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魔眼搜集列车 下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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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诸位光临本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引以为傲的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

车掌的问候如同庄严的乐器一般回响在列车内。

这奇异的场所,几乎让人窒息。

正如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之名,里面的墙上摆满了装着眼球的玻璃筒。这些密布着的眼球,拥有着连已经见识过众多魔术师的我都感到威压的异样。如果这些全部都是魔眼的话,那么想必每一个中都密藏着超乎想象的神秘与故事吧。

同时,另一件怪事也让人无法忽视。

(……房间大小不太对劲。)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一节车厢应该有的大小。

先不说长度,宽度应该有正常尺寸的两倍。我感觉这里应该是以所必须的最低限度施加了扭曲空间的魔术或者使用了其他什么方法吧。深处要高出一节,车掌和主持人正在那里等候着。现在驾驶这趟列车的应该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吧。又或者列车本身可以自动运行。

“让诸位久等了。”

车掌再次开口道。

他的身姿,他的声音,都像是与黑暗同化着伫立了数千年一般。我感觉只要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存在一天,他就不会消失。同样,如果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不复存在,那么他也会随之而去。

包括我和师父在内,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了。

梅尔文。

奥尔加玛丽。

伊薇特。

让玛利奥。

化野菱理。

只有被嘱咐了什么的考列斯,和处于囚禁中卡拉柏不在。

在脱离了腑海林(Einnashe)之子后前来的乌鸦等使魔现在分成了两组,在天花板附近静候着。

“本次出展的魔眼共五件。关于每件魔眼的性能与条款,成交预估价(Estimate)以及拍卖会的注意事项,在诸位手上的目录中均有说明,请提前确认。”

一共五件。

我之前只见识过其中三件,剩下两件恐怕是在我们没有参加的晚餐时介绍的吧。不过没有参加也是我们自作主张,所以没有立场抱怨。

“此外,根据此前的说明,本拍卖会所使用的货币单位为美元。尽管本次旅途全程于大英帝国境内,然则本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运行范围为欧洲全境,或许引起部分客人的不满,还请见谅。本列车亦具备美元兑换业务,同时可与外界进行联络,以便诸位确认自身的融资状况。请随意使用。”

结束说明后,车掌后退了一步。

取而代之的,是身着毛皮大衣的女人。

“那么,魔眼拍卖会就此开始。”

拍卖会主持人•蕾安卓庄重地宣言道。

一个小小的木槌在毛皮大衣的胸前摇晃着。不知为何,那个寒酸的木片在我看来非常可怕。

“……师父。”

“……很遗憾,物证还没有送到。”

师父悄声回答道。

梅尔文的拖延工作要就这样白费掉了吗。

不管是奥尔加玛丽还是伊薇特,现在都看也不看我们一眼。虽然在事件中与她们都有所牵连,但与此同时她们也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术师。在这魔眼拍卖会召开之时,她们能够撇下其他所有杂念。

同时,这种异样的热情不仅来自于在场的客人们。

我感到刚才的使魔们那密集的视线正聚焦于台上。

“现在公开第一件魔眼。”

主持人一鞠躬,另一个工作人员就出现在她身旁。

在他的手上,抱着一个不同于摆在墙边的,造型优美的玻璃筒。不用说,装在里面的是一对眼球。看到那个圆筒被安置在旁边,主持人一脸满足地点了点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首先是一件Noble Color,‘炎烧’之魔眼。作为Noble Color可以说是最基本的,因此起拍价为一百万美元。那么,拍卖开始。”

木槌敲下了。

那声响未落,叫价就已经开始。

“一百一十万美元。”

“一百二十万美元。”

“一百三十万美元。”

使魔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说在大型拍卖会上,叫价的金额是由主持人来宣布的,不过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的拍卖会算上使魔,参加者也不足二十,所以才采取了由参加者直接报出数字的方式。

话说回来,因为使魔的种类多为猫头鹰或者乌鸦这些鸟类,使场面看上去让人感到脊背发凉。虽然鹦鹉也能够学人说话,但那终究只是模仿而已。它们的话语中既没有自己的意志,也不具备知性。而现在,使魔们发出的鸣叫不仅带着知性,更是黏着着对魔眼与金钱的异样的执念。

“一百五十万美元。”

“一百七十万美元。”

“一百九十万美元。”

叫价在继续着。就像有多个小节的咒文。

在潜藏在声音中的执念的作用下,这场拍卖会在我的眼中变得仿佛是某种大仪式一般。每当报出新的价格,椅子都会发出呻吟般的声响,我感觉这扭曲的空间在进一步歪斜着。不,或许这真的就是魔术。我想起师父曾经说过,金钱既是由人所创造出的共同幻想,也是一种魔术。既然如此,那么所谓拍卖会就是这一理论最好的实证吧。更何况,这是魔眼的拍卖会。

在所有的使魔都报过一次价之后,第一次有人举起了牌子。

“五百万美元。”

是伊薇特。

她一口气将价格提升了近三倍。我想起她之前说过,真心想要竞拍的客人是不会通过使魔来参加拍卖会的。现在她就像是在宣言前面的不过是暖场而已,好戏才刚刚开始一样。列车里的空气更加激烈了。

又有一个人举起了牌子。

这次是让玛利奥喊出了“五百三十万”。我不禁瞪大了眼睛。虽然他说过自己通过媒体赚了不少,但真的能准备出这样的金额吗。还是说他有别的方法赚钱吗。

“五百五十万。”

“六百万。”

伊薇特和让玛利奥又相继喊道。

一种不快感从我的脊背滑过。几乎连人命都能轻易买下的金额,现在好似微不足道般地在这辆列车中飘过。又好似微不足道般地消失。这几乎像是魔术一般,侵蚀着我的神经。

“六百一十万。”

“六百二十万。”

“六百三十万。”

伊薇特和让玛利奥交替着说道。

涨幅开始变小了。各相差十万的报价声,听上去仿佛拥有了某种节奏。夹杂着不时响起的主持人的倒数声,车厢内的热度继续上升着。

思绪与热意浑然一体,催熟着这场拍卖会。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拍卖对象的魔眼是在被注视着吗。还是是说在注视着我们呢。

“六百三十万。还有人出价吗?”

主持人环视着车厢内,确认道。

让玛利奥虽然看上去很不甘心地咬着牙,却没有继续加价,但就在主持人举起木槌的时候,另一个人发出了声音。

“一千万。”

白发青年举起了牌子。

(梅尔文……)

我屏住了呼吸。

将数字提升了一位的梅尔文依旧一脸平静。

伊薇特和让玛利奥终究也难以反抗这个数字,这一次在一片寂静中,主持人敲下了木槌。落槌价,清脆的敲击声明示着赢得商品的人。

伴随着这个声音,群聚的使魔们之间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什么样的魔眼落到了谁的手上,事关未来时钟塔的权利……)

以前伊薇特曾这样说过。上级的魔眼就是拥有如此的分量。梅尔文•威因兹在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得到了某种Noble Color……仅仅是这样一件情报,或许就会有人因此而失去性命。

台上换上了另一件魔眼。

“接下来是掠取之魔眼。首先在此重申,还请诸位提前确认目录中的责任限制条款。这件魔眼位于‘黄金’位阶,因此起拍价为五百万美元。”

我回想起她所说的责任限制条款。

根据主持人之前所说,是会威胁到宿主的魔眼。仅凭注视就能夺取他人生命力的‘黄金’之位阶。

其实在她说出‘黄金’这个名词时,使魔之间就发出了一阵惊叹。即便事先确认过目录,在实际出现在眼前时也还是会发出感叹吗。正因为是与神秘相伴而生的魔术师,才最清楚神秘的价值。黄金之魔眼究竟为他们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呢。

这一次让玛利奥没有参加。可能是经过刚才的价格战,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吧。

照样是经过一轮使魔间的小幅竞争之后,变成了伊薇特和梅尔文的一对一胜负,不过这次是伊薇特以四千万美

元的价格拍下了。

“到底是魔眼的名家。在关于魔眼的事上不会退让啊。”

师父摸着下巴评价道。

或许对于伊薇特来说,这是绝对不容错过的一幕。

接下来的两件魔眼连Noble Color都不是,最终由使魔拍得了。听说碰到这种情况,移植手术就会在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与买主经过协商决定日期与地点后举行。

*

然后,这个时刻到来了。

装有第五件魔眼的圆筒,终于被放到了台上。

“那么,在最后——是今天的重头戏。‘宝石’位阶,泡影之魔眼。”

主持人鞠了一躬。

似乎并不是向着客人们,而是向着那双魔眼在行礼。

没有一个人对她的态度提出异议,不如说这反而让本就沸腾着的车厢内再次升温了数十倍。欲望与执念,还有某些更加不同的热情混淆在一起,某种难以言喻的热潮席卷了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

“这也是本列车首次经手‘宝石’之魔眼。不仅是我,对于此刻在场的诸位也不得不说是无上的幸运。”

主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受控制了。

充斥在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里的热意,绝不仅是来自于买家(Bidder)。虽然列车上的工作人员绝大部分都被认为只是在继续以前的经理留下来的活动而已,但看来一旦事关“宝石”之魔眼,他们也都暴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起拍价为三千万美元。”

单位一上来就不一样。

到了这个级别,通过使魔参加的魔术师们似乎也都不准备轻易出手了。鸦雀无声,这是只有以肉身参加的客人们之间的竞赛。

“——七千万。”

梅尔文先起了头。

就算到了这种价格,纯白的青年也还是面不改色。他平静地抛出起拍价两倍以上的数字,点了下头。

“八千万。”

接着是奥尔加玛丽举起了牌子。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竞拍,我差点惊讶地叫出来。

“……奥尔加玛丽小姐。”

“要说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虽然遇到了从者死于非命这种不幸的事件,但她本来就是冲着这次的魔眼来的。就算不是‘虹’,‘宝石’之位阶也算能满足她的目的了。她没道理客气。”

师父小声说道。

虽说之前与我们进行过交易,但看来对她来说那件事与拍卖会是两回事。

确实也没错。即便奥尔加玛丽参与进拍卖会中,应该也不会对师父寻找凶手造成妨碍。只是对于胆小的我来说,曾经有过交流的人参与进如此残酷的竞争中这件事足以让我心生动摇。

“八千五百万。”

“九千万。”

火花迸射在两人之间。

即便没有用真刀实枪或者魔术来交锋,我也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有血光四射,双方都在忍受着强烈的痛楚。这就是名为金钱的人类共同幻想所拥有的意义。

“九千五百万。”

“一亿。”

将金额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的,是第三个人。

伊薇特也毅然参战了。

然而,就像在嘶吼着那又如何一般,声音继续响起。

“一亿一千万。”

“一亿两千万。”

梅尔文和奥尔加玛丽都没有放下牌子。

心脏剧烈跳动着,甚至让我感到痛苦。现在连只旁观者的我的意识,都被卷入那数字的漩涡中。

“啊啊,毕加索大概也就是这个数了吧。不过对于宝石之魔眼来说,还早得很呢。”

师父嘀咕道,就在这几秒间,数字再次刷新了。

“一亿三千万。”

我差点惊呼出来。

是一直在静观其变的化野菱理举起了牌子。第四个人的参战。她那身着优美振袖和服的身姿,让工作人员和魔术师们都吞了吞口水。

“……不不不,法政科姐姐您是在开玩笑吧?”

就连伊薇特都忽闪忽闪地眨了眨眼,大概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她故作轻松地说着俏皮话。在一般的拍卖会上这种行为或许有违礼仪,不过在这趟列车上似乎并不是什么需要警告的事。

“我当然是认真的。这里可不是能容我开玩笑的地方吧。”

菱理的声音依旧很平稳。

在她的笑容面前,不管是梅尔文还是奥尔加玛丽都无言以对。

“好了,请各位不要在意,继续拍卖会吧。”

主持人催促道,然后轻轻敲了敲木槌。

就这样,竞拍再次开始了。

“一亿四千万。”

“一亿五千万。”

“一亿六千万。”

梅尔文、奥尔加玛丽、菱理依次说道。

在有第四人加入竞拍的情况下,拍卖会无法否认地加速着。让人联想起大海中的漩涡。参加拍卖会的魔术师之间,以名为金钱的“力量”为媒介,施展着漩涡的大魔术仪式。在让人痛苦的漩涡之中,四人依然没有放下牌子。

“两亿。”

伊薇特的声音让数字又一次进入了新的高度。

四周开始骚动起来。从围观着的使魔之间传来了明显惊慌的情绪。这些情报应该会经由他们进一步流传到外界吧。这波澜将会为魔术的世界带来怎样的动荡呢。

“局面很复杂呢。”

师父低声说道。

“如果这是在不限制来客的时钟塔的拍卖会中,摆上特莉夏死前所说的‘虹’之位阶——直死之魔眼的话,价格再翻上几十倍也不奇怪。如果真的存在那种能超越理论与因果赋予名为死的结果的魔眼,不管谁都会趋之若鹜吧。不过,这次的泡影之魔眼在这一点上并不具有这样的决定性。‘宝石’之魔眼虽然也很稀有,就算是君主(Lord)也得花费大力气才能取得,但是让过去浮现于现在这种特性本身的价值会因人而异吧。所以,这场拍卖会就只是在为其稀有性标价。”

(……是啊。)

我隐约能够理解。

所谓价格,并非是绝对的。神秘更是这样。正因为了解其价值与意义的魔术师本身就不多,所以产生巨大的起伏也是无可奈何。

“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的标价,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物美价廉了。毕竟魔眼这种东西本来可以说是无价的。但是如果限定了客人的话,那么终将会有极限。”

实际上,也发生了变动。

奥尔加玛丽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放下了牌子。

不光是她,梅尔文也放下了牌子。终于要结束了吗。所有的庆典都会到达终点。最终会花落谁家呢。能够看到新世界的人,会是谁呢。

现在只剩下菱理和伊薇特了。

菱理报出了新的数字。

“两亿一千万。”

“两亿两千万。”

伊薇特即刻应道。

但是,她那拼尽全力地叫价,菱理依旧带着笑容回击了。

“两亿三千万。”

菱理清澈地声音回荡在列车中。

伊薇特终于没有再应声了。直到刚才还步步紧逼的奥尔加玛丽和梅尔文看样子也不打算再一次举起牌子。

主持人再一次观察着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中的每一个人。

“两亿三千万,还有人吗?”

果然还是一片安静。

“没有人了吧?”

她一边向在场的人确认着,一边举起了木槌。落槌价。曾经存在于卡拉柏的眼眶之中——或许能够看穿整个事件的魔眼,将要落入法政科之手——

“——两亿四千万。”

有人举起了牌子。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伊薇特和奥尔加玛丽自不必说,连刚才报出了最高级的菱理也呆住了。

“师父!”

举起牌子的人——是师父。

出乎意料的魔术师的参加,让几只使魔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叫声。就连在菱理加入时也很镇定的主持人现在似乎也吃了一惊,举着木槌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说两亿四千万。主持人,可以继续吗。”

师父用无比平静的声音催促道。但是坐在他身边的我能够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正微微地颤抖着。

“那么——”

主持人放下了木槌,点了点头,这时,

“等一下!”

梅尔文举起了手。

“不觉得现在气氛有点太紧张了吗。不好意思,能不能中场休息一下。”

大概是师父的参加过于出人意料了吧,没有一个魔术师对他这我行我素的发言作出抗议。

主持人略带迟疑的开口道。

“接受您的提议。现在开始休息十五分钟。”

主持人的宣言,久久地回荡在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中。

2

“——韦伯,你到底想干嘛。”

梅尔文用少有的认真声音说道。

这里是我们的房间。暂时告别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回到师父的房间之后,青年就以之前从没见过的强硬态度逼问师父道。

“现在的埃尔梅罗根本不可能准备出那么多钱吧!另外,韦伯你欠的钱现在也还完全没办法还上!你是觉得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拍卖会会允许你开空头支票吗。”

“我当然准备不出来。”

师父点了点头,眯起眼睛。

“可是,你刚才是打算收手了吧。”

“这个……是啦。虽然我是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终究只是本家赏的残羹剩饭而已。荷包已经撑不住了。没办法再继续坚持下去啦。”

青年夸张地摆出投降的姿势。

对于我这个只见过兼职薪水的人来说,已经超出理解范围十万八千里了,撑不撑得住都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别说一亿美元了,就算是一万美元我都想象不出该怎么去用。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伊薇特小妹蛮可疑的吗。不管怎么说两亿美元也太逞强了吧。可能也就阿谢洛特或者巴瑟梅罗的本家能拿得出来,而且对他们来说肯定也不是什么小数字。就算说是历代专门研究魔眼的家系,我觉得应该也没这么有钱。”

“……您是说,伊薇特与事件有关是吗?”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侦探。只是在对她家资产的极限进行评价而已。”

反过来说,评估有实力的家系的资产极限,对于身陷时钟塔的权力结构中的人来说应该是基本技能吧。这也是时钟塔被评价为绝非单纯地研究魔术的场所,而是各式各样阴谋的坩埚的原因。

刚才的拍卖会所象征的,时钟塔的战争。

我感觉自己留下了冷汗,然后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么法政科的菱理小姐的极限大概是多少呢?”

“……她的话,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多少都能拿得出来。”

“啊?”

我惊讶地转过头,师父见此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想想,这场拍卖会赚来的钱最终会到哪儿去。”

“这、这个……”

对着无法立刻理解的我,梅尔文竖起修长的食指,继续说明道。

“你看嘛,泡影之魔眼和其他的魔眼不一样,本来是卡拉柏先生的东西不是吗。虽然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会强制别人交出自己看上的魔眼,但也只是基于所有的魔眼都应该由这辆列车处置的信念,而不是以赚钱为目的。所以会在扣除手续费(Commission)之后以公道的价格把钱付给卖家(Seller)。”

“咦,也就是说,那超过两亿的美元几乎都会交给卡拉柏先生。”

“嗯。但如果卡拉柏最后被收监了的话,他的财产就会被时钟塔没收。这次不断飙高的魔眼的花销,最终也会直接回到时钟塔的口袋。”

“啊……”

我不禁惊叹道。

我终于察觉到梅尔文话里的意义,然后师父继续说明道。

“这些财产必然就会由掌管时钟塔经营的法政科取得。在化野菱理判断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拿出多少钱都应该没问题吧。毕竟交给拍卖会的钱在扣除了手续费之后就会原样返还。”

这个单纯却又离谱的策略让我目瞪口呆。

就在我被拍卖会的气氛搞的晕头转向的时候,背地里居然正在展开这样的阴谋。或者说是阴谋的一角。在她看来,这就只是把钱换个钱包而已吗。

“这样的话,关键就在于她认为可以接受范围是多少了。说到底她也只是法政科的一介职员而已,我觉得应该快到极限了。而且就算只有百分之几,手续费(Commission)也会是个不容小觑的数字。再加上卡拉柏是圣堂教会的人,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会演变成战争。”

梅尔文摆弄着自己的白发。

而师父的眉头锁得比平时更紧,他这样问道。

“梅尔文。你的上限是多少?能再坚持一下吗?”

“呼呜。韦伯你肯定不是想要那双魔眼吧。目的是什么?”

“对方恐怕也没有预料到价格会攀升到这个地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不得不将精力集中在拍卖会上。趁这个机会,我的王牌就能送到了。”

(……【对方】?)

他说的究竟是谁呢。

和他委托考列斯的事是不是有关系呢?

“还真是昂贵的机会呢。”

梅尔文豪爽地笑了。

然后,

“我说韦伯啊。”

他用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对师父说道。

“让我再问你一次吧。你能保证,这样会变得有趣吗?你能对着我发誓吗?你能断言,这将是让你把朋友置身于倾家荡产的危险下也不会感到愧疚的一幕吗?”

青年的目光笔直地射向师父。说不定在第四次圣杯战争开始之前,在年轻时的师父向他要求去往远东的旅费时,他也是这样的注视着师父的。在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中凝聚着我无法窥探到的时光。

师父微微点了点头。

“我向你保证。一定对你的胃口。”

“好——嘞,那你等着。”

梅尔文迅速取出手机。在拍卖会开始前确实说过可以与外界联络,事实上也正如他们所说,电话很快就通了,青年立刻进入正题。

“喂,是我是我。关于你之前想要的那个调音器。不是要送你。虽然不送,但如果拿那个做抵押的话你准备出多少?三千万美元?太扯了吧,七千万怎么样。嗯——,反正我也赶时间就折中个五千万吧。那就这样。”

“嗨,是我。我想把我的房子拿去抵押……别别,偷偷来,别让妈咪知道。现在就要的话能筹集到多少?”

“嗯,我是梅尔文。噗呜呜呜呜呜呜。抱歉,吐血的老毛病。对了,我想用你一直很喜欢的那套礼装做抵押,现在立刻的话能资助我多少……”

一转眼间,青年就搞到了三笔融资,然后他点点头,转过身来。

“好了。追加了一亿三千万。姑且能一战了吧?”

我觉得自己的下巴要脱臼了。因为就算是我也很清楚青年刚才进行的工作的意义。就算不愿意我也很清楚,他刚刚用请人喝杯咖啡一般轻巧的态度,将可以说是自己的一切转让给了别人。

听到他的话,师父也点点头,然后转向我的方向。

“对了,格蕾。莱妮丝有没有给你一张卡?”

“嗯?啊……有、有的!”

师父提起了几乎被我抛在脑后的东西,我慌忙摸了摸口袋。

“这个就是莱妮丝小姐给我的!”

在坐上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之前,从莱妮丝那里收到的。用她的话说,这是拍卖会上所需要的实弹(Cash),然后几乎可以说是硬塞给我的东西,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师父瞥了一眼信用卡,有些不快地闭上一只眼。

“啊啊可恶,大概只能撑个三千万左右吧。我就知道,以那家伙的立场来说,就是希望我的欠款能增加这么多所以才会把这个交给你。”

“这样加起来就有一亿六千万了。能撑到三亿六千万呢。”

正在计算的梅尔文突然冷不丁回头看向身后。

房间的门开了,戴眼镜的卷发少年出现在那里。

“老师。”

“考列斯同学。”

我叫出了他的名字。考列斯不知道被师父安排了什么任务,拿着一个巨大的皮包回到了房间。

皮包中露出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线。

“……啊。”

“看来很顺利啊。”

师父低声说道,而考列斯带着一脸还不能放松警惕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的。就直接放在菱理小姐的房间里。和老师说的一样,她既没有锁门也没有采取别的什么措施。”

“特莉夏小姐的、头。”

我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东西。

考列斯拿着的皮包中,装着奥尔加玛丽发现的——由虚数魔术隐藏起来的特莉夏的头颅。他之所以没有在拍卖会中断的时候就立刻拿过来,应该是因为担心菱理会回到房间然后引起骚动吧。

不过结果上来说,菱理依旧留在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中,所以事情没有被发觉。

“在她看来,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工作人员全都无法信任,所以即便上锁也没有意义。就算真的有人潜入自己的房间,也很难逃离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更何况Miss•特莉夏的头现在已经无法作为证据使用了。虽然因为有魔眼而施加了防腐魔术,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有重大的意义。”

师父得意地笑道。

“对了,请问,拍卖会怎么样了。我刚才到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

)去看了一眼,发现您不在,所以才慌忙赶回这里的。”

“哦,在两亿四千万美元的时点进入休息时间了。顺便说一下,现在报价最高的人是我。”

“咦咦咦?!”

师父从惊讶得快要跳起来的考列斯手上轻轻接过皮包。

他把皮包放在膝盖上,然后灵巧地转过了轮椅。

“我先去做准备了,考列斯。”

“唔,是!”

少年急忙跟上离开房间的师父。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梅尔文。

之前那一连串的经过里所包含的信息量对我来说过于巨大,我晃了晃头,长出一口气。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现在却感觉像是浓缩了几个月在里面一样。在这段休息时间里,其他的阵营说不定也在为了筹集资金而忙个不停吧。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虽然没有明确的理由,但我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对梅尔文提问道。

“为什么……您要这么做呢?”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协助师父到这个地步,但却没能组织好语言。

不过,青年还是察觉到了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理由很简单啦。”

他傻笑着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我会从别人的堕落或失足中感到愉悦,意外挺没人性的呢。关于这一点你只要去问时钟塔里认识我的人,应该全都会立刻点头吧。这个评价简直太对了,他们一定会这样打包票。反正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啦。”

说完,梅尔文用手帕擦了擦嘴。

又有鲜血隐约从那里渗了出来。

“在知道以我的身体状况成不了普通的魔术师之前,我就是这样了。所以性格扭曲也不是家庭环境的问题。一定天生就没有人性吧,而且就算因为体质原因被家里冷落,其实对我本身也没什么影响。嗯,也就差点死了那么二次三次几十次吧,这种事每个魔术师都会经历过啦。”

从细枝末节处窥视到的内情,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就连每个魔术师都会经历过的事,对于并非魔术师的我来说也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

即便如此,至少这名青年的话语中所饱含的真挚,我能够感受到。

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是一副不正经模样的梅尔文,至少在此时是认真地在回答我的问题这一点已经传达给了我。

“不过呢,没人性的家伙也有没人性家伙的自尊。只要觉得有趣的话,那么不管是要赌上父母还是自己,都应该老老实实地奉陪到最后的最后。如果只有自己隔岸观火,那这样的人就连没人性都算不上了,只是一个卑鄙小人(Chicken)而已。”

纯白的青年平静地说道,然后追着师父的身影而去了。

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战场正在等待着他。

3

“——那么,拍卖会再次开始,现在的报价为两亿四千万美元。”

主持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看来她只是对于参加者感到意外,金钱的多寡对她来说早已不是值得惊讶的事了。她确认过刚才在场的全员已经归位后,敲响了锤子宣布拍卖会再开。

“两亿五千万。”

“两亿六千万。”

惊人的数字迅速飘过车厢。

一开始是菱理,接着是梅尔文。看到一度放下牌子的梅尔文再次复活,菱理轻轻眯起了眼睛。虽然现在暂且是避免了让师父身上那天文数字般的负债再次增加,但还是不能放下心来。

不仅是他,另一个人也回归到拍卖会的战线上。

“两亿八千万。”

是伊薇特。

她是和梅尔文一样在休息时间又去筹集资金了吗。或许是觉得以一千万的步调很难分出胜负,双马尾的少女一口气将报价挺高了两千万。她举着牌子,樱桃小嘴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然而,

“三亿。”

“三亿两千万。”

菱理和梅尔文依旧迅速追上了。

两千万两千万的追加。超越三亿的金额,已经让在场魔术师的使魔们连惊叹声都不敢轻易发出了。拍卖会进入了连身为常客的他们都没有见过的世界。

“三亿三千万。”

“三亿四千万。”

“三亿五千万。”

接下来,涨幅再次回到了一千万。依次是伊薇特、菱理、梅尔文。

每一句话仿佛都在削减生命一般。魔术的原则中有等价交换这样一个词语,那么能与这样的金额等价的魔术,究竟有多少呢。如同理所当然似的不断增加的一千万美元这一数字,到底有多少人能在自己的一生中碰触到呢。

“三亿六千万。”

终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到达了这个数字。

梅尔文重新筹集来的金额的,上限。

一瞬间,世界静止了。

然而,数秒之后,

“三亿七千万。”

菱理举着牌子宣言道。

我知道身边的师父已经握紧了拳头。虽然师父努力绷紧表情,试图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慌乱,但现在我已经再清楚不过了,那只是稚拙的扑克脸而已。师父本来应该是一个既热情,又冲动,还不懂忍耐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锻炼,他的本性也不可能改变。

这样的师父,现在正在拼命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我感到梅尔文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问可以了吗,但师父没有回应。如果回应的话,就会被别人察觉到我们已经到了极限。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梅尔文抬起头,叫价道。

“四亿。”

“四亿一千万。”

我差点惊呼出来。

接着应价的人竟是伊薇特,而菱理则放下了牌子。本来是三足鼎立状态的拍卖会,终于崩溃了其中一角,变成了伊薇特和梅尔文两人之间的竞赛。

(和伊薇特小姐……?)

说实话,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态。我本以为不管是谁先退出,法政科的菱理也一定会留下。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两个人为了“宝石”之魔眼进行争斗。

一时间,谁都没有行动。

“四亿一千万,还有人吗?”

主持人再次确认道。

不等她说第二次,梅尔文高举牌子,宣言道。明明早已超出极限,明明是这样,他却依然没有停止叫价。

“四亿两千万。”

“四亿三千万。”

伊薇特立刻应道。

这已经是接近之前她放下牌子时两倍的价格了。

(雷曼家真的有这么多钱吗……?)

既然是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常客,那她应该不会不知死活地在这里抬杠。话虽如此,但据我所知她家也不是能与法政科和三大贵族的分家对抗的资产家。当然,因为我对时钟塔内部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所以实际上她家确实有可能真的很有钱,但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应该也不是这样。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有人在给伊薇特撑腰?)

——“对方恐怕也没有预料到价格会攀升到这个地步。”

师父的话闪过我的脑海。

他说的【对方】,指的是伊薇特吗。

又或者是,给伊薇特投资的其他——

“四亿四千万。”

“四亿五千万。”

“四亿六千万。”

梅尔文、伊薇特、梅尔文。

“五亿。”

终于。

这个数字分出了胜负。

面对再次将金额刷上新高度的伊薇特……梅尔文放下了牌子。

就在这时。

(……咦?)

可能是错觉吧。一瞬间,我感到列车颠簸了一下。

就是这个刹那,身边的师父的表情恢复了生气,仿佛在说正如我所愿一样。

他坦然地举起了手。

“请等一下。”

师父向拍卖会中的所有人宣告道。

*

“本拍卖会不接受第二次中场休息。”

主持人摇了摇头。

从她那威严的态度中可以看出,第一次仅仅是出于特例。

然而,

“不是中场休息。我是想给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一些提议。”

听到师父的回答,主持人的气息有些动摇了。

但就在她作出反应之前,一名女性从参加者的坐席上站了起来。

“哦,您有什么事吗,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莫不是不服我的推理?”

法政科的女魔术师歪着头,看上去却有几分喜悦。仿佛就像是看着自己姗姗来迟的舞伴一般。

“不,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师父说着摇了摇头。

“虽然逻辑上漏洞百出,但你的推理本身并没有错。至少关于在这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大致上都是正确的。正因为如此,我希望大家能先

看一下那样东西。”

师父建议道。

一部分的使魔开始交头接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他们来说,应该连事件本身都是第一次听说吧。拍卖会突然被中断,法政科和师父又提到推理云云,也难怪他们无法理解。

“考列斯,过来。”

“……唔,是!”

考列斯吞了吞口水,拿着那个皮包走到了车厢的中央。

被堂而皇之地展现在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中的,自然就是特莉夏的头颅。使魔们见此也多少了解到列车上曾发生过怎样的事件,全都开始骚动起来,而奥尔加玛丽也茫然地站了起来。

菱理的眼睛在镜片下投出一道寒光。

“您……”

“为了解决事件这是必须的,所以我擅自拿来了。没问题吧?本来也不是你的所有物不是吗。对了,非法入侵这件事就饶了我吧。”

师父若无其事地说道,然后他抬头看向天花板附近的使魔们。

“对事件一无所知的诸位,还请允许我占用些许你们的时间。我作为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君主(Lord)在这里拜托你们。”

听到他的宣言,使魔们的气息一瞬间泛起波澜。

但是,并没有人发出抗议。虽然只是代理,但也是君主(Lord)与法政科之间的论战,无论是出于怎样的事态,都有一听的价值,他们应该就是这样想的吧。而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工作人员也再没有表现出强烈反对的态度。

“感谢诸位赏光。”

师父颌首道。

“那么,就从七年前的事件开始整理吧。仿佛这次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发生的特莉夏•菲洛兹死亡事件原型的——由法政科封锁了情报的连续杀人事件。”

他简单地回顾事件,应该是为了向通过使魔关注着这里的外界魔术师们说明情况吧。

“虽说当时的事件依旧存在几处未解之谜……不过却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人都被斩首,头部不知去向。那么,看到这个情况,诸位会想到什么呢?”

“咦……”

在众人的注视中,师父缓缓道出结论。

“就是他们都死了。”

一时间,呆滞的气氛充斥在车厢中。

据说是因为有天使经过而导致的,突然的沉默。

“喂喂君主(Lord),这不是在说废话吗。你疯了?还是说这是什么鹅妈妈童谣里的词?”

旁观着的让玛利奥用他那一如既往夸张的肢体语言耸起了肩膀。

但是,菱理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她用被某种香气环绕的——事后师父告诉我,远东似乎有熏香这样的传统——振袖捂住嘴,简短地回答道。

“问题出在现代社会上呢。”

“没错。在现代,只要有人不见了,社会就一定会有所反应。对于失踪者漠不关心是不被允许的。如果是过去的话,一个人不见了这种事用被妖精拐走了就可以解释。但是,在现代可不能就这样结案。就算最后以下落不明而告终,也要经过彻底的搜查。毕竟社会正在情报化,今后也会以惊人的速度继续下去吧。这是一个不管是谁都能提供情报的时代。就算碰巧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失踪,那也不过是巧合而已。……不过,如果像这样让尸体被轻易发现的话,先不说凶手,首先【不管是谁都不会想到去寻找被害人吧】?”

“啊……”

我终于理解师父在说什么了。

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我疑惑着的时候,师父继续说道。

“在特莉夏•菲洛兹被杀害前,我曾与她交谈过,并且感到她对某个远东的仪式过于了解了。”

他故意隐去了圣杯战争这个名字。

有几只使魔虽然表现出了疑惑,但似乎光是远东这个词就让他们不大提得起兴趣。就像师父以前说过的那样,圣杯战争应该属于非常小众的仪式吧。

“现在想来,这应该是她特意留下的提示吧。如果最后自己能平安无事那自然可以当做普通的闲聊了事。而万一自己出事了的话,就算本身不能当做线索,也可以作为契机引导他人找到线索。她的未来视是预测。与测定不同,可以设法回避悲剧性的未来,但也说明她确实看到了通往悲剧的可能性。”

他观察着在场者的反应,

“同时,将自己的头藏起来也有两个目的。”

说着,师父竖起两根手指。

然后放下中指。

“第一,是为了留下遗言使自己的死与七年前的事件能联系起来。在虚数魔术所制造的次元空隙中,时间的流逝是没有意义的。这样或许就能至少留下一个词,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这个理由很好理解。毕竟正是因为她的死前留言直指卡拉柏,卡拉柏才会被当做凶手。

就在我总算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师父放下了食指。

“第二,是为了防止自己的魔眼被人利用。”

“为了防止魔眼被利用?”

奥尔加玛丽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重复道。

“……你是想说,七年前的那些被害者也、”

“没错,七年前的那一连事件是——虽然不一定是所有人,但应该主要是以魔眼的拥有者为目标的。”

师父的结论让车厢内再次卷起了与拍卖会时相同的热潮。魔眼持有者连续杀人事件这样骇人听闻的过去被公之于众,瞬间就引起了所有魔术师的注意。

而奥尔加玛丽则从另一个角度切入话题。

“可是,摘除魔眼移植到别人身上这种事,不是只有这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才能做得到吗。虽然别的地方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成功率太低了。你说要利用魔眼的话,意思是说这辆列车也是七年前的共犯吗。”

“怎么会。”

师父摇了摇头。

“应该就是因为你说的理由,凶手才没有只取出魔眼,而是连头部一起带走了。”

我没能马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困惑与疑念扰乱了车厢,一段时间之后,奥尔加玛丽才终于用呻吟一般的声音说道。

“难不成……你是说……那些头、”

“是的。被害者被带走的头部,【还活着】。”

他说,还活着。

师父说出了让人无法相信的结论。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大脑与眼球还有与其相连的回路保存好,就能够发动魔眼】。毕竟魔眼有其单独的魔术回路。手脚、内脏、神经应该都不需要吧。当然能保存血液的术具或者魔术还是必要的,不过切下狗或者猴子的头部并利用人工心肺使其生存这种事,几十年前的科学就能办到了。对于优秀的魔术师来说,应该更加轻松吧。”

听到他平静的说明,每个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盘踞在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墙壁上的无数只魔眼,突然全都开始大笑起来的错觉向我袭来。刚才的推理就是这样的疯狂。我现在简直想立刻蹲下身呕吐出来。

“也就是说,只要让被害者的头部活着,就能够使用魔眼。这样做也就不必担心他们逃跑,更不会被反抗了。即使不利用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也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多种魔眼。不过就算以魔术师的角度来说也是相当不人道的手段呢。没错,得到了这么多的魔眼,要想调查【远东的仪式】也就轻而易举了。”

“……”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就算身为魔术师,又有几个人能如此异想天开呢。谁又能想到,之所以会切下头部,是为了利用被误以为已经死去的头颅呢。

而且还是为了调查圣杯战争?

“等等。”

奥尔加玛丽制止道。

“照你刚才的解释,特莉夏她、”

“没错。特莉夏•菲洛兹与七年前的案件有牵连。而且是和凶手。”

奥尔加玛丽惊讶得发不出声音来。

就连只是在一旁听着的我也无可避免地感到震惊。本以为只是事件被害者的人,实际上却与过去更加凄惨的案件中的凶手有所关联,不管是谁都会觉得难以置信吧。

奥尔加玛丽虚弱地瘫坐到椅子上。

“那……特莉夏……为什么会……”

少女没有否认。父亲曾经告诉她的关于圣杯战争的知识在阻挠着她去否认。如果不是那样的话,那么父亲是如何收集到大圣杯是残次品这一情报的呢。

然而,

“看来你好像误会了。”

师父温柔地说道。

“虽然他们与凶手有所牵连,但我并不是想说特莉夏或令尊就是凶手。我想,实际上特莉夏应该也很想知道七年前的凶手是谁吧。”

“什么意思……?”

奥尔加玛丽抬起头,师父耐心地对她解释道。

“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恐怕是为了

调查那个仪式,而委托了外界的协助者。不过对方应该没有告知他们自己的手段。或许身为君主(Lord)的令尊隐约有所察觉,但如果对方真的向他报告了详情的话,我想Miss•特莉夏大概也不会事到如今还想要试着去与卡拉柏氏接触了吧。”

“和卡拉柏。”

菱理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您刚才说,我的推理大致上是正确的对吧。那您的意思是,七年前事件的凶手也是卡拉柏•弗朗普顿了?如果圣堂教会派来的调查员就是凶手,案件陷入迷雾之中倒也不足为奇了。”

“某种意义上是的。恐怕是通过类似这样的礼装吧。”

师父指了指自己的眼镜。

“魔眼杀……?”

“本来,纯粹以魔术而论的话,魔眼是非常原始的种类。毕竟这是对人类而言最古老的魔术。因此作为神秘非常强大,但同时在世界各地也都总结出了对应的方法。比如说,像这个。”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是奥尔加玛丽发现的装饰品。在蓝色玻璃的中心,画着眼球一样的花纹。

“这是恶魔之眼,是土耳其的护身符。特莉夏将它和自己的头一起,通过虚数术式藏了起来。”

说着,师父回看了一眼菱理。

似乎是在对她说,就是你在推理的时候没有公布的那个东西。

“以魔眼还魔眼。这应该是最好懂的对策了吧。与这种想法相类似,在印度和东洋一代也催生了某种魔术研究。——根据这种研究所说,万物都具有被视之力。”

“您是说……被看到的能力吗。”

因为完全无法理解,我忍不住插嘴道。

“没错,这种思想是说,正因为存在被视之力,人才能够看到东西。用科学来比喻的话,可以说就是反射光线的能力吧。天使与佛像的背后之所以会有圆光(Halo),也是基于这种概念。正因为拥有更强的被视之力,他们才能够成为引导人类的存在。再简单一些,不是有气场或者领袖气质这种说法吗。可以说是强行吸引别人目光的能力。”

看与被看。

视物之力与被视之力。

本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事,在魔术之名下反转了。扭曲了。

“这种情况的话,被视之力与魔眼杀的镜片这样能够直接阻挡魔眼效果的礼装相比,普通防御的效果要差一些。但是即便如此,它对魔眼来说也是天敌。毕竟它让对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接受本不需要的情报。而这些情报有多种应用方式。”

师父拿起那个恶魔之眼,以固定的节奏摇晃起来。

我感到一阵晕眩。

看到我捂住额头,师父点点头,补充道。

“……举例来说,比如催眠术。阈下效应之类的应该也包括在内。虽然是在现代科学中偏向于被否定的题材,但在魔术的分野中初期梅斯梅尔疗法是有效的。在眼前晃动坠子这种做法,也可以说是被视之力的应用。”

我记得梅斯梅尔疗法好像是可以称为现代催眠术根源的体系。

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课上曾经讲过。印象中是号称从天体中释放的“流体”是百病之源,因此要利用人体磁场来为患者进行治疗之类非常不靠谱的超自然学说,而其真面目实际上则是作用于对方潜意识的催眠术。

“视物之力越强,越容易在无意识间被被视之力所诱导。虽然暗示在魔术中是初级技巧,但两者结合起来的话,就会发挥出远高于初级的效果。正因为拥有强大的魔眼,所以越是难以反抗被视之力。如果对方对自己的视物能力认识不足的话,很有可能会非常轻易地就中招。”

“您是说卡拉柏是被催眠术操纵了?”

菱理的语气中透着怀疑。

“这不是正好符合你的推理吗?我说没有动机的时候,你说过可能是因为魔眼的失控吧。这可以说是对卡拉柏氏是出于某种原因被夺去意识这种可能性的一种肯定了。”

菱理那时的发言绝不是在肯定这种可能性,只是为了应对师父的质疑而已,但在这时却形成一种诡异的共识。

师父环视着周围。

他确认着自己的发言被接受到了什么程度,然后慎重地继续道。

“恐怕,特莉夏•菲洛兹早就知道会在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遇到卡拉柏了。以她的未来视,要预测到他的相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她没能看到自己与七年前事件的主谋者直接见面的未来。所以才会试图利用卡拉柏来寻找那个人吧。考虑到他被暗示所操纵的可能性而带来了刚才的恶魔之眼等等礼装,准备潜入他的深层意识。”

师父非常缓慢地说明道。

轮椅上传来一声苦闷的长叹。

“这也是她失败的原因。”

他断言道。

“恐怕,真凶已经料到特莉夏会这么做了。同时,也做出了要对她直接下手会非常困难的推测。毕竟对方拥有未来视。大部分的袭击都会被预测到。……然而,超越时间轴自过去而来的利刃是未来视的死角。”

扭曲时间轴后现身的死亡之斩线。

师父说,利用未来视,无法回避来自过去的攻击。我多少能理解其中的道理。未来视看向的是将来之物。从过去如同泡沫一般浮现的死之阴影,毫无疑问是在对象之外。

“因此,那个人抢在特莉夏前来追问自己之前,先下手操纵了卡拉柏。对了,实际上特莉夏•菲洛兹好像也带了其他对付魔眼拥有者(Holder)的礼装,但最后发现的只有这个用虚数术式藏起来的恶魔之眼,我想是因为其他的都被真凶用高明的手段处理掉了吧。虽然是有些特别的用法,但对于拥有这方面知识的魔术师来说,应该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被视之力。”

(啊……)

在我们与特莉夏初次见面时我看到的那个下流的东西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

我好像听说过,对付魔眼的方法之一就是对其展示丑陋的东西。想必那也是通过对视物之力灌输令人不快的情报来防止诅咒的一种手段。

“即便如此,Miss•特莉夏还是在自己死前的一瞬察觉到了。就算看不到来自过去的利刃,也能看到自己将要死去的事实。剩下的时间只够发动一小节(One Count)虚数术式。就算难逃一死,也要给留下的人一些提示。这一定是因为她不想放任七年前事件的真相就这样埋葬在黑暗之中吧。

Miss•奥尔加玛丽,她会将次元口袋设定为能由你来解开,一定是因为她希望至少你能够得知真相吧。也许一旦知晓这个真相就会置身于危险之中,但她还是相信着,如果是你就绝对能找到办法转危为安吧。”

师父真诚地说道。

一时间,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被沉重的寂静笼罩了。奥尔加玛丽放在胸前的双手握紧了,双肩颤抖起来。随从那没能被察觉的思念与选择,现在终于传达给了身为主人的少女。

“……小笨蛋玛丽。挺胸抬头。”

少女突然嘟囔道。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但我想,那一定是对特莉夏和奥尔加玛丽来说都非常重要的一句话。

接着,

“您说完了吗?能不能早点结束拍卖会呀。”

说着,伊薇特嘟起了嘴。

她之所以会流露出不满,是因为自信于自己绝对能得到那双“宝石”之魔眼吧。实际上根据刚才拍卖会的情况来看,几乎可以说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难不成……)

怀疑从我的脑中闪过。

(那……难不成,伊薇特是……)

想象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冷汗止不住的流淌。即便坐在椅子上也还是觉得三半规管被搅得天翻地覆。我甚至产生了这辆列车变成了过山车的错觉。

伊薇特丝毫没有在意周围的情况,越说越起劲。

“归根到底,老师您究竟想说谁才是那个真凶?还像献宝一样把特莉夏小姐的头拿过来,但和刚才的推理不是没有半点关系吗。”

“……你说这个啊,是这么一回事。”

“咦?”

就在伊薇特惊讶地皱起眉头的时候。

白色的光芒闪过车厢。

考列斯手上的头颅,突然喷射出光之漩涡,如同锁链一般束缚住了少年的四肢,隔绝了光的内侧与外侧。

“老……师……唔?!”

“这咒缚用的魔术还真厉害,Miss菱理。以我的话无论如何都办不到啊。”

听到这句话,我瞪大了眼睛。

不仅如此,

“多谢称赞。”

菱理也像是在附和他一样道谢道。

直到刚才为止,都在通过推理对立着的两人,非常合拍地对视一下。

“你把使魔的五感都封印了吗。我好像没拜托你这么做吧。”

“我不希望有太多的情报在闲杂人

等间流传开来。”

菱理回答道。

本来在天花板附近观看的使魔们,现在都在光芒的照射下僵住了。恐怕是利用辅助来行使的术式吧,不过不像魔术师,使魔并没有发达的魔术回路,所以这种程度的术式就足以封住它们的行动了。

被光之锁链束缚住的考列斯艰难地说道。

“老师,到底、为什么。”

“看了还不知道吗。我和Miss菱理联手算计了你。”

师父非常轻巧地承认了。

然后,他对自己的徒弟——考列斯•弗尔维吉宣告道。

“操纵卡拉柏•弗朗普顿,杀害特莉夏•菲洛兹的真凶——就是你。”

4

师父的告发,清晰地回荡在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中。

这名突然告发了自己徒弟的君主(Lord),让参加拍卖会的魔术师们都骚动了起来,列车方的工作人员也都不明所以,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被剥夺了五感的使魔们,则依旧像石像一般僵直着。

“怎么、会……师父……”

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正准备站起来。

就在这时,某个悄悄走到我身后的人拉住了我的胳膊。

“不行,不能靠近。格蕾小姐。”

(咦?)

我茫然了。因为我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这个人应该是看准刚才术式发动的时机进来的吧,毕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的注意力才被分散了……不过,现在另一件完全与之无关的事占据了我的思考。

因为,正拉住我的手的人是——

*

“老师,您不要闹了——”

被光之锁链束缚住的考列斯微笑道。

他一开始的表情似乎是以为师父在开玩笑,但在确认到不管是师父的发言还是结界都纹丝不动之后,困惑地摇了摇头。

“那、个,您难道是认真的?”

“那当然。”

“看来您好像认准了我就是凶手呢,但仅凭您的说辞,在【这里】是行不通。您应该也很清楚吧?”

“没错。如果在场的只有魔术师的话,光靠法政科的强权就能解决,但这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是死徒的领域。因此除了推测,还必须要准备出能够让列车方信服的物证。就好像Miss菱理为了证明卡拉柏魔眼的能力,准备了头颅的死前留言以及代理经理的发言。”

师父承认道,然后回过头去。

“所以,我一直在等他。”

站在我身后,拉住我的手臂阻止我的人。

“多亏你赶上了。”

“真是累死人了,老师。”

少年的卷发晃了晃,他推了推歪掉的眼镜,苦笑道。

连他嘴角牵起的弧度,都和被束缚着的人一模一样。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我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

“至少我站在这里的事实,可以说是你做了伪证的决定性证据了吧。”

他对着被束缚的人放言道。

这也是自然。呆坐在一旁的奥尔加玛丽终于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

“……考列斯•弗尔维吉。”

是的,刚才出现的少年,正是考列斯本人。

响起了掌声。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兴致高扬地。

“干得好啊,韦伯!”

梅尔文鼓着掌,大喊道。

纯白的青年带着爽朗的笑容,为师父送上发自心底的赞辞。在拍卖会上奋战到极限的调律师终于从种种咒缚中解放了出来,无与伦比的自由让他充满了喜悦。

“果然很愉快啊!痛快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确实是一出值得我拿身家性命做赌注的好戏,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是用了什么魔法吗!”

“好歹你也是魔术师,别随便把魔法挂在嘴边。”

在这谜团又召唤了谜团的奇妙光景前,师父苦涩地撇撇嘴。

“说实话可也是千钧一发。虽然我料想他因为要将精力集中在拍卖会上所以多半不会察觉到莱妮丝在接近,但同时也就不得不争分夺秒了。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拍卖会是绝对的。一旦成交,事后不管揭露多少违规手段,交易也都是成立的。这样的话也太对不起卡拉柏氏和Miss•特莉夏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自尊也不允许。”

他从口袋中取出雪茄盒,拿出一根叼上。

在平时的话他都会慢慢地用火柴点燃,但只有这次他打了个响指,点上了火。实际上对于师父来说这个技巧似乎比起点火要更类似于打火石,而这次没有像平时那样用火柴,或许是因为心里已经没有那种从容了吧。

师父靠向轮椅上,吐出烟雾,

“给伊薇特投资的人也是你吧。”

同时指出。

“我就承认了吧。”

而考列斯——不,是伪装成考列斯的少年也坦白道。

“相对的,我也有些事想问你。真正的考列斯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说老实话,我本来还想着如果你用电话或者通信魔术来揭发我的话还是能想办法蒙混过去的呢。”

“那当然是靠本小姐的努力了。”

吱的一声,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名熟悉的少女。在金发的缝隙间,她的双眼熊熊燃烧着。应该是认为在这里不需要用眼药掩盖魔眼的颜色吧。

“因为有为兄长着想的义妹,不远千里,一路施展飞行魔术才飞到这里来的,这样一桩美谈怎么能不让你知道呢。我的兄长啊。”

莱妮丝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扫帚,耸了耸肩。

不过,她眼睛下面浮现出了明显的黑眼圈。因为这无从遮掩的疲惫,她抬手擦了擦脸颊,然后拔高声音逞强道。

“好歹我也是一介女魔术师。只要准备好扫帚和魔女的软膏,当然可以飞过来。”

“飞行魔术?可那样的话……不是说非常困难吗。”

我回想起与师父的对话。

他那时说过,不管使用怎样的魔术,只靠人体本身飞行是极致困难的。尽管对女魔术师来说如果满足几个条件的话相对而言会变得简单一些,但要因此而进入恍惚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飞到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来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然而,听到她的话,假考列斯说出了一个单词。

“那就是用了橙子之旅喽。”

“Chengzi、Zhilv?”

听到这个耳熟的单词我愣了一下,而师父则眯起一只眼睛。

“简直就像是作弊一样的方法呢。事先设定好目的地,然后就像被超长的橡皮筋拉着一样,是以这种方式得以成立的术式。因为是被目的地拉着,所以不管是恍惚状态还是什么状态,只要有稳定的魔力就能确保成功。不过,这种方法和从飞天这种幻想中联想到的憧憬与自由实在是沾不上边。啊啊,也就只有那个冠位魔术师•苍崎橙子能想出这种鬼主意吧。”

“……”

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听到那名女魔术师的名字。

话说回来,在拍卖会临近结束时我感受到的晃动,应该就是他们撞上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导致的吧。

“啊,用来设定的记号我拿着呢!”

梅尔文举起手,用滑稽的声音说道。

“哎呀,我就想莱妮万一要是追过来呢?邀请函上也写了允许带最多两名同伴,我这么干没问题吧?”

青年像是在搞笑似的向着工作人员的方向张望,不过看来包括撞上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这件事在内,并没有人表示不满。

确认过这点之后,师父开口道。

“不是说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将在四天三夜里绕雾之国一周后【回到伦敦】吗。就算遇上了一些突发事件,在第三天的拍卖会时理论上距离伦敦应该也只剩下半天左右的路程。更别说我们还尽可能地拖延了拍卖会的时间。”

“哎呀呀,听你说这事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呢。”

莱妮丝一如既往地哼哼笑道。

“突然就用手机联系我,说什么真正的考列斯应该还在这边赶紧去找。幸好斯芬回来了才能及时找到。那家伙的鼻子还真是优秀啊,不到一个小时就发现了睡在废墟里的考列斯。”

“我明明在家里睡得好好的,一睁眼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废弃大楼里去了,还以为有人对我下了幻术呢。而且一觉醒来居然好几天都过去了。”

考列斯咬牙切齿地瞪着冒牌货。

听完他们的话,我终于理解了一点现在的事态。也就是说,考列斯在登上列车之前就被人掉包了。而注意到这件事的师父立即和莱妮丝取得了联系,把真正的考列斯找了过来。

但还

是太让人眼花缭乱了。

为了理解接二连三灌输进来的情报,我已经拼尽全力了。

“……原来如此,是斯芬君找到的吗。”

结界中的冒牌货挠了挠脸颊。

“他是我唯一警惕的人。考列斯•弗尔维吉成为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徒弟不过几周的时间,我想应该可以蒙混过去,但只有他的嗅觉这关不好过。听说他要去第一科(密斯提尔)参加特别课程所以暂时不在的时候,我还觉得是个好机会呢。”

冒牌货非常平静地供述道。

“那你和Miss菱理联手,就是在我是冒牌货这件事暴露的时候吧。”

“对。就算与莱妮丝取得联络确定了你是冒牌货,我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制服你。如果告诉格蕾和梅尔文的话他们多半又藏不住秘密。能够顺利骗过你的唯有Miss菱理了。而要偷偷设下咒缚用的魔术,Miss•特莉夏的头是首选。不过因为她说不准备在拍卖时协助我,所以拍卖会过程中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呢。”

在与卡拉柏的对话中,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一定就是那时候吧。

当时师父嘀咕着有别的用途先一步离开了房间,在我追上去的时候他让我先等一下,然后一个人去了别的地方。之后没过几分钟他就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了奥尔加玛丽的房间,没想到那个时候他是去进行了这样的交涉。

唉——,冒牌货冲着天花板叹了口气,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觉得自己模仿(Trace)的考列斯•弗尔维吉大致上应该是完美的呀。”

“你的模仿确实很漂亮。应该是降灵术的应用吧。如此精湛的共感经验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在我所了解的范围内,几乎一言一行都与真正的考列斯•弗尔维吉没有分别。……只有一点除外。”

轮椅上的师父伸出食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就是对我的治疗。”

“呜。不是和考列斯•弗尔维吉现在的技术配合的很好吗,我可是很有自信的。”

看着不满着嘟起嘴的少年,师父像平时讲课时那样点了点头。

“在巴格达电池方面确实很完美。施术时连我指导的习惯都看透了。只不过,考列斯还几乎没有涉足过草药术的知识。万应灵药归根溯源的话是属于植物的,与电气接触就会变质。而你对于万应灵药和巴格达电池双方的活用,以他的技术来说可以说优秀过头了。”

“……搞砸了呀。”

少年夸张地仰起头。

“哎呀,当时的确是有点着急了。毕竟老师的死可不在我的计划里。没想到那个从者居然会做得这么绝。再怎么说也是一派的君主(Lord),就这样没了的话不知道会给将来造成多大妨碍。不过,以考列斯的技术其实八成也能救得了你,但你不觉得两成的几率也还是挺大的吗?”

我能感觉到,在他说出从者这个词的时候,师父的吐息微微地颤抖了。但似乎是咽下了这份慌乱,师父用毫无动摇的语气继续道。

“在向我提出想要登上列车的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掉包成考列斯了吗。”

“这个嘛,考列斯想要乘上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这事可是真的哟,反正本人就在这里你可以直接问他。我想就算没有我来碍事,他应该也会去找你。否则应该也瞒不过你吧?哎呀,如果是跟你时间比较长的学生,我也没有自信不露出破绽,伪装成考列斯这个人真是各方面都太合适了。虽说没有他的话我也有别的对策。”

假考列斯腼腆地笑了。

那笑容和他暴露身份以前一模一样,但现在看上去却仿佛完全不同。因为他的笑容,我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关于姐姐的故事……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都是真的哦。人这种生物啊,在想象别人性格的时候,会擅自将自己通过表情呀过去呀行为举止之类的里面随便得来的情报碎片联系起来,得出‘原来如此所以这个人才会这样’这种结论。正因为我透露这样的情报,你们才会难以怀疑我不是考列斯啊。”

确实如他所说。因为关于姐姐的故事是那么逼真,足以成为他登上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动机,所以我完全没有怀疑过他。

就在刚才,真正的考列斯•弗尔维吉听到冒牌货的供认后颤抖了。

似乎是对姐姐这个词有所反应。我感到很过意不去。这应该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隐私,是他前往时钟塔的理由的起点,而我却在未经他许可的情况下闯入了他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向他道歉,然后就此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隐居起来。

接着,师父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名学生。

“是你把我们的情报告诉他的吧,伊薇特。”

“露馅啦?”

说着,这名少女看上去很烦恼地皱起了眉头。

“人家在做梅亚斯提亚派的间谍以前还有过别的工作,那时受了这一位不少照顾呢。而且这次他也答应人家可以在移植以前对拍下来的魔眼进行调查。”

这是不是应该叫双重间谍呢。

仔细想想,伊薇特的魔眼应该是有感情视的功能的。如果她不是同伙的话,那么伪装成考列斯这件事一定轻易就会被识破了。

更何况他还承认了自己是给伊薇特投资的人。

被师父称为敌人的人,一定也是他。

但我还是感到恐惧。

惧怕这个即便被揭穿是冒牌货,却依旧保持着略带寒意的笑容的人。

师父正式对冒牌的考列斯提出那个问题。

“你是谁。”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看着歪过头的冒牌货,师父不置可否道。

“并不是推理。只是直觉而已。不值一提。”

“但是,光有直觉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吧?反正你也不是侦探。就不要客气大方地说吧。只要你说,作为回敬,我答应你就算说错了我也会把真正身份告诉你。”

冒牌货作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约定。

他露骨地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当做了交易的资本。在被咒缚结界困住的现在,这样的提议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

师父暂时没有说话。

他闭着眼睛,只有雪茄的烟在飘荡着,最后,他终于开口了,

“提示已经足够了。”

他喃喃低语道。

“七年前,能让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的君主(Lord)委托去调查,并且即便察觉到与杀人事件有关也没能插嘴的人。能拉拢伊薇特,将足以拍得魔眼的巨额资金交给她的人。对于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情报了解到能够化身为区区一介学生的考列斯……同时,还是能够打开放有圣遗物的保险柜上的魔术锁(Mystic Lock)的人。”

冒牌货对着他列举的每一个要素一一点头。

师父拿起嘴边的雪茄。那看上去就像钥匙一样。解开复杂错综的谜题的,唯一的钥匙。

伴随着摇动在顶端的火星,师父公布了答案。

“你能打开保险柜再正常不过了。归根结底,那个保险柜就是由你制造的。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先代学部长】。”

我感觉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

对啊。我应该早就注意到的。不光是保险柜。这次的对手对现代魔术科(诺利吉)了解得太过详细了。而且虽说暗示魔术只是初步,梅斯梅尔疗法也是近代的产物——也就是在现代魔术的范畴中。

“很严谨的称呼嘛。我确实没当过君主(Lord)。”

冒牌货回答道。

“现代魔术科(诺利吉)在你出现以前就存在了。但是虽然被算作时钟塔主轴的十二科,却没有担当的君主(Lord)。不过是为了应付时代的要求而挂上去的装饰品罢了。十二家中谁都不当真。只觉得多少能增加当做廉价劳动力的新世代(New Age)而已。嗯,对了,所以在我听说那个重建了埃尔梅罗教室的君主(Lord)接手了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时候,不自觉地兴奋了起来。想着会不会带来什么变化呢。”

少年露出了如花般的笑容。

那是考列斯绝对不会露出的笑容。

“所以,我忍不住想凑近些看看。新任学部长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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