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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牌货带着笑容眨了眨眼。
两次、三次……在他第五次眨眼的时候,我所认识的少年消失了。
“抱歉。中止术式需要费一些功夫。”
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样说道。
他的身材高瘦,有着火焰一般的红发,搭配上他那白皙的肌肤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变成了海蓝色的西装。看不出年龄,从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不管说是中间哪一个数字感觉都可以接受。不过,唯有他唇边那如花般的笑容,短时间内我一定无法忘记吧。
因为那柔和而平稳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
一直被他所伪装的考列斯看着他的身影,强压住自己的困惑。
忍耐着疲劳的莱妮丝捂住嘴,观察着情况。
连终于能与凶手正面对峙的奥尔加玛丽,也没有发出斥责。
伊薇特沮丧地捂住了脸,让玛利奥轻轻地发出一声呻吟——而法政科的菱理,脸上失去了表情。
“变身术的水准相当高。居然连服装也能包括在内。本来应该是动物科(奇美拉)的领域,不过前任学部长看来触及了不少的魔术啊。”
师父说道。
所谓变身术,就是童话故事中魔女将被害者变成青蛙的手段。听说其中还包括了强大的诅咒,和古老而高端的魔术,不过再详细的我就不知道了。而这个人——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前学部长使用的,似乎就是这种术式。
前学部长在结界中点头示意道。
“故交都叫我Dr.哈特雷斯(Heartless),如果你们也能这么叫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哈特雷斯……”
看着这个始终笑容满面的男人,我忍不住重复道。
然后,
“……有传闻说他的心脏被妖精偷走了,所以才这么叫。”
站在我身边的梅尔文对我耳语道。
看来就算是处于时钟塔权力斗争外围的他也知道这个名字。
(……被妖精,偷走了?)
说起来,在之前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停车的地方也发现了妖精环(Fairy
Circle)。听说妖精也分为使魔、幻想种等几个种类,而它们所造成的一些神秘现象,到现在时钟塔也还没能定性。
比如换走鞋子,擅自打扫房间这种天真无邪的故事。
比如调换儿(Changeling),神隐这种严肃的故事。
据说被妖精拐走的人类,大部分都再也无法回到名为现代的常识(Texture)中了。
连魔术都无法触及的,遥远的彼岸。
又或者,是他们所渴求的深渊的天赐之子。
“听说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学部长曾经被妖精掠走过,他的心脏也在那时被偷走了。所以诨名叫Heartless。即便是主十二科中唯一一个不是君主(Lord)的学部长,他的神秘也不容小觑。……这是大概十年前的传闻,我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到梅尔文的话,我咬住了嘴唇。
就算是在那个时钟塔,他也被人们所畏惧,是身负着一个学部的领袖之职——最重要的是,是在师父之前管理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人,这个事实让我感觉如鲠在喉。
师父诚恳地说道。
“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你相遇。”
“毕竟在你接任学部长的时候,没能当面交接啊。那时我已经放弃时钟塔了。”
哈特雷斯笑眯眯地说道。
看上去他似乎是发自心底地在为这次相遇感到喜悦。又感觉他是发自心底地觉得事不关己。可能这两者其实是一样的吧。
“对了,推理还没结束吧?就是你最拘泥的部分。没错,Whydunit怎么样了。”
为什么要去犯罪。
不惜犯罪也要达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次,师父爽快地开口了。或许是厌倦了反驳他吧。
“这起事件是残骸。”
他断言道。
“因为你真正的目的早就已经达成了。”
“你说啥?!”
让玛利奥突然大叫道,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这家伙的目的不是‘宝石’位阶——泡影之魔眼吗!所以才会在这次拍卖会上像疯了一样投入那么多的钱吧!?”
“魔眼应该就只是赠品的而已。能够得到最好,但就算错过了也无所谓。虽说光是为了防备这个赠品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师父苦涩地握紧了雪茄。
然后,
“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的君主(Lord)委托你调查的远东的仪式,就是圣杯战争。”
他这样说道。
这次他直接说出了圣杯战争这个名字,是因为觉得现在使魔们的五感已经被封住了,所以没必要再隐瞒了吧。
“圣杯战争是七名魔术师召唤七位英灵,围绕着能够实现愿望的圣杯进行争斗的魔术仪式。对了,对于大部分的魔术师来说,导致先代君主•埃尔梅罗过世的仪式这种说法应该更好理解吧。考虑到时间,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的君主(Lord)或许就是因为先代的死才产生了调查的想法。”
像是感到了讽刺,他撇了撇嘴。
“总之,调查的结果应该是让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的君主(Lord)作出了那场仪式中的大圣杯是残次品的判断。虽然我也不清楚根据是什么,但既然能够得到君主(Lord)的认可,那份调查报告应该没什么好怀疑的。实际上,这是同时利用了多副魔眼才完成的调查,其精准度应该不难想象。归根到底在时钟塔,觉得远东的魔术仪式根本没有像样的许愿功能这种看法本来就是主流。”
听到师父的话,我屏住了呼吸。
被切下了头部,还被迫不断使用魔眼的人们。与他们的怨恨成反比,他们的魔眼想必彻底地看穿了名为圣杯战争的仪式吧。
“同时,你应该也在调查中得到了其他的情报吧。与这次的事件有关的情报。”
“不错,真不错。我当学部长的那段时间里,怎么就没一个你这样的学生呢。”
哈特雷斯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人的对峙,与平时正相反。由化为学生(考列斯)的哈特雷斯进行提问,由身为讲师的师父进行回答的奇妙形式。
“你说的全对。请继续。”
“……我可不想讨你欢心。”
“但你想知道真相。看到谜(Myster)就想将其解体,这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已经近乎于本能了。不用客气。尽管刨根问底到你心满意足为止吧。作为代价我向你发誓,一定会告诉你是否正确。我想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种确认是必须的,不是吗?”
红发的男人如同恶魔一般催促着推理。
又或者是像撒着娇想看故事续集的孩童一样。说不定这两者其实是同一个概念。
“同样的情报,让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选择了放弃,却让你选择了引发了这次的事件,是因为你们的目的不同。根据刚才的供述,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的君主(Lord)因为圣杯是残次品才会选择放弃。既然如此,那么你的目的显然就不是圣杯了。没错,虽然还不知道你的最终目的,但你在这起事件中的目标已经清楚了。毕竟,我已经亲眼看到那个结果了。”
师父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再一次将雪茄放入口中,随着烟雾吐出了答案。
“就是英灵。”
他挑明道。
“你想将英灵作为从者召唤出来。”
“好极了(Excellent)!”
哈特雷斯捂住胸口,一副感慨颇深的样子仰头看向天花板。
不过,这个回答也在其他的地方泛起了涟漪。
“你等等。英灵是指境界记录带(Ghostliner)吗。你是说他真的召唤出了那种东西吗。”
一旁的让玛利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慌,这样问道。
菱理和梅尔文当然是知道的。
奥尔加玛丽微微颤抖了一下,考列斯和莱妮丝只是表情又严肃了几分,似乎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列车方的工作人员就算感到惊讶我想也应该不会表现出来。
而师父并没有进行回答。
因为哈特雷斯召唤出了从者这个事实已经被确定了。在列车的车顶上相遇,交战,然后令自己现在不得不依靠轮椅行动的对手。
“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格蕾说她在腑海林(Einnashe)之子中发现了某种种子。”
师父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我吓了一跳,但就在我作出反应之前,师父继续发出了疑问。
“设下那些种子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哼哼?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与腑
海林(Einnashe)之子——如果将这两者配置在同一条灵脉(Ley Line)上,那么必然会产生扭曲。可以用纸来打比方。试想在一张纸的上下两端各画一个点,然后让这两个点不断靠近。”
我想象了一下。
画在纸上的两个点一靠近,纸的形状就会被扭曲。两个点附近凸起,致使中间被弯曲,产生出一个同等深度的凹陷。
就好像【杯子一样】。
“没错。会产生出杯盏。虽然实际上并不一定会出现在正中间的位置,不过两股强大的魔力相冲的地点上就会出现这种程度的扭曲。这时,相冲的魔力最好能是等质且等量的。比如说,同为被称为上级死徒的存在所遗留下来的纪念品这种情况应该是再好不过了吧。
当然,光是这样虽然作为杯盏或大釜是成立的,但还是不能算作圣杯战争中的圣杯。相应的利用术式做一些手脚的话,也能够符合大魔术的标准,不过若要完成能召唤出从者的亚种圣杯,还缺了一两道工序。好比说,埋入能够成为小圣杯的礼装,或是接续上位于日本的大圣杯,借此来诱导扭曲的形状。”
接续,师父是这样说的。
握着雪茄的手指划过。在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中,雪茄上火星的残影留下一道红线。
“灵脉(Ley Line)本身会流经全球各地,自然也会连接到遥远的远东。没错,说不定你已经把那一带的土地买下来进行开发了,以便修整灵脉(Ley Line)。”
“……唔!”
我想起来了。
在逃脱腑海林(Einnashe)之子后,与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会合的时候,四周的土地不知为何被开发过了——然而,却看不出有准备建造新建筑物的迹象。当时的情况让我实在没有闲心去怀疑,没想到却包含着那样的意义。
“为了修整灵脉(Ley Line)而实打实的去收取土地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在迁都的时候都会自然而然地去做这件事。这种做法时至今日,依旧在东洋以地镇祭、风水等形式为人们所熟悉。如果要对没有固定的轨道,行驶于灵脉(Ley Line)之上的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动这种手脚,应该就可以预先决定其行驶的土地吧。然后就能在它前进的方向上准备好腑海林(Einnashe)之子不是吗。同时,还能接续上位于遥远的日本的大圣杯。”
“厉害啊。这就是让埃尔梅罗教室一举扬名时钟塔的鉴定眼吗。”
哈特雷斯发自心底地感叹道。
在光之结界中,男人有些滑稽地板起脸。
“我可以花了整整一年才想出这个主意的。真是太受打击了。”
“我只是在对答案而已。都已经得到这么多的提示了,不管再做什么也都比不上发现者或者发明者的功绩吧。对了,再详细说一些的话,你应该是在第一天的夜里召唤出从者的。”
“根据呢?”
对于哈特雷斯的提问,师父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那个从者说过,是她让你写信把我叫过去的。就是第二天魔眼展示会之后你拿来的那封。也就是说你在那之前就已经召唤出从者了。——伪装成考列斯的你,在这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能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就只有第一天的夜里了。”
(第一天、夜里……!)
回忆了一下那个时间,我差点叫了出来。
和考列斯——现在应该说是假考列斯聊过天之后,他向我道过晚安我就睡了。师父的雪茄让人很安心,【不知为何睡得比平时更香的夜晚】。同时,也是司空见惯,我以为是因为疲劳而导致的,【师父不知为何很赖床的早上】。
“那……难不成……”
“我没有下毒哟。只是用了点能让人睡得更沉的药而已。”
哈特雷斯微笑道。
听到他挑明内情,我的心中仿佛刮起了狂风暴雨。每一件事都在以最糟糕的形式符合着事实。这样的结果,就算是在噩梦中也不曾出现。
那天夜里,伪装成考列斯的哈特雷斯召唤了赫费斯提翁。
说不定他当时为此离开了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毕竟就算出现什么问题,只要有那个神威车轮(Gordias Wheel)就能轻易再次接近列车。然后可以趁我们被赫费斯提翁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再次潜入列车。
(不仅……如此。)
在与赫费斯提翁交战时,考列斯感应到落雷的魔力而赶了过来……他是这么说的。因为他正在修炼巴格达电池,所以我也接受了这种说法。但这些完全是虚假的。骗子。
那个时候,变装成考列斯的哈特雷斯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帮助师父,为他施展治疗术式的呢。
师父压下了这一切的想法,说道。
“换句话说,在这次的事件中,不管是杀害特莉夏还是拍卖会,对你而言都只是顺带的。在召唤出从者的那个瞬间,你就已经成功了。”
“真是明察秋毫。给你打个满分吧。”
哈特雷斯喜笑颜开。
师父无视了他的笑容,问道。
“既然已经成功了,为什么不立即离开,那样不是更好吗?”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想看看你啊。”
他的表情非常柔和。
“为什么,要变成考列斯?”
“因为想更了解你啊。”
哈特雷斯的回答听上去宛如小鸟在鸣唱。
师父曾经断言过,这次事件的凶手是自己的敌人。
然而,现在这个敌人正在非常亲昵地对他说话。
“我越是调查,越是对圣杯战争感兴趣。他们都活着。神话和传说都如实地重现在现代。哪怕对魔术师来说这也像是荒诞的童话故事,所以我才被深深地吸引了。就像童年看到的晚霞一样,那时我就在从心底祈愿,希望能够永远追随这副风景。”
晚霞这个词不知为何触动了我的心弦。
逐渐落入黑暗的绯色风景。可以自由地眺望光芒变幻的时代。这个男人仿佛现在依旧伫立在那片红光之中。就像始终凝视着晚霞,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去几十年的瑞普•凡•温克一样。
突然,一个身影插了进来。
是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车掌。
“就是您,召唤出了腑海林(Einnashe)之子吗?”
“可以这么说。”
“魔术师之间的纷争与本列车无关,但您的行为已经对本列车造成了危害,因此您将失去参加拍卖会的权利。”
这次响起的是主持人那沙哑的声音。
“因为尚未成交,所以您的共犯伊薇特•L•雷曼也将失去竞拍泡影之魔眼的权利。”
“咦咦咦!人家也?!怎么这样嘛!”
就在伊薇特惊讶地大喊时,一条蛇从背后缠住了她。或许是为了不让少女使用她得意的魔眼,那条蛇细致地连眼睛的部分也一起缠住了,然后瞬间变成了封印用的布条。
这是菱理的魔术。
法政科的女魔术师看来就像她给别人的印象那样擅长用蛇。
“就由我代表法政科在此剥夺二位的自由了。”
“唉唉。果然变成这样了吗。”
说着,哈特雷斯耸了耸肩。
他站在强力的结界中,轻轻地将特莉夏的头放在脚边。
“……不过,还不够啊。”
哈特雷斯笔直地举起右手。
我看到他的手背上刻着一个奇怪的花纹。里面明显蕴含着魔力,这东西是非同寻常的神秘,让人根本无从否定。
“你的话是知道的吧。君主•埃尔梅罗Ⅱ世。这是令咒。既是与从者契约的证明,也是仅有三次的绝对命令权。不过可不光能让他们服从命令,还有其他好几种用法。”
“Miss菱理!马上把结界——”
师父大喊道。
然而,哈特雷斯的呼唤来得更加迅速。
“以令咒令之!过来吧——”
白光的结界,在更加强烈的光芒面前消散了。
我立即‘强化’了眼球,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恢复了视力,但异变已经结束了。在被破坏到连痕迹都没能留下的结界中,哈特雷斯的身边出现了一名女子。
所谓战士,指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吧。
微卷的半长发中,只有编起来的一缕垂至脚踝。一只眼睛如大海般蔚蓝,另一只眼睛如鸦羽般漆黑。由皮革与金属所制成的铠甲,过于的时代错误,但仅凭一人却仿佛在蹂躏这个时代。
在她的英姿前,菱理的呼吸第一次被打乱了。
“英灵……”
“还真把境界记录带(Ghostliner)弄成使魔了!”
让玛利奥喊道。看来这个名字对魔术师而言才是正式的称呼。无论如何
,就算对熟练的魔术师来说,她也无疑是超凡的威胁。
女战士则悠然地转头看向哈特雷斯。
“我等的快不耐烦了,御主。”
“哈哈哈,因为君主(Lord)的话太有趣了嘛。一不小心就久留了。”
“无聊。”
赫费斯提翁嗤之以鼻。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互动,就让周围的魔术师都凝固了。
“什么、呀,这是……”
奥尔加玛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正因为作为君主(Lord)的女儿见识过诸多浓烈的神秘,她现在才最清楚不过了。
这与她所见过的有着天壤之别。强大、骇人、无与伦比的不讲理的具现化。
我现在也无法抑制住颤抖的双膝。眼前的人究竟拥有多么强大的战力,在之前的战斗中我已经了解到不能再清楚了。被完败的记忆束缚了我的四肢。
“……咦嘻嘻嘻,来喽!喂喂格蕾,你可振作点!”
亚德小声地呵斥道。
即便如此,我光是忍住不落荒而逃就已经拼尽全力了。现在简直就是强行用透明胶带将早已千疮百孔的意志修补起来一样的状态。
“捡回一条小命吗。”
英灵看向师父。
仅是被那冷酷的眼瞳的余光瞟到,仿佛就会连灵魂都被冻结。
“我一直在思考关于你的事。”
师父低沉地说道。
他不可能不感到恐惧。这是当然的。他之前就差点死在这个人的手下。那时受的伤不仅还没有痊愈,更是落到了必须靠轮椅才能行动的下场。
即便如此,师父也还是强行抑制住身体的颤抖,说道。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从者。”
“我说过,我是赫费斯提翁。”
“我指的是职阶。”
据说在圣杯战争中,通过限定英灵特定的方面,能使召唤变得更为容易。
比如说,剑之英灵(Saber)就是抽出了拥有圣剑或魔剑的侧面,术之英灵(Caster)就是抽出了行使魔术的侧面。由此形成的职阶,在面对敌人时也能代替不便公开的真名,作为暂时的称呼来使用。
所以,这个公开了真名却没有公开职阶的英灵,让师父一直感到很不可思议。
“现在我明白了。”
说着,师父从口袋中拿出一枚信封。
是放在现代魔术科(诺利吉)房间保险柜里的邀请函。
“不惜在保险柜中放下邀请函也要将我引诱到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理由,就是为了让系统误以为这里有亚种圣杯吧。”
他将那封邀请函举在胸前,继续道。
“你确实制造出了亚种圣杯。就算无法许愿,也还是保证了召唤从者的性能。在此基础上,你为了进一步提升安全性而把我叫到了列车来。如果有曾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被承认为御主的我在,圣杯产生误解的可能性也就更高。然后,为了预防我成为御主,你还像这样伪造了令咒。”
师父指着刻在哈特雷斯手上的——现在已经缺少一画的令咒,说道。
“但还是不够。因为在真正的圣杯战争中,从者职阶的架构是已经定好的。虽然你通过接续大圣杯仿造出了其中一部分机能,但还是无法篡改大圣杯本身。既然无法用同样的架构召唤英灵,你就不得不自己制作全新的追加(Extra)职阶。”
追(Extra)职阶。
在原本的圣杯战争中出现的七个职阶,之外。
“你用的是【虚假】这个概念吧?”
我突然回想起奥尔加玛丽曾说过的话。
——“我是说全部。在这趟列车之旅中接触的一切,都像是残像一样。”
师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曾说过这就是第二个零件。是支撑推理的,决定性的齿轮。
“虚假的圣杯。虚假的御主。虚假的令咒。一般而言,像这样胡来的术式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如果职阶本身就是象征虚假的职阶又如何呢?没错,这就像是文字游戏一样。也可以说是骗术吧。不过,魔术本来就是从文字游戏和骗术中诞生的。不然的话,就连使用运用了世界等象征的塔罗牌都不可能。”
也许这确实是骗术。
师父的意思就是,既然一切都是虚假的,那就利用身为虚假一事本身来行使魔术。根本上就是乱七八糟的理论,但却让我感觉是能够说通的。我全身的神经都在告诉我,师父的话是对的。
“也就是说……这个英灵(人)是……”
“没错,应该是叫伪之英灵(Faker)或者其他什么有着类似意思的职阶名吧。”
“看来我们起名字的品味很像耶。”
哈特雷斯苦笑道。
他捂住蓝色西装胸前的口袋,对师父的话作出肯定。
“没错,我将这个新职阶命名为Faker。”
Faker
伪之英灵。
新的Extra职阶。
“是召唤英灵被冒名顶替或者替身影武者一面的职阶吧。你就是想隐瞒这一点。所以她才没有报上职阶,而是自称为赫费斯提翁。宝具没有解放真名也是这个原因。”
说完,师父再次看向女战士。
“……那么,你觉得我是谁?”
英灵严肃地问道。
实际上,不管是列车的工作人员还是魔术师们都不会想放任他们像这样进行对话。现在与刚才不同,哈特雷斯和女战士都是自由之身。但是,他们的战斗力过于强大,也不能轻举妄动。仅仅一人的神秘,现在涌起了能覆盖整个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敌意。
师父咬紧了后槽牙。
他似乎是在克制着牙齿的颤抖。隐藏在轮椅阴影中的拳头已经握得发白了,他终于说出话来。
“我曾经在圣杯战争中召唤过伊斯坎达尔。”
师父说道。
“但是,【他】的样子与传说中的伊斯坎达尔并不符合。首先据说他的身材矮小,但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身高超过两米的肌肉壮汉。就算年轻的时候可能不是这样,他的发色和瞳色也显然是朱红色,和传说相去甚远。根据文献记载,伊斯坎达尔的发色是金色或者黑色。眼睛也是被形容为一只眼犹如夜空般深邃,一只眼犹如映照着碧空的金银妖瞳(Hecterochromia)。”
“……那不是、”
我不禁发出了呻吟。
因为师父刚才所形容的样貌——
“……没错,说的就是这个女人。”
女英灵因为师父的话而微微颤抖了。
说不定奥尔加玛丽也发现了这个可能性。她现在就像刚出生的小鹿一般颤抖着,琥珀色的双瞳正注视着我们的互动。
“你不是赫费斯提翁。”
师父断言道。
“在召唤上应该称你为伊斯坎达尔吧。是的,那件圣遗物不可能叫出其他英灵。但因为召唤职阶的不同,召唤出了与真正的伊斯坎达尔似是而非的存在。理所当然会出现在与暗杀和战争为伴的古代王族身边的存在。”
似是而非的存在。
理所当然会出现的存在。
师父解明了其中的含义。
“你是王的残像——伊斯坎达尔的影武者。”
2
“但、但这不是很奇怪吗?替身和影武者居然一点都不像。”
我忍不住插嘴道。
因为如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师父的解释。外貌和性别全都不一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影武者呢。
然而,师父却用沉着的声音说明道。
“所谓影武者,外形上并不需要完全相似。特别是在没有照片的古代就更随便了。你能明白吧,在伊斯坎达尔真正的样子没有流传开的时点,样子相似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话是这么说……”
“而且她应该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影武者。恐怕是像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中的例子——”
“……你说对了大概八成。”
女英灵打断了师父,肯定道。
她承认自己就是伊斯坎达尔的影武者。
是假冒者。是替身。是与这些词汇相联系的“Faker”。
“不过,剩下两成说错了。这就是Whydunit的极限了吧。作为通过动机分析出的推理而言是正确的。只是,并非事实。赫费斯提翁这个名字虽然属于兄长,但我也不时会借用。”
“兄长?”
“我没兴趣听你继续胡扯了。好了吧,御主。”
女英灵——Faker转过头,她的表情表明了已经没有交涉的余地了。
“哎呀哎呀。”
哈特雷斯挠了挠红发。
然后,慢慢环视四周。
“这个,我是不在意在这里战斗啦。”
他对着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车掌说道。
“但这样会牺牲掉不少魔眼吧。虽然我早就离开时钟塔了,但作为一名魔术师
也还是无法容忍这种悲剧。能麻烦你打开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吗?”
任性的理由。
而说出这句话的人仅仅因为不想被打听七年前的事件就杀害了特莉夏,并且为了召唤从者而引来腑海林(Einnashe)之子使所有人身陷险境,可见他的话语是多么的无法无天。
然而,既然有从者做他的后盾,别人也就难以反抗他的这份无法无天。
更何况,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里还储存着各式各样的魔眼、魔眼、魔眼。
每一双魔眼,都由这个拍卖会证明了其价值。我甚至不敢去想象,在这里开战会产生多么凄惨的结果。
“……好吧。”
车掌一点头,立刻就出现了变化。
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的天花板敞开了。或许是为了搬运某些大型货物而准备的出入口吧。夜空中,繁星在闪烁着。
“多谢了。”
道过谢后,哈特雷斯向另一名少女搭话道。
“伊薇特,你有什么打算?要和我一起逃吗?”
“人家要留在这里。”
被菱理的魔术束缚住的伊薇特摆了摆粉色的双马尾。
“和您的契约就只是以投资为目的的协助吧?虽然接下来要接受法政科的制裁,不过到时候人家会老实交待的。就算是和前学部长在一起,人家也不想过逃亡生活啊。”
“噢噢我被甩了。”
男人扬起一边的眉毛,Faker握住他的手,轻松地跳到了屋顶上。
“……怎么能让你走。”
师父用力抓住轮椅的扶手。
他勉强自己站了起来。
伤口当然还没有痊愈。他应该只是像梅尔文一样,用魔术回路代替了神经。梅尔文就算是吐着血也能灵活行使的魔术,师父却要集中精神到满头冷汗才能实现。
“考列斯,格蕾。追上去。”
“可是老师……”
“好。”
在考列斯还在犹豫的时候,我点了点头。
考列斯似乎也因此下定了决心,走上前来。我们两人圈住师父的腰,利用‘强化’跳了起来。
我们落在了列车的屋顶上。
哈特雷斯就站在前方,他一脸无奈转过头来。
“唉,我觉得就此告别才是明智之举。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准备让君主(Lord)死在这里。”
“我的事还没办完呢。”
师父俯着身说道。
虽然我在着地时尽可能地让他不要受到冲击,但看来对于现在的师父来说,光是站着就已经为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了。
“你偷走的圣遗物还没有还回来。”
“哦哦,原来如此。那好吧。反正召唤结束之后这东西对我来说就没用了。”
男人取出一块古旧的布片。
他一松手,布片就顺风飘了过来,被我们接住了。
师父确认过回到了手上的圣遗物之后,抿起了嘴。他又取出一块手帕,小心地包住布片收回口袋中。
“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呼。我是很想和你慢慢聊啦……”
“不是和你。”
师父坚定地摇了摇头。
“是你,Faker。”
他用职阶称呼她。
不是赫费斯提翁,而是Faker。
“我说过不想再听你胡扯了。”
面对丝毫不掩饰敌意的女英灵,师父毫不在乎地继续道。
“你说我有两成说错了。自己会不时借用兄长的名字。——那么,你们是双胞胎吗。”
“……”
Faker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师父没有漏看她的惊慌,继续说了下去。
“在那时,将双胞胎中的一人作为普通人来养育,另一人交托于魔道的做法并不罕见。更何况伊斯坎达尔的母亲——奥林匹亚丝是狄俄尼索斯教的狂热信徒。”
——“最开始,是那人的母亲让我去监督他的。”
我想起她在山洞中所说的话。
另外我记得梅尔文也说过,伊斯坎达尔的母亲一手承担了马其顿的宗教仪式。既然如此,那么由这样的母亲所养育,并作为监督者送去自己儿子身边的孩子是——
“我一直觉得赫费斯提翁这个名字很奇怪。按照希腊的风俗,通常都会给男孩起名为赫淮斯托斯。而特意改用派生出的赫费斯提翁这个名字之后,性别与出身也都立刻扑朔迷离起来。毕竟可是有亚马逊的女王也叫这个名字。——还有一种说法,是说赫费斯提翁这个名字包含有献给神的贡品这种意义。”
他一定调查了很久吧。
关于名为伊斯坎达尔的英灵。关于那名英灵所生活过的年代。每当直面这些历史的时候,师父的双眼似乎都在眺望着遥远的地方。那既是在面对已经去往遥远彼方的时代,也是在回顾自己的青春。
所以,他现在能如此确信。
“如果要行使王的权力,绝对不会背叛的部下是必需的。为了使伊斯坎达尔成为独一无二的王者,奥林匹亚丝一直在筹划着,为此就算从小开始培养忠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她才会为你的兄长取这样的名字吧。”
“——闭嘴!”
女英灵激动地拔出了她的剑。
在雷鸣一般的斩击挥落之前,我挡在了两人之间。
“亚德!”
“嘻嘻嘻嘻嘻!又来了!”
我吸收周围的魔力,展开了亚德。
解除第一阶段应用限定。
大盾。
在我勉强保护住师父的瞬间,惊人的冲击在盾牌中游走。那是仿佛乘载了英灵所有的愤怒,沉重到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几乎无法承受的一击。
“……抱歉,格蕾。”
“我没事。”
我架好盾牌,果断回答道。
“这种程度的攻击,不管多少次我都会防御下来。所以,请师父尽管畅所欲言吧。”
我隐约理解了师父想要做的事。
哈特雷斯说过令咒是仅有三次的绝对命令权。只有三次。而且其中一次已经在召唤Faker时用掉了。那么,他应该会尽量避免使用令咒。
因此,现在也无法完全掌控受到师父挑衅的Faker。
英灵不是单纯的使魔,正因为拥有自己的人格才会难以驾驭。同时,师父对于英灵的这种习性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说你是伊斯坎达尔的影武者,指的并非是外形。”
师父再次提前先前的话题。
“那时,就算已经临近终结,但也处于魔术远比现在盛行的神代的余音中。那是魔术更加强大,其中多数还被视为魔法的时代。也是有实力的王者为了从诅咒中保护自己,必定会准备神官或者魔术师的时代。再向上追溯的话,甚至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就有着替身王这样的仪式。据说是为了逃避凶兆,而将毫无关系的农夫推上王位,在灾祸过去之后杀死替身的残忍风俗。”
替身王。
为了躲避灾祸的,仪式。
“……那师父你之前说的是、”
“不是普通的替身。而是魔术上的影武者。”
师父断言道。
“别多嘴——!”
Faker的速度更快了。
她避开我的大盾,从奔跑中的列车外侧边沿绕了过来。卓越的运动能力将这近乎无视物理法则的行动化为了可能。连我那经过“强化”的动态视力也无法完全看清的,压倒性的速度。
(来不及——)
瞬间,雷电之网困住了她的身体。
“——唔?!”
“……哈哈,这就是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考列斯预先在列车上设下了陷阱。
细微的电流划过他的指间。在列车的屋顶上如同蜘蛛巢一般散开的电流之丝,缠绕住了英灵的四肢。
“将人体的魔力与巴格达电池产生的电力相融合,再利用流电学的术理进行强化。我以前和老师练习过。”
弗兰克斯坦这部小说的灵感来源,就是伽尔瓦尼的电池实验。师父和考列斯从生物电流的角度出发,发展出了几种魔术。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和现代魔术十分相称的术理吧。
带着紧张、少年所特有的清高以及自豪,考列斯说道。
“是不是命名为绞首刑之雷(Crafted Tree)比较好。”
“……哈。”
Faker叹了一口气。
英灵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的双唇微启,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格蕾,吸收魔力!”
那个声音推了我一把。
我迅速将大盾变形为死神之镰(Grim Reaper),斜砍了下去。
按照吩咐,比起攻击敌人,我将重点放在吸收周围的魔力上。虽然考列斯所施展的巴格达电池的魔术也被解除了,但完全不同的——从世界集中向英灵内侧的魔力也同样被吞噬殆尽,死神之镰
(Grim Reaper)与她高举的剑相撞了。
撞击的余波卷起了飓风。
但是,比起这一击的威力,刚才吞噬到的魔力量更加令我感到恐惧。
“刚才是……”
“好危险啊。”
师父说道。
“格蕾,考列斯。她是魔术师。”
考列斯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来他虽然下定了与英灵作战的决心,但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
“伊斯坎达尔那个时代的魔术师……老师,那也就是说、”
考列斯的声音扭曲了。
“是神代的、魔术师……!”
“要成为魔术上的替身的话,自己先成为魔术师应该是一种捷径。成为魔术比现在更加万能的时代的魔术师。”
师父将目光移向Faker,接着说道。
“没错,一早就盘算着将儿子推上王者宝座的奥林匹亚丝,在看到年幼的双生子时是这样想的吧,只要让其中一人成为将军,另一人成为魔术师,就能制造出自己心目中的忠臣吧。
将军当然不用说,想要尽早为儿子准备好值得信赖的魔术师也不无道理。会重用他们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和她,是为了王而准备的,为了王而教育的,为了王而制造出来的【最合适】的将军与魔术师。”
被她骗了。
不,应该说是被她误导了。因为之前的那次交战,我单纯地认为她就是挥舞着宝剑与伊斯坎达尔并肩作战的将军。实际上,在伊斯坎达尔成千上万的部下中,名为赫费斯提翁的将帅也格外耀眼。但是,既然她的真实身份不是赫费斯提翁,而是那位王者的影武者的话——
“——我让你闭嘴!”
“亚德,吞噬魔力!”
间不容发地,我挥下了死神之镰(Grim Reaper)。既然Faker是神代的魔术师,那就绝不能让她发动魔术。否则的话,本来就不高的胜率将会彻底变为零。
万幸的是,看样子只要持续吸收魔力,她就无法行使魔术。
反倒是我们的速度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咦嘻嘻嘻嘻!这货厉害呀!先不说量,这种品质的魔力在现代根本瞧不着啊!”
可见师父的话语激怒她到何种程度。
不然在已经被无效过一次魔术的情况下,她不会再重复第二次、第三次同样的手段。但是,也没有第四次了。她放弃了魔术重新握起利剑,以倍于我们的速度进行反击。
身体的核心感到火辣辣的。
比平时更加活跃地回转着的魔术回路,让筋力、敏捷和感觉都得到了飞跃性的提高。不,不仅是这样。由眼前的英灵灌输给我的战士之魂为我指明了方向,让我不再惧怕自身的异常。
从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
“为了躲避诅咒,你应该不断放出着关于伊斯坎达尔外貌的假情报。不,实际上你应该也曾作为伊斯坎达尔的代理人进行过行动吧。因此,流传于后世的伊斯坎达尔的外貌与你非常相似。”
黑发。
金银妖瞳(Hecterochromia)。
以男人来说矮小的身材。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当时情报工作的结果呢?
伊斯坎达尔会带着她驰骋于诸多战场也是理所当然。远征到埃及为了抵御那里古老的魔术时,或者是面对印度那一脉相承的妖术时,她便是守护征服王的王牌。
同时,正因为她是王牌,所以才要隐瞒其真实身份。
Faker保守了一生,不,是带进了坟墓里秘密,在此刻被师父所揭露。甚至可以说是解剖。我明白,正因为这近乎残忍的话语,我才能勉强防御住来自这名英灵的猛攻。
“……是解体呢。”
在一旁注视着的哈特雷斯突然这样嘟囔道。
师父的话语,在解体着神秘。哈特雷斯观察着这个现场,然后命名道。他说,师父是解体者。
唰,Faker后退了一大步。
我正准备追上去,但发现她并没有咏唱咒文。
“……纠正一下吧。”
女英灵发出了阴郁的声音。
“光说印象的话,我们以前真的很像。甚至能让我代【那人】去办一些事情。接着让我做代理人也是自然而然。……不过大流士的母亲认错的确实是兄长。”
Faker露出獠牙般雪白的牙齿,说道。
她的眼中充满了强烈的憎恨。交织着杀意与敌意的眼瞳,仿佛变成了会吞噬一切光芒的黑珍珠。
“啊啊,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如果那么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字。”
她自白道。
“……没有、名字?”
“以成为王的影武者为目的加工出来的我,没有固定的名字。因为只要没有名字,就能彻底成为王的影武者。成为抵御以名为伊斯坎达尔的王为目标的所有诅咒的,完美无缺的盾牌。哈哈哈,奥林匹亚丝在将兄长培育为将军的同时,可是不惜对幼时的我使用药物,来防止我产生多余的自我。”
据说在魔术中,被他人知晓自己的个人情报是一种禁忌。甚至在某种魔术系统中,光是被知道名字就能让诅咒的精度跃升几十倍。
既然如此,只要不取名字就可以了。
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借用伊斯坎达尔这个名字。
我感到一股寒意滑过脊椎。那是一种与恐惧相似却又有细微差别的感情。说不定,是与被渴望着成为早已死去的亚瑟王的自己近在咫尺的感情。
“尽管如此,那个王也曾多次要为我取名字,但我都强硬地拒绝了。在需要王之外的名字时,就会借用兄长赫费斯提翁的名字。仅此而已。只是这样而已,魔术师(Magus)。”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间不容发地,师父插嘴道。
“就是你没有出现在王之军势(Aionion Hetairoi)中的理由。”
Faker的脸染上了愤怒。
利刃在沸腾的杀气中挥舞得更加迅速了。
我见死神之镰(Grim Reaper)已经无法完全应对,于是让亚德变回了大盾。
大盾与利剑相撞,发出刺耳的轰鸣。声音在惊人的速度下串联起来,听上去仿佛组成了某种管弦乐。强烈的冲击几乎能将我经过“强化”的身体贯穿,我咬紧牙关,用全身的力量支撑着。
“王说过要为你取名字,是吧!”
师父如同在吐血一般大喊道。
虽然有我在掩护他,但屋顶上几度炸裂而产生的强烈的余波,也足以导致他的伤口开裂。我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既然那家伙这么说过,说明他肯定对你的境遇难以容忍!他不可能允许你像被当成工具一样没有名字!然而,你却拒绝了,是因为觉得那样的话就无法成为他的替身吧。没错,你毋庸置疑是那名为伊斯坎达尔的王者宝贵的忠臣之一。像你这样的忠臣却没有在王之军势(Aionion Hetairoi)中,那是因为——”
“闭嘴!”
当,伴随仿佛巨大的吊钟被敲响一般的轰鸣声,我的身体被吹飞了。
(糟、糕——要掉——)
要从列车上掉下去了,就在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我感到后背与什么东西接触了。是预先“强化”了自己的考列斯接住了我。然而,这也等同于现在没有人能保护师父了。
“师父!”
我全力跳了起来。
Faker的剑正向着师父的头顶挥去。
“那是因为,你自己在憎恨着王之军势(Aionion Hetairoi)——”
大概就是这句话让女英灵的剑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我看准这个刹那,将化为大盾的大盾扔了出去。雷鸣本身所具备的冲击蹂躏了列车的屋顶。飞出去的亚德被魔力所吸引,再度回到了我的手上。在飘散的粉尘中,师父的身体倒下了,停止在列车的中间位置。
眼镜翻滚着掉到了列车的外面。
粘稠的血液滴落了下来。就像水洼一样。
我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情看着师父扶着膝盖,慢慢地站了起来。
然后,
“应对得不错,君主•埃尔梅罗Ⅱ世。”
哈特雷斯好像十分佩服地说道。
“不过,原来如此啊。就算同样了解圣杯战争,仅仅是在事后观赏的观众,和实际经历过的生还者还真是不一样。你确实很了解如何与英灵相处。像这样无法用现代常识来衡量的对手,你好像还挺有就这么直接与他们面对面的手段的。”
“也是一言难尽啊。”
师父的苦笑中透着痛楚。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身体的痛楚还是心灵的痛楚。
哈特雷斯应和着不断点了点头,然后挠了挠脸。
“看来如果不想办法解决掉你,Faker大概是不愿意陪我离开了。再怎么说也不能再用掉一画令咒
,而且如果用了的话,我和她应该也很难再和好了。与你为敌还真是辛苦啊。”
面对这种局面,红发的男人依旧保持着柔和的微笑。
“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再继续下去就要对我造成妨碍了,所以我也试着抵抗一下吧。”
“你也?”
“是啊,像这样。”
哈特雷斯的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胸。
【【反转吧,我的心脏。】】
那是歌唱一般的旋律。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反转了】。不是自己,而是在外侧。就像是世界的外皮被整个反转了一般强烈的违和感,让我一时之间有些想吐。
我也感觉到了它来自哪个方向。
夜色中,在列车前进的方向上,出现了什么东西。
“刚才、是?”
“虽然我不是虚数属性,但也能做到类似的事。作为这颗心脏的代价。”
哈特雷斯平静地说道。
他说作为失去东西的代价,自己也得到了什么。我想那多半与通常的魔术不同。是与以咒文或动作进行申请,以魔力或魔术基盘来驱动而造成的一系列现象似是而非的行为。
作为被妖精诱拐的代价,而得到的无可替代的特权。
“对了,你们不觉得的腑海林(Einnashe)之子消失得有一点太轻易了吗?就算孩子比不上本体,但身为伟大的神秘之徒就那么简单地被消灭也太丢脸了。”
在轨道的前方不断膨胀的魔力,我曾经见过。
就在不到半天以前,品尝到几乎反胃的魔力。
“哈特雷斯……!”
“我偷偷地回收了受伤的腑海林(Einnashe)之子的核,也封印在虚数口袋里。然后刚刚在列车前进的方向上放了出来。不管怎么说它都是顽强的死徒。伤得越重,就越是会寻求能用来填补的对手。”
伴随着他的话语,传来了巨大的异响。
从轨道的前端不断迫近而来的,如同触手般的树枝。外侧依旧是被冰层包裹着,但从树皮上能清楚地看出来,那如同血液一般鲜红的不断脉动着的东西,是受伤至极限状态的腑海林(Einnashe)之子所选用的新形态。
“和之前不一样。现在的腑海林(Einnashe)之子可从来没有这么饥渴过。那么请问,这附近魔力最充沛的是什么呢。”
这还用问吗。
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现在正被冰树枝缠绕着,被腑海林(Einnashe)之子不断吞噬。
*
菱理轻轻扶了扶眼镜。
列车屋顶上展开的死斗所发出的惊人的轰鸣声,连车厢里也能听到。但是,她还察觉到出现了另一股强大的魔力。
她走向装饰雅致的窗户旁,将窗户向上推开了。
就这样,她看到了在轨道的前端像触手一样扭动的古怪树枝。
“哎呀呀。”
菱理无奈地摇了摇头,嘀咕道。
“唉。虽然预料到了他会设下什么机关,但没想到居然会利用腑海林(Einnashe)之子。该说他不愧是原学部长吗。”
“你说腑海林(Einnashe)之子……?!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被束缚住的伊薇特对她的话作出了反应。
因为眼睛也被缠上了封印,她无法自己确认情况,但看来并没有忘记在之前的逃脱剧中品尝到的恐怖。
“——法政科该不会束手无策了吧?”
莱妮丝愉快地挑唆道。
因为从伦敦一路施展飞行魔术到这里,现在她的魔力已经见底了。也是因此才放弃了协助义兄埃尔梅罗Ⅱ世,话虽如此,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还是想看好戏……这种心情要更强一些。
而菱理转头看向另一名魔术师。
“先请助我一臂之力吧,让玛利奥。”
“我、我?!”
让玛利奥吓得举起了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使劲摇着头。而他的表情相比动作要更加严峻,他现在面如土色,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您的使魔正好可以用来侦查情况。应该说,反正您早就已经这样做了吧。”
“……算是吧,暂且先派了八十七只出去。”
从他的袖口中掉落出漆黑的小颗粒。
米粒大小的蜘蛛从列车的缝隙间潜入了外部。对于在拍卖会开始前就在用使魔四处观察的他来说,这种准备是必须的。
“既然如此,接着就尽可能地在列车外张开结界——”
“……那样是不行的,法政科。”
声音从地毯上划过。
菱理回过头。
是垂着头的银发少女说的。
“您有何见解?”
“我刚才已经把这条灵脉(Ley Line)都看过了。结界并不是最有效的术式。以腑海林(Einnashe)之子为对手的话,我能做得更好。”
“原来如此,地之脉与宇宙相对照吗。那可以交给您吗。”
“……可以。”
少女颔首道。
她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随从——在哈特雷斯等人离开后,被留在地毯上的特莉夏•菲洛兹的首级。奥尔加玛丽捡起头颅,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上,然后与头颅对视了一会儿。
“……嗯。这一定,是我想做的事。”
她喃喃自语道。
菱理又对车掌说道。
“各位呢,又有何打算?”
“魔术师之间的纷争请自便。”
车掌用他那一如既往无法听出感情的声音说道。
“但是,本人决不允许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再被贬低。更何况,对方是与我们处于相同立场上的死徒的庶子。本列车自有我们的应对方式。”
他果断地回答道,然后转过了身。他们应该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吧。与众魔术师不同,但同样是基于自身理念的战斗。
就在菱理目送他离开的时候,
“——那个,菱理姐,要不要来个司法交易?”
伊薇特突然提议道。
虽然她的双手还被绑在身后,口气却十分轻快。就像在对昨天被自己抢走零食的人说今天我的零食分你一样。
“司法交易,是吗?”
“嗯。人家本来也和哈特雷斯召唤从者的事无关吧?他邀人家一起逃走的时候也拒绝了他,人家都这么老实了,时钟塔那边不至于不答应吧?”
“……好吧。”
菱理扇了扇手掌。
扇出的风一飘过去,封印伊薇特的布条就解开了,滑落到她的脚下。
“哼、哼、哼。愚蠢的魔术师啊,居然替我解开了封印……等等,不要不理人家嘛!认真地和人家对台词啦!人家很寂寞啊!啊啊真是的,没趣的家伙。啊,对了梅尔文,之前在腑海林(Einnashe)之子你不也帮忙了吗。再来一次吧。”
“没办法,就协助你们吧。毕竟也和韦伯有关。”
被人强行抛来话题,梅尔文只好耸了耸肩。
话虽如此,眼下青年也没有冷淡地拒绝她这个选项。
梅尔文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提琴箱。
里面不出所料是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小提琴。纯白的青年将那把小提琴搭在肩上,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
“这可是我第一次在没有妈咪拜托的情况下免费使用调律器。绝对要用心聆听啊。”
魔术师们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开始行动起来。
然而,
又一个人影冲进了他们之间。
那人以惊人的速度闯进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从还留在里面的主持人身边夺走了放在台上的透明圆筒。
“泡影之魔眼被……!”
悲痛的声音回荡在车内。
3
我茫然地注视着腑海林(Einnashe)之子向我们逼近的光景。
那就像陆地上的海啸一般。冰树枝蠕动着,爬行着,化为了恐怖的巨蛇群,蜂拥至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我们打下路标逃出冰雪林时袭击过来的树枝不过只有眼前的几十分之一。濒死的腑海林(Einnashe)之子如字面意思一般赌上了一切,想要吞噬列车。
(这样的话……)
喉咙逐渐干涸。
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无能为力。就算解放秘藏在亚德中的宝具,也无法将它们完全消灭。我感到绝望正在夺走我身体里的力量。
“已经可以了吧,Faker。”
哈特雷斯说道。
到了现在,男人的微笑依旧那么柔和。
“之后只要交给腑海林(Einnashe)之子就行了。在魔力的品质上面你也不差,不走的话会被那个冰雪林当做目标的。虽然有些勉强,不过连同列车一起被腑海林(Einnashe)之子吃掉的话,君主(Lord)的死应该也能当做意外来蒙混过去了。”
“……
好吧。”
女英灵转过了身。
看来,她已经彻底对我们失去兴趣了。
“等等,Faker。”
师父再次叫道。
“我还有话要说。”
“你还想啰嗦到什么时候。反正你马上就要被那座森林吞噬了。就这么急着想死吗。”
“我可不能让你走。特别是你还憎恨着王之军势。”
对着瞥向他的Faker,师父苍白的脸上露出无畏的笑容。
“毕竟,我也是王的部下。”
“你有完没完!”
从女英灵的双唇中吐出的话语,直接化为了火焰。
她咬牙的声音惊人得响。妖异的金银妖瞳(Hecterochromia)中蕴藏着如同鲨鱼般捕食者一样的杀意,映照出师父的样子。
“是,我是憎恨着王之军势!”
人型的火焰怒吼道。
“憎恨那些毁了王所成就的一切的蠢货,也憎恨还妄图加入到那群蠢货中的家伙!还有教我魔术,想要操纵王的奥林匹亚丝!明明知道了结局,还和那群蠢货勾肩搭背的兄长也是!”
“……啊啊,这样我就明白了。”
面对Faker的愤怒,师父眯起了眼睛。
“你之所以没有在王之军势(Aionion Hetairoi)中现身,是因为你无视了王的呼唤。”
非常单纯的结论。
连谜题都算不上,理所当然的原因。
“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世界尽头之海(Ωκεανός)。那家伙也说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不怎么好受。你这部下和王还挺像的。只要现界就会被世界赋予相应的知识,那么存在因为这些知识而翻脸的部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继业者(Διάδοχοι)战争这样的结局,应该谁都不愿意看到吧。”
啊啊,我也知道这件事。
回顾世界史,伊斯坎达尔的临终非常明了。
在大远征最终失败后,死于热病之前,那位王者竟然留下了“让最强者继承王位”的遗言。虽然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但最后招致了怎样的结果昭然若揭。
那就是继业者(Διάδοχοι)战争。
领土面积在整个人类史中都能引以为傲的帝国瞬间分离崩析,有能力的将军们兵刃相向。连同母亲奥林匹亚丝也包含在内,战争持续了数十年。曾经共同以世界尽头之海(Ωκεανός)为目标的同伴们将那荒唐的异想天开那抛在脑后,展开了血流成河的死斗,最终连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在继续着那丑恶的战争。
在梦的尽头,居然会是如此凄惨的结果。
“既然你是王的替身,那么你理应比王更早死去。在生前应该不知道继业者(Διάδοχοι)战争这件事吧。……对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拿我与欧迈尼斯和亚里士多德比较来贬低我,但这根本不算什么。实际上你憎恨的是这一切。”
“是啊。”
Faker迅速回应道。
就算王能够承认,自己也无法承认。
就算王能够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
她那近乎异常的愤怒,是被多达数万的王的部下共同点燃的。不,可能还包括了原谅他们的王本身。
接着,奇怪的事发生了,让女英灵皱起了那英挺的眉毛。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实在太过不合时宜,连屋顶上气氛都有一瞬间呆滞了。受伤的师父抖动着双肩,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没,只是觉得很有他的风格而已。强迫数万名士兵进行那样的大远征,却依旧能与他们结下羁绊的大王,却把自己的影武者惹生气到不想搭理自己。那家伙果然老是棋差一招。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才能啊。”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似乎因此扯到了伤口,他的脸稍稍扭曲了一下,
“谢谢。”
然后继续道。
听到他的回答,连Faker都倒抽一口气。
“……唔,为、什么、”
“我一直在想。这十年里没有一天不在烦恼。就算想追寻【那人】的背影前往那应该抵达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毕竟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庸才,根本没有成为英灵的器量。只有徒弟得到了成长,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种才能展翅翱翔。”
如同在堆积一般,师父慢慢地说道。
非常沉重,一路被压缩过来的十年。
“但是,现在我能抬头挺胸地说了。不管在哪里重逢,毫无疑问我都能向他炫耀。不管念叨多少次他应该都会允许吧。如果我的理智不允许我像个复读机一样的话,那也可以稍微喝点酒。啊啊,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给我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向你道谢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嗯?哦哦,就是这么一回事。”
师父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我向你的爱将——向另一个你报了一箭之仇哟,这样对那家伙说的话,他一定也会捧腹大笑吧。”
“……”
所有人都沉默了。
听到他那大胆的发言,不光是我和考列斯,连哈特雷斯都屏住了呼吸。
Faker也像被魔眼迷惑了一样呆住了。刚才师父所说的话,简直就像现代的魔术师无法完成的失传的大魔术一样。
最终,
“你是想战胜我吗。”
Faker狠狠地说道。
师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向了我这边。
“格蕾,你能帮我吗?”
“……好!”
我忍不住感动起来。
这是多么逞强啊。这是多么固执啊。即便如此也还是笑着试图重整旗鼓的这个人,为什么如此……
(如此的……美丽啊。)
我想让他看到。我想让他们相见。让这个人想要对他倾诉的“王”——留名于历史的英灵(伊斯坎达尔),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本以为早已燃烧殆尽的身体中涌现出力量。
“原谅我,御主。”
说着,Faker再度架起了利剑。
“这次现界我的本意是为您尽忠,但这样的挑衅我无法视而不见。”
“唉~唉。”
红发的魔术师夸张地叹了口气。
蓝色的西装迎着屋顶上呼啸的狂风飘扬,他的叹息也被吹散在黑暗之中。
“我就预料到事情可能会变成这样,所以早就阻止过你。现在也没办法了。那就赶紧——”
他的话被突然刺入脚边的黑色物体打断了。
看着那造型独特的利刃,我瞪大了眼睛。
“黑键——!”
又一个人影出现在屋顶上。
身着漆黑的大衣,脸上有着显眼伤疤的老人。他双眼紧闭,每只手上各持有三支黑键。
“瞎了眼也还是追了过来吗。”
“不。”
老人否定道。
他手握黑键,白发在风中舞动着,扫过老人的脸颊。
“既然拍卖会已经无效了,我就让他们还回来了。”
他睁开了眼睛。
魔眼正塞在卡拉柏之前空荡荡的眼窝里。并没有经过细致的移植,而是强行塞进去的,其证据就是两只眼球分别看向了不同的方向。
当然,这样是无法发挥作为眼球的功能的。但是——
“——本来,魔眼的摘除与移植,就是将对方与灵性相连接。”
师父低声说道。
“是一种超自然手术。可以说是通过断缘来摘除,通过结缘来移植。因此,如果是魔眼原本的拥有者——而且还是进行摘除还没有经过一天的人的话、”
就算无法发挥眼球的功能,也能发挥作为魔眼的功能——!
卡拉柏的黑键奔驰着。
他的战斗技术达到了我完全无法效仿的领域。在纯粹的身体运用方面,甚至远超生于古代的Faker。
“快闪开!”
Faker忠实地服从了哈特雷斯的指示。
确实,利剑没有被接触。卡拉柏与Faker的身体仅仅交错了一瞬,就再次分开了。
然而,几秒之后,Faker的利剑被斩断了。
“啊啊,是吗。原来看上去是这样的吗。”
卡拉柏笑了。
刚才并不是因为卡拉柏的黑键过于锋利而使折断的瞬间延迟了。两人的交锋与剑被折断之间有着明显的时间差。那就像经过加速处理的影片一般,在超越了时间轴的情况下被改变了。
“是泡沫。”
老神父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的身体向Faker滑近,丝毫不给她可趁之机。那是仿佛盗走了间隙一般,流畅的接近。卡拉柏的步法让单论身体能力本该远超于他的从者都无法对应,双手上的
黑键放出呻吟。
他的对手,不仅是从者。
刚刚抵达列车的腑海林(Einnashe)之子的妖枝——全部都被那不曾碰触过它的利刃斩断。
“啊啊,没错。就是这样。世界,是由泡沫堆砌而成的。”
他的声音和语气与平时的卡拉柏判若两人。
(……和被操纵时的卡拉柏先生。)
这种情况恐怕与双重人格有所不同。
大概就像是卡拉柏一直以来被压抑着的欲望与冲动一样的东西吧。
“我事先和Miss菱理打过招呼了。拜托她将拍卖会和之后发生的事逐一转告他。”
师父说道。
所以他才会被释放吧。知道了情况的卡拉柏在得知了自己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被蒙在鼓里之后,下决心要去战斗。他取回了自己的魔眼,然后来到了屋顶上。
“原来如此。这种事例也不是不可能呢。”
哈特雷斯笑着说道。
“因为失去了正常的视力,使得魔眼进一步特化了。现在可以看到平时的人格看不到的东西了吗。”
“哈特雷斯——!”
以那笑容为目标,卡拉柏在屋顶上跳了起来。
*
“星之形;宙之形;神之形;吾之形。
天体即为空洞;空洞即为虚空;虚空即为神之所在。”
少女清澈的咏唱声回荡在车厢里。
所谓魔术,总的来说就是一种改写世界的法则。
小节(Count)越长,便也越有深度。但是,人类这种灵魂格式所能承受的极限据说大概只有十小节(Ten Count)左右。以此为界线,再往下会被称为瞬间契约(Ten Count)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当然,通过长时间的仪式能使魔术的规模及安定性大幅提升,但从品质的角度来说已经没有改善的空间了。这就是所谓魔术在现代的极限吧。
通常情况下,这是要使用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的仪式场,耗费数天才能完成的大魔术。
而现在,在梅尔文的调律下,终于成形了。吐血青年还摆出一副轻而易举的神情,可见他的技术是多么出类拔萃。
伊薇特则主动承担了辅佐任务。
她以让玛利奥的使魔搜集来的情况为依据,通过自己的魔眼进行精密检查,慎重地将魔术上的焦点统合在一起。本以为她只是魔眼方面的专家,没想到在援助方面也能面面俱到。
(因为埃尔梅罗教室……?)
那名君主(Lord)的熏陶,不仅让学生们发挥了自己各自的长处,也像这样在团队合作上为他们带来了影响吗。尽管他们之间依旧有着必然存在于时钟塔的尔虞我诈,但他的教诲也仍在某些地方将这些人联系在了一起。
此外,还有梅尔文的音乐带来的效果。
他的音律,增强了魔术刻印的作用。而现在的调律,更是特别针对由多人共同完成的魔术的。
就算是魔术师,在运行魔术刻印或魔术回路时也会有大量多余的动作。单人会这样,在多人共同完成一个术式时自然会产生更大的浪费。而梅尔文似乎就是在暂时性的调和每个人的波长。
在寄身于优美音乐的同时,
“……是啊。就是这样吧。我终于明白了。”
在其他人的咏唱中,奥尔加玛丽突然喃喃自语道。
特莉夏的头现在正放在椅子上。她保持着高度的集中,悄悄地对着紧闭双眼的特莉夏说道。
“在应该生气的时候,我可以生气的吧。”
魔力仿佛在舞蹈一般。
得以活性化的魔术回路同时接受了大源和小源,现在已经产生了物理上的热量。那热量,或许会将生涩的魔术师的神经烧毁。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待我生气的那一刻?特莉夏。”
没有回答。不可能会有。
如果用死灵魔术(Necromancy)说不定能让死者开口讲话,但那也不过是死者那已经终结的情报而已,并不等同于她在生时的想法。就算少女现在的想法只是她任性的自以为是,大概也只有魔法使能够验证吧。
不过,现在就要来编织了。
她应该完成的魔术。
“Stars; Cosmos; Gods; Animus.
Antrum; Unversed; Anima, Animsphere——!”
魔术——开花结果。
4
Faker踉跄了几步。
女英灵的铠甲上被斜砍出一道伤口,鲜血从肩头流了下来。
“那双魔眼……居然能匹敌一级的概念礼装吗。”
Faker发出了呻吟。
当然,亚德也毫不逊色。内藏着宝具的死神之镰(Grim Reaper)即使以从者为对手,也能发挥出足够的威力。但是,这名老人的魔眼在有需要的情况下,哪怕只用普通的小刀也能引发奇迹。
不仅如此,老人的目标既不是从者也不是腑海林(Einnashe)之子。
“是你!是你操纵了我!哈特雷斯!”
从Faker得知那充满激情的利刃指向哪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无法逃脱了。
与刚才的我与师父正相反。如果御主被袭击,那么从者就必须保护他。即便对手是战斗技术与我有天壤之别的代行者,并且他的攻击不仅来自手中实体的利刃,还有来自过去的斩击。在列车依旧在行使的前提下,配置于过去的斩击马上就会被抛到后方,但同时也意味着配置下的斩击转眼就会改变位置,甚至对我们也造成威胁。
因为击中的事实会从过去浮上现在,所以一旦进入斩击的范围内,不管是灵体还是物质都无法防御。就算Faker的战斗能力远超人类,也无法完全躲过这可以称为某种二重现象(Doppelgänger)的攻击。
但是,尽管能够压制住Faker,对腑海林(Einnashe)之子也还是无计可施。妖枝似乎是记住了卡拉柏刚才的攻击,这次开始从侧面向着后部的列车迫近。
就在这时。
“——你们几个,小心别被波及到!”
大概是通过使魔传过来的意念,来自奥尔加玛丽。
瞬间,群星闪耀于夜空。
与列车行驶的轨道中传来的魔力相对应,天与地仿佛在拉扯着对方一般,魔力被连通了。如果有诗人看到这副光景,或许会将其形容为被拆散的诸神在亲吻久别的爱人吧。
随后,数十道光枪从天而降。
仿若星光之魔弹。
像是在圆舞一般聚集着的光芒,一齐攻了过来。就算是腑海林(Einnashe)之子那层出不穷的妖枝,也在转瞬间被破坏,被粉粹,伴随着哭号一般的声音被摧毁了。
“……哈哈哈,还真是大魔术啊。”
师父忍住苦笑。
身为天体科(阿尼姆斯菲亚)下任君主(Lord)的她所施展的大魔术,就连腑海林(Einnashe)之子也无法承受。
同时,战况发生了变化。
大量的粉尘飘散开来,转眼间就覆盖了夜空,与我们拉开了距离的Faker正在咏唱着什么。
“吾在此祈愿。吾在此祈愿。”
传入耳中的一节,让我全身所有的神经都感受到了危机。
“nereide——”
“——唔,休想!”
我经过卡拉柏的身边冲了过去。
变形后的死神之镰(Grim Reaper)吸收了所有的魔力,对魔术进行了无效化。
不对。
【被她引诱着,进行了无效化。】
神代的魔术只是诱饵而已。魔术已经多次被死神之镰(Grim Reaper)无效化过,Faker不会愚蠢到再去尝试。说不定连她之前怒不可遏地多次试图施展魔术也只不过是为了引诱我落入这最后的陷阱而做的准备而已。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将冲向她的我和卡拉柏玩弄于鼓掌之间。
“好好看着吧!”
金银妖瞳(Hecterochromia)。强制的Noble Color。这时机太过致命。不光是我,连师父的魔眼杀眼镜也在刚才的攻击时被打落了。作为身经百战的战士,Faker自然也把这一点考虑了进去。
卡拉柏的动作立刻僵硬地停住了。哪怕对方失去了正常的视觉,对Noble Color的魔眼的效果也没有太大的影响。趁机施展出的踢击正中老神父的胸口,他的身体在屋顶上被向后击飞了数米。
老人的身体数次与屋顶发生碰撞,看上去就像打水漂时使用的石头。
然后,Faker的魔眼捉住了我。
(不、行……!)
面对那美丽魔眼的侵蚀,我感到所有的细胞都被凌辱着,身体就这样挥下了死神之镰(Grim Reaper)。
*
腑海林(Einnashe)
之子的进攻依旧不见疲势。
卡拉柏斩断的部分自不必说,就连奥尔加玛丽的大魔术也只是烧尽了第一波攻势而已。作为核心的树木依旧镇守在前方,只要它还健在,袭击就不会间断。
当然,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方面也清楚这一事实。既然双方都是被上级死徒遗留下来的存在,也就会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对方的情况。就算没有想象过会像现在这样进行对抗,也早已知道对方的底细。
然而,驾驶室中,车掌•罗丹呆住了。
因为白衣女子正站在那里。
“代理经理……”
他的声音非常空虚。
没想到在进行了那次超自然手术之后,她能马上再次现身。她就是如此虚无缥缈的存在。是曾经的经理留下来的幻象;是只被允许存在于这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影子。实际上,她一定勉强自己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作为证据,女人那半透明的身影现在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不仅如此,
[——许可魔眼大投射。]
白衣女人表示道。
“请恕本人僭越,但这个方法、”
[让这趟列车继续受伤,是萝洁安之耻,亦即是我等经理之耻。]
面对如此决绝的思念,车掌罗丹暂时闭上了眼睛。
然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睁开眼睛。
“了解了。谨遵代理经理的指示。蕾安卓,你回来了。”
“——我知道了。”
自万魔眼球库(Pandaemonium)归来的主持人点了点头。
她也没有想到代理经理会再次现身,想来还没有恢复到能利用超自然手术进行再移植的程度吧。否则,在她刚刚目睹卡拉柏将强抢回来的泡影之魔眼塞入自己眼窝的暴行时,应该就会现身了,而卡拉柏应该也是因为已经得知了这个事实,才会不由分说自行取回魔眼的吧。
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主持人的手指在墙壁上划过。
她从摆放在那里的装入新魔眼的圆筒中选出一个,插入驾驶席的凹槽中。圆筒被慢慢吞入内侧,彻底不见了踪影。
“魔眼装填完成。”
车掌低声说道。
他看着手边的仪表,观察魔眼与列车装置的反应。从几个晃动着仪表针中计算着其中的含义,车掌的手指细致地移动着。就算是他,实际使用这些装置也还是第一次。他一直以为,在经理离去的现在,这些装置会在从未被使用过的状态下毁灭。
“魔眼大投射自动程序开始。基干车厢利卡佩罗与魔眼接续完成。解析需要三……二……一……完成。接续魔眼特性延伸性确保。灵质回归型镜片•萝洁安展开。”
伴随着他的话语,驾驶室里的蒸汽机发出了古怪的噪音。
比起齿轮在摩擦的声音……更像是悲鸣。人被剥去血肉,让骨头相互摩擦的话,或许才会发出这样的惨叫吧。
“魔眼大投射!”
他拉下了操作杆。
【列车,开眼了】。
5
——列车,开眼了。
只能如此形容的光景。先不论内在,在有着古典(Classic)外表的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车头上,出现了巨大的眼睛。
不,那是魔眼。
主持人所选择的魔眼,是“炎烧”的Noble Color。
那只魔眼发挥出百倍的威力,从巨大眼瞳中释放出的神秘,将视线范围内袭来的冰树之枝灼烧殆尽。
与冰雪林中伊薇特所使用的“炎烧”之魔眼相比,显而易见不是一个等级。那恐怖的火力与范围,以仿佛在嘲笑一般的差距超越了伊薇特那理应能匹敌Noble Color的伪造魔眼。简直就是烟花与导弹。连去比较都显得那么愚蠢,这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就是拥有着如此绝大的神秘。
然后,屋顶上发生了另一起异变。
“啊……啊……”
眼前,有人在呻吟着。
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Faker的魔眼——“强制”的Noble Color再次将我压制住了吗。实际上,我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尽可能赶快挥下了镰刀。
“刚才是、”
卡拉柏在倒下的地方晃了晃脑袋。刚才他确实被魔眼囚禁了。作为战士,Faker毫无疑问在我们两人之上。
那么,这个结果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从女英灵的身体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你……”
Faker按住铠甲破裂的地方,血液从她的嘴角滴落。
是我的死神之镰(Grim Reaper)造成的。攻击命中的感觉现在还留在我的手臂中。用身体接下这斜斩的一击,就算是从者也应该会受到重创,然而女英灵却依旧能够站立,她用冰冷的眼神瞪着师父。
“你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吗。等着我使用魔眼。”
“——是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使用魔眼(那东西)。”
师父在我的身后说道,他的手上正拿着那件礼装。
恶魔之眼。
以眼球为意象的,用来从邪视中守护自己的护符。
被视之力,师父曾这样说过。在七年前和这次的事件中,卡拉柏就是被利用到被视之力的催眠术(梅斯梅尔疗法)所操纵,而魔眼的力量越强,就越难反抗它。刚才,师父通过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将Faker瞬间无力化了。
“当然,用的不是我而是Miss菱理的魔术。”
师父拿着恶魔之眼碎片,说道。
或许是无法承受被注入的魔力吧,以眼球为原型的护身符碎成了一片一片。
哈特雷斯没有行动。
似乎是因为刚才被踢断了胸骨,卡拉柏依然趴在屋顶上。
腑海林(Einnashe)之子也被魔眼大投射暂时逼退了,在回归安静的屋顶上,师父对她说道。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虽说你贬低了我,但是不是在生前你也经常这样做呢。”
“……唔。”
我冷不丁回想起来。
那时,Faker说过会把师父叫来是照顾她的好奇心。将师父叫到列车的最末端——第一次战斗的时候。
“站在你的角度思考的话,就算你与伊斯坎达尔生前所有的心腹都有过这样的交流,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如说听你的口气,已经习以为常了才比较自然。你对所有人都说过凭你也想当伊斯坎达尔的部下吗这种事也不难想象。……如果【那家伙】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会想介绍我和你以及你那名为赫费斯提翁的兄长认识吧。”
“……开什么、玩笑。”
面对露出微微苦笑的师父,女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就算吾王已经不在了,区区一个巴结他半个月的杂兵凭什么谈论他!”
“他还在。”
师父的声音非常真诚。
“他不曾消失过。王的影子啊。就算伟大的王所缔造的国家分裂了,将军相杀,被所有的人遗忘——哪怕被从历史中抹去,其中的意义也从未消失过。所以,现在我才会在这里!”
“这是狡辩!”
Faker大喊道。
那柄被折断的剑发出了呻吟。
我本已充分地警惕她了,明明应该承受下了这一击,我的身体还是被大幅震退了。
何等可怕的耐久力。英灵就是这样的存在吗。即便不是人类,也受到了足以致命的创伤,然而Faker却依然健在。这就是与那名大英雄一起,差点征服了世界的人的底力。
“那个魔眼使折断了我的剑,你的徒弟妨碍了我的魔术,然后你又封印了我的魔眼。好,我承认。就算这些事不全是你做的,但作为统率者你也许是有着某种才能。”
女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幸存下来吧。”
断剑一挥,虚空被撕裂了。
伴随着黑云一起露出威容的,是神威车轮(Gordias Wheel)。
女英灵终于召唤出那件宝具。击碎虚空的,闪电之蹄。牵引着战车的骨龙狂暴着,仿佛要撕碎一切仇敌。
“这些龙种也是来自也狄俄尼索斯信仰中的蛇崇拜吗。”
“在王将战车托付给我的时候,效仿利用宙斯的神威驾驶战车的王,我利用自己的魔术来驾驶战车。”
事后,我向师父询问过。
好比说科尔基斯的魔女美狄亚,在杀害了背叛者伊阿宋之后就是乘上龙之战车离去的,据说这在神代的希腊文化圈算是相对而言比较大众化的传承。因此,师父才看穿了这名英灵是魔术师的事实。
“可以吧,御主。”
“哈哈,随你喜欢吧。”
哈特雷斯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坐上了战车。
Faker一甩缰绳,战车就同魔眼蒐集列车(R
ail Zeppelin)一起奔跑起来,划过一道弧线。虽然与列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那距离才是必杀。不光是我们,连列车都有可能被一同分碎的,英灵的真本事。
“那个……该怎么办、”
我仰头呻吟道。
就连卡拉柏的黑键也无法攻击到那里。同时又位于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斜上方,处于刚才魔眼大投射的范围之外,而奥尔加玛丽的大魔术应该也无法连续发动。
“——格蕾,交给你了。”
师父刚这样说完,就瘫倒在了屋顶上。
“师父?!”
“现在是一决胜负的时候。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师父轻轻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地说道。
*
魔眼大投射确实给予了腑海林(Einnashe)之子极大的打击。
然而,见证了这一切的工作人员们却丝毫没有感到报得一箭之仇的快感。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消费魔眼排出。”
当的一声,刚才的玻璃圆筒被吐了出来。里面那刚刚成就了神秘的魔眼,已经变成了凄惨的黑色。
“……”
车掌与主持人全都一言不发。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仅仅一次,魔眼就被消耗殆尽了】。
看到这副光景,究竟有多少魔术师会发出哀嚎呢。就算有人昏倒也不足为奇。哪怕一整袋宝石也不及其价值万分之一的稀有魔眼,在这仅仅一次的魔眼大投射中就被完全消耗了。
车掌咬紧了后槽牙,冰冷的鲜血流至下颚。
面对代理经理的指示,就算是他也有有所犹豫也是自然。为了守护旧主列车的行为,与确保主人蒐集来的收藏品完好无损的理念之间出现了矛盾。如果现在可以去死的话,那么他们所有人都会立刻选择这个结局。
然而,使命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守护这趟列车,这正是在最后托付于他们的使命。即使过去的经理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继续装填魔眼。”
主持人将其他的魔眼插入凹槽,低沉地说道。
车掌也已经无法再发出一声呻吟。
从刚才燃烧过的地方,能够看到新一波死之枝如同雪崩般涌现。腑海林(Einnashe)之子依然没有放弃。就像自己也没有放弃那样。既然如此,那么应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好了。
“确认魔眼装填完成。第二投射自动程序开始。魔眼接续完成。解析需要三……二……一……”
作为职业人士的自尊,甚至不容许他的声音带有悲壮。
他再次拉下了禁忌的操作杆。
“魔眼大投射!”
这一次大魔眼放射出古怪的光芒,让不断逼近的冰树之枝瞬间枯萎了。
*
伴随着再次释放了魔眼的列车,驰骋于夜空的战车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就像彩虹一样。如果我的眼睛能够看到魔力的话,映照在视网膜上的一定会是一副五光十色的风景吧。“强化”到超出极限的双耳,听到了战车上的低语。
“如果我……如果我们没有死在那种地方的话……就不会分裂……!”
那是悲鸣。
那是恸哭。
是烙印在足以成为英灵的魂魄上的伤痕。
恍惚间,我想起了昨晚的梦。
——“你为什么要追求这种地方。为什么没有舍弃这种东西。明明知道不过是梦,为什么却还是放不下。”
——“回答我,【伊斯坎达尔】——!”
她是在质问哪一个伊斯坎达尔呢。
是真正的伊斯坎达尔吗,还是身为替身的Faker自己呢。我感觉两者皆是,同时也两者皆非。
接着,仿佛是要甩脱这样的方向性一般,姣好的双唇编织出台词。
“吾之忠诚与王同在!请于这一刻,将雷之御名借与此身!”
真名解放。在至今为止的战斗中,Faker一直没有使用过的宝具的真面目。
事已至此,能够与之对抗的就只有那个了。
“……会突围的。”
我说道。
冷却内心。停止不需要的机能。自己只是为了伟大的神秘而生的齿轮。将自己化为结构(神秘)的零件,将精度打磨至极致。抛开恐惧与迷惘,让自己的意识陷入恍惚状态。
啊啊,既然如此,那这就是运作的声音了吧。
“Gray(灰暗)……Rave(吵闹)……Crave(渴望)……Deprave(使堕落)……”
口中的咒文进一步加深了自我暗示。
大源(Mana)是充足的。本来就在灵脉(Ley Line)之上,而不管是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还是腑海林(Einnashe)之子,都蕴藏着对我来说取之不尽的魔力。在这种环境下,毫无疑问我能够展开宝具。
(但是……够吗?)
我能够战胜那辆战车吗。
就算拥有于尽头闪耀之枪(Rhongomyniad),Faker也是真正的从者。即使是象征着虚假的职阶,她的真本事也不会有所变化。我真的能够战胜那样的怪物吗。
我的双唇撇下疑虑,自动地念出那既定的话语。
“Grave(铭刻)……me(于我)……”
“冷静下来。”
有人对我说道。
浑身是血的老人,在考列斯的搀扶下走到了我身边。Faker的一击造成的伤害看来超出了我的想象,伤口处甚至能看到白色的胸骨。
(卡拉柏……先生。)
我无法发出声音。
现在我已经进入恍惚状态了,处于展开途中的亚德从死神之镰(Grim Reaper)的形态分解开,化为光柱一般的形态。而卡拉柏的双眼已经浑浊了,即便如此也像是感到耀眼一般眯起了眼睛。
“……啊啊,真让人吃惊啊。这就是宝具了。没想到居然能以人之身使用。”
不知是与Faker交战时的冲动人格已经消失了,还是他接受了以前被催眠术操纵的状态,卡拉柏的口吻恢复了我所熟知的柔和。
现在的卡拉柏非常平静,他如此教诲着我。
“看来这支枪承载着祈愿。凝缩为十三种形式的祈愿。”
那是他用魔眼看到的光景吗。
我无从知晓。
但老人却依旧温柔地笑着,对我说道。
“侧耳倾听吧。倾听枪的声音。倾听在久远的过去,有谁所祈愿的存在方式。你应该很擅长这样的事。”
(有人祈愿的存在方式……)
那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我现在能听到已经几乎完全化为光柱的亚德的声音呢。
“咦嘻嘻嘻嘻!他说存在方式哟!喂,格蕾!你不是一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吗!像你这样,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想成为啥样的存在吧!”
(亚德……)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卡拉柏惊讶地眨了眨眼。
亚德毫不在意地继续道。
“不过啊,你还是应该好好问问自己!问问自己想做什么!没错,如果你有想做的事,那就应该好好说出口!如果你想找谁帮你一起保护你拼了命也想保护的东西,不说的话谁知道啊!”
(亚德……你……)
面对这个啰里啰嗦的家伙,不知为何我感到胸口发闷。
在故乡的时候,作为我唯一一个朋友的礼装在向我发问。回想起来,小时候它经常叫我慢性子格蕾惹我哭。但随着年龄增加,它渐渐不再这样叫我了……对了,自从决定跟随师父前往伦敦以后,它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我。
“我……”
我发出了声音。
因为还处在恍惚状态下,声音非常僵硬。我意志的所在还非常模糊。
即便如此,我也尽可能努力地说道。
“我、想、保护、师父、和、大家。我、想、成为、能、守护、他人、的存在。”
“嘻嘻嘻嘻嘻,老子可听清楚了,慢性子格蕾——”
“模拟人格停止。魔力收集率突破规定值。开始解除第二阶段限制。”
亚德的声音切换为平时的自动语音。
接着,自动语音中出现了我从没听到过的内容。
“十三拘束解放(Seal•Thirteen)——圆桌议决开始(Discussion•Start)!”
“——唔。”
这句话让我回想起以前听过的传说。
据说,圣枪本来并不是武器。
在人类登上万灵之长的宝座上时,原本的神秘迎来了终结。取而代之的是最适于人类的名为“物理法则”的桌布(Texture)包裹了行星,而为了维持这条单薄的桌布(Texture),几只锚被插在了大地之中。
而于尽头闪耀之枪(Rho
ngomyniad)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维持世界而制造出来的锚,被交给了骑士王,在不知不觉间被施加了由王与骑士们制定的封印。
也就是限制圣枪之“力”的枷锁。十三拘束。
只有在能够达成复数的荣耀与使命的事态下,才能解放真正的圣枪。
完全解放所需要的议决数是七。
现在,在圣枪内侧宣布着圆桌的决议。
“是为,为生而战。”
——承认,凯。
“是为,与强于己身者之战。”
——承认,贝狄威尔。
“是为,不违人道之战。”
——承认,加赫里斯。
“是为,为真实而战。”
——承认,阿格规文。
“是为,非与精灵之战。”
——承认,兰斯洛特。
绝非全部。
尚不及半数,仅仅五条。
但是,刚才得到解放(允许)五拘束,使枪迸发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最重要的是,我的祈愿得到了认可,有人在支持着我的事实鼓舞着我。
(——这样的话、)
我下定了=决心。
“开始解除第三阶段限制。”
伴随着新的自动语音,处于恍惚状态下的我咏唱出了最后的语句。
“Grave(掘墓)……for you(为你)……”
讴歌。赞颂。咏唱。
古老的神秘(Myster)啊,灭绝吧。
使那甘甜的谜,尽数归于无。
我看到远处Faker挥动着缰绳的模样。
“驰骋吧,魔天车轮(Hecatic Wheel)!”
战车转身背向月光,在此化为一道流星。
以地上为征途的星光,竟是如此激烈如此美艳。迸射的魔力有多么壮大现在已不必再说了。如果那件对军宝具的突击剜过地表,一定会轻而易举地留下一个环形山吧。
被闪电所环绕,狰狞的一道星光。
同时,我也慢慢举起了枪。
“圣枪,起锚。”
我仰望着手中的枪,突然这样想道。
这道光芒,多么得耀眼啊。
这份感情,多么得让人激动啊。
古代的骑士们,都是这样被点燃了心中的激情的吗。
战车已经逼近到眼前了。闪电的炽烈让我产生了眼球被灼烧的错觉。像是在回应一般,我手中的圣枪,收束为更加纯粹的光芒。被过分收束至极限的光芒脉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狂暴起来。
来吧,呐喊吧。
在咆哮中解放。
“于尽头、闪耀之枪(Rhongomyniad)——!”
歪曲的光芒疾驰着。
灼热和闪电与之相比都显得温和。光的奔流灭绝着各种所有的物质,在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屋顶上向夜空中投出一道直线。天之国所在何方。所在何方,吾之光辉也定将其击落。
魔天车轮(Hecatic Wheel)也消失在光芒之中。
击落明星的光芒,仿佛宿命一般,最终也回归了夜晚的怀抱。
*
“……怎么……样了……?”
解放了一切之后,我茫然地说道。
假如是平时,我应该已经昏过去了。实际上我感到自己确实有几秒的时间失去了意识。说不定现在已经过去几十分钟甚至几小时了,只是我自己还没有发觉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真的很想躺倒一睡不起。除了肉体,过度运转的魔术回路也在发出悲鸣。脑与神经都被疲劳占据了,我感觉好像从头到脚都陷入了泥淖之中。
但是,我现在决不能倒下。
我确信着如果现在倒下了,那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会无法站起来。而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事要解决。
【【反转吧。】】
在释放宝具前的瞬间,我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因此,在确定其他人都没事之前,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我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移动身体上。就在刚才还像羽毛般轻盈的四肢,现在就像所有的血管中都被灌入了铅一般沉重。我感觉就算只是转过头也要花上一个小时,尽管如此,我还是僵硬而又狼狈地爬行在列车的屋顶上。
“格蕾小姐!”
考列斯正在另一边等我。
眼镜少年的臂膀中,是老人瘫软的身体。
“……卡拉柏、先生他、”
就算不听少年那颤抖着的下文我也明白。即便是代行者那经过千锤百炼的肉体,老者也无法在胸骨尽碎的情况下支撑下去。不,或许在将魔眼塞回眼窝的时候,他的大脑与肉体就已经不堪重负了。最终,他究竟有没有看到于尽头闪耀之枪(Rhongomyniad)发动的情景呢。
他在最后看到的景色,是过去还是现在呢。
从身边传来了声音。
“直到最后,他都在帮助我们。……可我,却救不了他。”
“……师父。”
我感到不知所措。
明明之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有些东西却止不住地从眼眶往外流。明明得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却已经无法再见到赠送它的人这一事实。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想要转向师父的方向,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现在,列车似乎已经脱离腑海林(Einnashe)之子的范围了。
列车也没有再次使用新的魔眼,只有地平线上渐渐被染上了颜色。
师父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真是把拍卖会拖延了不少时候啊。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吗。”
“是、啊……”
一定。
终其一生,我也无法忘却这个颜色吧。
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每当看到类似的颜色时,我应该都会回想起这段在那时得到了重要东西的记忆吧。每当过去像泡沫一般浮现的时候,我都会再次回味起那苦涩与温暖吧。
那就仿佛虚无缥缈的梦境一般。
虽然现在还看不到太阳的身影,但朝霞那朦胧的绯色,已经轻轻地渗入了轨道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