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天来了,走出宿舍的瞬间,我这样想道。
十一月已经接近尾声了。现在才产生这种实感可能有些迟,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在故乡之外的地方迎来冬天。摇摆不定的寒意,终于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感觉就像是坐在这由石砖筑造的城市上了一样。
哈,我呼出一口白气。
之前还听说自然博物馆里有特设的溜冰场,让我稍稍有些心动,可惜实在没那个时间。我戴上宿舍管理员库里修那送给我的手套,走出玄关。
踩在沥青人行道上,我向着公交站走去。
著名的大红色双层巴士驶了过来。
最近开始使用的连接巴士让我感觉就像袋鼠母子一样可爱,不过旧式车型也有其独特的韵味。虽然相应的在载客量上有所不足,遇到高峰时段会挤得很厉害,但我也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有这么多的人【活着】这一事实,依旧让我感到有些违和。
“……”
我觉得自己稍稍有些改变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应该会对满员的巴士绕道走吧。
甚至刚到伦敦的那段时间,因为无法忍受人群,我都是一大早徒步走到目的地的。也因此好几次没能配合上师父的时间表,那时多亏了周围的人对我施以援手,一回想起这些事,我的脸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不管是跳脱常识的弗拉特,还是平时一看见我就喘着粗气进行威慑的斯芬,我无疑都从他们那里受到了不少的照顾。所以,如果我有变得稍微积极一些的话,那一定是他们的功劳吧。
我在郊外下了车。
沿着大路前进一段距离后,我闻到了一股清凉的香气。
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一般人无法感知的魔术师的结界之一。师父以前在课上讲过,视觉上的迷惑自不必说,像这样作用于嗅觉和听觉的结界,甚至是作用于触觉和味觉的结界也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同时他还讲了,打破结界的诀窍在于冥想(Meditation)。
不为构筑结界的各种要素所迷惑,正确地把握自己现在在哪里,正保持着怎样的姿势,是最基本的。我一边回忆着课上学到的内容,一边调整呼吸,在几乎没有被周围的环境影响的情况下,我穿过大路。
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
现代的镜面大厦与古香古色的建筑交织在一起,如同拼布一般的街景。虽说远不及那遥远的布拉格的黄金小巷有韵味,但确实能让人感觉到魔术之【色】的安静大街(Street)。
这就是现代魔术科(诺利吉)所拥有的学术都市——人称埃尔梅罗教室大本营的斯拉。
(虽然要称为都市感觉还是小了些啊。)
我不自觉得扬起嘴角。
也是因为之前在伦敦的本部进行了为期大概四天的集中授课合宿,这种感觉更强烈了。毕竟那里是实力雄厚的时钟塔的心脏——以三大贵族之一特兰贝里奥所拥有的第一科(密斯提尔)为中心的现代魔术师大本营,拿来比较的话斯拉也太可怜了。
(……师父有好好梳头吗?有没有睡懒觉呢?)
我突然感到不安起来。
虽然他以前应该也是能够自理的,可就是嫌麻烦。结果一开始依靠别人以后就轻易地堕落了,连本来能做到的事现在也做不好了。或许作为内弟子应该放着他不管才是正确的态度,这样才能让他一个人也能正常生活。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过爬满常青藤的坡道,穿过十字路口,进入本部的教学楼。
经过不知为何唯一下过功夫装修的大厅,我走上楼梯,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莱妮丝小姐?”
“——哎呀,格蕾。”
戴着蓝色帽子的金发少女回过头来。
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红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愉悦的光芒。
“嗯嗯。今天气色也不错呢。到了这个季节,看你就像是从冬之国而来的妖精一样。”
“……那、那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低下头。
双手的手指不自觉地纠结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她看向我的视线变得更加愉悦了。
莱妮丝带着坏笑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窗户。
“抱歉,稍等一下。”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窗户另一边是正在授课的师父。
教室就在我们旁边。虽然教授的是魔术,但这附近的设施和普通的大学几乎没什么区别。我也听说过这里为了应对实验的失败或者魔术师之间的斗争而打造的十分坚固,好像还连通了中下级别的灵脉(Ley Line),不过对于并非魔术师的我来说只是有时会感到皮肤发麻而已。
正好到了下课的时间。
学生们随心所欲地或是吵闹着聚在一起,或是独自开始温习课上的内容。一部分人积极地围住师父,师父则带着不耐烦的表情认真解答了他们的疑问,然后向着我们所在的出口走来。
“……莱妮丝。”
他停下脚步,眉头皱得更紧了。
师父穿着经常穿的西装,系着红色的领带。头发梳得很整齐。因为刚刚上完课,他没有在抽雪茄,但那副不高兴的模样无疑就是我所熟悉的师父。
但是,
(……咦?)
不知道为什么,我眨了眨眼。
该说是违和感吗。不光是微微浮现的【黑眼圈】,似乎在更深处的地方有什么不太一样。
“贵体安好呀,兄长大人。”
“今天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我可是你楚楚可怜的义妹呀?”
“那当然,没事的话我可不希望在这里见到你了。这还用问吗。”
“好过分。如果明天早上枕头是湿的话,我可是会向你索取伤害少女心的赔偿金的。”
红眼少女没有半点受到伤害的样子,开着玩笑。
其他的学生都躲在远处交头接耳,似乎是在畏惧着和她打交道。毕竟众所周知,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才是埃尔梅罗派真正的掌权者——是光耀的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后盾。不管是被她仇视还是被她优待,都会被卷入时钟塔的权力斗争(Power Game)之中,人生可以说就此终结。对这些事毫不在意的,也就只有包括弗拉特和斯芬在内的几个人而已。
然后莱妮丝稍稍压低声音,用下巴指了指教室里的一个人。
“说起来,有件事我很在意啊……【那个】是怎么回事。我的兄长啊。”
“嗯?他是上个月加入的学生。叫做考列斯•弗尔维吉。”
我看向莱妮丝所指的——一个戴着眼镜,不怎么起眼的少年。
不过,在本来就净是些问题儿童的埃尔梅罗教室里,他的模样反而十分突兀。
少年正摆弄着一个陶制的小壶,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操作。虽然手法看上去不是很高明,但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执着。他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还有侧颜,说不定正对某些人的胃口。
然而,
“我说的不是这个。”
莱妮丝否定道。
她白皙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你的那个什么学生会拿着阿特拉姆那家伙的巴格达电池?”
“啊……”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仔细一看,考列斯拿在手上的陶制小壶,和双貌塔伊泽路玛事件时与我们为敌的魔术师——阿特拉姆•加里阿斯塔所使用的【巴格达电池】非常相似。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师父摇了摇头。
“弗拉特那家伙在上次事件中对那个术式进行了解析。我就顺便去时钟塔问了问,看样子好像也没有申请专利,所以就用我自己的方法进行了理论化。然后正好来了个感觉相性不错的学生,就试着教了教他。你看,这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
这次就算是我,也能理解压低声音怒吼的莱妮丝。
对魔术师而言,魔术的奥秘可以说能与自己的性命相匹敌。没有申请专利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技术不重要,而是因为如果申请了专利就会在魔术师之间传播开来。也就是说,比起小小的权利,隐蔽本身要更加重要。
……我再次切身体会到,师父不受大多数魔术师欢迎的原因。
师父作为魔术师确实没什么了不起。
如果不是弗拉特偶然解析了术式,靠他一个人应该是无法仿制成功的吧。甚至可能打从一开始就不会产生这个念头。但是,只要达成某些条件,这个师父就会突然一下子拿出可以称得上是亵渎性的成果。
要说魔术的复制……在某种意义上,即是对魔术的破坏。
“我的兄长有时还真是挺有君主(Lord)的样子啊。”
莱妮丝深深地叹了口气,眯起一只眼睛。
“话说回来,那个石油
王也不知道看上了你什么地方,现在差不多每周都要到兄长你这里来一次吧。”
“是啊,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风,老是跑过来和我说他这次又买了什么咒体搞到了什么礼装之类的。不过他在炫耀的时候到还挺有分寸。”
我也碰到过他一次,那时差点就把亚德拿出来了。
结果那个有着中东风情的魔术师却用一种极度霸道又傲慢的态度,满不在乎地问我“你家主子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最好是能用来贿赂的那种”。说不定他在对师父保有好感的同时,顺便把我也当成了朋友的所有物吧。确实好像听说过在以前的贵族眼里,只有和自己一样的贵族才是人。
咳咳,师父清了清嗓子,仿佛是想要辩解。
“我姑且也有注意的,告诉过他不要在现代魔术科(诺利吉)以外的地方使用。”
“他要是用了还了得。”
第二次的怒吼声中饱含着真诚。
因为与平时相反的立场,少女接下来的话语更显真切。
“……如果你哪天被人背刺了,我可不会管你。”
我打了个寒颤。
因为在这几次的事件中接触到的那些逝去的生命,让我在脑海中浮现出了异常鲜明的想象——因此,我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多余的话。
“到那时,我会保护您的。”
“哦呀。”
莱妮丝和师父一同看向我。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瞬间变得面红耳赤。连手指尖都要麻痹了,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莱妮丝看着我,耸了耸肩。
“真是英勇可嘉的内弟子啊。这份特质能不能分给兄长一成。”
“……谢谢你。”
师父的声音有些生硬。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光是他没有取笑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就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那么,关于我要找你的事——”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莱妮丝。
“哦呀呀!这不是莱妮吗!”
(……咦?)
问号从我的脑中闪过。
在我认识的学生里,会这么亲昵地称呼莱妮丝的就只有弗拉特了。然而,刚刚响起的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转过头,一个花哨的星型眼罩出现在眼前。
她大概十六岁上下。粉色的头发似乎是染的,穿着一身似乎是叫洛丽塔风格的衣服。这身满是花边的纯白礼服让她看上去比起魔术师,感觉更像是偶像。
“哦哦,传说中的内弟子妹妹也在!初次见面!你好你好!”
说着,戴眼罩的少女爽朗地握住我的手。
我被她那高昂的兴致压倒,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请、请问你是?”
“嗯哼哼哼!听了可不要吓一跳哦,人家就是最近流行的魔眼女生!绽放于埃尔梅罗教室的一枝花,伊薇特•L•雷曼就是人家啦!”
说着,她在自己眼罩的位置上摆出一个横过来的V字手势。
“虽然原来是在矿石科(奇修亚),不过这次终于通过了申请,可以来埃尔梅罗教室上课了呢!请多关照啦!”
“你……你好。我叫格蕾(Gray)。请多关照。”
“哦哦,你的名字很适合你嘛!哎呀呀我说老师,您身边既有莱妮又有人家还有这孩子,可是能开个后宫了呢!这样离时钟塔最想和他XXOO的男人第一名又近了一步呀。对了,顺带一提,现在是第四名哦!”
“……是谁,在搞这种调查。”
师父呻吟道,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哦哟哟,这可是女生间的秘密哟。就算是您人家也不会轻易泄密的!啊,不过老师如果能给人家来一节禁断的私人授课的话,说不定人家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了呢,要不要考虑一下呀。”
“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事。莱妮丝的事也回头再说吧。——格蕾,走了。”
师父转过身,迅速地沿着走廊离开了。
我向被他甩下的伊薇特行了一礼,然后急忙追了上去。
2
走进师父的房间,我顺手关上了门,然后眨了眨眼睛。
与公寓截然不同的整齐房间。我已经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了,旁边还放着擦鞋时用到的鞋架和一整套工具。工具现在已经换成新的了,是用我通过宿舍介绍的兼职赚来的薪水。
然而、
(……?)
果然还是有一种违和感。
我回忆着几天前的房间,发现是一些灰尘还有书本和游戏机的位置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师父在公寓里四处寻找弄丢的文件是家常便饭,但在斯拉的这个房间里却很少见。
再加上书架上的书收拾得过于整齐了,让人感觉就像是想要掩饰找过东西的痕迹一样……
(……先别想了。)
我暂且停止了思考,为了缓和气氛而说道。
“真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呢。”
我回想起刚才的伊薇特,露出微笑。
她和弗拉特在不同的意义上,都因为过于有个性而让人拿她没办法。我想就算在本来就怪人云集的埃尔梅罗教室里,她也应该能排得上前列。
对此,师父冷笑了一声,回答道。
“那是让人印象深刻啊。毕竟是个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爽朗地自我介绍是梅亚斯提亚的间谍的家伙。”
“——唔!”
我震惊得忘记了呼吸。
在时钟塔存在着几个派阀。巴瑟梅罗所率领的贵族主义,和特兰贝里奥所率领的民主主义。然后梅亚斯提亚派我记得就是中立主义的代表,同时也是这一派的代名词。
“啊,间谍,难道是、”
“没错。主要是为了牵制我们吧。虽然我们没有什么隐藏着的情报,但对方姑且也要摆摆样子。或者也可能梅亚斯提亚派是派她来现代魔术科(诺利吉)做牵线人的。”
“……啊。”
我回忆起在伊泽路玛发生的事件。
当时在场的君主•巴鲁叶雷塔——身为三大贵族之一的老妇给予了师父高度的评价。莱妮丝说过,那同时也是在试探有没有将姑且属于贵族主义的埃尔梅罗挖角到自己派阀的可能性。
这样说来,梅亚斯提亚派会有同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不过目前应该还不准备挖角吧。梅亚斯提亚派好赖都是投机主义,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所以就开门见山地公开表示送来了间谍来牵制我们。”
“……说起来,记得伊泽路玛那时也有一个魔术师说自己是间谍来着。”
“比起之后被人拆穿,还是自己抢先坦白然后痛快地交换情报比较好,这也是一种老套路了。这种时候其实与其说是间谍不如该说是外交官吧。虽然自曝身份可能是伊薇特自己的主意,不过暴露了也没关系应该是君主•梅亚斯提亚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她在籍的矿石科(奇修亚)原本是埃尔梅罗所经营的科系。在先代死后让梅亚斯提亚派钻了空子被赶下了台。当时应该是觉得我们很快就会不行了所以痛打落水狗来着吧,但既然现在我们想办法幸存了下来,那理应会想在不至于发展成全面战争的程度内对我们示好。”
“……原来是,这样吗。”
我心虚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连一半都没有理解。在时钟塔展开的权谋术数对我的大脑来说太过复杂了。确实,我听说过埃尔梅罗派以前负责的不是现代魔术科而是别的科系……
……不过,现在有让我更加在意的事。
我尽快地完成了整理时间表等等日常工作,然后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师父,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说什么呢。”
师父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答道。
虽然他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但只有这次,我进一步追问了下去。
“您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我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就像刚才阿特拉姆的巴格达电池那件事,如果是平时的话师父应该会更加平稳地搪塞过去。那种有点像是在发泄的态度……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实和我所知道的师父不太一样。
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
“您在时钟塔本部的课也请假了,在这边讲课时似乎也在赶时间。是不是有什么挂心的事。”
“……”
他没有回答。
房间里几乎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沉默是那样的刺耳。
“……难道是因为第五次圣杯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吗。”
“不是!”
我吓得肩头一颤。不过我想应该勉强没有表露在脸上吧。因为在我露出惊讶的神情之前,身体就已经僵住了。
嗓子仿佛在被灼烧一般,让我说不出话来,但我还是拼命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果然还是冒犯到他了。
明明应该更加谨慎一些的,却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
傲慢地认为,现在或许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太阳已经落山了,那么我先回去了。”
我转过身,握住门把。
这时。
“……等一下。”
他叫住了我。
“师父……?”
“……”
没有,回答。
他似乎在为叫住了我而生自己的气,但比起他的愤怒,这种寂静更让我不寒而栗。
师父还是老样子——明明还是老样子,却让我感到过于沉闷了。
就算是在我们之前遇到的几起事件中,我都没有见过他现在这副——仿佛脸上的皮肤被剥去了一般的表情。
“刚才是我不好。我全告诉你。”
师父这样说道。
我突然产生了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但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他所说的话将会沉重到我无法承受的预感,与即便如此也想要听到他心声的渴望达成了平衡。
天秤最终没有倒向任何一边,他的声音就这样传入我的耳中。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被偷了。”
我感到心脏仿佛被利刃贯穿了。
师父指的是什么,我瞬间就明白了。那个劝说我捂住耳朵的自己,对我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那、是……”
“是某个英灵的圣遗物。”
根本用不着问是什么。
使这个人成为这个人的,最为重要的部件。在伊泽路玛的事件时,为了救出徒弟弗拉特和斯芬,而押下的赌注。
我几乎要站不住了。
但是,一想到师父应该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人,我勉强撑住了身体。
“怎、么会……”
师父站了起来,转向墙壁的方向。
“平时都是存放在伦敦的时钟塔本部的,因为之前伊泽路玛的事件所以暂时放到了这边。啊,也是因为圣杯战争快要开始了,所以想尽可能保管在身边。”
他从书架上拿下几本书,露出后面的木板,然后将手抵在上面念了一句简短的咒文。
响起了喀嚓一声。
木板连同一部分墙壁打开了,露出隐藏在后面的保险柜。
看到这个连身为内弟子的自己都不知道的机关,我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是分配给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隐藏保险柜。毕竟用我自己的魔术来上锁的话感觉不太靠谱啊。……强度也相应的很高。就算是别的君主(Lord),也要费很大一番工夫才能打开。”
他把手抵在那里又念了一段咒文,接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小钥匙插了进去。
似乎是在物理和魔术两方面都上了锁。
打开门,一封信正放在那里。
“……然而就在几天前,我检查的时候发现圣遗物没有了,只有这个信封放在这里。”
师父沉默着将信封递给我。
我接过信封看了看,好像是什么东西的邀请函。
就算是我也能一眼看出来,这封信的样式应该是遵照了某种古老的礼仪。
水晶一般的纸上按着鲜红的封蜡。那以车轮和眼球为主题的印章让我想起了以前师父讲过的天使。不过,这个印章恐怕与天使并没有关系,而是某种历史悠久的魔术象征,只是碰巧相似而已。
信封里面装着东西,我看了眼师父,他点点头。
信的内容和我预料中差不多。
上面用行云流水般流畅的手写体写着类似于希望你能排除万难参加我们的宴会这样的内容,在信的最后写着发信人的名字。
“这、是……”
这个从未见过的名字中所用蕴藏的不详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师父低声说道。
“——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搜集有各式各样的魔眼,行驶于欧洲森林中的列车。那里每年都会展出一批魔眼,并举办拍卖会。”
“拍卖会?”
这个熟悉的单词让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个……会举行拍卖会也就是说,有很多想要收藏魔眼的人是吗?”
“当然了,虽说也有纯粹是作为研究对象而收集的人。而且那辆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有着更加特别的意义。”
师父慢慢坐回椅子上。
疲劳好像在他的身体里生了根,仿佛下一秒就要满溢出来了。
“特别,是指什么?”
“就是移植。”
说着,师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即便如此,我那迟钝的头脑也没能迅速理解其中的意义。
我眨着眼睛,过了几秒钟以后,
“……移植?!”
我终于发出了声音。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的移植。本来所谓魔眼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根植于本人体内的,要摘除应该说是极致困难,但那辆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是一个例外。那里能够完全无视科学上的排异反应以及其他种种问题,不要说摘除了,甚至拥有移植魔眼这种独门绝技。”
“……”
我一脸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究竟有多么异常呢。
印象中,所谓魔眼对魔术师而言可以说是一种渴望。我记得师父经常向莱妮丝投去羡慕的目光,哪怕她因为不完全而无法应付自己的魔眼。同时这应该也能说明魔眼和魔术回路是一样的——属于天生的才能吧。
师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从雪茄盒里拿出一支雪茄,然后用放在桌上的雪茄刀削去顶端。接着非常小心地用火柴点燃,安静地吸了一口。
浓烟在四周飘散开来。
“……先来上一节课吧。”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大概是香气让他转换了心情吧,他的声音取回了平日里的冷静。
或者对师父来说,雪茄同时也是一种面具。这香气与烟雾,是为了隐藏真实的自己而存在的。
“‘看’是人类历史上最初的魔术。这是因为在人类的五感之中,视觉所处理的情报是最多的。因此,在大部分地区都存在着对邪视(Evil Eye)的恐惧,同时一些神秘性的自然现象也被作为眼睛来解释。”
“自然现象是指?”
“比如说太阳和月亮。”
师父点点头,指了指天花板。
“不管是太阳还是月亮,都经常在传说中被视为天之眼。埃及的荷鲁斯之眼是非常有名的标志,传说他的右眼代表太阳,左眼代表月亮。人们相信着这些天之眼无时无刻都在监视着自己,会向犯罪者降下惩罚。太阳神经常会主持司法也是这个原因。实际上,这也是因为太阳在为人类带来恩惠的同时,也会带来干旱等灾祸。
之后,这些又与基督教中的三位一体相联系,逐渐与全能的神之眼——也就是上帝之眼扯上了关系。哼,这个过程和共济会的阴谋论也有些关联啊。”
师父在最后提到的这些关于超自然的东西让我觉得很可疑,但也感到稍微放松了一些。这个人作为讲师的样子,似乎已经是我的日常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了。
“像这类例子常见的还有台风眼。对了,你知道包围着台风眼的云层也被称为Eyewall吧。”
“啊……知道。”
我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风暴本身就是一只眼睛。受到这种观念影响,有很多与风或者风暴有关的神都只是独眼。代表例子就像凯尔特神话中的弗莫尔族之王巴罗尔,还有北欧神话中的奥丁。”
我知道这两个名字。
邪眼魔王巴罗尔和独眼的魔术神奥丁。这两个神灵被认为是一个拥有仅凭一瞥就能将军队都毁灭的死之眼,一个以一只眼睛作为代价获得了万能的知识。
“另外,大地也有眼睛。”
说着,师父指了指地板。
“大地的、眼睛?”
“就是火山口。在黑夜中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与邪视的形象高度一致。虽然没有风暴之神那么多,但也有与大地相关的女神被赋予了这种象征性。希腊神话里的戈尔贡——特别是美杜莎就是这样的例子。”
他吐出一口烟。
飘荡在房间里的灰烟让我想起了冒出滚滚黑烟的火山口。在硫磺的异臭中发出红光的熔浆,便是大地的魔眼,古时的人们就是这样相信着,并畏惧着的吗。
天、风暴与大地。
各自都有各自的魔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确实一直都是生活在监视之中。
“现代科学所发现的黑洞,或许也可以算是这种自然现象之眼吧。虽然古代的神官不可能知道黑洞的存在,但印度神话中湿婆的化身巨大的黑暗(摩诃迦罗)这一侧面与黑洞的概念非常相似。甚至在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里还装饰着舞王湿婆像。也有说是因为基本粒子的活动就如同湿婆的舞蹈一般,换句话说,从湿婆的两个侧面中分别可以看出宏观上的魔眼黑洞,和内侧的微观上的魔力活动。”
“哦、哦……”
虽然有一半我都听不懂,但至少这是非常壮阔的话题这点还是领悟到了。
遥远的,宇宙之眼。
在对我们而言遥不可及的彼方,依旧存在着观测者。而魔术和科学都在尝试着接近它。
“……然后在此基础上,时钟塔所说的魔眼分为几个等级。如果是最简单的那种,是可以由造型师制造的。当然即便是这种也能卖出高价,而且还无法保证一定能够成功。”
师父靠在椅子上,继续说道。
“不过,能将真正的魔眼——与生俱来的魔眼中也特别强大的Noble Color成功进行移植的,就只有那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了。鉴于其稀有程度以及移植手术的成功率,连那个巴瑟梅罗和特兰贝里奥都在犹豫要不要对那里出手。说了这么多,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移植强大的魔眼这件事,在某种意义上就好比是将风暴或岩浆切下来,再封入别人体内一样。”
饶了好大一圈之后,我们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但我终于能够理解,所谓魔眼的移植究竟是何等异常了。这比单纯的独门绝技要可怕得多,甚至让我感到有一股寒意在身体里扩散开来。
“说起来,听说只有一次,那个拍卖会被搞砸了。好像说是那个苍崎橙子和她的使魔干的。打那以后,这趟列车的出没范围就从北欧扩大到了整个欧洲。”
突然出现的那个名字让我吓了一跳。
在双貌塔伊泽路玛遇到的——某种意义上与犯人有所联系的——过于异端的冠位(Grand)魔术师。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有可能。”
“确实。”
师父板着脸,也是一副不想去回忆的表情。
“反过来说,那里是个只有那冠位(Grand)魔术师才能应付得了的地方。就算是时钟塔的魔术师,亲眼见过这份邀请函的人估计也没有几个。……为什么要在拿走【那东西】以后,把这份邀请函留在这里呢。”
我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那是听上去仿佛后槽牙就快要碎掉般不祥,又饱含了强烈意志的声音。在他的眼瞳深处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让我都有些好奇这样的热情之前都沉睡在哪里。
“但是,我必须得去。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
“格蕾。”
简短地。
师父——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看向我,这样说道。
“你能陪我去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吗。”
3
“——嗯,原来如此。”
莱妮丝拿起一颗巧克力,轻轻地点了点头。
美丽的金发在典雅的间接光下晃动着。
第二天,在她所中意的点心店的包间里。
虽然原本就是可供顾客堂食的点心店,但听说这样特殊的包间只会为常客提供。每当我想找她商量关于师父的事时,她都会约在这间店里见面。说实话,这屋里豪华的家具以及桌上的银餐具让我很难静得下心来,但这种话实在不好向她开口。
我暂且避开圣遗物被盗这一核心,只将受邀去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事告诉了她。
然而莱妮丝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把叉子伸向桌子上的蛋糕。
放在桌上的点心每一个看上去都像发着光的宝石一样。砂糖雕出了花朵和水晶的模样。鲜艳的草莓和烤成浅褐色的蛋白脆饼,还有七色的慕斯。搭配上甜奶油的香气,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里应该就是人间天堂吧。
“嗯。清蛋糕果然还是软一点比较好吃。这个质地与水蜜桃果酱的味道搭配的刚刚好。明明端上的是香气浓郁的努沃勒埃利耶红茶,相互间却不会影响,这种手艺还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莱妮丝放下茶杯,像是在回味一样闭上眼睛,然后问道。
“你不吃吗?”
“啊,吃。我开动了。”
我慌忙拿起手边一块看上去相对普通一些的饼干,放进嘴里。
“——唔。”
和上次她请我吃巧克力时一样,舌头都被这种美味吓了一跳。
以我现在的紧张程度,通常都是尝不出味道的,但这纤细的香甜与连舌头都要融化的柔软此时却在积极地主张着自己的存在。那入口即化的感觉就如同高级丝绸在舌头上散开一般,虽然甜到极致,却精准地把握住了尺度,让人不会感到腻。
“……呼、啊。”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很好吃。简直好吃过头了。”
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居然会有东西好吃到让人想下楼跑圈。现在光是阻止自己想要站起来的双脚,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脚尖还是不受控制地踢了几下地面,我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而莱妮丝则笑眯眯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份率直正是你的优点哦。请人吃东西也变得有趣起来了呢。不过要是你能再掉下几滴屈辱的眼泪的话,会更合我心意呢。你看,女孩子的眼泪虽然是传统项目,但不管品尝几次也都不会厌吧?”
呵呵,少女轻笑道。
她的这种说话方式,印证着她即是时钟塔之住人。虽然这样说,但并不觉得讨厌。对于这样想的自己,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莱妮丝一个劲地吃着蛋糕,时不时还拿起一块蘸着果酱的司康饼或是喝一口红茶……终于,她呼出一口气,进入了正题。
“这个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就算在时钟塔大部分的人也只是听说过传闻。”
“……我知道。”
我轻轻点了点头。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让还陶醉在刚才的美味中的我重新紧张了起来。
“既然兄长和你受到了邀请,那我就给你们一个忠告吧。客人应该是分成两种的,最好注意一下这个区别。”
“两种?”
“受到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邀请的人,应该是分为买主和卖主的。”
“啊——”
我终于意识到,既然是拍卖会,那么理所当然会存在卖主。
“如果要移植魔眼,必然要先将其摘除。对于那些难以驾驭自己魔眼的人来说,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在某种意义上就像是救世主一样。毕竟魔眼这种器官太过复杂了,就算是有一定水平的魔术师也不一定能熟练使用。”
莱妮丝摸了摸自己的眼皮,这样说道。
毕竟在那下面便是一双魔眼。
“稍微等我一下。”
少女从手袋中取出眼药,点过之后轻轻捂住眼睛。
可能是因为刺激性太强,她撇起了嘴。见此,我不由得问道。
“莱妮丝小姐有想过不需要这双眼睛吗。”
“没有吧?毕竟对于没什么长处的我来说,这可是重要的武器。虽然有些不好控制,但也不打算拱手让人。更何况还能看到我那兄长一脸羡慕的表情。”
少女双肩颤抖着,嘻嘻笑了。
然后她眨了两三次眼,睁开变回蓝色的眼睛后说道。
“——然后,还有一个人你们怎么打算。”
“还有一个人?”
“是啊。那份邀请函一次最多应该是可以再招待两名同伴参加的。你,然后还有一个人。兄长是打算带谁去呢。”
“……应该会从埃尔梅罗教室里再挑一个学生吧。”
顺带一提,弗拉特因为老家那里发生了什么问题,所以赶回摩纳哥了。而斯芬因为升级,不得不在全体基础科(密斯提尔)接受各种各样的仪式。当然,埃尔梅罗教室还有其他敬佩着师父的学生,但第一反应果然还是他们两个。
“嗯。除了那两个人,恐怕就是潘提尔姐妹或者罗兰德•贝尔基斯奇他们吧……话说回来,我那兄长一直都不太想让学生和自己的事扯上关系呢。”
莱妮丝懒洋洋地又拿起一颗巧克力,说出几个名字。
我记得这三个人。
他们是师父的高徒,都是些驰名时钟塔的魔术师。特别是潘提尔姐妹。她们那古怪的性格以及双胞胎所特有的绝妙的魔力同调在埃尔梅罗教室也格外显眼——师父也因此大为苦恼,给我留下了印象。
“这件事……是师父说了算的。”
“这倒也是。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事吧?”
“……这个、”
因为不好再对她详细说明了,我只好支支吾吾的。
然而,莱妮丝却主动提出了那个话题。
“反正你刚才一直在瞒着我的事,就是关于那件圣遗物的吧。”
“——唔!”
“唉,说中了吗。那刚才你说的邀请函是不是就放在圣遗物被盗的现场。”
“……为、什么、”
想到自己刚才对这件事保密完全是白费功夫,我感到脸颊开始发热。简直像挖个
地洞钻进去。
而莱妮丝看上去却十分冷静,她喝了一口红茶,继续说道。
“看那个兄长的态度,我大概也就能明白了。毕竟这七年来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对方的内情想不知道也不行。何况这件事他就是对我都要想方设法保密,那我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她耸了耸肩,好像在说这是很简单的推理。
然后,她又补充道。
“……而你现在应该是在烦恼,那件圣遗物是不是被梅亚斯提亚派的间谍偷走了,没错吧。”
“莱妮丝小姐。”
我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莱妮丝则冷笑一声,抱起了胳膊。
“是叫伊薇特吧。那货自曝是梅亚斯提亚派的间谍的时候,我也在场。”
这样说来,如果梅亚斯提亚派的目的就是师父所说的牵制的话,那作为君主(Lord)后盾的莱妮丝不知道这件事也就没意义了。刚才烦恼着要不要坦白的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不过她们雷曼家虽说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但这次的嫌疑应该不大。”
“是、这样吗。”
“我见过一次那个圣遗物。先不说学术性上的问题,那东西对于不想去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来说,基本上没什么意义。上次齐格飞的圣遗物因为本身就沾有龙血,所以是最高级的咒体,但那玩意儿不一样。”
据说召唤英灵的触媒大部分都是在生前与其有缘的物品。
这些有缘的物品,既有可能是魔术中强大的咒体,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文物。师父收藏的圣遗物看来是属于后者。
“而且,梅亚斯提亚派没理由得罪兄长到这种地步。他们本来就是三个派阀中最弱的。如果随随便便就打破平衡,到时候最倒霉的是他们自己。”
“……原来如此。”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少了一个线索也很遗憾,但我也不希望师父的学生里存在背叛者,所以还是安心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莱妮丝看着我眯起了眼睛,然后冷不丁这样说道。
“你不太适合待在时钟塔啊。”
“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说希望今后你能够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毕竟这样的你对于我那整天胃痛的兄长来说可是一种安慰呢。嗯,所谓愉悦,秘诀就是要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现在他要是过劳死了的话就麻烦了。哦,这次的新品不错嘛。用柠檬的酸味来引出起司的味道吗。”
少女一边说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一边愉快地动起叉子。
“那个,莱妮丝小姐之前也有事找师父吧?”
“是啊。我的事其实也差不多……对了。兄长他啊。”
莱妮丝一边嘀咕着一边吃着蛋糕。
她眯起一只眼睛,看样子似乎还在琢磨我刚才说的事。
“就不打哑谜了。我这边的事是调律师委托我的。”
“调律师?”
“没错。是那个兄长为数不多的老朋友。甚至到现在还在用本名称呼兄长呢。”
“咦?”
师父的本名。
不是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这个称号,而是原本的名字。
但是,师父明明是不允许任何人用那个名字来称呼他的。
“他可不管兄长乐意不乐意。不,可能应该说是固执地不愿意改变叫法。反正之前遇到他的时候向我报告说兄长的样子很奇怪。还说什么因为兄长眉头的皱纹位置不对,害得自己小提琴的音都不准了。应该说不愧是在兄长出发去远东时替他出钱的交情吗。”
“这个人是怎么……”
“因为上次的事,到创造科(巴鲁叶)露脸时逮到他的。真是的,明明自己去问不就好了,所以说男人真是无可救药。”
虽然关于这个人我也想详细了解一下,但现在另一件事更加让我在意。
“是怎样的英灵呢。”
“嗯?”
莱妮丝扬起一边眉毛,我下定决心问道。
“我一直没问过……第四次圣杯战争中,师父召唤了怎样的英灵,莱妮丝小姐你知道吗。”
对于这个问题,少女简短地回答道。
“伊斯坎达尔。”
又名,亚历山大大帝。
我当然知道这个英雄。他可以和为现代欧洲打下基础的查理大帝(Charlemagne)并列,说是最有名的英雄也不为过。
他的传奇开始于马其顿。
接受了大学者亚里士多德熏陶的伊斯坎达尔在二十岁时继承了王位,之后便遵照亡父的遗志东征波斯。依靠他那与生俱来惊人的领袖气质和军略率领十万大军击败了大流士三世,让对方提出停战,但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在那之后的旅程就如同梦境一般。
征服了沙漠之国埃及,被拥为法老,之后继续向东。
与仇敌大流士三世再次激战,掠夺了巴比伦和波斯波利斯,之后继续向东。
折服了众多士兵、王、军神,甚至是印度王公,他就像被附身了一般一味地向东再向东。
他是想要看到什么吗。
他是想要得到什么吗。
与称霸世界这个词最为接近的王者的想法,我无从想象。
我听说过圣杯战争是会召唤出人类历史上诸多英雄的仪式,但师父的搭档居然会是这名英雄还是让我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啊……)
我突然想到。
师父之所以会珍藏着产自马其顿的酒,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呢。
“唉,做梦也要有个限度。那个圣杯战争听说是什么召唤七名英灵进行战斗,最后剩下的Master和英灵能够得到实现任何愿望的圣杯,这样的蠢仪式没想到连伊斯坎达尔都会参加。”
莱妮丝无奈地说道。
“总之,据说在参战的英灵中,他有着超凡的力量。……听说他好像有两个宝具。一个就是供奉在戈尔迪乌姆神殿中的战车•神威车轮(Gordias Wheel)。或者是驾驶那辆战车时的蹂躏跑法?”
少女解释说,就算是时钟塔的调查,也无法看到英灵的能力数值。恐怕在让师父坐上君主(Lord)之位的时候,她就把那方面的资料都查阅过了吧。
“而另一个宝具更是厉害。那个伊斯坎达尔,貌似能够召唤自己生前的部下。没错,就是那几乎差点征服了世界的传说中的军队本身。当时和先代君主•埃尔梅罗的遗体一同送回时钟塔的资料中说,出现在固有结界中士兵有数万人。”
“……唔!”
说实话,已经超出我能够想象的范围了。
我拥有的亚德也——据说封印着亚瑟王曾经挥舞过的宝具•于尽头闪耀之枪(Rhongomyniad)。论其威力,现代魔术师所驱使的神秘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就连不成熟到极点的我,都能靠它一击将剥离城(阿德拉)半毁。
然而,就算是再强大的英灵或者宝具,在那数量的暴力面前真的能够取胜吗。
“……即便如此,师父也没能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胜出。”
“听说第四次圣杯战争中还有强大的怪物。那可真是个不得了的世界啊。好歹都是登上君主(Lord)之位的人了,真不知道先代还有我那竟然想参加第二次的兄长是怎么想的。”
似乎是看透了我的想法,莱妮丝先一步露出苦笑。
她吃完眼前的蛋糕,再喝干了清澈的红茶,然后站了起来。
“在你们去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这段期间,我也会设法在这边寻找那件圣遗物。还有,这些拿去。”
“这是?”
我不由得眨了眨眼。
少女的玉手将一张黑色的信用卡和一部手机放在桌子上。
“虽说是为了取回圣遗物,但毕竟也是去参加拍卖,可不能没有准备吧?那个兄长应该不会愿意接受的,所以就交给你了。他现在好像正瞒着我四下张罗资金呢,真是辛苦了。不过大概是看在他最近这么活跃的份上,老好人诺利吉卿好像是借了他不少呢。”
“莱妮丝小姐……!”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了。
而少女则用食指抵住下巴,像在恶作剧一样嘀咕道。
“呵呵呵。这可是让他一点一点在还上的欠款一口气增加的大好机会啊。最好你能在兄长最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交给他。对了,手机就送给你了,随便用吧。在拍卖会前后应该是能和外界联系的。”
该说是可靠呢,还是邪恶呢。
在魔术药的作用下变回蓝色的双眼闪闪发光,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露出了优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