得红茶。

酸味恰到好处,香气影响着疲惫的头脑。我喝下大概半杯以后,又加了很多牛奶和砂糖。平时的话,第一杯我都是享受原味的,不过这次大脑有点急着寻求糖分。

闭上眼睛,等待着食物进入胃里。

我感到心中泛起得涟漪慢慢平静下来,思维逐渐恢复了常态。

“好了,关于刚才黄金姬的事——”

就在我的嘴里也塞满饼干的时候,

“——咦嘻嘻嘻嘻嘻嘻。怎么又死人了啊。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吧!哎呀哎呀会被缠上也是当然嘛!你这家伙可是英国特选的守墓人,而且魔术师会被周围诅咒也是必然啦!呜嘿嘿嘿嘿嘿嘿!”

房间里响起了尖锐的声音。

因为这刺耳又非常不吉利的内容,我的嘴角不自觉得浮现出了笑容,我向格蕾点了点头。

“……莱妮丝小姐。”

“嗯,可以哦,格蕾。”

得到了我的允许,锵得一声响起了固定器(Hook)解除的声音,格蕾的右手上出现了形状像是鸟笼一样的“槛”。有着眼睛和嘴的奇妙匣子因为突然被放了出来而感到惊慌,来回看着格蕾和我。

“啊?喔?格、格蕾难道你?!别!等一下!冷静点是老子错了所以住手吧那啥莱妮丝小姐!”

“……你的话有点太多了。”

格蕾面无表情地宣告道,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很明显。

用右手抓着“槛”,使劲地上下摇动。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或许只有地狱里的罪人才会发出得尖叫声回荡在房间里。呜嗯,作为我的点心来说稍稍有些不足,不过就先忍耐一下吧。

享受了一阵子悲鸣声之后我点了点头,格蕾也配合地停了手。

眼睛骨碌骨碌旋转着得奇怪匣子新鲜出炉。

“……你、你这恶魔……。”

怨念的声音正好清去口中肝酱的余味。

这时,我向下看去。行李箱里的特里姆玛乌咚咚得敲打着行李箱。这是我和她事先定下得警戒用暗号。

“贵重的意见还是留待下次再听吧。——对了,格蕾,虽然还想再继续说下去,但看样子有客人来了。”

“……好。”

少女抚摸了一下眼睛还在旋转的匣子的表面,“槛”刷得就被吸进了斗篷的右手部位。

下一个瞬间,门直接被打开了。

“我能进来吧?”

“这样随便闯进来可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

我微微眯起眼睛,回答道。

剃短了得平头,肌肉发达的体型。

我慢慢地喝了一口红茶,回想起他的名字。

“你是……米克·古拉吉列。”

“Yes!”

黑皮肤的男人笨拙地闭上一只眼睛,肯定道。

是留下来的梅亚斯提亚派的三人之一。

“有何贵干。”

“没啥,就是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奇怪的惨叫声?像是野猫被连着笼子一起扔出去时发出的叫声一样。”

“是错觉吧。”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道,然后用眼神向格蕾示意让她静观其变。可能有些意外,最先进入战斗准备的居然是这个少女。不愧是在不输于时钟塔的严酷环境中长大的。在这种意义上,我有时会觉得她就像是我从小失散的妹妹一样。不过,

严格上来说我还没问过她是不是比我小。

“这样啊。”

男人将手伸向一旁。

他的指尖做出了某种印章。在起疑心以前我先想起曾在亚洲的密教——佛教的坦特罗的课上看见过那个。

“ओम्(但愿如此)。”

磅,粗鲁的巨响在房间里回荡,我感到有某种魔力让房间内部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一样。虽然从这魔力中感觉不到对我们的恶意,但既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行使魔术,那我不可能不闻不问。

“你想做什么?”

“姑且要先把结界张开呀。毕竟有人在偷听也不奇怪。”

男人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夸张地行了一礼。

“如你所见,我的魔术是个人风格的坦特罗佛教。因为出身不咋地,所以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那,我都这样自报家门了能不能再信任我一些呢?”

“……也就是说,你要说得事是不能让别人听到得?”

“哈哈,差不多就是这样。”

黑皮肤的男人挠了挠头,翘起了嘴角。

我不喜欢这种笑容。自幼就见过无数遍——最近也开始会看见别的种类——皮笑肉不笑。

然后他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道。

“其实啊,我是间谍。”

“……啥?”

他说得那么轻巧,让我的眉头都不知道该不该皱起来了。

米克带着一脸坏笑,继续说道。

“其实我是因为被某个派阀的大人物委托,才潜入这个社交晚会准备进行调查的。”

他目前所说得还算是比较常见的事。

时钟塔的派阀抗争十分复杂。二重间谍甚至三重间谍都不算罕见,而源流刻印和分家的产生,就是为了减少这种背叛的某种催人泪下的努力的结果。

“那么间谍先生找我所为何事呢?”

“我想和你做交易。埃尔梅罗的公主。”

他这样说道。

“和我?在这种时候能做什么交易?”

我尽可能谨慎地问道。如果向间谍做出了什么草率的承诺,那像埃尔梅罗这样弱小的派阀可能就会因此而灰飞烟灭。

然而,他的话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能不能,就这样让伊泽路玛崩坏呢?”

*

不正经的声音和切实的意义共同回响在房间里。

让伊泽路玛崩坏。

这句话,等同于直接向三大贵族巴鲁叶雷塔宣战的宣言。再加上黄金姬的死,这步棋或许会将整个时钟塔卷入战争的泥淖里。即便如此,说出这个荒诞无稽的提议的男人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

“……莱妮丝小姐。”

从我身后传来了格蕾微微颤抖的声音。

准确来说她不算是魔术师,但就算这样她也明白这句话被怎样的疯狂所装点着。这样轻巧的一句话,就如同咒文一样能毁灭一个世界,我听见了她吞口水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将装有特里姆玛乌的行李箱拉到身边,慎重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呗。”

米克耸了耸肩。

自称为间谍的男人盯着我们,从他的态度中看不到一丝心虚。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上,只有眼睛没有在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实验小白鼠一样。

我没有移开视线,问道。

“你这是在向我自首吗。”

“不不不。”

米克举起双手,用一种滑稽的态度摇了摇头。

“这个是碰巧啊碰巧。我说真的。我做梦都没想到黄金姬会那样死掉。”

他做出一副消沉的模样,耷拉着脑袋。

“不过,既然发生了突发事件那就必须要考虑进去。黄金姬的死亡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吧。那今后就只能以此为前提来行动了。哎呀举个例子。虽然是例子,不过对埃尔梅罗派——贵族主义来说,巴鲁叶雷塔的削弱是求之不得的吧?”

米克所说得事是明摆着的。

把一般都会暗示出来的事这么露骨的讲明,大概是看我们年纪小而在小瞧我们,还有终归是弱小派阀所以可以高高在上的恐吓,应该就是这两个理由吧。

“……。”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几个想法。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说道。

“你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米克楞了一下,我故意直截了当地追问他。

“你们梅亚斯提亚派再怎么说不也应该是中立的吗。民主主义的巴鲁叶雷塔是否削弱对你们来说都无所谓吧。因此,认为你有别的目的不是很正常吗。”

“……哈哈哈。果然糊弄不过去吗。”

米克浮夸地清了清嗓子。

本来我也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丁点想要糊弄过去的意思。应该只是想让我自己说出结论吧。人类,就是有着会对自己所找出得答案深信不疑的习惯。先不说是不是打算骗我们,他应该是为了让谈话顺利进行,而先以此明确前提吧。

这样想的话,他一上来就放言说什么让伊泽路玛崩坏,也是出于为了让我们认真起来——缩小我们想到得可能性这样的考虑吧。虽然一边胡来地主张着自己是间谍,并且一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但至少这个人推进对话的方法是合理的。

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男人带着得意的笑容坦白道。

“其实,有个想弄到手的咒物。”

咒物。咒体。

叫法多种多样,不过基本上都是含有魔力的触媒和物品的总称。强大的咒物会用作魔术礼装和术式的核心,并决定其形式。然而,在所有神秘都在衰退的现代,能得到得咒物的质量也一路下跌,高档的咒物被以天文数字的价格交易并不稀罕。

特里姆玛乌之所以能够得以维持,也是靠得其原型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的中心咒物,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高档咒物的持有量和派阀的权威是划等号的。

“那东西混有某种幻想种的血……”

“我拒绝。”

不等他说完,我就拒绝了他。

男人瞪大了眼睛,大惊小怪地挥着手,争辩道。

“喂喂喂?要拒绝也再听一点儿比较好吧?至少不也算是收集情报吗?”

“为了不让你到时候说什么,听都听了就一起干吧,之类的。”

“哈哈,还真小心啊。”

米克挠着自己的平头,苦笑道。

“好吧,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强迫你们。而且我看你们应该也不会去宣传我的真实身份。”

“……我们要是那么做,就和自白说自己其实就是犯人没什么两样了。”

实际上,间谍突然向我们表露身份,这种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更何况,我们还是杀人嫌疑犯。疑罪从无——那是不可能的,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们说不定会干脆把我们两边都杀死。

“你很清楚嘛。——那回头见。”

他的态度就好像在说,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改主意,黑皮肤的男人转过了身。

傲慢的气息离开房间后过了一会儿,我重重地躺到床上。

用双手遮住脸。

眼球很热,眼皮非常沉重。

如果能就这样沉下去,该有多么幸福啊……

“……莱妮丝小姐。”

“嗯?”

“那个……你这样把指甲搭在脸上,会留下痕迹的。”

“……咦?”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正闭着眼睛。似乎是就这样捂着脸睡着了。

“哇。”

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然后马上又止住了。

从窗外太阳的角度来看,现在应该刚刚过午。看来大概小睡了两个小时左右。我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脸颊。

“痕迹……吗。”

虽然现在还不到需要在乎的年龄,但也许像有力派阀的太太那样寻求防老化魔术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像社交晚会上认识得麦奥那种药师,根据个人的水平而定有些可是抢手货,给植物科(尤米那)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然后,我注意到了。

“——对了。”

我嘟囔着坐了起来。

“莱妮丝小姐?”

“我想到一件事。如果是这里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这里?”

“没错。”

轻轻点了点头,我感到自己的嘴角翘了起来。

“至少也要先找些线索才行啊。”

4

很快,我们回到了月之塔。

并没有进入塔内,而是仔细地观察着入口附近的地面。为了不让想寻找的证据被踩散,我慎重地扒开草叶。

终于,

“……Bingo。”

我低声说道。

仅凭肉眼就能看出,地面上清晰地留着几组脚印。和城市不同,这里几乎

很少会有人经过,受到格蕾的话的启发,我想到或许还能够追踪到【社交晚会后留下得脚印】。

“特里姆,靠这些脚印能进行跟踪吗?”

“我知道了。”

特里姆玛乌迅速将手放在脚印上。

几秒之后,她回以肯定。

“脚印有十几种。可以特定出其中黄金姬大人那日的脚印。”

“好嘞!”

我不自觉地挥舞起拳头。

希望诸位能够谅解我这有些粗鲁的动作。毕竟这是在这束手无策的状态下,好不容易找到得一线光明。

“马上追过去。”

“是。”

水银女仆保持着与脚印接触的状态,从手部开始溶解,迅速流向地面。

这一类探知和统计对特里姆玛乌来说是拿手好戏。追查脚印这手法实在过于古典,所以我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同样对于犯人来说也有可能是盲点。对于大多数关注着超常的魔术师而言,踏实的调查这一概念并不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格蕾,跟上来。”

特里姆玛乌变回月灵髓液(Volumenhydrargyrum)原本的形态,滑进郁郁苍苍的森林中,我和格蕾赶紧跟在后面。

遗憾的是,我和特里姆玛乌没有共有五感。因为她身上并没有包括使魔的术式。她能够得以维持,终究还是依靠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这在时钟塔历史上罕见的魔术礼装,人格和人形充其量不过是我在那基础上稍加改造的结果。

因此在这种时候,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追上去,可是我现在的打扮实在不太适合在森林里行动。灌木和树枝时不时挂住我的礼服,而得到依自己判断行动这一命令的特里姆玛乌则毫不迟疑地前进着。

我闻到了湿润的土壤的味道。

呛人的绿意。腐败的落叶和树枝中,混杂着不知名动物的排泄物。自古以来魔术师所喜好的森林往往都有着浓郁的灵力,栖息着珍奇的毒草和猛兽也并不奇怪。不,人类开拓这种森林之神秘的经过,说是从古代到中世纪的西欧历史也不为过。也因此,过去大部分的魔女传说,都是始于森林的。

在我拼命追赶的过程中,森林里的空气中有白色扩散开来。

(雾……?)

当然,我也知道湖区经常会起雾。毕竟在我到达的时候就四处都是雾气,而且正是因为这个地区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或浓或淡的美丽白雾所笼罩,才产生了诸多浪漫的传说。

“……。”

然而,我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孩提时代面对小巷子的黑暗时所产生得那种感觉,没有理由的畏怯。这种直觉对魔术师来说是稀有的资质,这话是谁说得来着呢。

“咦……?”

我发出声音。

突然,前方特里姆玛乌的身影不见了。

不仅如此,我感到自己和特里姆玛乌之间的魔力流动被切断了。

“……结界?”

就像刚才米克所使用得——但是,规模要大得多的术式。

我看穿了雾气的真面目,正准备用开始发热的双眼仔细观察时,异状改变了形态。

一片豁然。

树叶的摩擦声中,有刀刃从空中滑过。

“……莱妮丝、小姐!”

身后传来了喊声。

硬物相撞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交错着。

与刀刃一同交错得影子裂成两半,其中一半化为戴着兜帽的少女,落在地面上。

“格蕾……!”

戴着兜帽的少女握在手中得,是死神之镰(Grim Reaper)。

有谁能想象得到这是那个亚德变化而成得呢。每当这个少女有需要的时候,不积口德的匣子就会将它的身体变成退魔用的武器。

这样的话,与他们短兵相接的是?

雾色的正中,在格蕾的眼前蠢动得东西,正在以非常不祥的姿态摇晃着。

“哈哈哈哈哈!喂喂啥玩意儿这是啊!这对手相当有意思嘛?!认识你们这些家伙还真是不会无聊啊!”

亚德那有活力的声音,在雾气中空虚地回荡着。

敌人的双臂长得异常,本该是五指的地方被换成了锐利的刀刃。两腿的关节以相反的方向扭曲着,上半身与之相配合,以一种几乎要贴在地上的角度前倾着。

那是个——奇怪的【人偶】。

“……这、是?”

格蕾瞪大了眼睛。

“自动人偶(Automata)?!”

我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扭曲了。

能够正常进行战斗的自动人偶(Automata)现在应该已经无法制造了。像特里姆玛乌这样本质不同的先不说,人体仿造这一概念早已衰退。人体解剖图得到普及成为众多人的知识,在接受了我们的内部已经没有神秘可言的时点,这就无法作为魔术而成立了。

不,按照兄长的假说,只要人体中还存在未被知晓的黑箱,那么神秘就还没灭绝,但是,就算是相当优秀的魔术师在自动人偶(Automata)的分野里也无法敌过几百年前的古董品也是事实。

既然如此,那这个——

(是古董品吗?不对,那样的话有些太新了。)

我一边对其进行评估,一边咬紧了后槽牙。

我的魔术大致上都被调试为适用于研究。因此除了特里姆玛乌以外,我几乎没有其他的战斗用魔术。

(可恶,所以我才去找兄长确认课业的比例是不是没问题的!)

结果他说什么要继承埃尔梅罗的秘术这个课业比例是最恰当的,无论如何都不妥协。啊啊,当然总是假装利用他对先代的自卑感的人确实是我,但那个男人各方面都有点太放不下了!

“……莱妮丝小姐,退后!”

格蕾冲了过来。

瘦小的身躯轻松地挥舞着看上去很难在森林里使用的大镰。镰刀和少女是那样契合,仿佛在说那是她自幼熟悉的玩具一样。

三回合。

少女与人偶的刀刃不断相撞。

死神之镰(GrimReaper)划出得圆弧,和自动人偶(Automata)的直线型攻击,以惊人的速度撞在一起。和大部分魔术师不同,格蕾这强大的战斗能力并非源自单纯的肉体“强化”,而是纤细的技术与“强化”的融合。

(……但是,)

格蕾的特长,是对灵战斗。

虽然本人惧怕着幽灵,但她的能力在那个大英帝国里值得一提的陵园的历代中也可说是屈指可数。据说就是在那个剥离城(阿德拉),她以军队般的灵为对手也能一步不让。或许在与魔术师为敌时也能用上这技术,但在对手是自动人偶(Automata)的情况下,她的实力又能发挥几成呢。

“……。”

自动人偶(Automata)沉默着放低了重心。

似乎是认识到眼前的格蕾不是它随随便便就能肃清的对手。即便如此,接下来的变化也让人难以置信。

自动人偶的四肢进一步分裂开来,生出了刀刃。

不仅是四肢。

那被打造得端正的脸庞突然裂开,长出了更多眼睛。

“什……!”

所谓三头六臂,也就是【无所不视,无处不达】这一神性的表现,难道说它的制作者将这一典故也利用到魔术中了吗。那样的话,这个创想比起东方主义感觉更该该说是过于有现代风格。

自动人偶(Automata)跳了起来。

那已经不是人的形态了。如同蜘蛛或者螳螂一般的六只利刃,被死神挡了下来。

三回合。

八回合。

——一口气十七回合。

肢体与视野的增加给战况带来了变化,这一次格蕾的镰刀开始落到下风。不,仅凭一件武器与六只刀刃周旋得格蕾实在是值得赞扬,但就算是我的双眼也能看出比起少女的利刃,自动人偶取得先机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地格蕾开始只能进行防御战。

两者激烈的战斗震动了林中的树木,绿叶飞舞在空中。

而那树叶也接连被斩断,刀刃的轨迹浮现在雾色上。

“唔——!”

“喂,格蕾?!”

在亚德发出声音的同时,少女的右上臂裂开了,流下来鲜血。

因为痛楚,她的上半身一时歪倒了,自动人偶(Automata)趁着这个空隙立刻拉近了距离。如同一个风暴一般的刃之怪物。就算浮现在死神之镰(Grim Reaper)表面上的眼球狠狠地瞪着人偶,也无法阻止冰冷的刀刃旋转着从斜上方落下来。

不过。

千钧一发之际,有光击中了人偶。

被击中的人偶稍稍失去了平衡,格蕾单手挥舞着镰刀,强行将对手打飞了。

“……莱妮丝小姐。”

“至少这种程度我还是办得到的。”

我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哼了一声。

虽然这么说

,但其实刚才的那个根本不算魔术。

单纯只是通过赋予魔力形状,而生成得带有物理威力的魔弹。假如让别人知道君主(Lord)的家门竟然使用这种魔术,那应该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如果是那个传闻中的露维雅泽丽塔,应该会将其升华为被称为Finnr的一击的诅咒吧,但那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想都不要想。

人偶从几码之外的草丛中站了起来,它缓缓地转动着头,环视四周。

不出所料,毫发无伤。

它看上去就像在享受我们的恐惧一样,见此,格蕾悄悄说道。

“……亚德。”

伴随着她的声音,我感到气温突然下降了。

如同不可视的漩涡一般的现象开始在格蕾的周围回旋。

少女和镰刀开始吸取周围的魔力。要是对手是没有实体的灵的话,那就足以造成致命伤的,守墓人所具有得异能。但是,在对手是魔力被固定得自动人偶(Automata)时,就只是将自己的“强化”增幅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感觉这是有必要的。

自动人偶(Automata)笑了。

三张脸在哄笑。

它跑了起来。

激撞。

人偶的利刃和镰刀相撞,少女以那个交点为支撑,优美地向空中翻去。那身影让人联想到月面空翻,死神之镰(Grim Reaper)也像新月一般刻在虚空中。虽然看上去像一种杂技,但那其实是格蕾拼劲全力的反击,她借着下落的势头压向人偶。

咔叽,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本该接下这一击的人偶之刃碎裂了。

“咦嘻嘻嘻嘻嘻嘻!要比力气咱可不会输!”

“……再一击!”

伴随着亚德的叫声,格蕾高举起镰刀。

然而,少女僵住了。在这本该发动强力攻击的极近距离,人偶的嘴裂开——从那里飞出了像是内脏之枪一般的古怪器官。

我想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也无法抵抗这样的奇袭。

那么,她之所以能在危机关头躲开这一击,不仅是刚才“强化”增幅的作用,也是天生的直觉。还是说,那是连我都不知道的某种魔术上的支援作用在了格蕾身上呢。

“唔——?!”

随着一个后空翻,格蕾撤退了。

不过,自动人偶(Automata)也没有再追击下去。而是像少女一样拉开距离,跳上了树。以我无法看清的速度在树枝之间跳跃,消失在雾气的另一侧。

“——逃了?”

“……看来是。”

格蕾一边将亚德收起来,一边小声说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忸怩,是觉得自己大意了吧。不过在我看来,光是能够几乎无伤地摆脱敌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实际上如果她没有陪我来的话,那我在这里就彻底结束了,也想好好感谢一下小心谨慎的过去的自己。

“好,接着该找特里姆了。”

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从口袋中取出锁链。锁链的一端镶嵌着紫水晶,这是那种经常被用于寻找地下水和矿脉的魔术探索(Dowsing)用道具。因为刚才格蕾吸取了魔力,所以结界被削弱了。我想以我现在的装备应该可以突破。

我将锁链缠在手腕上,让紫水晶笔直得垂下来。

“调整吧(Adjust)。”

锁链晃动了。

我看向那个方向。将力量凝聚在已经开始发热的魔眼上,使劲挥动锁链。

“来,曝出汝之迹象(Thou.Betray your sign)!”

白雾动摇了。

虽然并不完全,但视野还是开阔了很多,能看见森林中前进的方向。

“赶紧!”

我对格蕾喊道,跑向深处。

不久之后,我到达了目的地。

那里非常开阔。

是泉畔。

在郁郁苍苍的森林之中,只有这个空间看上去很特别。从那滚滚涌出得泉水来看,也许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某种偏东洋的观念里,灵穴和经常会和泉水在同一位置上。同样在西洋,让泉水涌出这一神技长久以来也都被认为是圣人的奇迹。

但是,现在。

“……特里姆?”

特里姆玛乌伫立在那里。

她只是安静地盯着自己脚下,那水银的肌肤反射着秋日的阳光。不,她真的在看吗?对于并非生物,只是模仿为人形的她来说,眼睛并不是感觉器官。

最重要的是,我和她之间的魔力连接还没有恢复——

“——唔!”

我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

身后,格蕾茫然的呻吟声溶解在空气中。

那是不该发生得事。特里姆玛乌的手,被【红色】弄脏了。那颜色让我感到晕眩,然而,现在我的目光被钉在另一个从泉水中浮上来得身影上。

那是致命性的,无药可救。

“……卡莉娜。”

不,也有可能是蕾吉娜。

服侍黄金姬与白银姬的女仆中的一人,化为了尸体,正浮在泉水之中。

5

“……莱妮丝、大人。”

特里姆玛乌僵硬地转过头来。

从她手上滴落得红色,与那水银的肌肤相称得不可思议。与那个房间里相同的血腥味消散在风中,几乎感觉不到。

“你……”

从呻吟着得我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喂等一下。不准动。这种情况是不是叫保护现场?还是该说是逮捕现行犯?”

“唔——!”

那正是主动承担监视我们一职的人的声音。

树叶不祥地舞动着,在森林正中,身着绿色礼服的老妇直直地盯着我们。

“君主·巴鲁叶雷塔。……你怎么会在这里?”

“彼此彼此。刚才,爷感觉到了奇怪的魔力气息。”

应该是那个结界吧。看来在我被关进去时候,外部的伊诺莱同样也察觉到了那个林中结界。然后在我们和那个什么自动人偶(Automata)磨磨蹭蹭的时候,她赶了过来。

“……你能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当然。但是,”

“……莱妮丝……大人。”

特里姆玛乌缓慢地移动着。

因为我的到来,被切断的魔力通路开始再生了吧。

“但是,这可不行。”

君主·巴鲁叶雷塔的手伸向了绑在腰间小袋子。

老妇抓起一把什么东西,连同简短的咒文一起,撒了出去。

那沙子散落在大地上的瞬间,本该没有固定形状的特里姆玛乌被完全束缚住了。

(沙画……!?)

我能清楚地看见,散落得彩砂忠实地再现了特里姆玛乌的姿态,彷如密宗的沙曼陀罗一般。

这就是君主·巴鲁叶雷塔的魔术。

特里姆玛乌完全停止了活动,接着从老妇的身后又出现了人的气息。

“……卡莉娜。”

双生女仆中的一人呻吟道。

(……啊啊。)

看来我的第一印象没错,在这里被杀死得果然是卡莉娜。

但是,知道了这件事又如何呢。

湿润的土地上发出得脚步声,理所当然还有一个。

“请你说明一下情况吧。埃尔梅罗的公主。”

拜隆卿用手杖戳着地面,问道。

他一定也和君主·巴鲁叶雷塔一样感觉到了结界的魔力,所以才会在这个时点和女仆一起过来。或者他们可能就是和君主·巴鲁叶雷塔一路的,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无所谓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水银女仆杀死卡莉娜以后,想要毁灭证据所以抛尸泉中吧?是不是正准备绑上重物?”

“……。”

不是,完全不是。

就算现场稍稍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但作为现实有着强大的说服力。如果我站在相反的立场上,应该也会那样想吧。

“我可以解释。所以为了说明能不能先放开特里姆玛乌?”

“你觉得会有人蠢到把炸弹交给杀人犯吗?”

这也是那样天经地义,让人只能点头赞同。

走投无路了。

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在现在想出挽回的办法。特里姆玛乌以如此明显——过于露骨的形式杀了人,而我连像样的解释都做不到,只能呆站着。

告诉他们结界和自动人偶(Automata)的事?

不,如果没有配套的证据和假设,他们只会一笑置之吧。挡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寻求真相的警察和嫌犯,而是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将巴瑟梅罗派踩在脚下的敌对派阀的长老们。

换句话说,他们的行动绝不是为了解决事件。只是看犯人的最佳人选正好是敌对派阀,那就顺便吊死的魔女审判而已。

拜隆卿又向前走了一两步。

“怎么了?埃尔梅罗的公主。已经死心了吗。”

“……哈哈,请不要说笑。”

虽然我嘴硬地回答道,但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从我决定调查的那一刻起,就感觉陷入了泥沼。不,说不定其实已经没过我的头顶了,而我只是装作没有察觉到罢了。

“莱妮丝小姐……。”

我假装没有听见格蕾的声音。

自己现在能做得,就只有将投降向后拖延而已。

连争取时间都算不上。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点些微的固执盘踞在心底,让我没有轻易屈服。

但是,那或许真的只有些微而已吧。

非常不值一提,大概就像是扣错得纽扣一样。

毕竟我已经被将死了,堆积了太多愚蠢的选择走到了这一步的罪,除了清算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士。”

从和君主·巴鲁叶雷塔她们不同的方向上,出现了一个瘦长的人影。

我不由得转过头去。

那个男人的嘴里叼着根细雪茄。

漆黑的长发,漆黑的大衣。红色的围巾从他的肩膀上垂下来,他的眉头看上去很不高兴地紧锁着。乍一看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实际上在那外表之下是致命性的缺乏自信。还有因为缺陷过于巨大,反而将这个魔术师装饰得好像能够独当一面一样的这个事实。

正因为这样,他对我而言过于耀眼。

“……兄长……。”

“真是的,一不看着你就闹成这样。你就不能少干些荒唐事吗。”

我很担心你或者你没事吧这种话一个字都没有,我的兄长只是像平时那样一脸不悦地俯视着我。

“……唔。”

我也随之找回了状态。

“来得也太早了吧?难道说,你是为了可爱的妹妹才慌慌张张地赶过来得吗?”

“师、师父?”

格蕾眨着眼睛,被他的突然登场吓了一跳。

吃饭之前,我所说得保险装置。

为防万一,黄金姬希望逃亡的这件事,我已经用【手机】告诉他了。在老派魔术师的工房里,基本上用于联络的魔术都被屏蔽了,但通常在对于现代科学的防卫上则是完全的空白,而伊泽路玛也不是例外。

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兄长会在第二天的过午就亲自赶了过来。

“你的事哪儿能麻烦别人。大教室剩下的课我拜托夏尔丹公了。”

那是埃尔梅罗教室里元老级讲师的名字。

那位老先生被本来是三级讲师的我的兄长说服,从隐居的地方拉了出来,真是辛苦老人家了。

他那张不高兴的脸绷得更紧,在这凄惨的状况中,像往常那样越说越来劲。

“啊啊,虽然坐西海岸主线马上就能到温德米尔站。不过这座城本身就在一种结界的内部,所以也没法向当地人打听地址。拜此所赐,你知道我的鞋脏成什么样了吗。”

“反正也是格蕾负责打理吧。”

“你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给别人添麻烦的事吗。”

我没有问他过来得有多匆忙。也不感谢他好不容易被保养好的皮鞋变得满是污泥这件事。对于他面对水面上女仆的尸体和染着鲜血的特里姆玛乌,也丝毫不怀疑我们什么的,我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然后。

我的兄长面不改色地——他只有这种演技提升了——转向这里最有权威的老妇。

“这件事就让我来处理。您不介意吧?君主·巴鲁叶雷塔。”

“呵。你这是在对爷说话吗。”

伊诺莱反倒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是的。先不论水平,至少在身为君主这一点上,我和您是对等的。”

啊啊,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掩饰住双腿细微的颤抖了吧。面对在十二君主(Lord)也被特别看待的三大贵族——君主·巴鲁叶雷塔,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去从正面顶撞她呢。这打从一开始就很愚蠢。因为规格实在相差过大,他看上去应该比对抗大象的蚂蚁更无能吧。

不过算了。

正因为是这样的兄长,我才会想试着将埃尔梅罗托付给他。

“我再说一遍吧。”

兄长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迈出一步,戴着手套的手在眼前一挥,我的兄长郑重地说道。

“我以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身份,请你们将这起事件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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