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魔眼搜集列车 上 第二章

1

那天夜里,雾非常浓。

天空中的一轮凸月被云层所遮挡,只能落下几缕微弱的银光。夜已深,周围完全没有行人的气息,仿佛已经凝固了一般的寂静侵蚀着黑暗。

三天后。

邀请函上写的地址,是郊外的旧车站。

经过数次路线变更,这里早已失去作为车站的功能。门前也理所当然地摆着禁止入内的牌子,只有作为“车站”的外观还保留着。入口处也被封锁了起来,但师父满不在乎地翻过栅栏,走了进去。

而我却呆站着不动。

明明只是废弃车站的入口,但在今天看起来仿佛会通向炼狱一样——如同怪兽的巨口,如果轻易踏入便会尸骨无存。

“师父。”

“没事的。”

师父简短地回答道。

他的话让我鼓起了勇气,我也翻过了栅栏。

“那个、”

从身后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一会儿,戴眼镜的少年的身影浮现在黑暗之中。

“谢谢您能带我来!”

考列斯•弗尔维吉。

是之前从师父那里学得了阿特拉姆的巴格达电池的学生。我记得他好像已经十八岁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鼻子两侧长着雀斑,他看上去意外得孩子气。

“说什么带你来,不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吗。”

师父冷冰冰地叹了口气。

听到他的话,考列斯的肩膀立马耷拉了下来,沮丧地说道。

“对不起,偷听你们的谈话。”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本来搞出那个装置的不也是弗拉特吗。”

那个巴格达电池是依靠弗拉特解析的术式以及师父的协助而成功重现的,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少年在里面编入了针对师父的窃听魔术。只不过他本人在设下这个术式之后就忘记了,才让偶然间发现的考列斯听到了我和师父的对话。

设下了这种术式,自己却忘个一干二净就这么回老家去了,或许不得不说这件事很有那个被称为“天才傻瓜”的少年的风格。

“不管离得多远,那家伙都能给我找麻烦。”

师父恼火地皱起眉头。

这时的师父很有他平时的样子。他好像还在用俚语小声地怒骂着,我还是装作没听见吧。

“抱歉。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对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这个词置之不理。”

考列斯内疚地说道。

最近这段时间里我见到的都是些道歉时也昂首挺胸,或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他的这种反应让我觉得很新鲜。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你那么在意呢?”

我情不自禁地问道。

听到我的问题,考列斯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脸。

“因为,我以前一直都觉得自己成不了魔术师。”

“成不了魔术师?”

“我姐姐太优秀了。而我则只是一个备份。为身体抱恙的姐姐万一倒下时所准备的备份。”

他的话语中带着自嘲。

弟弟的双眼中写满了就像他话语中所含有的不甘——以及同等分量的,类似于自豪的感情。

“但是,最后姐姐还是没有继承家业。尽管别人都对她说只要去了时钟塔就一定会成功,她还是抛下这一切出走了……最后,魔术刻印就由我来继承了。哈哈,说是这么说,但除去姐姐,弗尔维吉家本来就是一直在衰落的家系。”

他苦笑着耸了耸肩。

“所以,我想要学习一切我可以学到的东西。虽然没钱移植魔眼,但既然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是真实存在的,那我就想亲眼见识一下。”

少年坚定地说道。

因为有可以去学习的东西在那里,所以想要去学习。

(……意外的,很像魔术师?)

我这样想道。

师父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也没有拒绝他同行,应该就是因为这洋溢的热情吧。不,也许是让他生出这份热情的自卑感,让师父无法视而不见也说不定。

……因为关于这一点,我也能产生共鸣。

“自我介绍结束了吗。”

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不知何时他叼起了雪茄,看样子是特意为了等我们说完才抽起雪茄来打发时间。有时候这个人执着的地方让我有些难以理解。

“话说回来。”

我把话题抛给师父。

“【师父为什么也要戴眼镜呢】?”

“这个是魔眼杀。因为是临时准备的,可求了不少人呢。”

师父推了推眼镜,一脸不快地说道。我记得魔眼杀好像应该是魔眼用的对策礼装。

“不过去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啊。被瞪一眼就心脏麻痹算是幸运的了,如果被什么不像样‘强制’或者‘契约’缠上,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听说很多种魔眼都是略过仪式的过程或者阶段,仅将结果施加给目标。而师父的眼镜就是应对这类魔术的策略。

不管怎么说,师父戴眼镜的样子实在太少见了,让我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但是师父马上就快步地向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了站台,几个人影散落在那里。

(和我们一样的……客人们?)

不知是采取了怎样的措施,本应已经废弃的瓦斯灯有一两盏是亮着的。

朦胧的灯光照射在白雾上,整齐的石质拱廊下,几个人影三三两两地伫立着。这个情景让人感觉仿佛回到了百年以前。那时的人们是怎样看待那喷出滚滚浓烟的火车头的呢。

这时,一个人影向着我们走了过来。

“久违了。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你、是……”

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描绘着鲜艳花朵的民族服装——我记得是叫友禅娟振袖的衣服,绝不可能认错。戴着眼镜的美人对我们嫣然一笑。

“……直觉告诉我,可能会遇到你。”

师父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既然你会在这里,就是说法政科也准备参加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拍卖会喽。”

“法政……科……”

我感到身后的考列斯僵住了。

这也难怪。不属于时钟塔的十二种研究方针•十二科——而是从外侧对魔术协会进行监视的第一原则执行局•法政科。异于平等地追求神秘的魔术师们,居于管理•统制神秘一侧的一人。

化野菱理。

当初在剥离城阿德拉时认识的女人,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今天是我个人的私事。”

菱理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完全无法相信她。因为在那次的事件中,这名女性(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居于凶手身后的黑幕。即使没有上次的事,经营时钟塔的法政科也与其他魔术师拥有不同的思想以及方向性。就算她突然拿出下了毒的葡萄酒我也不会奇怪。

但是现在却没有时间去思索这些事。

因为另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在废弃的站台上。

“——之前听说不光是法政科的老鼠,连哪家的君主(Lord)都要来,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传闻中的现代魔术科(诺利吉)。”

我转过头——然后将视线向下移了移。

她应该只有十一、二岁吧。美丽的少女傲慢地扬起下巴,手指拨弄着有光泽的银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瞪视着我们。

“你是、”

师父眨了眨眼。

他将雪茄收进雪茄盒里,彬彬有礼地低下了头。

“许久未见了,女士。”

“哼。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摆设居然还记得我的脸吗?”

少女吐出与自己的年幼并不相符的毒辣话语。

虽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师父好歹也是君主(Lord),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如此失礼的话的人应该不多。

“……这位是?”

银发的少女似乎是对我的悄悄话有所不满,她将手放在胸口,自报家门。

“我是奥尔加玛丽。奥尔加玛丽•亚斯密雷特•阿尼姆斯菲亚。”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师父提醒道。

“阿尼姆斯菲亚。也就是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君主(Lord)的女儿。”

“君主(Lord)的……女儿……!”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法政科,还有新出现的君主(Lord)的女儿。

我感觉光是这两个人的存在,就已经让这里变成异界了。说实话,我之所以还没有眼前发黑,是因为看到身后考列斯那瞪圆了眼睛,更加受到冲击的表情。就算知道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

)的威名,他也一定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分量的客人前来。

“我知道的哦。你是先代——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的替补,被强行塞进埃尔梅罗派的牺牲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不友好的台词,师父也丝毫没有动摇。

“在时钟塔很难听到这样直白的说话方式呢。就像年轻的阿尼姆斯菲亚一族离开山里一样少见。”

“这有什么。你应该也觉得我们没必要在这种寒暄上浪费时间吧。直说了,你有想要的魔眼?”

奥尔加玛丽带着锐利的眼神问道。

看到她这种毫不考虑对方心情的态度,化野菱理看上去有些愉悦地微微眯起眼睛,完全没有加入到这两人之中的意思。

而师父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这个嘛,怎么说呢。”

只是故意含糊不清地说道。

“哼。有也不可能说吧。毕竟不能在拍卖会以前泄露情报。”

“这可不一定。如果我们想要的魔眼不一样的话,那就能减轻负担了。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来问我的吧?”

师父的回答一直都很稳重。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平时的师父在说话时虽然不至于算挑衅,但也经常带着挖苦和讽刺,而现在他连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一些。

就在我疑惑着的时候,

“——奥尔加玛丽大人。”

一个高个子的人影走了过来。

那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岁上下的女性,她身着紫色的大衣,头发盘在脑后。从别在她腰间的皮革教鞭来看,她应该是家庭教师之类的吧。一副玳瑁眼镜与她古典的着装风格与十分相配。

(……这也是魔眼杀吗?)

光看外表无法分辨。

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菱理的眼镜同样也有可能是魔眼杀。自己是多么迟钝啊,而魔术师们则早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对他们来说,战斗在见面以前就开始了——或许也可以说是结束了。

他们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吧。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先生,和化野菱理女士对吧。我是奥尔加玛丽大人的随从,特莉夏•菲洛兹。——好了,大小姐。”

“干、干什么嘛,特莉夏。”

“我们先告辞了。届时会正式来向二位打招呼。”

特莉夏和奥尔加玛丽匆忙地离开了。

在她们离开的时候,名为特莉夏的女性的大衣下摆下隐约露出的一个好像是装饰品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咦?”

我用力眨了眨眼。

因为角度问题,似乎只有我看到了那个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呢,没错,

(那个形状好像……很下流。)

我捂住兜帽下变得通红的脸颊,使劲摇了摇头。

一定是看错了。而且这根本不关我的事。虽然咽口水时呛进了气管,但我总算让自己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在我身边的考列斯开口道。

“老师您不生气吗。”

“为什么。”

“就算是君主(Lord)的女儿,我觉得她刚才的态度也太过分了。”

“你说这个啊,如果因为这种程度就生气,那就没完没了了。不对,搞不好应该说我更喜欢像她这样干脆地表明敌意的人。对魔术师来说,带着好意接近的人才可怕。”

“哎呀,您在说谁呢?”

师父并没有理会微笑着的菱理,继续说道。

“何况她说我是摆设也没说错。反正将来她应该会和莱妮丝一起进入法政科,到时候细节上的纠正交给莱妮丝就可以了。”

“……唔,是这样吗。”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插嘴道。

“是啊,大部分的君主(Lord)都会到法政科学习一段时间。在那里学习如何经营时钟塔的帝王学。这样说来,希望她们能够好好相处。”

“那是自然。”

菱理点了点头,这次师父不大乐意地点头回应了她。

在某种意义上,这两个人或许很合拍。

“不过,如您(君主)所言,隐居的阿尼姆斯菲亚会从山上下来实属罕见。是不是有非常想要的魔眼呢?”

“谁知道。不过她们的话,应该会为了魔眼而出钱吧。”

师父小声嘟囔道。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奥尔加玛丽以外,还有其他几个人影。

但是都看不清楚。飘荡的雾气终于将站台染成白色,连眼前都无法看清。

“雾更浓了。”

菱理喃喃自语道。

伦敦有着雾都的别名。

实际上,在冬天确实经常出现浓雾,但这却不是伦敦得名的原因。

原因是雾霾。大约十九世纪以后,伴随着工业革命,煤被大量消耗,进而导致烟尘混入了雾中,就这样生成了连数米之外都无法分辨的雾霾,将大英帝国的首都封闭了起来。

但是现在,包围我们的并非这种雾霾。

虽然浓密到封锁了我们的视线,但是既没有烟灰也没有恶臭。只有纯粹的白在不断延伸。如果轻轻伸出手去,或许能够纺织出天衣来,一时之间我竟产生了这样童话一般的幻想。

然后,终于听到了。

震动了白雾,如歌剧一般洪亮的声音。

“汽笛声……”

我也低喃道。

本应早已废弃的,古老而又让人怀念的音色。能够直达心底,现代电车早已失去的东西。

一道光分割了白雾。

优美的车轮出现在轨道上。

先是吐着烟的火车头,接下来雄壮的车体也露出全貌。深灰色的车体每一处都是那么英武,看上去就像是航行在雾之海中的军舰一般。那姿态与在很久以前,传说中因为诅咒了神而不得不永远在海原彷徨的飞翔的荷兰人号重叠了。

太过时代错误。

太过荒诞无稽。

但是,也因此与这座舞台十分相称。

在场的魔术师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

不知是谁,发出了这样的呻吟。

2

火车慢慢停下,雅致地车门敞开了。

不知是不是车主在门的开启方式上也贯彻了自己的美学,看上去仿佛是列队的骑士在行礼一般。师父毫不犹豫低踏上列车,我、考列斯和化野菱理跟在后面。

不经意的,传来一股水果的清香。

我们走进车厢,在那里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堆放着各色的水果。一个戴白帽子的男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伸手拿过一个鲜艳的苹果,连着皮咬了下去。

他嚼了嚼,然后转向我们的方向。

“哦哦,新客人来了嘛!”

“……你不是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工作人员吧。”

对于师父的疑问,男人使劲点了点头。

“当然不是!不是我说,难不成你不认识我?!”

他拍了拍自己那件时尚的亚麻白上衣,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看着他那把手刀架在胸前的奇特姿势,考列斯陷入了思考。

“咦,好像在哪儿见过……好像是ZOMBIE……”

“YES!”

一听到少年说出的那个词,男人就把手伸进了口袋。

他旋转着从里面拿出来的手枪。全然不顾呆住的我们,将还在左右手上转着圈的手枪交换了位置,又扔起来然后在背后接住,手枪简直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最后他将手枪摆在眼前,摆了个Pose。

“让~玛利奥!斯皮内拉的!ZOMBIE COOKING!今天也来和让玛利奥一起享受焦糊丧尸料理吧!”

他的表演和名台词一样酷炫,就是一流的艺人也要甘拜下风。

然而我和师父都完全不清楚这是什么梗,真是对不起他。

“哎呀,二位不知道吗?让玛利奥的ZOMBIE COOKING。”

“……不好意思,我不怎么看综艺节目。”

师父的电视实际上是专门用来玩游戏的。

我房间里的电视基本上也已经是装饰品了,除了天气预报以外大概就只有在弗拉特借给我一些奇怪的电影时才会打开。

唯独考列斯用有些兴奋的语气说道。

“是伦敦的专门频道上挺受欢迎的节目。每次都是一边把精致的特摄丧尸用手枪放倒,一边做料理。在用丧尸头做的平底锅烤三分熟的牛排时还有必杀技,让玛利奥•BUSTER!”

有必要加入打丧尸的环节吗,虽然我这么想,但如果吐槽的话会显得很不识趣吧。另外我不擅长应付的只是没有身体的那种,所以对丧尸没什么感觉。

言归正传,因为一时之间无法完全接受这些信息,我大张着嘴,喃喃自语道。

“魔术师、上电视?”

“也不是没有。植物科(尤米娜)的阿谢洛特

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对电视媒体出手了。”

师父向惊讶着的我说明道。

原本这方面应该是由法政科负责,但也不算是他们的专利。在各个派阀中,都存在着想要亲自操纵情报——本来在魔术师看来相当世俗化的思想,出于这种思想,听说有时还会出现魔术师们在表面社会的边缘相互竞争的局面。

话虽如此,拥有自己的冠名节目的魔术师应该也还是稀少物种。

“……那么,那位是?”

师父看向桌子的另一边。

一个沉默的身影正坐在那里。

那是一名大概七十多岁的黑人老者。一道伤疤划过老人的眉毛,让他看上去就像黑手党一样。

他摘下几颗葡萄放入口中,然后,

“我是卡拉柏•弗朗普顿。圣堂教会的人。”

含糊不清地说道。

除了让玛利奥以外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圣堂教会,正如其名,是以世界上拥有最多信徒的“普遍性”宗教为基盘的组织,但与魔术协会在很多方面互相敌视。因为与魔术协会想要亲自管理神秘的想法相对,圣堂教会认为除了自身以外的所有神秘都应该毁灭。

考列斯把手伸进外衣的口袋,依旧保持着笑容的菱理也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而老人也轻轻地握紧了拳头。

迄今为止无数次相互厮杀的历史,仿佛在两者之间卷起了漩涡。就连素来不参与魔术战的师父,现在也绷紧了神经。

但这份紧张却被另一个声音打破了。

“——哇哇!埃尔梅罗Ⅱ世老师居然会在这里,真是太好啦!”

一个洛丽塔少女没心没肺地拍着手。

不过,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锵——锵!埃尔梅罗教室情妇志愿者伊薇特在这里哟!”

“……伊薇特……”

师父好像终于承受不住了,用手捂住了肚子。

“你也收到了、邀请函……”

“是滴!哼哼哼,如您所知,雷曼家可是魔眼的名家!在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拍卖会上是常客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卟铃!”

她一边自己说着拟声词,一边摆出一个横过来的V字手势。

虽然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但至少刚才充斥在车厢里的杀意得到了缓和。

名为卡拉柏的老人松开了拳头,考列斯也慢慢放下手。在一边旁观的让玛利奥也吹了声口哨,然后坐回到椅子上。

“哦,没想到考列斯君也在!怎么怎么?难道在给老师当小厮?”

“……不,不是,虽然确实是我拜托老师带我来的。”

“呵~呵!嗯——,花心可不好哦,老师。啊,不过搞基的话好像也可以没冲突那应该没问题?如果到时候3P不顺利的话就先对不起啦?”

“……Fuck。”

师父爆出了让我已经无法装听不见的粗口,捂住了脸。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冒出情妇志愿者这种设定的。”

“当然就是刚才喽!从人家那娇小可爱的胸膛中冒出来滴!啊,您要不要摸摸看?没关系的哟你个死萝莉控!”

“好的你给我闭嘴。最好能现在就从那边的窗户跳出去。”

警告过挺起胸膛的少女,师父移开了视线。

是移开,不是躲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厢中部出现了一个干瘦的男人。

他身上穿的黑色制服应该就是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工作服,干瘦的男人低下头看了看银色的怀表。

“谢谢您们的合作,本列车今夜也将准点出发。”

将吵闹着的魔术师们放在一边,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车门在我们的身后关闭了。

伴随着汽笛声,蒸汽机开始发出噪音。

乘载着我们的小世界开始慢慢加速。

然后,就像是在晃动一样,干瘦的头低了下去。

“在下是本车的车掌,罗丹。在诸位相谈甚欢之际打搅,还请见谅。”

他报上了和那个著名雕刻家一样的名字。

不单是我们,从另一边的入口上车的奥尔加玛丽她们似乎之前也没有察觉到这个男人。就像是刚刚从列车的空气之中凝结出来的一样,这个渗人的车掌清了清嗓子。

“本车将在四天三夜里绕雾之国一周后返回伦敦。这段期间还请各位慢慢欣赏展示出的魔眼,静候第三日的拍卖会。拍得的魔眼可以即刻为您进行移植,亦可由您自行保管。另外,移植将不会浪费您太多的时间,还请放心。而想要出售魔眼的客人,请您在后天——第三日的黄昏以前前往我方的工作区域。也可向本人罗丹说明自己的需求。”

“——我是蕾安卓,这次有幸为诸位担任拍卖会的主持工作。”

一个身着毛皮大衣的女人出现在车掌身边,行了一礼。

这也是一个会让人疑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显眼角色。

她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有一副模特般的姣好身材。而且在她眼睛的位置上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皮带,虽然不知道是用了怎样的手法,但完全看不出她在行动上有任何不便。不过想到伊泽路玛的事件时白银姬也是盲人,可能这种事根本不值得惊讶。

但是即便如此。

在开始前进的列车中,我还是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

被命名为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列车中,这名封印了自己双眼的女性,就像是在暗示着今后的旅程一样,我不可抑制地这样想道。

“接下来将为诸位介绍客房的位置,请各位往这边走。”

说完,名叫罗丹的车掌又一次点头致意。

*

分给我们的客房(Compartment)意外得舒适。

毕竟这里奢侈得一节客车里只有两到三间客房。尽管列车的宽度有限,但简洁的家具摆放却不会让人感到拥挤。听说规定上一份邀请函只能分得一间客房,所以这里面还放着考列斯、师父和我三人份的床,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活动。

照亮房间的,是瓦斯灯的灯光。

我坐在看上去非常高级的沙发上,揉着太阳穴。

考列斯看到我的举动,上前问道。

“你没事吧?格蕾小姐。”

“……啊,没事。就是见到的人有点太多了,大脑好像有些混乱。”

实际上我已经想发出悲鸣了。

法政科的魔术师——化野菱理。

君主(Lord)的女儿——奥尔加玛丽•亚斯密雷特•阿尼姆斯菲亚,和她的随从特莉夏•菲洛兹。

出现在电视节目上的搞怪魔术师——让玛利奥•斯皮内拉。

侍奉于圣堂教会的老人——卡拉柏•弗朗普顿。

这些人再加上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车掌和拍卖会主持人,还有埃尔梅罗教室的伊薇特,几乎挤爆了我的大脑。虽然单说人数的话,双貌塔的晚会时要多得多,但这次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与师父或我产生之间的联系,就算不能完全记住,也无法无视。

我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看向车窗。

窗外只能看到浓雾。有时会有远处的灯光一闪而过。虽然这辆车的外观很古老,但行驶起来非常平稳,蒸汽机雄浑的杂音让人感到十分舒服。

在这声音中,

“……仔细想想,伊薇特会是这里的常客的确很正常。”

师父一边把上衣挂在墙上,一点嘀咕道。

“她的眼罩果然和魔眼有关系吗?”

“你只说对了一半。实际上那个眼罩下面就不是真正的眼球。”

听到师父的话,我眨了眨眼。

正在我烦恼该怎么提出下一个问题时,旁边的考列斯帮了我一把。

“伊薇特是用宝石代替魔眼的。”

“用宝石?”

我记得师父好像也说过制造之类的话。

“复制的魔眼通常都只是低级的劣化品,不过通过宝石加工而成的属于例外。伊薇特小姐就是出身于擅长这种加工魔术的家系,听说虽然有一定限制,但是连Noble Color都能够重现。……她大概就是为了能更加精巧地重现魔眼,才定期参加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拍卖会寻找模板吧。”

“……啊,原来是这样。”

这样就能理解了。

不如说相较于移植,说不定这条路对于魔术师而言才是正攻法。

“差不多就是他说的这样。通过以真正的眼球为代价的行为,以及宝石所特有的魔术属性,这才让他们跨越了复制的极限吧。当然因为是将异物植入身体所以必然会产生排异反应,伊薇特应该也是靠她们家历经几代的肉体改造才能够克服这种反应吧。要论总数,肯定比在这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接

受移植的魔术师还少。”

师父对考列斯的说明作出补充。

看来她之前自我介绍是魔眼女生的那些疯言疯语不完全是编的。不过依旧是对我而言难以理解的世界里发生的事。

师父思考了一会儿,

“不过,到最后代理经理也没有出现啊。”

他嘟囔道。

这是写在邀请函上的名字。

如果想找关于圣遗物小偷的线索,这个人应该是最有价值的人物。

“那这个人是……”

“也许是准备之后再现身吧。归根到底,连对方留下这里的邀请函的意图都搞不清楚。现在烦恼也只是浪费时间。”

虽然这样说着,但师父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恐怕他是在思索着今天遇到的每一个人与犯人的关联性以及其他可能性。因为知道自己的武器绝非卓越的魔术,所以在这种时候师父只能绞尽脑汁。

师父的能力并不是名侦探那样能灵光一现的敏锐头脑。

应该说正相反——以踏实的调查和积累下来的知识为基础,然后从一开始就发挥他过人的洞察力。因此像这样发生事件的时候,师父的大脑应该一刻都没有停止过运转。

连烦恼这个词都显得是那样轻松。

我想对他说些什么,但笨口拙舌的自己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

“总之,趁着还能休息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师父摘下魔眼杀的眼镜,躺到床上。

没想到马上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这让我多少放心了一些。他果然是累了吧。不然在这圣遗物被盗的时刻不可能睡得着的。

但是我却睡不着,只好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

既然暂时睡不着,那或许可以把亚德拿出来,可我现在也不太想听他啰嗦。

这时,

“——格雷小姐好厉害啊。”

考列斯冷不丁说道。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那个,我一直都提心吊胆的来着。从德国的乡下到时钟塔的时候感觉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居然还会在伦敦坐上本来是北欧传说的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

好像听说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以前主要是在北欧的森林中行驶的。对于出生于德国的考列斯来说,应该是一个熟悉的传说吧。

听到我们谈话的少年之所以会来拜托师父,或许也是有这个理由在里面。

“可我觉得你还挺从容的。……刚才伊薇特出现之前,你不是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吗。”

面对来自圣堂教会的老人卡拉柏时,菱理自不必说,考列斯也摆好了架势,这些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这并不是光靠单纯的魔术本领就能做到的。而是出于更加纯粹的思想准备。

听到我这么说,考列斯苦笑着挠了挠头。

“哈哈,才不从容呢。——不过,也是呢。姐姐宣布说自己不做魔术师了的时候,简直就是修罗场啊,可能就是那时积累了一些经验吧。”

“是上车之前你说的事吗?”

“是啊。”

戴眼镜的少年点了点头。

“姐姐从小就被评价为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天才,集全家的期待于一身,这样的她却突然说不做魔术师也不要魔术刻印了。也难怪一族上下一片大乱。”

似乎是回忆起了过去,他微微眯起眼睛。

“反正最后就是平凡到家的我成了当主,最后连为姐姐到时钟塔留学做的准备也直接归我了。其他人自然是心灰意冷,最惨的时候还被迁怒——在他们看来可能是正当的愤怒——而差点被杀。可能是觉得如果我死了,姐姐就会回来了吧。”

“唔……”

差点被杀,这句话里一定没有夸张。

在这几个月里,我已经切身地认识到魔术师确实会这样做了。如果能够达成家族的夙愿,那么一个人的性命便与尘埃无疑。

看到我屏住呼吸,考列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抱歉,对你说了些奇怪的事。”

“才没有。”

我摇了摇头。

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没有,才没有。……这种感觉,我明白。”

周围的人无视自己的意志情绪高涨的辛酸,我非常清楚。

还有,无法回应他们的期待时的痛苦也是。如果能舍弃卑微的自己,彻底成为过去的英雄,那会是多么轻松啊。为什么明知自己既不成熟又毫无价值,却就是没办法轻易地舍弃掉呢。

像是感到很不可思议一样,考列斯歪过了头。

“你不是师父的内弟子吗。”

“但是,因为我不是魔术师。”

“这样啊。”

考列斯没有再追究下去。

对话中断了,房间里被列车行进的声音充满了。

奇妙的是,沉默并没有让人感到难受。哐当哐当的声音听上去很舒服,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心不在焉地想道。

(……啊啊,是这样啊。)

因为这个人和师父有些像。叹息着自己的平凡,为自己与被称为天才的旁人不同而痛苦,却完全没有放弃。这样的存在无论如何都让我感到心痛。我的内心告诉我,这比生来就是天才的人的翱翔要强大得多。

所以才会这样吧。

“放心吧。你会变强的。变得比你姐姐还强,一定的。”

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因为师父已经找到了。”

考列斯吃惊地看着我。

“找到什么?”

“……不,还是算了。格蕾小姐真的很信任老师呢。”

考列斯微笑着说道,听到他的话,我愣了一下。

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是这样、吗。”

“嗯。”

考列斯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

“……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居然真的存在。如果是姐姐,会怎么做呢。”

最后的这句话,在微暗的房间中回荡。

不过,他应该也不准备继续聊下去了。考列斯盖上毛毯,关上了床头灯。

“晚安,格蕾小姐。”

“……晚安。”

我也挪动着拉起毛毯。

列车规律地晃动好像让凝固在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化开了。房间里残留的师父雪茄的香气不知为何也让我感到很平静——。渐渐地,思绪也溶解在稀薄的黑暗之中。

这一夜,我睡得意外得香甜。

3

早上,微光从车窗外射了进来。

列车依旧行驶在浓雾之中,但至少还能分辨出太阳是否升起。我打开安装在房间里的水龙头洗了把脸,简单地整了整衣服,这时另一张床上的人有了起床的迹象。

“师父。”

“……再睡五分钟。”

啪的一声,他又倒了下去。

看来他真的很疲倦了。这段时间应该都没有睡好吧。

总之,我让考列斯把还在睡的师父撑起来,替他梳头。虽然其实也可以由我来撑着他,但我心里还是不太愿意把梳头的工作交给别人。……可能是有一段时间没为师父梳过头了,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师父,差不多该吃早餐了。”

“……呜,嗯。不好意思,格蕾,你先去吃吧。”

“我先去?但是……就我一个人去吃饭、”

“这个时间估计所有人都会到餐车去吃早饭。我想趁这段时间调查一下,但我们几个都不去不是很可疑吗。”

原来是这样,我想道。

虽然他还是睡眼朦胧的,但其实已经考虑很多了。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到餐车去。考列斯同学,之后就交给你了。”

“啊,好!”

考列斯点了点头,我替师父把头发梳好,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走出客房,我向着列车前进的方向走去。

再怎么说,在只有一条路的列车里是不会迷路的。这一点上和最近的事件中有着过分宽广的场地的剥离城和双貌塔大不相同。

窗外只能看到白雾和在白雾间若隐若现的针叶树的影子。

(雾,和森林……)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

这趟列车到底是从多久以前就开始在这里奔跑的呢。

说不定从这个岛国还没有人类居住的时候就开始了吧,我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走过客厅,向着餐车前进。

走廊里的地毯就像是皇宫中铺着的一样,柔软得使人产生了连脚腕都被没过的错觉,也让人觉得更站不稳了。

不一会儿,一股能够唤起食欲的吐司的香味飘入鼻子。

就像是被这香味引诱了一般,我拉开通向餐车的门,然后,

“呀,是内弟子妹妹。这边这边!”

伊薇特挥动着手臂,然后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

她和弗拉特是一种类型呢,我有时会产生这样的想

法。或许这种性格的人意外地容易聚集在师父身边。

“反正老师一定是在赖床吧,就算内弟子妹妹你叫他起床,他也会说什么再睡五分钟之类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

“人家可是以老师的情妇为志愿呢。啊,也可以说因为人家是间谍!”

对于她这不知道有几分认真的发言,我只能笑着蒙混过去。

况且,现在这里还坐镇着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物品。在餐车的中部放着一个透明的圆筒,里面漂浮着一对浸泡在溶液中的【眼球】。

“这是Noble Color——炎烧之魔眼。”

我记得她是拍卖会主持人蕾安卓。

眼睛附近被皮革遮住的女人站在圆筒旁边,这样说明道。

“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这是会点燃进入视野中的东西——引起自燃现象(Spontaneous Combustion)的魔眼。状态良好,眼内魔术回路的质量也是上乘。不过,炎烧之魔眼通常都会在控制上存在问题。详细的信息与估价还请参阅您手上的目录。”

桌子上除了烤吐司和果酱这些早餐之外,还放着一本硬皮的册子。也就是说现在是事前演练吧。

真的是在参加拍卖会了呢,我产生一种迷之感动。

面对泡在溶液里的眼球吃饭实在是很重口味,不过我对于外观上的猎奇还是有比较强的抗性的。以前和莱妮丝一起去看恐怖电影时还让她很失望来着,但我确实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因为坐到旁边会有些尴尬,所以我在她的斜对面坐了下来。工作人员看到后立刻为我端上了早餐。

他们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让我怀疑他们可能也是像在双貌塔(伊泽路玛)时见过的人造人。

主持人缓缓地继续着说明。

“本次拍卖会上出售的魔眼中,预定将在今日展出两件,明日展出两到四件。还望周知。”

“提前展出的数量和平时差不多呢。”

伊薇特嘀咕道。

而我则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少女见此摸了摸眼罩,继续说道。

“这个拍卖会其实本来就是上一代的经理为了炫耀特级的魔眼而找的借口。特级的——字面意义上的眼球商品(Eye Catcher)就要留到明天了。”

“为了炫耀,就举办了这样拍卖会?”

我呆呆地说道。

“就是这样喽。听说本来是哪个死徒给自己找的乐子。好像是姓萝洁安吧。”

我感到一阵恶寒。

【死徒】。

活着的死者。死去的生者。

从根本上扭曲了作为生物的存在方式,或被称为“吸血鬼”的【吸血种】。这就是死徒。与死灵不同——但是用另一种方式践踏着死的群体。

伊薇特看上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继续说道。

“人家是在换成代理经理以后才开始参加拍卖会的,所以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你看,不过分深入对方的领地不是长久交往的秘诀吗。特别是在咱们这个业界。”

这话意外的有道理。

和时钟塔那种就算不乐意也会频繁见面的关系不同,像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这样的地方可能一年只会来一次——不,就算是常客也可能几年只来一次。

“因为来过几次了,人家多少也能分辨出这些客人了哟。比如说,那边的应该是卖主。”

伊薇特在我耳边悄悄说道。

少女视线的前方,是那个沉默的老人。

“你是说,卡拉柏先生吗。”

来自圣堂教会的沉默老人。

比起那满是伤疤的拳头,他半垂着的眼睛中的黑暗更让我在意。

“虽说圣堂教会里也有会使用魔术的人,不过归根到底除了洗礼咏唱以外都不大受欢迎。大体上到了他这个岁数,就已经没有适应魔眼的时间和体力了。应该说认为他是来出售自己渐渐不受控制的魔眼要比较妥当。”

“会受到年龄的影响吗。”

“啊呀呀。”

听到我的问题,伊薇特稍稍瞪大了眼睛。

“虽然确实听说过是内弟子却不是魔术师,但没想到你对魔术这么不熟悉。”

“对、对不起。”

“没有没有,你不需要道歉啦。说不定你这样反而更适合当内弟子呢。嗯,是我选错说明的方法了。”

伊薇特抱起胳膊,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慢慢地这样说道。

“魔眼这东西呢,既是附属于魔术师的器官,同时本身也是半独立的魔术回路。所以才延生出了摘除和移植之类的问题。嗯,考虑到每个魔眼都拥有各自的能力,可以说是类似于不需要血缘关系就能适应的特殊的魔术刻印一样的东西。”

她这样一说,我就能理解魔眼的价值了。

所谓魔术回路,我记得是魔术师与生俱来的“生成魔力的器官”。根据质与量的不同,能够生成的魔力也有着天壤之别,因此无论哪个家系都为了让孩子能多哪怕一条魔术回路而疯狂。

就算只是暂时性能增加,大部分魔术师也还是会做出牺牲吧。

“那,变得无法控制是怎么回事呢。”

“嗯。刚才说过魔眼是独立的魔术回路吧,所以单靠魔眼就能生成魔力起动术式。相对于一般的魔术回路,Noble Color与天体的运行很接近……之类的,会用这类形容也是同样的理由。因此,与魔术师无缘的一般人里,偶尔也会出现能够使用魔眼的人。不过,魔眼能生出的魔力与术式并不一定对等。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魔眼擅自发动术式,还强行从魔术师本人的魔术回路中榨取精气(Od)。那可就真是地狱了。”

戴眼罩的少女嘟起嘴,耸了耸肩。

“如果缺少的魔力不是太多,那在年轻生命力旺盛的时候可能就是会有点辛苦。但上了年纪以后就不行了。这里会提供一些低级的魔眼还有普通的眼球,也是算在报酬里的。”

“……原来是这样。”

看到我点了点头,伊薇特用食指划了个圈。

“也不知道买方有多大的觉悟呢。如果是非常善于操纵魔力的人,反而能让魔眼的魔术回路为自己的带来加成,会坐上这趟列车的魔术师也一定都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个吧。哼哼,就算是仅限一代的辅助,能让自己的魔术回路得到加成也是大好事呢。”

这次,少女的视线望向了对面那排的桌子。

银发的,不过十一岁上下的那个人。

奥尔加玛丽。

她正一边看着手上的目录,一边和随从——戴眼镜的才女,特莉夏•菲洛兹说着些什么。身为君主(Lord)女儿的她,应该是相信着自己能够理所当然地控制住魔眼吧。

同样坐在对面的化野菱理呢?

现在正心情愉快地转着白帽子,有着自己的冠名节目的让玛利奥•斯皮内拉又如何呢?

(……啊啊,所以,)

我终于意识到,每个魔术师都是带着各自的想法来参加拍卖会的。

“终于……明白了。”

“嗯。不过现在客人应该还没到齐呢。会等到拍卖会当天才上车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吧?不过真心想买的客人都会一早就上车。刚才说过的眼球商品(Eye Catcher),基本都是由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主动发出邀请函的。”

“咦?是写希望你能把魔眼卖给我们是吗。”

“那会这么温和啊。”

伊薇特呵呵笑了。

“在魔眼所有者(Holder)之间还挺有名的呢。就算无视邀请函,也会被强行绑走,或者直接就变成没有眼球的尸体。嗯,也就是传达了想要你的小命就乖乖把魔眼交出来这样的信息。大概就是,世界上所有的魔眼都是我的东西,这样的歪理吧。”

我感到眼前一黑。

这是哪家大王的歪理啊。你的身体是我的东西所以赶紧交出来,这种话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思考才能说得出来的。

“虽说对于刚才说的那些应付不来魔眼的人来说,就是救世主啦。毕竟这里也是会以世界上最高的价格收购魔眼的地方。”

伊薇特咬了一口吐司,看向餐车的入口。

然后她的脸上发出了光彩。

“老师,欢迎欢迎!”

她喊着刚刚进来的师父。

“……伊薇特。”

“还可以再坐两个人呢,老师也坐过来嘛。来嘛来嘛请坐!你可爱的内弟子也在哟。”

我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是她为了捕获师父而准备的诱饵。

师父好像也看穿了这一点,但还是无奈地坐到了我旁边。虽然有些内疚,但如果当时我找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的话,现在多半会很不知所措吧,希望您能原谅我。

“雷曼家没带随从来吗。”

“哈哈哈。如果是从老家出发的话会让人家带上吧。实在是很不习惯呢。你看,

间谍怎么能拖家带口呢。”

伊薇特摆了摆手,这样主张道。

而师父则只是将手伸到不常戴的眼镜上方,揉了揉眉心。

“情况怎么样。”

“总之,我去问了问工作人员都有谁能发出这样的邀请函。”

师父压低声音,向我指了指留在保险柜里的那个信封。

“这是自由式的邀请函,寄出了好几份。听说有时为了招来新的客人,就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函。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份邀请函本来是属于谁的。……以防万一,我先让考列斯留在房间里了。”

然后他用眼神告诉我,剩下的之后再谈。

这时,情况有了变化。

“接下来将为各位展示另一件商品。”

主持人说道。

接着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搬来一个新的透明圆筒。

“掠取之魔眼。”

主持人这样称呼漂浮在内侧的魔眼。

瞬间,我手中的目录出现了新的一页。配合着主持人的解说,上面浮现出眼球的照片和详细的说明。

“眼如其名,这是会直接夺取视线所达范围内生物生命力的魔眼。级别为‘黄金’。虽然有些旧了,但保存状态完好。不过因为魔眼的性质,可能会对宿主造成伤害。过去两名被移植者都在三年内陷入濒死状态,由本列车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摘除,有意者还请仔细阅读契约书上的责任限制条款。”

餐车内魔术师们的呻吟泛起涟漪,与主持人平静的说明形成对比。

师父也一脸疑惑地捂住了嘴。

“……该说,不愧是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吗。”

“刚才的炎烧就已经足够厉害了呢。”

而伊薇特的独眼则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她看了看一脸迷茫的我,摆了摆食指。

“你看,那边的奥尔加玛丽小姐也一下子变了脸色吧?因为黄金可是比通常的Noble Color更加高级呢。”

“比通常的Noble Color,更加高级?”

“就算是被封印指定也不奇怪。”

师父接过话头。

我对这个词有印象,于是反问道。

“封印指定,就是之前橙子小姐那样的吗?”

“就是那个。因为以时钟塔的技术不能保证完好地摘除魔眼,所以连着本人一起保存要轻松得多。难以再次出现的魔眼不属于个人,而是整个魔术协会的共有财产,就是这个意思。”

师父闭上一只眼睛,说明道。他的声音有些生硬,想必是因为他不太能认同时钟塔的所为吧。

然后他一脸严肃地补充道。

“据说再往上还有被称为‘宝石’位阶的魔眼存在,不过这就已经是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的程度了。不然就是可能由某个领导着一派的君主(Lord)秘密持有。……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拍卖会,真是名不虚传。”

“等等啊老师,人家也是没想到第二个就会拿出黄金来。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期待一下呢。没准压轴的就是宝石之魔眼……”

就在伊薇特说到这里的时候。

“【‘虹’之魔眼】呢?”

响起了一个声音。

起身的少女,是奥尔加玛丽•亚斯密雷特•阿尼姆斯菲亚。虽然还略带稚气,但她的飒爽英姿里充满了让其他魔术师黯然失色的气魄。

“您指什么。”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少女逼问道。

那双强势的眼睛紧盯着主持人,平静地说道。

“既然是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那应该保管有传说中最高位的虹之魔眼吧?比如说……出现在远东的直死之魔眼之类的。”

这次不止是呻吟了。

响起了椅子突然挪动的声音,有人站了起来。

居然偏偏是那个法政科的魔术师——化野菱理。

(直死之魔眼?)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我能看出魔术师们已经被之前的那个词——虹之魔眼吸引了注意。最高位。别说是Noble Color,甚至在连是否存在都被怀疑的宝石之魔眼【之上】。

黄金。

宝石。

然后是,虹。

光是名字就让在座的魔术师们感到恐惧的,最高位的魔眼。

“请恕我在今日这个情况下无法回答您。”

主持人回答道。

她说的不是,没有。只是【在今日这个情况下】。

周围的魔术师们仿佛被神话中的怪物(美杜莎)之眼瞪视了一般,全都凝固了。——让人惊讶的是,就连化野菱理也不例外,她动作生硬地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在气氛诡异的餐车里,

“哼,嗯。”

伊薇特在小声嘟囔着。

她的独眼中流露出不同寻常的光。

“还想着之前都没在这里见到阿尼姆斯菲亚呢,原来这次是有目标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好像会很有趣呀。”

最后,她这样低声嘀咕道。

“……不过,真的存在直死之魔眼吗?就算存在,那真的算是魔眼吗?究竟是怎样呢?”

4

之后,早餐兼预演会就这样结束了。

人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三五成群地散开了。我和师父用篮子替考列斯装了些吃的,也离开了餐车。

在餐车和客房之间,是用一整节车厢打造的客厅。

虽然柔软的地毯和皮质的沙发没有丝毫改变,但我却感到一种针扎皮肤般异质的恐惧。那既不是魔力也不是敌意。但是,在看到那浮在溶液中的魔眼之后,列车中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是那样的不祥。

我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为了追上走在前面的师父,我抬起了头。

“考列斯同学。”

戴眼镜的少年正站在走廊里。

“老师,格蕾小姐。……怎么脸色不太好,那边的事很麻烦吗?”

“啊,不,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车。”

看着这张充满善意的脸,我松了口气。

不过,这个少年或许不太适合待在时钟塔。就算他适合做一名魔术师,也应该去别的地方,我不着边际地想着。

“那就好。”

听到我的回答,少年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然后,

“老师。这个刚才夹在门上。”

说着,他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

“信?”

“是的。我一发现马上就开了门,但那时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对不起。”

“没事,不要放在心上。既然会用这种方式与我们接触,那对方应该是用了不怕被捉到的速成使魔之类的东西。”

说着,他撕开信封。

将里面的信展开后,他的手僵住了。

“您能注意到邀请函,并莅临此地,实属光荣。”

开头是这样写的。

能写出这种开头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

“……师父。”

“没错。就是那个小偷发来的。”

师父点了点头,表情非常冰冷。似乎是想要尽力将心中无法控制的感情冻结起来一样。

“先仔细研究一下吧——”

“——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平稳的声音让我们停下了脚步。

转过头去,刚才吸引了魔术师们目光的少女站在那里。

“Miss.奥尔加玛丽。”

一头银发的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君主(Lord)的女儿正盯着我们。

我觉得她有些像猫。虽然同样是大小姐,却有着与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不同的存在形式。如果说那位千金是经由时间磨砺发掘于大地之底的宝石的话,那么这名少女就是有着彷如与诸多贵族一同凝望历史的阿比西尼亚猫般的韵味。

“可以借一步说话吧?”

少女用傲慢的口吻说道。

“很遗憾,我想我是说不出什么能入你法眼的话来的。而且,你不是已经放弃进行情报交换了吗。”

“情况发生了变化。而且,如果要找人聊这个话题的话,在时钟塔里那是非你莫属。”

“哦。”

师父为了故作轻松而放下的手指,在下一个刹那微微颤抖了。

奥尔加玛丽就像是在使用古老的魔术一般,这样说道。

“【毕竟,是关于圣杯战争的话题】。”

*

化野菱理是隶属于法政科的魔术师。

在时钟塔,存在着作为主要学术方针的十二科,然而法政科与这之中任何一科的性质都不一样。因为,法政科所掌管的并非学问,而是时钟塔的运营方针本身。

再详细说明的话,这个运营方针也要分为三点。

也就是保全魔术世界,管理魔术师,以及与社会的接触。

无论在哪点上,法政科都是名副其实的“统率魔术师的魔

术师”。大多数的君主(Lord)家系都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入法政科,而法政科也会毫无保留地教授帝王学。因此就算自身本不是与十二家或三大贵族有关的人物,只要报上法政科的名号那对方无论是谁都会心惊胆战。

而现在。

“真的……会出售虹之魔眼……?”

阿尼姆斯菲亚家的女儿所说的事,让菱理皱起了姣好的眉毛。

就算是这名身着振袖的女人也是半信半疑——不,不得不说九成九都是不可能。就算是对于身处法政科的她来说,虹之位阶的魔眼也不过是仅出现在传闻中的东西。

但是,也不能因此就置之不理。

因为如果这里真的有虹之魔眼,那么光是这个名字就有可能带来破坏时钟塔平衡的冲击。

“……不。”

她摇了摇头。

(重点应该是,其中包含着怎样的魔术。)

Noble Color。

大致上是以“束缚”“强制”“契约”“炎烧”“幻觉”“厄运”等为代表,能够介入他人命运本身的特权行为。

然而在“黄金”及以上的魔眼中,经常会含有现代已失传的大魔术。而到了“宝石”和“虹”的级别,甚至可能秘藏着大魔术以上——古今所有魔术都无法再现的神秘。

即是说,可称为神灵所行使的权能。

(如果直死之魔眼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巴罗尔的权能也……)

菱理也不清楚那种东西是否真实存在。

不过,如果假设以前一些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传闻是真实的话,那么大致可以推测。

也就是,仅凭一瞪就能够确定死亡(终结)的超凡的异能。万物均有破绽。因为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物体,由此产生了将一切毁灭从零开始重建的愿望。而将这样的破绽暴露被认为是古代凯尔特神巴罗尔所拥有的,越权行为的象征。

就算仅限一代,其价值也有可能超越十二家的源流刻印和至上礼装。

“居然会接二连三地和这些事扯上关系。”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这是准备将残留在现代的神秘驱逐殆尽吗?就算是君主(Lord),也未免太荒唐了吧,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

师父关上房门,请两位客人坐到沙发上。

因为已经没有位置了,我和考列斯只好坐在床上。虽说原本是奢侈地用一节车厢的一半打造出的三人间,但坐进五个人也还是显得有些狭小了。

师父则在沙发与床之间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放慢语速询问道。

“——为什么,你会提到圣杯战争?”

虽然他已经极力掩饰了,但声音还是有一点生硬。

奥尔加玛丽的随从,特莉夏•菲洛兹扶了扶眼镜,代替她回答道。

“当年埃尔梅罗先代的事蔚为话题,因此阿尼姆斯菲亚家也曾收集过这方面的资料。”

她是指十年前。第四次圣杯战争。

使先代君主•埃尔梅罗——也就是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失去性命的一战。或者说,是现在的君主•埃尔梅罗Ⅱ世——师父幸存下来,让他成为现在的他的一战。

阿尼姆斯菲亚从那么久以前,甚至更加久远的时候开始,就在观察着师父他们吗。当然既然同为君主(Lord),对凯尼斯师进行调查应该也是固定的流程,但还是让我感到后背止不住地发冷。

我感到自己稍稍碰触到了,所谓时钟塔的本质。

“嗯。我还以为在十二家中,阿尼姆斯菲亚就是山中的隐者,对众星以外的事物不感兴趣呢。”

“这里也是其中一颗星。”

这次由奥尔加玛丽本人对师父做出了回答。

清澈的琥珀色眼瞳从下方瞪视着师父。那眼神与其说是在进行评估,不如说是在发出挑战。

“而且,有一个话题可是就算隐居在山中也能传到耳朵里的。那就是这次连Ⅱ世都想去挑战十年前君主•埃尔梅罗死去的那个圣杯战争。我记得再过不到两个月第五次圣杯战争就要开始了,你争取过时钟塔的名额吧?”

“不巧的是,我好像被踢下来了。虽然这次时钟塔的名额增至两个,但听说已经分别被加里阿斯塔和封印指定局拿到了。”

阿特拉姆•加里阿斯塔我当然知道。

而封印指定局印象中是为了确保能捕获被封印指定的魔术师而成立的组织。不是靠单纯的魔术水平,而是以能够狩猎潜逃魔术师的战斗力为标准选拔的,这样的人去参加圣杯战争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吧。

“但你想要这个名额也是事实。我说,难道你就那么想要那个说什么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可疑圣杯吗?”

“……这个嘛、”

“不对吧。确实,他们好像耍了些手段叫出了英灵,但那可是魔术落后的远东的仪式。不可能有圣杯这种非凡之物的。”

奥尔加玛丽抱起胳膊,用食指拍打着上臂。

她眯起眼睛,这样继续道。

“既然如此,那么我想你的目的应该是那个仪式本身。没错,你原本只是个三流的新世代(New Age),却在经历了那次战争后不知怎的像换了个人一样,甚至还接管了埃尔梅罗教室。不仅如此,不断内讧的埃尔梅罗派在尘埃落定之后,迅速就将你推上了君主(Lord)之位,实在异常……你是不是卖了先代君主•埃尔梅罗什么人情?”

“很遗憾,凯尼斯师过世时我并不在场。他应该至死都将我视为一个无药可救的蠢货吧。”

“……唔。”

我拼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

师父居然被如此关注着。

想到那个阿特拉姆•加里阿斯塔也提到过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事,恐怕调查报告在时钟塔是向一定地位以上的人群公开的吧。虽然师父是说类似的话已经从莱妮丝那里听过了所以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并保持着达观的态度,但我始终无法做到像他那样。

“总之,你准备再一次参加圣杯战争。是想洗刷曾经败北的耻辱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那么你的话说完了吗?”

“还没有,这只是在确认情况。你如果不想听的话,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好了。”

奥尔加玛丽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如果我刚才的推测没错的话,那你到这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来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圣杯战争而补充战力吧?既然你没能争取到时钟塔的名额,那就只能偷偷地私自参加了,这样也就没法像先代君主•埃尔梅罗那样光明正大地带上大量魔术礼装。当初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可以说是挥霍一样地倾注了当时埃尔梅罗所拥有的贵重礼装,对吧?简直让人震惊。

不用说与矿石科(奇修亚)相称的诸多宝石•矿石,还有连降灵科(尤利菲斯)都不敢轻易出手的恶灵•魍魉,甚至还搬去了三台调整至君主(Lord)专用的魔力炉。这些东西居然被连同大楼一起炸掉了,光是听着就毛骨悚然。就算是当时的埃尔梅罗派,应该也是投入了不少身家的。”

(……)

我茫然地盯着这两个人。

她这种谨慎地作风,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莱妮丝小姐也是。)

或者说,过去的莱妮丝,说不定也是这样在时钟塔生活的。

不过我认识她的时候,已经是在她和师父做过很久的兄妹……能将部分问题推给师父以后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因此,莱妮丝小姐才不想对师父放手的吗?)

我偷偷按住她给我的信用卡和手机。虽然在火车出发后一直就都没有信号,但到了拍卖会的时候应该就能用了吧。

同时,我也多少有些安心。

因为只要她不放手的话,那我想就应该还没有问题。

也是因为我感觉如果不这样的话,师父(这个人)就会消失。

“……你知道得还真清楚。没想到阿尼姆斯菲亚居然会对俗世有这么大的兴趣。”

“凝视星星的外面,与凝视表面其实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或许我们可以结成统一战线。”

“统一战线啊。至少听上去还挺不错的。”

“对吧?本来阿尼姆斯菲亚就和埃尔梅罗一样是贵族主义的。”

“贵族主义,吗。”

师父轻轻咬了咬嘴唇。

应该是听到关于派阀的话题想到了些什么吧。虽然埃尔梅罗本身属于贵族主义,但考虑到师父本人的出身和他的做法,反倒是民主主义要更适合他。巴鲁叶雷塔会想要拉拢他,多半也是出于这些理由。

奥尔加玛丽再次紧盯住师父。

“如果你的目的单纯就是补充战力的话,那么至少你想

要的不会是虹之魔眼吧?既然如此,我们的利害关系就一致了。”

“……为什么这么说?那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魔眼。恐怕就算是其他君主(Lord)的手上也没有。虽然还不知道有怎样的能力,但只要能得到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想要吧。”

“就算不知道有什么能力,光是虹之魔眼的名号也能让它卖出天价。我想以现在埃尔梅罗的财力应该无力支付吧。”

“你说得还真直接啊。”

师父苦笑着耸了耸肩。

但是依旧看不出他有不高兴的样子,看来他是真的不讨厌这样的人。至少是省去了逐字逐句琢磨对方话中含义的麻烦。

“也就是说,你是真的相信到时候会拿出虹之魔眼了。是在事前等到了什么情报吗?可我觉得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应该不会向外界泄露情报才对。”

“……”

奥尔加玛丽暂时沉默了。

然后,她对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开口说道。

“那好吧,特莉夏。把这张牌告诉他也是为了让对话能顺利进行下去。”

“我知道了。”

听到主人的话,随从特莉夏•菲洛兹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

“因为我【看到了】。”

她摘下眼镜,露出美丽的双眸。

不,是潜藏在她眼瞳深处的灿烂光辉,吸引住了我们的意识。那是一种异样的光华,我感觉似乎就在刚才也看到了……她慢慢地提出这样的请求。

“啊,这下正好。埃尔梅罗Ⅱ世先生,可以请您举起您的右手吗。”

“这样?”

坐在椅子上的师父也没有拒绝,他笔直地举起了右手。

“是的,可以的话请再保持八秒左右。七、六、五、四——”

“——哇!”

我身边的考列斯身子一歪。

因为太过紧张,他从床上滑了下去。同时他的手打到了放在床头的水壶,水壶划出一道鲜明的抛物线——就像是某种实验一样,落入了师父举起的手中。

师父茫然地盯着水壶看了一会儿,然后得出了答案。

“是魔眼吧。”

“广义上来说,是的。我的眼睛是预测的未来视。”

“……未来、视?”

师父对茫然的我耳语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能看见未来的眼睛。就像刚才特莉夏说的那样,广义上是魔眼的一种。”

魔眼。

狭义上则是根据是否会投射炎烧或魅惑这类术式,在有些情况下并不包括感受型的未来视和过去视……师父这些详细的说明,我还是没能听进去。

但是,这里也有一个人这件事让我感到好像咽下了一块石头。

能看见不可视之【物】的人。

在某种意义上,是视觉本身连接着别的世界的人类。

这辆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长期贩卖着的,异能(特别)。

“我在大约三个月以前看到了,这次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拍卖会上将会展出虹之魔眼。”

“看到了,吗。”

师父喃喃自语道。

“结果在原理之前。这种说法实在是很有未来视的风格。但是,预测的未来视应该是非常不安定的吧。最多只能说存在这种可能性而已。”

“所以我才在那时向他们确认的。”

奥尔加玛丽骄傲地挺起胸膛。

“结果这种大事那个主持人都没有否认。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觉得是可能存在的吧。”

这次轮到师父陷入沉思。

想到乘车前,奥尔加玛丽也是直截了当地问我们“有没有想要的魔眼”,看来这应该是她的惯用手段。这种手法可能有些乱来,但在尔虞我诈的时钟塔说不定意外的有效。至少,能清楚地分别敌人和同伴。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再次来与我们进行接触的吗。如果能够确定目标不一样,双方都能减轻负担,我也这么说过。……那么,你希望我怎样协助你呢?”

“等到拿出虹之魔眼的时候,如果有其他的笨蛋也竞拍了的话,希望你也能加入竞拍。”

“哦?不是你说埃尔梅罗没有那份财力的吗?”

“这样的话,对方就等于是与两个君主(Lord)家系为敌了,有几个魔术师会做这种傻事?等其他人放弃之后,你也赶紧放弃,这样就能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换句话说,就是通过权力来压制对方。

道理我能明白。虽然师父的立场有时会受到质疑,但时钟塔之首君主(Lord)这个称号也不是虚名。先不说只有一家的情况,同时被两个家系敌视这种惨剧应该不管是谁都会想要避开的吧。

“另外,如果你们能积极地竞拍其它魔眼,削弱他们的资金的话就更好了,但这个我就不强求了。怎么样,对于埃尔梅罗来说,这可是个不出一个便士就能卖给阿尼姆斯菲亚(我们)人情的好机会吧?”

对于她傲慢至极的发言,师父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开口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答应她。

但阿尼姆斯菲亚的人似乎对于这样的答复就满足了。

奥尔加玛丽正准备转过身,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特莉夏?”

“能否允许我再与埃尔梅罗Ⅱ世先生聊一聊吗。”

“哼嗯。没关系。那我就回房间去等你了。”

奥尔加玛丽一甩银发,就这样离开了。

留下来的特莉夏等待门彻底合上以后,对师父说道。

“我有一件事想问您。”

“什么事?”

“小姐她刚才说,您是为了雪耻才想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的,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哦。那么能让我听听你的想法吗。”

听到师父这么说,特莉夏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

“经历过生死之战的人发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这种事并不罕见,但是,需要一个契机。如果这个契机不是先代君主•埃尔梅罗的话,那么就是另一个人对您产生了影响。我浏览过圣杯战争的调查结果……也知道在十年前的第四次圣杯战争中,与您并肩战斗的英灵。”

师父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我和考列斯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因为特莉夏的话题,正好与我们乘上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真正理由息息相关。

随从只是平静地继续道。

“没错……我想留名人类史的英灵,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和人格。”

我突然感到后背像被人刺中了一般,打了个寒战。

她说她有未来视的魔眼。也展现了那份力量。

但是,这个随从似乎还拥有着在那能力之上的洞察力。

“你的猜想很有趣,女士。”

师父回答道。

“但也只是猜想而已。没有任何证据。”

“确实是这样。”

特莉夏承认道。

“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也不过是单纯的猜想而已,希望您能一笑置之。”

这样说完以后,她接着说道。

“假如再一次召唤出那位英灵——从者,【他也不会有与您共同驰骋过的记忆】,不是吗?”

“咦。”

我发出了笨拙的声音。

虽然一直在忍耐着,但因为这次突袭,还是没能憋住。

特莉夏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关于英灵,我也有一定程度的降灵科的知识。是的,作为本体的英灵座上应该保存有关于您的记录吧。在那里,没有确定的时间与空间,位于座上的本体储存着大量的记录。……但也因此,被召唤于现世的从者应该无法保有关于您的所有记录。从者所拥有的记忆就只有生前(默认)的知识,以及世界赋予他们的在现代所必须的事项。之后就是细微的调整。因为英灵座能够无视时间积蓄情报,不这样做的话就会产生矛盾。”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假说,她带着鲨鱼一般的微笑说道。

“假说……?”

我感觉好像踩不到地面。

这是在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却被人告知自己从根本上就搞错了一样的感觉。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地毯仿佛裂开了,而我就这样落入了那奈落之底。如果不是强打起精神,或许下一秒我就会跪倒在地。

“是的,这是假说。不过,在这个假说中也存在着例外。”

特莉夏这样开场道。

“比如说,从所有的时间序列中分离出的特异点(时之尽头),或者隔绝于世界的某种固有结界。除非是身处于以上的情景,否则您的梦想将无法实现吧。”

“……”

师父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像在直面强风一般,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对了,难道说是偷偷地改变作为基础的召唤形式吗?如

果是这样的话,就需要再制造出一个能成为术式基点的大圣杯吧。实在是与君主(Lord)相称的大手笔呢。不不不,不如干脆把冬木的那个抢过来如何。这才是魔术师的做法,不是吗。”

“……阿尼姆斯菲亚居然会有这方面的兴趣,真让人吃惊啊。”

师父的声音依然很平静。

因此,我感到很难受。

我希望他能吃惊。我希望他能痛苦。我希望他能哭喊到,那家伙怎么可能会不记得。然而,师父仿佛在很久以前就知道特莉夏所说的一切了,就算我想捂住耳朵,他那平静的表情也在这样告诉着我。

“容我再问一个问题吧。你们只说是虹之魔眼,但虹之魔眼应该也有各种各样的‘能力’。你所看到的,是怎样的虹之魔眼呢。”

“……”

特莉夏镜片后的眼睛突然间眯了起来。

然后她摇了摇头。

“我想这件事您没必要知道。就算是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应该也无法同时准备两份‘虹’之位阶的魔眼吧。”

“原来如此。是这个道理。”

师父苦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似乎有些困扰的,一如既往的笑容。或许,我从那苦笑中感觉到了什么。

“——埃尔梅罗Ⅱ世先生。”

她说道。

“所谓人类,就是依靠情报而生,被情报束缚而死。其中,视觉掌管着最大的情报量。因此,拥有魔眼,也就等同于是接受了被魔眼所束缚。如果您准备购入我们目标之外的魔眼的话,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这句话。”

“谢谢你的忠告。”

师父彬彬有礼地低下头。

然后,随从就这样离去了。

房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师父。”

听到我颤抖的声音,师父没有马上回过头来。

尽管我在拼命抑制着自己,但搞不好现在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了。那个随从留下的话语,造成了这样的破坏之爪痕。

师父看着我,一脸复杂地问道。

“是不是莱妮丝对你乱说了些关于我和圣杯战争的事。”

“没有。”

我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但是,那样的事……”

“你是想说,从者不会拥有上次召唤时的记忆这件事吗。”

师父的话语,不知为何听起来如同歌声一般。

“再怎么说我也是君主(Lord)。而且也一直在调查圣杯战争的事。刚才的那些事,早就已经知道了。你不用那么在意。”

“可是、”

这是我第一次两度反驳师父。不,或许以前也有过,但并不是用如此无力的言语。

我只想对他说,这样的事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你可真是。”

师父取出雪茄。

他带着微微的苦笑,用小刀削去顶端,像平时那样用火柴点火。但就算是这一连串仪式一般的行动,这回也无法让我平静下来。就算雪茄独特的香气充满了房间,我也依旧还是想哭。

“——那个,老师。”

“考列斯。”

刚才一直沉默着的少年迈出一步。

“我对圣杯战争的事不太了解。因为对情况不是很清楚,我接下来可能会说出一些完全不靠谱的话来。”

少年以这句话为开场白,然后继续道。

“如果有思念着的人的话,那么希望对方能记得自己,这种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甚至就算是旁观者,也会这样希望着,这不是很正常吗。”

考列斯非常直接地深入到核心。

而师父则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你说的没错。我当然也不是觉得就算被忘记了也无所谓。”

他吐出一口烟,视线在天花板附近彷徨。

“只不过,我有个哪怕是被忘记也想见的人。有一些想要确认的东西。为了能在这十年之后的未来里继续走下去,有些想要做出【了断】的事。……嗯,至少关于圣杯战争,我就只有这么点执念了。能够留下记忆,一起回味过去什么的,这种幸福就算是赊也太过奢侈了。以我的人生是无法还清的。”

师父真诚地说道。

他叼着雪茄,有着独特香气的烟缠绕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

想要摇头。

想要对他说,才没有那种事。

但是,师父的笑容看上去是那样困扰,让我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您怎么想。”

考列斯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刚才的奥尔加玛丽小姐,有没有可能就是留下那封邀请函的人。”

“这个嘛。通常来说,应该不会绕这么大的圈子。她们都已经主动提到英灵的话题了,假装不知道圣遗物被盗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放在魔术师身上,“绕圈子”“没意义”之类的判断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作用。因为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有时这些行为本身会是魔术的一部分。

“先来看看这封信吧。”

说着,他拿出刚才考列斯发现的信封。

看完全文以后,他简单地概括了内容。

“让我们傍晚时到最后一节车厢去。”

“……那、”

“是啊。”

师父点了点头。

“都已经走到这步了。就接受对方的邀请吧。”

5

——然而。

在傍晚到来之前,发生了异变。

就在我们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做准备的时候,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突然停住了。

“列车出事了吗?”

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猜想,这时,车内广播响了起来。

“在下是车掌罗丹。本列车将在此地停留两小时后再次出发。各位乘客可自由下车散步,或是留在车内。”

“……看样子是定期停车。”

师父说道。

或许这也是在拍卖会开始前的时间表上的。

“先下车看看吧。”

“啊,好!”

“我也去。”

听到师父的话,我们离开房间,走下火车。

这里完全不像是车站。

实际上是连铺设着轨道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茂密森林的正中。只有列车的前后奇迹般的没有生长着树木。被草丛掩埋住的轨道上生着红锈,看上去几乎已经和森林同化了。

凉风拂过我的脸颊。

虽然这里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郁郁苍苍的森林,但这清凉的微风也还是能让人心情舒爽。

“哈哈!空气挺清新的嘛!”

比我们先一步下车的花哨男张开双臂,深呼吸着。

“你是让玛利奥吧。”

“哦哦。时钟塔的君主(Lord)居然会记得我的名字,真是荣幸。”

他把帽子摘下来转了起来,穿白色上衣的男人行了一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上电视,这个男人的举止总是十分夸张。他脸上那装模作样的笑容好像是贴上去的一样,虽然看上去比师父的苦瓜脸要清爽得多,但很难让我产生亲近感。

“哎呀哎呀,我这还是第一次搭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想不到服务这么周到!正想着窗外都是白雾略无聊呢,这就让咱们下车来散心了。不过要是能停在更热闹些的地方就好了。”

他大声说出的这些台词,感觉一半是真心的,一半是讽刺。

虽然对我来说,这样的野外更能让我感到平静,但不喜欢这种地方的人应该还是占大多数吧。

“算了,至少三明治的味道很不错。”

说着,让玛利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咬了一口新鲜的水果三明治。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几个魔术师也下了车。就像让玛利奥正在享受的那样,附近摆出了几张桌子,也准备了三明治之类的小吃,不失列车的体面。

“法政科的母狐狸没下车。阿尼姆斯菲亚家的女儿刚才出来了一下,现在好像又回到车里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师父的想法,让玛利奥侃侃而谈。应该说不愧是上过电视的艺人吗,看样子他十分擅长察言观色。

还有一个人。

圣堂教会的老人——卡拉柏在与我们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喝着红茶。

除非是像之前的预演会那样的活动,不然他都是我行我素的,这一点或许可以说很有魔术师的风格。

然后,我转头看向旁边。

“……师父?”

目光越过摆好的桌子。

师父走进了森林的缝隙间。

我用手轻轻拨开茂密的枝叶,瞬间涌出一股青草发酵了的味道。在层层叠叠的绿意的另一端,有一片略微开阔的空地,丛生的菌类在那里画出一个漂亮的圆环。

“妖精环(Fairy Circle)、吗。”

“——噢,果然这里也有。”

伊薇特突然把头伸了过来,这样

说道。看来这名少女也和我们一样,下车来散步了。

考列斯向这个粉头发戴眼罩的同班同学询问道。

“你知道这东西吗?伊薇特。”

“这趟列车听说是在灵脉(Ley Line)上形成轨道的。应该是运用在维持魔力上面吧。每次停下来的地方就是某种能量点。嗯哼哼,妖精游记这样的名字有些帅呢,话说要不要就在这里度蜜月呀老师!”

“……原来如此。要说英国的灵脉(Ley Line),自然会与妖精联系起来。看来这次停车比起让我们观光,补给才是主要目的。”

师父非常自然地无视掉伊薇特最后的那段发言,陈述着自己的感想。

他瞥了一眼停在一旁的列车。

“这趟列车也是按照它自己的规则在行驶啊,虽说这也是理所当然。”

对于师父的话,我多少有些同感。

这班由死徒创造的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可以说远比剥离城(阿德拉)和双貌塔(伊泽路玛)要超脱常识,即便如此,它也有它自己的规则。

大概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也都拥有这样的规则吧。

人有人的。魔术师有魔术师的。

死者有死者的规则。

我摇摇头,想要甩开这种想法,正当这时,我瞪大了眼睛。

“格蕾?”

“……没事。就是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说着,我眯起眼睛。

在树丛的另一边。

一个从未在车上见过的白衣女子,正站在雾色之中。不仅如此,女人的周围还舞动着鲜艳的花瓣,将那里装点为另一个世界。

是玫瑰。

在那白衣女子伫立的地方,绽放着数十支鲜红的玫瑰。而她那美丽的金色卷发也被绚烂的玫瑰花冠点缀着,使她看上去就像花的化身一般。

女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清澈的绯色眼瞳,与我视线相接……

(……咦?)

下一秒,女人消失了。

然而,

“嗯嗯嗯,内弟子妹妹?”

“你怎么了?”

身边的伊薇特和师父都皱起眉头。

不管怎么想,他们都不可能没看到那个人,这让我慌张了起来。

“咦,但是,刚才、红玫瑰和白衣的女性(人)……”

“那位是本列车的代理经理。”

就在我语无伦次地指着刚才的地方的时候,从意外的地方出现了救星。

是那个在我们登上列车时前来打招呼的干瘦的车掌。我记得他好像是叫罗丹。

“代理经理?”

师父猛地回过头去。

对了。这就是留在邀请函上的名字。因此一上车,师父就在意着这个人的行踪。

“是的。自从经理离开后,就是由她守护着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

车掌恳切地说道。

“就连我们也很少见到她,看来您拥有与普通魔术师不同的感受性呢。”

感受性。我模模糊糊地能明白他的意思。

能够感知到渗透在土地深处的——几乎所有的魔术师都无法察觉到的稀薄的思念的能力。让我不能继续留在故乡的理由。

“……经理离开了是怎么回事?”

师父先一步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

“本拍卖会原本是由经理策划进行的,但曾经发生过一次纠纷。自那以后,经理就将事务委托给代理经理,离开了列车。”

“纠纷是吗。”

(难不成是之前说过的橙子小姐的事……)

看着师父逐渐恢复冷静的表情,我心不在焉地想。

就在这时,少女的尖叫打破了森林的平静。

*

师父迅速对叫声做出了反应。

“格蕾。”

“……是!”

我全速冲了出去。

仅用三步就跳到列车前,我抓住入口处的扶手转过半圈。利用腾空时的要领落入车内,然后奔跑在走廊上。

我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这种程度的距离以我的听觉可以轻松判断。

打开门,我瞬间呆住了。

“呜哇。”

“……喂喂喂。”

跟在我身后的伊薇特和让玛利奥也发出呻吟。

接连赶来的魔术师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凄惨的现场,让可以说是某种非人的魔术师都受到了冲击,一时僵直住了。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水声不断响起。

红色弄脏了铺在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里的豪华地毯,慢慢地扩散着。

在红色的中心是一把倒下的椅子,和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形。

特莉夏•菲洛兹。

她正倒在血泊的中央。

从出血量来看,她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不仅如此,她的尸体上还失去了非常重要的部分。

这具尸体,没有头。

只能从她生前穿着的紫色大衣来判断,这就是特莉夏。

与那柔软的肢体相得益彰的材质,现在已经被染成了残酷的绯红色。

“特莉夏……!”

奥尔加玛丽跪倒在一旁。

刚才的尖叫就是她发出来的吧。不,就算特莉夏想要尖叫,也已经失去她用来发声的器官了。

“我、我有点晕车……就到森林里去……换换气……”

空荡荡的声音在车内彷徨。

“然、然后到客厅喝了点茶……回来以后,特莉夏就……特莉夏就……”

没有人能够回应她。

只有留在尸体里的血液,还在恋恋不舍地滴落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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