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翻译:魔法使TAPE、伊尔索德、Khaela Mensha Khaine、月照鱼素paradis-x、羽翼之结界、西娅莉姆、卡瓦蒂卡、棉花喵。
图源:西娅莉姆
1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搭乘这辆列车了,但是奇怪的感觉依旧没有改变。
能听得到排气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也有舒适的振动。然而,感觉就像坐在漂浮着的飞毯上。这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印象,在这辆列车上似乎是理所当然地并存着。
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
这是一辆拥有着可怕而又美丽的名字,被地下世界所熟知的列车。
“…….内部装饰是不是变了?”
“我们时不时会换样式。”
上车之后,我不知不觉地说出了感想。车长罗丹这样回答道。
我依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他那消瘦的脸庞不知怎么的有些像恶魔,不过和这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列车很是相配。
“话虽如此,很少有客人能够注意到这一点。即使是有以使魔形式前来的常客,可实际会(亲自)乘坐两次以上的人也是很少的。”
“….是这样的吗?”
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他那隐约的亲密感,是否是因为作为车掌的服务精神呢?
无论如何,和这辆列车本身一样,他也与平凡的人类相差甚远。
死徒。
据说他是,名为死徒之人的眷属
这些涉身神秘的人与英灵和魔术师们不同。亦不同于我曾经被教过的死灵或者亡灵,所以(对我而言)并不可怕,但是还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或许暗示了Dr.哈特雷斯所掀起的波澜是是多么巨大吧。
(……神灵伊斯坎达尔的创造)
根据几次推断的结果,师父如此断定了哈特雷斯的目的。
为此,夺走师父的圣遗物,盗用了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召唤了Faker。长久以来,在多起案件背后暗中活动,为实现自己的野心而准备着。
神灵伊斯坎达尔。
通过创造魔术师之神,取回与古代同样形式的魔术。这样的话,现代的魔术师们也会失去朝着根源前进的理由了。
(….所以,他才潜入了灵墓阿尔比昂)
理论我倒是明白了。
可是,那个规模超出了我的想象。老实说,直到现在还不能说我完全理解了其意义。
回顾至今为止遇到的众多魔术师们,这(哈特雷斯的作为)似乎有着可以推翻他们两千余年的执念的沉重分量……
我如此思考着。
这次,为了阻止哈特雷斯而聚集起来的意想不到的人们,这既是师父旅行一路走来的结果,又是哈特雷斯的行为引发的反作用。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
当然,无论是哪个旅途都很漫长。
以违背本人意愿的形式被推上君主(君主)的位置,遭遇了许多的事件的师父;从现代魔术科学部长之位离职已经十年,不对,搞不好是已经把更长的时间花费在了这项计划之上的哈特雷斯。
二人与其说是单纯的镜像,不如说是给人留下了,带有比那更扭曲的,宛如莫比乌斯环的印象。无论是作为一个魔术师的本事也好,抑或是细致周密的计划也罢。本来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人,可一旦实地去解开什么谜题,他们又总会从同样的某个关键之处着手——我总也无法甩开这种妄想。
(…如果)
如果就这样追逐哈特雷斯的话,师父也会被推入他所在的炼狱吧。这样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
忽然,我那因恐惧而僵硬的肩膀上,有某种温柔的触感。
“没问题的。”
那是坐在旁边的师父的手。
那只手虽然微微颤动着,但正因为如此,心中才有了真切的温暖。
之后,
“…窗外什么都看不见啊。”
正在小声抱怨的,是只有一只手臂的,带着眼罩的僧侣。
時任次郎坊清玄,他是从远东国家而来的,被称之为修验者的宗教信徒。在师父的授课中,我曾经学过——山岳信仰和佛法是以错综复杂的形式结合在一起的宗教形式,但是现在我并不记得具体细节。
“看不见不是更好嘛?这辆列车就没有在正经的空间行驶过吧。这回更是,都跑来灵墓阿尔比恩了啊。”
一边挥动着小刀,一边说着的是占卜师弗利乌。
他是一个壮汉,头上缠着脏布,用几层布包裹着晒黑的健壮身躯。即使是在列车内测,也让人联想到沙漠中干燥的风沙。
“万一摄入了超过我们能够感知的信息量的话,只需一下,我们的大脑就会崩溃的,因此没有必要特意冒险吧。况且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会进入世界顶级的危险区域。”
“哎呀,这种混沌(混乱)的情报不正是我们魔术师所追求的嘛?如果想要抵达根源,就没有必要吝惜以身犯这种程度的险境。”
接上对话的,金色卷发的少女。
光是清玄和弗利乌,他们的世界观就太过不同,难免会给人留下这支队伍是拼凑出来的印象。不过,这个少女是特别的,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高级物品的蓝色礼裙,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毫无破绽的优美动作,让人怀疑是不是曾由天上的雕刻师细细打磨的端正脸型。即使对一般人道明说她实际上是魔术师,但只要有如此多的与众不同,也能被一般人轻易地接受吧。
露维雅瑟琳塔·艾德费尔特。
三个人都是师父和我在最初的事件——剥离城阿德拉遇到的人物。
而今,为了挑战灵墓阿尔比昂,他们也加入了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队伍。
“哈哈,纯粹的精英大小姐和作为雇佣兵的魔术使不能互相理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个暂且不论,你打算如何编排这支攻击阿尔比昂的队伍呢?”
“毫无疑问我将会作为警备人员。”
师父如此说到。
“不如说,让我担任别的角色也派不上用场。很遗憾,在我们这些人中论处理神秘的本事,我是最差劲的一个。”
“恩。如果是纯粹的魔术理论,那就另当别论了。假如要处理神秘的话,你的内弟子是特别的。”
弗利乌带着肯定的表情点了点头。
据说挑战灵墓阿尔比昂的队伍一般由五个人组成。
从阿尔比昂开采各类资源的发掘人员。
最先发现迷宫勃发的危机,提醒团队注意的警备人员。
还有,对抗巢居灵墓的可怕怪物,提供人身防护的战斗人员。
“这次只需要突破,所以不需要发掘人员。相对的,则需要设置引路人员,之后再由警备人员和战斗人员分别确定各自负责的范围。我嘛,就自动地成为引路人员了,而大小姐则是战斗人员没错吧。这个队伍中有着灵墓阿尔比昂生存经验的人大概只有我吧。”
“我都不知道你竟还是灵墓的生还者(Survivor)。”
对于弗利乌的话,师父插了一句。
那也是我在意的部分。因为,从以前剥离城事件中了解到的经历看,完全没有那种迹象。
“大概是因为没有在电视上做广告吧。”
“别开玩笑了。如果在灵墓阿尔比昂的生还者(Survivor)这一点上大做宣传,那么作为佣兵你就会名声大噪。没道理不利用其来推销自己吧。”
师父这样一说,弗利乌暂时沉默了。
然后,
“你知道我的绰号吧?”
他如是说到。
接着,那个答案从自己的嘴里滑了出来。
“弑师者。”
不知详情为何,但是,这个魔术师被以这样的异名称呼。我在剥离城事件中也曾听说过。
“就是这样,直到风头过去,我一直呆在灵墓阿尔比昂中。以生还者(Survivor)之名推销自己的话,会被追究责任的,好不容易消停的风声就白费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保持沉默咯。”
“….原来如此。”
应该是理解了,师父也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魔术师来说,师徒关系是极其重要的。如果有血缘关系,就可以移植魔术刻印。即使没有,只要继承了那个流派的神秘,关系就会变得极其密切,这是经过迄今的事件后连我也非常清楚的事。
(….啊啊)
突然,想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所谓的魔术师,就是连绵不断的时间。
正因如此,无论是弑师或者弑徒,都会以阴郁的色调格外突出地浮现出来。因为这是切断被认为是悠久时间之河的行为。不管是杀掉过去(师父),还是夺走未来(弟子)的生命,那种存在方式和魔术师都是矛盾的。
当然,因为魔术师为了抵达根源可以不择手段,某些魔术师可能会认为这(弑师)是琐碎的小事。可即便如此,那些我遇到过的人身上,还是有足以让人联想到刚刚提及的东西。
或者,现在聚集在这趟列车上的魔术师们也一样。
过了一会,列车减速了。
(在列车)考虑乘客体验(而进行)的平稳减速的同时,蓝光从之前被漆黑封住的车窗射进来。与地面上的阳光不同,是不可思议的光芒。是令人怀念的,心潮澎湃的光芒。
“……那么,列车到站了。”
车长严肃地宣告道。
这简直就像启示一般。
“灵墓阿尔比昂,我们正位于其最顶层。很遗憾,即使拥有本辆列车,能够安全抵达的地方也就到此为止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能听出那声音中透着遗憾,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列车的门缓缓开启,缓了一拍之后,他深深地行了一礼。
“请允许我僭越地多嘴一句,祝诸位武运昌隆。”
*
这里是相当于山麓的位置。
我们集合之后,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开始跑起来,消失在了朦胧的雾后。也许这雾气也是列车带来的吧,过了几分钟后,雾气也消失了,阿尔比恩的景色映入我们的眼帘。
“……那个,不是天空吧。”
最先从我嘴中说出的,就是这个。
因为那向遥远的高处延伸的,是发着淡淡微光的穹顶。
其半径到底是几公里,哦不,是几十公里呢?当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而宽敞的穹顶。也许,除了灵墓阿尔比昂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这种景色。
与天空相反,环顾大地,是几座山川相连,河水流淌,形状奇特的街道连接在一起。
(那个就是……采掘城市?)
我在坐火车时,从弗利乌那里听到了关于它的些许情况。
那是魔术师们在灵墓阿尔比昂之中建立的桥头堡。这片为了挑战更深的阶层而由人类创造出的城市,眺望着它的远景,虽然微弱但却让人心头一热。
啊,有谁会相信,这是伦敦地下好几公里的地方呢。
“真是久违了的地下世界啊。”
有些厌烦的样子,弗利乌喀咔作响地晃了晃脖子。
他缓缓地环视着穹顶和地表的植被,继续说道。
“啊,没错是这儿。……到底是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呢,果然按照我的指示抵达了这里呢。”
“是你指定的地方啊,弗利乌先生?”
“啊啊,是的,不愧是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虽然不能直接行驶到城市中心,可现在时间又很宝贵,所以又不能在太远的地方下车。在登上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之前,我姑且把之前一直使用的装备都带过来了。”
黑色皮肤的魔术师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摸着自己的下巴。
他环顾四周,似乎嫌麻烦一样地说到。
“趁现在先确认一下,留给我们前往目标阶层的剩余时间是二十二小时五十分钟左右。最低限度的休整应该已经在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内完成了,不过,你们全员都不需要再去睡眠和排泄了吗?”
“那是山岳修行中必修的项目,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是基本要求。”
清玄第一个回答。
接着,露维雅轻轻地皱起眉头。
“虽然我连说出口都不想,但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只不过是初级的【强化】而已。”
“……没,没关系,我可以的。”
一边感到耳朵变红,自己一边也回答道。
严格来说我不是魔术师,但是像这样的身体机能的调整,也包含在作为布拉克莫亚守墓人的训练中。回想起来,圣堂教会的代行者他们好像也使用了这种技术。对身缠神秘的人来说,这是基本的能力吧。
“……不好意思,很难说不需要睡眠。”
最后,师父面带苦色地说到。
“直到今天我都还一直在强撑用脑的疲劳,。虽然使用某种兴奋剂的话,可以毫无障碍地行动,但是很难保持正常的精神状态。”
“OK,这真是过于实诚的表达呢,不像是时钟塔的君主(君主)之流。”
弗利乌闭上了一只眼睛举起双手。
“反正,在阿尔比昂的探索中,完全没有休息的话,那才是比较危险的。那么,以可能为前提,大概二十四小时之内,两次到三次,各以二十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为基准。这样的话没问题了吧?”
“没关系。通过冥想型医疗魔术可以增幅休息效果。虽然有副作用,但在接受的范围内吧。”
面对着皱眉头说的师父,露维雅扑哧一声并捂住了嘴。
“哎呀,真是不得了。如果这种程度就会产生副作用,平时您怕不是要深受睡眠不足之苦?”
“确实是这样,但是女士(Lady)(还请你)不要太欺负我了。这让我想起了我的义妹。”
“呵呵,就当作是对以前的回礼了。”
露维雅用指腹抵住呈新月形的可爱嘴唇。
“真是没有想到,会和你成为队友啊。”
说实话,我也是这样想的。从那个剥离城阿德拉,一直到现在,我们来到了多么遥远的地方啊。搭乘着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来到了地底的灵墓阿尔比昂,追逐的对象是古代魔术师Faker和作为其御主的现代魔术科的原学部长。
只是整理一下以上的状况,就让人头晕目眩也情有可原吧。
然后,
“那么,所有人都给我披上这个吧。”
弗利乌将背包放下来,从里面扯出布匹分发给队伍成员。
“什么啊!这块脏兮兮的布料!”
“哎呀,饶了我吧。再怎么说也不能以大小姐的装扮进入采掘都市吧。当然,还有君主(君主)阁下。践行修验道的人反而不会引人注意吧,不过你们的确太过显眼了。”
听了弗利乌的话,露维雅沉默了一会。她勉为其难地用那块布把美丽的头发和纤细的肩膀遮了起来。
在这方面,她是那种只要能够理解其意义,即便不是自己的作风也能痛快地接受的大小姐。当然嘛,如果只是高傲的大小姐,不论是能够使用多么强大的魔术,在魔术师世界中也是走不通的吧。
师父和清玄也听话披上了布匹,我有些忐忑地问道。
“…那个,我这样没有关系吧?”
“嗯,因为格蕾平时也带着兜帽,应该没有问题的。”
“是这样的嘛…”
“嘻嘻嘻嘻!和大家待在一起挺好的嘛!很吃惊自己能独当一面了吧!”
“才,才不是那样的!”
对我的摇头,亚德发出来咯吱咯吱的笑声。
这时是清玄,
这位独臂,戴着眼罩的修验者咳嗽了一下,并揉了揉下巴。
“嘿,能为我们带路嘛?弗利乌?”
“哦,那么,各位跟我来吧。”
弗利乌轻快地迈出步伐,快步走着。
当然全员都是以【强化】过的步伐前进,虽然师父几次落在队伍后面还险些摔倒——实际上在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是由我背着他前进——但是我们还是以惊人的速度,从山麓出发横跨了平原。
结果就是,在大约不到二十分钟内,我们到达了所看到的街道的尖端。
“这是…”
清玄低声说到。
从远处看的时候给人一种中东的沙漠街道一般的印象。然而像这样走近一看,又是不同的景色。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与蜂群或者蚂蚁的巢穴相似吧。
建筑物之间的隔离体并非是现代的混凝土,而是一堵看似自然升起的土墙。这些看上去甚至有些原始感的建筑,构成了极其立体的街道。
许多人走在中央大街上。
正如地表上的伦敦一般——在某种意义上说,与社会阶级分明的时钟塔来说,这里往来的人种更为丰富。如果要说共同点的话,老年人似乎不多,大部分人穿的衣服和弗利乌递给我们的衣服相似。
而且,代替汽车往来的是奇特的生物。
和地上的骑马的警官一样,或是类似犀牛的有角生物,或是像乌龟一样背着甲壳的巨兽,悠然自得地在马路上阔步行走。说到底,他们究竟是带有神秘的幻想种,还是在地底经历了完全崭新的进化的生物,这一点不得而知。不过,的确是地表上看不到的动物没错。
“…这就是采掘都市吗?那样的动物,在这里居然是理所当然的?”
“每个区域的区划都不一样。如果是去中心区域,即便是稍微变装,君主(君主)阁下和大小姐说不定也会引起注意。不过,在这一带的话总会有办法的吧。”
奇特的野兽和往来的行人旁边,排列着几个摊子。
这也能算是国际色彩丰富吧,不仅是烤肉和鱼,还充满了独特的调味品和烧焦的调味汁等各种气味。混杂着刚才那种野兽的臭味和其他我感知不出的独特香甜味。
(草药的香味?)
这样的话,应该是我不知道的种类吧。
摆放在摊位上的草药,应该有很多在地面上无法想象的药效吧。也许类似精灵根这种我只能在课堂上学到的咒体也混杂在其中吧。
“…………唔”
接着,从稍微远一点的摊子那边传来了吵闹声。
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一瞬间,我感受到魔力的律动,哪边是——或者说双方都是使用了【强化】的魔术吧。沙尘四起,一瞬间如同紫色电光的东西散落一地。不过,连这种场面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都好像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人们毫不在意地走了过去。
“还是不要太东张西望比较好哦。”
露维雅在旁边小声地劝告我。
“我们被看作新来的外行,不多管闲事是理所应当的哦。而且从刚才开始,我就感受到三种左右的视线。”
“哈哈,大小姐果然已经习惯了嘛。”
“哪怕比不上阿尔比昂,我到访外国的机会也很多。无论在哪片土地上,厄德菲尔特都必须与其荣耀相衬。”
“嗯,此乃正解。要是只用钱就能解决倒是好了,但是这里的小偷更喜欢鲜血和内脏啊。”
弗利乌的话语中有一种不仅仅是威胁的感觉。
“魔术师的血液无论在哪里都能大卖,但是居然连内脏都能卖得出去……”
清玄相当惊讶地说道。
实际上,被弗利乌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在那些摊位的后面,有着被人为移除的肾脏和肝脏。当然,就如同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以魔眼移植进行交易,在阿尔比昂的内脏买卖也和那些精通此道的专家们有关系吧。
然后,我无意中注意到。
“难道说,这里的建筑看着都像是用土块建造,也是因为…”
“哦,你注意到了嘛?对了,说起来你对咒术的感知度很高呢。那么,我就给大家举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吧。”
弗利乌用一只手碰了碰旁边的墙壁,并且闭上了一只眼睛。
他的拳头敲击着墙壁。
只见那只手立刻翻到他自己的腰间,从那里掏出平时占卜用的小刀,突然咯吱一声地将小刀扎入了墙壁。
但是,令人惊奇的并不是弗利乌的怪异行为。
小刀穿过墙面留下的洞口,在我们的眼前很快闭合了。
“欸……!”
“真是了不起啊,就如同中国神话里面的视肉(翻译者:视肉就是肉灵芝,也称太岁)一样。些许轻伤立刻就会愈合上。
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我,弗利乌耸耸肩膀。
“虽然说是极其表层的地方,但这里是灵墓阿尔比昂——已经死去的巨大龙种的尾部。就算是土块,也因带有古老的龙之属性而变质了,这个现象在这个区域尤其显著。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通过魔术控制泥土的特性而建成的。”
弗利乌的解说并不能缓和对我的冲击。
因为,这个实在,与直到现在我听闻的魔术和神秘的存在方式太过不同。
“我记得好像是说,魔术不适合大量生产…”
“这是地上的原理。”
师父进行了补充说明。
“这个地下世界有所不同。当然,当然,这房子牺牲了很多包括像强度啊之类的东西,但总不能从地上将起重机带下来吧。相反,正如弗利乌所言,这里的大源(Mana)浓到过剩。即使没有如同神代那样与现在差了一个次元的魔术精度,也能够轻松地施展大魔术…当然,魔术师的数量和相应的施术技巧也是必要的。”
说到最后,他眉间的皱纹加深了。即使是在这种场合,师父还是师父呢。
“在这里(阿尔比昂)优秀魔术师暂且不谈,但是优秀的魔术使应该比地上的时钟塔还多吧。”
“总而言之,这里也有只有阿尔比昂才有的复合工房这种商品呢。另外,采掘都市的中心区域姑且不提,这里的周边环境经常发生变化。因此,为了能够马上重建,这里使用了元素转换(Formal Craft)工艺和人造魔偶等工具,建造出了这样一个临时街道。”
弗利乌的话,我有些茫然地接受了。
地上的时钟塔,如果是富有的第一学科(密斯提尔)的话,也有将格拉姆(翻译者注解:Golem(魔像,假人,石人)希伯莱传说中用粘土、石头或青铜制成的无生命的巨人,注入魔力后可行动,但无思考能力。)当作仆人使役。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轻易实现建造住房的规模。
啊,这里真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尽管自己好歹算是时钟塔的人,在故乡和至今为止的事件中,也目睹了相当数量和规模的神秘,却依旧不得不感到惊愕的异境。
(这么说来…)
漏句了:从莱妮丝收集的数据来看,恐怕哈特雷斯的弟子也有出身阿尔比昂在这里长大的呢。比如,在秘骸解剖局遇到的爱茜拉小姐他们,就应该是出生在阿尔比昂的。
在这个异境长大的人,他们可能不会感受到地上还有另一个世界吧。
就像被召唤到现代的神代魔术师一样。
就像那个,Faker一样。
“无论如何,不管是哪个区域的经济圈,都是由阿尔比昂这个大迷宫——不知名的已逝之龙构成的。这是一座撕咬着腐烂的尸体,夺走其血肉和毛发,靠着吞吃涌出的蛆虫而存活的城市。”
“哎呀哎呀,听上去很讨喜啊。”
露维雅对弗利乌所言微笑着。这么说来,厄德菲尔特的外号是【地面上最优美的鬣狗】。如果是她的话,搜索尸体是贵族的嗜好这种话,自然会堂堂正正地说出来。
“那么弗利乌,在潜入阿尔比昂之前,你打算去哪里呢?”
被清玄这么一问,壮汉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然后,
“去我师父那里。”
弗利乌——那个被称作弑师者的魔术师如此说到。
*
弗利乌引着我们前往的是如同蚁穴一样的,偏离城市的地方。
穿过人烟稀少的街道,登上复杂曲折的楼梯,仿佛这座城市就是迷宫的一部分。一边接收着这样的错觉,一边追赶占卜师坚毅的背影。
“可你不是说,你杀了师父吗?”
“嘘………”
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弗利乌制止了露维雅的发言。
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向腰带。那把锋利发光的小刀别在要带上,黑色皮肤的手指轻轻夹住那把刀,将其向空中抛出。
“Lead me(请指引我)”
一小节(One Count)的咏唱。
占星师弗利乌的小刀,在这地下也能正常运作嘛?
在虚空中画出弧线的刀刃,在空中一瞬间不自然地静止了——正当我这么以为,刀尖对着旁边的墙壁加速刺去。
本以为会和刚才墙壁再生的时候一样,然而却出现了不同的结果。
原以为会直立在墙壁上的小刀,就这样穿过去了,深深地扎在另一边的地面上。
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却变成了幻影。
取而代之的,是突然拓宽出现的另一条道路。
“啊,我的师父还是那么麻烦,还用幻术欺骗我啊。”
“你本该已经杀掉的,师父?”
这次,当露维雅打算询问的时候。
“——啊啊,被这个混蛋弟子杀害了!”
不熟悉的嘶哑声音,似乎有些快活地回应道。
弗利乌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后,转过新出现的通道拐角。
他用单手把垂下的布单掀起,拐角内侧变成了一个小空间。墙壁上和壁橱上挂着类似中东的装饰物,数个星象图,还有跟弗利乌所
用很像的刀子。
并且,那位声音嘶哑的主人就在其中央。
他是一个盘腿坐立在铺开的地毯上的,身材矮小的老人。
因为他的皮肤和肌肉很有张力,所以很难判断他的年龄,不过,恐怕是超过七十的吧。没有一根头发,黄色的牙齿也不整齐。尽管如此,他身上却没有污垢的气味,反而散发着类似于香水的甜味。
旁边放着水烟壶,老人单手拿着从水烟壶里伸出的管子。大概,现在是他一个人享受水烟的时候吧。老人身上那不可思议的香气就是因为这个水烟吧。
“哦呀。还以为是谁过来了呢。原来是好久没见面的笨徒弟啊,居然还带了其他客人来。”
清玄瞪大双眼对那个笑着说“笨蛋”的老人问道。
“你….”
“叫我杰拉夫吧。除了这个名字以外,其他的东西我很早就已经舍弃掉了。”
听了这句话,清玄眨了眨眼,然后问道。
“果然,弗利乌没有杀掉你吗?”
“哈哈哈,作为魔术师的我已经完美地被杀害了。魔术回路现在成了破烂,我现在能够使用的魔力连长子(Count)的小子都不如啊。”
“…还是那么不注意保养啊。”
不高兴地看着老人抽水烟的弗利乌小声抱怨道。
“哦呀,难道你对老朽这小小的兴趣都有意见吗?真不愧是弑师者说的话呀。”
“正如我师父所说,他在招人怨恨这方面可是比一般人更起劲。如果现在变得这么弱了,那么最后关头就让我来杀掉他,那些想要报复他的人就得和等待游乐园招牌项目的人一样排长队了。”
用大手盖住了脸,弗利乌告状道。
就在他面前,本应该被弟子杀害的老魔术师又叼起水烟嘴吸气。看着快活到嘴角扭曲的老人,弗利乌叹了口气。
“所以我’杀掉’了他。准确地说,是把他当作是被‘杀掉’了。我在接受了他的工房和遗产之后,带着他叩响了进入阿尔比昂的大门。”
“哈哈哈,不管怎么说,离开灵墓阿尔比昂的安保许可很严格,但是进入的时候比较松。即使不是这样,早期的阿尔比昂也有来此锻炼的生还者(Survivor),所以还是比较自由的。”
因为从各地募集了大量用以挖掘灵墓的魔术师,所以进入灵墓的安检放宽松也是理所应当的吧。所以时钟塔的派阀才能够把一次性间谍送入阿尔比昂,也就是跟师父的推理联系上了。
“但是,那样的话弗利乌先生….”
“所以如同在列车上所说的,为了不被怀疑,我在阿尔比昂躲过了风头。”
像是厌倦了一般,弗利乌缩了缩肩膀。
“哈哈哈,尽管感谢我吧。本以为凋零的大树重新闪亮登场了。”
“埋怨我竟敢抢先一步杀掉你的人可是很多的哦。”
“能让这份嫉恨转变成新的魔术机缘的,才叫魔术使啦……那么,这样的你,把这支新队伍带来的目的是什么呢?现在来看,阿尔比昂的发掘似乎不再是什么赚钱的活计了吧。不是吗?厄德菲尔特的公主,还有埃尔梅罗的年轻君主(君主)阁下。”
一瞬间目光锐利,老魔术师瞪着露维雅和师父。
过了一会,师父开口了。
“…即使是身处地下,您似乎也知道地上的动向。”
“哈哈哈,既然魔术回路成了摆设,不多做点额外的努力的话,不在其他地方下功夫的话,可就做不成魔术使了。收集情报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特意来我这里,而且还是和笨弟子一起来访。虽然记恨我的人相当多,但那边的厄德菲尔特的鬣狗,你总不可能是在寻找像我这样的老人的隐蔽财产吧?”
“我的老师啊。”
弗利乌再次说道。
“23个小时——还剩下22个小时,我想要到达灵墓阿尔比昂的古心脏。”
“…啊?”
老魔术师那如同枯萎的橡树一般的皱纹加深了,他张开了嘴唇。
然后,将食指放在太阳穴附近转了转。(这个肢体动作的意思是:你脑子有问题吧。)
“什么呀。在地上干了这么久的苦力活,终于变成真正的笨蛋了嘛?如果是脑髓被施加了诅咒,那么看在师徒的情面上,我为你介绍诅咒科(Zigmarie)的老相识吧。”
“只是下潜的话就有办法….您以前说过的吧?”
弗利乌百折不挠地说。
“如果想以普通的队伍采掘的话,超过百层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没有可以回去的方法。但是,如果只是下潜的话,总归还是有几手办法的……你说过的吧。”
“欸,你也别当真啊。那种东西,大概是酒后的无聊玩笑吧。你如果真的有志自杀的话,还是有很多很好的方法哦。”
老人把水烟壶拉过来,又吸了一口之后吐出烟来。
老人用手指轻轻地搅动着房间里飘动着的烟气,好像完全不在乎弟子的请求一样。
他的视线从天花板上慢慢降下来。
师父他,走到了老人面前。
“明天,在远古心脏中,将会举行冠位决议(Grand Roll)。”
“…嗯。大概是那些连根源的边都没摸到,自以为已经探求到了极致神秘的家伙们的班委会吧。就让他们尽情地为所欲为,随心所欲地堕落,搅拌世界吧。不管你的现代魔术科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总的来说,我之所以能接受了在阿尔比昂度过余生这件事,也是因为从心底感到厌烦这种无聊的吵闹。”
“…如此一来,那就好说了,这个我想你会满意的!”
这次是,一直沉默的露维雅,她从师父的旁边傲然地走了出来。
少女朝着老人面前用力一放的,是一条项链,装饰着看上去很高级的宝石。或许是认为在阿尔比昂也需要这种东西,所以她就一直随身携带了吧。
老人轻轻地拿起项链,看了几口水烟的功夫,他又放了回去。
“好吧……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这种东西能在地下换到钱嘛?总想着使用魔术的触媒,厄德菲尔特的毛病也太严重了吧。”
“嘁。”
“那个,老爷子…”
正在一脸困惑的弗利乌打算插嘴的时候,
“师父?”
我不由得也一同插嘴道。
师父正直着背部弯腰鞠躬,
长长的头发如同浸湿的鸟羽一样从耳旁垂下,挡住了他的侧脸。
“……你这是,干什么?”
“没有能够报答您的东西。”
师父低着头说道。
“我有无论如何都无法用金钱交换的东西,您当然也一样有。然而,我们突然来到这里,想要破坏您的准则(扭曲您的尊严),只能说是傲慢了吧。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君主是不能轻易低头的?”
“确实被说教了好几次。被责骂的记忆数不胜数,被尊敬的人指责身世不干净。是吧,说到底,我怎么也不配登上君主(君主)之位。都到了这个份上,我这个笨蛋也只能想出这种办法。”
“与其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对老朽低头鞠躬,即使是自杀行为,还不如早点闯进迷宫为好吧?”
“弗利乌,将我带到了这里。”
师父低着头说到了占星师的名字。
“和他的缘分虽然时间不长,了解却足够深厚。如果他判断,为了穿越迷宫,需要您的协助,我也会完全信赖他的判断。”
“……….”
老人沉默了一会。他将手从水烟的吸嘴上放开,注视着师父。
“…你真有眼光。”
“眼光?”
老人无视了这边鹦鹉学舌一般的询问。
“这就是君主(君主)阁下。原来如此,君主(君主)阁下居然要向我低头嘛?时钟塔的君主(君主)阁下。”
不知为何,老人的声音漂浮向上的烟雾相反,盘蜷落向了地面。
然后,
“喂,徒弟。”
老人对弗利乌叫道。
“的确,如果只是在大魔术回路一味下潜的话,是有办法的。但是能够活着下潜下去…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哦。你真的有这种觉悟吗?”
“就是这样的委托,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弗利乌像回嘴一样的回答让老人皱了皱眉,摩挲着下巴说道。
“委托……嘿嘿,是委托啊。我的弟子可真是把这条命便宜卖了啊。”
“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回答问题了。我们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在削减宝贵
的时限。”
“哈,明明是你们先突然闯进人家里、畅所欲言的。那么,所有人都准备好探索装备了嘛?”
连我也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反应迟了数秒,师父露出意外的表情问道。
“…这样就行吗?杰拉夫先生。”
“得了,快来确认下吧,你既然来找我,应该就一直带着的吧,笨蛋弟子。”
“如果是我下潜时候带着的那个东西的话….”
“拿给我。”
老人看着弗利乌递出的那个袋子里的东西,一顿摸索过后。
“真是旧啊。”
他断言到。
于是他慢慢站起来,跟弟子悉悉索索地像啧舌一般地交代一番后他吩咐道:
“在这里等三十分钟左右。”
“三十分钟!弗利乌都说了,现在只剩下二十三小时了!”
清玄难以忍受地叫了起来。
但是,
“等三十分钟的话,你们就能节约整整半天的时间。到时再让你们感谢的眼泪沾湿地面吧。”
随着回应清玄的这句话,自称是杰拉夫的老魔术师揭开玄关上的织布,悠然地消去了身影。
2
恐怕明天会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天。
对我而言——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深信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面临着冠位决议,也不仅仅是因为追逐哈特雷斯,兄长潜入了阿尔比昂。
而是我突然意识到,我正在摆弄着棋子。
将世界置换为棋盘这种妄想,虽然也确实是太小孩子气了。不过,从结果上来说,魔术师就是那样的存在吧。因为一般人在童年时期就已经结束了这种超人般的幻想,而魔术师们却是一群因为不经意间指尖抓到了,所以更不愿它脱手的可怜人。
无可救药的是,包括这份悲哀在内我都乐在其中。
反正,无论是谁的人生都是同样愚蠢的。
那样的话,就算只是指尖上也好,还是抓住超人才更有趣。用无聊的阴谋诡计让别人中计,要么自己中别人的诡计,毫无意义地追逐根源,因耻辱而痛苦得满地打滚——还是这些更有趣。事到如今,我才不愿意过上正经而健全的人生。与其被强加上那种东西,还不如快点把这颗心脏摘掉。
我之所以沉浸在这种思考之中,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人在我身边的原因吧。
虽然经常说什么要亲临现场工作所以经常走到伦敦之外出差,可是【兄长可能回不来了】——这种我还真的从没认真想过。作为抵押,他的魔术刻印早就被我拿走了,何况我也深知他对那玩意的徒劳的责任感有多强。
但是,无论如何都觉得这次可能是例外。
至今为止,虽然我也经历过了各种各样的事件,但就是无法拭去灵墓阿尔比昂那种破格感。因为它某种意义上和我们魔术师相当亲近——毕竟,它也是物理性地埋藏在我们的脚下——我无比明白,它有多恐怖。
究竟有多少魔术师下潜到了那里,却永远无法回到地面,这已经由不得我不去思考了。虽然真的已经没有其他能够追上哈特雷斯的办法了,但潜入灵墓阿尔比昂也确实是一种暴行,甚至令人听了就只会哑口无言、接着就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我自己,也已经丢失了大半的手牌。)
这就是明明已经是深夜我却还是盯着大量的文件的原因。
看来,冠位决议只能在没有兄长出席的情况下参加了。即使有某种联络方式,会议上没有兄长的身影还是让我有些头疼。兄长他自己应该没有自知之明吧,【对于新世代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埃尔梅罗二世】这样的招牌,已经具有了相当多的意义。
本来手牌就寥寥无几的现代魔术科,在这场游戏之前就已经丢光了一半的手牌。如果站在对局者的角度上看,应该会大笑不止吧。不过,这次冠位决议的关键问题在于,席上何人才是敌人,尚且没有判明。
(从现在开始,还能去投靠民主主义吗?….)
我居然很想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但是问题是位居贵族主义首席的巴瑟梅罗,在这个时候转换阵营,将会大大损害那个时钟塔首席派系的颜面。没错,大概埃尔梅罗派会毁灭吧(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损了时钟塔首席派阀的颜面,毫无疑问埃尔梅罗派就死定了)。一个弄不好,恐怕将会遭遇【从时钟塔历史中完全抹去】级别的大毁灭。
话虽如此,如果光是说着【这就是人生(C’est La Vie)】,不采取任何对策,在会议上表现出无能之态的话,那可就是自取其辱了,恐怕很快就会被某个派系逼到绝境吧。对于在重大会议上无法展现出一定存在感的对手,还能放任它稳定地占据一席之地——时钟塔的权力抗争可没那么天真。
“….哎呀哎呀。”
时隔许久,我感受到了被兄长强加的胃疼。
正当我将后背靠在斯拉办公室内的椅子上的时候,
“——情况怎么样了!教授他们,是不是已经抵达阿尔比昂了呢!”
弗拉特觉得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从沙发上探出身子。
话虽如此,这个少年昨晚就说过同样的话,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七次了。希望各位能够理解我差不多也都该听腻了的这份无奈。
“好像已经抵达了。”
回答了他的问题后,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我已经尽可能地附魔了强力的通讯魔术,但还是中途断线了,如果他们已经下潜到深层的话,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啊啊真是的!我也想乘坐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啊!虽然这次没有拍卖,但是魔眼什么的真想一口气都买下来啊!要是早知道的话,明明在斐姆(翻译者:摩纳哥的死徒,二十七祖之一,金融界的魔王)的船宴上再举行一次就好了嘛。”
“下次干脆把你的声带典当掉。一定能够卖个高价吧。”
“哦哦!这个主意真不错!可是不能说话可是会很困扰的,干脆趁现在就着手准备新的声带吧!啊,对了,如果要做新的,没有必要执着于喉咙吧!干脆用右手怎么样!能够说话和变形的右手难道不帅气吗,不,难道那不是最棒的吗!!!(翻译者注解:寄生兽梗)”
“嗯,随你喜欢吧。”
我从这个摆弄右手的天才傻瓜身上移开视线。平常这家伙是要推给兄长解决的,所以才说啊,玩具不在可真是让人无聊。
为了集中精神(让模糊的视野变清晰),我用手指按住眉间。
当然,如果用魔力进行【强化】未尝不可,但反正会在会议上因为过度的压力和紧张而快要死掉,我还是想尽可能保留着魔力。
顺便一提,我正拿着冰镇的红茶。
“——公主殿下。这边请。”
斯芬为我递上新的茶杯。
真是的,不愧是优等生,真是庆幸。
“你们那边怎么样呢?”
“关于埃尔梅罗教师的学生,他们虽然有些动摇,但还是继续助力斯拉的重建工作。尤其是被夏尔丹翁的献身所鼓舞,远远围观的其他讲师也提心吊胆地回来了。”
斯芬一边整理着我读完的文件,一边回答道。
当然,弗拉特也在为协助这件事四处奔走吧。
埃尔梅罗教师的双璧,意外地深受人们的欢迎。斯芬自不用说,就算是弗拉特,身上也会有种不知不觉让人想要伸手援助的感觉吧。这对我来说是个束手无策的领域(翻译者:指交朋友),所以也不是一点都不羡慕(翻译者:好面子的莱妮)
然后,我被这样问道。
“冠位决议是公主殿下您一个人参加吗?”
“我只带特里姆玛乌去,哎毕竟现状就是这样。那个薄情的兄长。”
我有些怨念地歪曲了嘴唇。
话虽如此,梅尔文准备的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自不必说,但召集了突破阿尔比昂队伍的人可是我啊。如果我这儿有一个能做好所有收尾工作的人的话,那我一开始根本也不用选兄长了。
“我会跟随护卫您的!”
“你以为我会允许你跟着我吗!”
对于弗拉特的发言,我不知不觉,反射性地发出了怒吼。
少年无精打采地戳了戳手指,我喝了一口温暖的红茶,再一次做了说明。
“….唔姆。如果去了冠位决议,倒不如说安全问题不需要考虑。如果在那里还能遇袭,时钟塔的地位可就不保了。而,夏尔丹翁也说了同样的话。在我参加会议期间,地上的事务就交给你们了。”
“哦!交给我吧!就当是已经坐上了泰坦尼克号!冰山什么的都
要啪嚓啪嚓地破坏哟!”
“哪个世界的泰坦尼克号啊那是!”
一边这样吐槽着,我一边思考着另一个不安定因素。
(….梅尔文那家伙在干什么?)
在准备好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之后,我知道他与特兰贝里奥派接触了,不过,在那之后就失联了。
(是被民主主义拉拢了嘛?)
当然,这一点作为可能性很高。原本梅尔文就是民主主义的核心特兰贝里奥的分家成员。他为姑且还属于贵族主义的埃尔梅罗给予各种方式的帮助本就是不符合道理的。
虽然是这么说的,可那是梅尔文。
考虑到这家伙比起生命更注重追求愉悦的性质,不太可能单纯地对权力摇尾臣服。
(况且,别看他那样,好歹也是威因兹家的门面。应该不会轻易被杀吧。也就是说…)
特兰贝里奥的老大,或者说他的壮汉形象在我脑海中闪过。
果然,如果真的是君主(君主)特兰贝里奥——麦克达内尔有所行动的话,果然梅尔文也只能被关起来了
(原本,君主(君主)尤利菲斯也到了该采取对策的时候了。)
莱妮斯想起了那个老魔术师的脸。
君主(君主)尤利菲斯——卢弗雷乌斯·娜泽莱·尤利菲斯。在这个仿佛一人肩负时钟塔旧习的老人看来,埃尔梅罗派虽说姑且还算是贵族主义的伙伴,但如果可能的话,更像是想要消除的污点一类的东西吧。
另外一个君主(君主)代理人,关于奥尔加玛丽,我也不太期待天体科的远水来救近火,并且我和她的联系实在微弱,总而言之是不能过于期盼的对象。
(…真是的,现在四面楚歌之类的词语我都开始觉得可爱了。)
我一边回忆着东方的典故,一边忍耐着嘴唇不自觉地松弛。
不过,让人困扰的是,老实说我还是有点愉快的。如果站在更能有效发挥我这种特质的地方,我想自己可能已经变成相当令人困扰的暴君了。哦呀,你们可饶了我吧,千万别吐槽说什么【你已经是这样的暴君了】。
就在这时,
“….大小姐。”
是特里姆玛乌呼唤我的声音。
看来,她从学术楼的接待处,接收到了某种讯息。不留空隙地,水银的嘴唇,说出了我不太想听到的词语。
“秘骸解剖局的豪华轿车已经到位了。”
“从解剖局发来的?”
“是的。因为是冠位决议前一天,所以现在就要移动到灵墓阿尔比昂。”
不知不觉,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为将来计,在和兄长一样皱纹固定在脸上之前,我也许应该预先准备对应的魔术或者秘药吧。
“哎呀哎呀,在开幕前夜就蠢蠢欲动是魔术师的常态,但是对待君主(君主)之流也不客气这一点,的确是解剖局的作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多给我一点布几个闲局的时间呢?”
我咬住嘴唇轻声说道,
与独自乘坐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进入阿尔比昂的兄长不同,乘坐这个迎接车辆,大体上我所有的行动都会被拘束吧。或者,或许是民主主义中的某人不想节外生枝,而采取了手段。——可恶,这样看,就连会议本身也有可能提前啊。
“公主殿下?”
“没事吧,莱妮斯?”
斯芬和弗拉特,都以各自不同的关切声音地问我。
的确,只要是到了关键时刻,这两个人无愧于埃尔梅罗教室双璧之称。虽然有点惹人嫌,但也无法否认其可爱之处。
“自然是堂堂正正出征。哎,你们至少要以更加庄严的表情目送我吧。”
我这样说着,将剩下的红茶一饮而尽。
十几分钟后,特里姆玛乌陪着我一起坐上了在黑夜中等待的轿车。
*
自称是杰拉夫的老魔术师回来的时候,正好过了三十分钟,也正是焦急的清玄和露维雅提出是不是应该出发的时候。
“哦,没有逃走而是留下来了嘛?”
“你啊!”
没有理会大叫的清玄,杰拉夫轻飘飘地耸了耸肩膀。就这种时候我才感觉他和他弟子弗利乌很像。不过,大家发现,老人并出去瞎逛一圈,证据就是他背上还背着编筐。
“好了好了,跟我来吧。”
老人转身走了出去。
这次,和我们来的时候一样,由于使用了【强化】魔术的步伐。在外人看来,我们几乎是乘风而行吧。
就这样,老人带我们来到了街道外面的一个小山丘的山脚。
这里是荒野。
与作为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下车地点的山岳,距离明明几乎没多远,可是这里几乎没有植被生长。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龙的鳞片一样的,充满龟裂的山丘表面。也许仅仅是我的错觉吧,这里是已逝之龙的尾部…既然已经听说过这个事实,而今我再也没法把脚下踩着的地面只当成是普通的土壤了。
干燥的风虽然不像地表的冬风那样寒冷,但是孕育着微弱的魔力,如针刺一般刺激我的魔术回路。加上穹顶上散落的不可思议的光芒,我自然而然地咽下了唾沫。
即便是普通的土地,在阿尔比昂中也是如此异常。
如此地抗拒现代的人类。
“从平时的地方开始进入吧。这边应该就行。”
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杰拉夫终于回头看了看我们这边。
在旁边的石头上放下编筐,他以三白眼(瞳仁很靠上或者很靠下)看着我们。
“我说,那边的修验者。”
他点名道。
“你朝着那个山丘的顶端,用几步能飞到呢?”
“哈?”
被询问的修验者,看着老人下巴所指着的那个山丘。
到山顶大概有二十米以上吧。在半空中向外伸出的山顶,简直就像一头巨大的原始大象。
“大概两步吧。”
修验者露出不满的神情,略微弯曲了膝盖。
他张开双臂,仿佛长出了巨大的鸟羽一般的翅膀。既然说是两步,恐怕时(是)在中途又在某处借力了吧,但我的眼睛看不清他的体术。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清玄的身体已经轻快地飞上了山顶。
对着从山顶跳下返回的清玄,杰拉夫低声说道。
“….挺不错的嘛。这是天狗的绝技?”
“然也。只有这个连我父亲都赞不绝口呢。”
“那就方便了。在探索阿尔比昂的时候,尽可能取得制高点的位置。原本修验道的修行,就是适合探索阿尔比昂的训练。无论是短暂断食,呼吸控制,亦或是隐居山林,对于探索阿尔比昂都是必须的。以前和修验者组过一次队,他们的功夫的确不错。”
对于杰拉夫的话,清玄眨了几次眼。
“修验者?有修验者潜藏在阿尔比昂吗?”
“某种意义上说,这里聚集了比地上的时钟塔还要多的魔术师和魔术使。…你失去了一条手臂,那是作为施展魔术的代价吗?”
“差不多吧。”
让我不由得移开了目光。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
因为,他的手臂可是被我的圣枪夺走的啊。
“像是最近失去的呢。刚才的跳跃也有几分保持不住平衡。原本应该用你那个印形控制魔术不是吗?”
“也没办法啊,细数失去的东西也没意义嘛。”
清玄的苦笑让悲伤的色彩更加浓厚。
“这种事,我已经放弃了。”
为了追求失去的东西,清玄前往了剥离城。带着本应成为真正继承人却死去的哥哥、所留下的一并受损的魔术刻印。而后,作为修复魔术刻印的代价,他被剥离城的主人夺取了原本的人格。
其结果就是——与我战斗之后,失去了他的右臂。
所以,清玄不打算说明事情的经过,只是告诉对方【我已经放弃了】,他似乎是在照顾我的感受,却让我反而低下了头。
于是,杰拉夫命令清玄。
“露出来吧。”
“啊?”
“好啦,把你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你的手臂。”
面对死缠烂打的杰拉夫,清玄不情愿地将垂下的袖子卷起。
直到现在依然感到疼痛(翻译者:亚哈是你!)的手臂,杰拉夫一边紧盯着因肌肉组织增殖而隆起的断面,一边将其紧紧握住。
“疼额额额额!你在干什么啊!老头子!”
“虽然很痛,你忍耐一下吧。”
杰拉
夫简短的话语之后,手臂扭动了一下,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把手掌紧紧按在了清玄手臂的——偏偏是断面上。
清玄发出了凄惨的悲鸣。
“清玄先生!”
从一旁伸出的手制止了想要冲上前的我。
“别过去。”
“师父,可是…”
打算辩驳的我,注意到师父的视线有些略微的偏离。既不是看着老人,也不是看着修验者,而是不久前老人手掌紧贴的手臂断面——从那里,发着淡淡绿光的树枝一样的东西以猛烈的气势延展开来。
“精灵根…居然有那样的使用方法…!”
“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是被悲鸣催促着一样,树枝从断面一下子延展了。
树叶在蜿蜒生长的树枝上茂盛生长,然后在一瞬间枯萎,凋零。这光景,仿佛仅仅几秒便凝缩了树木的一生。
不仅如此,剩下的树干和树枝,就这样变成了清玄手臂的形状。
虽然表面的树皮没有变化,不过看样子清玄已经能如意挥动了。他一边用一只手按着新的手臂,一边僵硬地展开和收缩手指。
“原本,(翻译者:剑阶周巡本的守护者)给石像上栽植精灵根的话它就能保持原样地动起来,变成魔术人偶之类的东西。选择相性较好的家伙,将其与魔术回路巧妙结合,就能完成这样的把戏。”
“……哎….哈….这东西….从何处来的…”
不知是否因为疼痛还没消褪,清玄跪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虽然在地上是很少见的咒体,但是阿尔比昂的话总会有办法搞到。和你的修验道很投缘吧。虽然不能和前臂完全相同,但也有其使用方法,之后你边用边习惯就行了。”
杰拉夫好像是给了将一件破损的家具交给清玄一样地说完转过头来。
“厄德菲尔特。”
“能否请你不要总是叫我的家名?”
虽然露维雅语气不善,但应该还是对刚才的情景有所感想吧,她的声音中并没有带着蔑视对方的意思。”使用宝石进行自动索敌的魔术,你大概也掌握了几个吧。”
“…啊啊,当然。既然做魔术师,那么自然会招致许多的怨恨吧。”
地上最高贵的鬣狗——一个与猎人相称的名号。理所当然地,对她恨之入骨的那种对手的损失,怕是双倍奉还也无法清偿吧,所以才要【命】啊。
“那正好。它虽然在阿尔比昂中也很管用,但是你最好不要在大魔术回路中过分集中魔力。毕竟,所有的地方魔力都无不在溢出着啊,它一直报警也就失去意义了嘛。虽然精度多少会有些下降,但限定出反应对象是最为基本的。”
“你是说反应对象?”
大概是被老人的话引起了兴趣吧,露维雅反问道。
“例如,限定属性再使用的话,就没问题了。这种情况下,只要让对象的属性每秒都在变化就准备万全了。”
话音刚落,老人突然举起一只手。
“唰”地一声,把紧握的什么统统扔到周围的荒野上。看来像是从阿尔比昂开采出的矿石……我后来才意识到这一点,后来我才知道老人从手心或者手腕的弯曲处有窍门,可以从被认为是笔直举起的手掌中,将矿石四散丢去。
“来说说总共有多少个、又分别散落到哪里了?”
“…啊啊,是要这样考我嘛。”
露维雅一边从礼服内侧拿出蓝色的宝石,一边用可爱的嘴唇低声咏唱道:
“Call 觉醒吧。”
仅凭露维雅的一个咒语,宝石就改变了其光辉的色泽深度。
几秒钟后,颜色从蓝色变为红色,从红色变为黄色,从黄色变为绿色,美丽的少女若无其事地如此回答道。
“七个。….不对,是藏在背后呢,在你背后还有一个呢。位置在这些地方。”
露维雅用食指一弹宝石,宝石射出来的光就飞向了老人丢出的矿石,使它们从地面上升起来。
他皱起眉头,频频咂着嘴。
“好讨厌啊,别说十五分钟了,就连几句话的功夫都不到,二十秒之内就结束了,我的弟子们要是都有这样的才能就好了。”
“讨厌的老爷子。”
弗利乌咬牙小声抱怨道,师父歪了歪头。
他上前一步,似乎是有什么疑问一样地询问道。
“您除了弗利乌,还有其他的弟子吗?”
“哦是啊,我是个魔术使嘛。没有必要和正统的魔术师一样拘泥于一子相传吧。”
杰拉夫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拍了一下自己的秃顶。
“不过,除了那边那个笨蛋弟子之外,其他的人原本也都死掉了。”
“….死了吗?”
“都是些无聊的旧事啦,你们应该没有时间浪费在那种废话上才是吧。然后,给你这个就可以了。”
他随手递来一张纸。
这是一张看起来很便宜的复印纸。虽然大体上施行了保护用的魔术,但称不上什么魔术的触媒,也不能看作是刻入了术式的礼装。纸张在荒野的风中摇曳的样子,看上去真的不可靠。
但是,因为其内容的原因,拿到这张纸的师父惊叹不已。
“这是——!”
“这是最新的阿尔比昂地图。我顺便问了一下熟悉地下的朋友,检查了最近几个月内目击到怪物的路线。以弗利乌的水平来看,应该可以在低层将遭遇危险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限度,并下潜下去吧。”
听到这句话的,在一旁的弗利乌脸色一变。
“喂,老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居住在采掘都市的角落之中,连魔术都不能很好地使用的老朽。这种程度的东西,总是要准备上的吧。如果使用地图上的路线,和盘踞在大魔术回路中的幻想种们的战斗应该也能控制在最低限度内,聊胜于无的程度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于老人的解释,作为其弟子的占星师大声说道。
“无论是刚刚的精灵根,还是这张地图,应该都不是一下子就能搞到的。换作是以前我潜藏的时候,这可不比工作一年的积蓄少。”
我咽了咽口水。
事实上,那是因为我理解了其意义。弗利乌说明了这个地方是由大迷宫构成的。那么,会出现什么样的怪物,抑或是它们在何处徘徊的情报,应该能抵上相当多的黄金了。
我也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为什么,要这样呢…”
“正如笨徒弟说的那样,我早就死去了。”
于是,杰拉夫以无聊的口吻说了下去。
“死人不需要财产。既然我不是魔术师而是魔术使,就没有能够将财富继承下去的对象吧。本来就想在什么地方撒手的,现在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撒手罢了….喂,那边的君主(君主)阁下。”
“什么事?”
被老人叫道的师父将视线转向了老人。
即便如此,师父的表情还是十分僵硬。因为他十分清楚老人递出的东西所具有的价值。
“你刚刚的举动值回票价了。时钟塔的君主(君主)阁下居然向我,这个在魔术师世界中一直被鄙视的家伙低下了头。要是把这事告诉以前的熟人,大概谁都不会相信吧。不,原本新世代魔术师能成为君主这种事本来就比梦话更让人难以置信吧。”
哈哈哈,老人的喉咙似乎在愉快地发出声音。
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旁边的魔术师们也一样无言以对。大概可以说是陷入混乱了吧。当然,谁能想到老人会毫不吝惜地拿出这么多东西呢?
师父低着头,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承您谬赞了。但是在此基础上您可以容忍我再任性,拜托您帮忙留个言吗?”
“哈哈,看心情好的话吧。”
老人收下便条的同时,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为什么呢?)
我不由得产生了疑问。
这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关系。
老人与师父相遇明明还不到一个小时。但是,老人——如果弗利乌的话确凿不假——不惜倾家荡产地为我们提供帮助,是因为想去回应师父的这份期待。
在这极为短促的交流中,应该是有什么打动人心的要素吧,虽然我也大体算是同席,却没感受那么深。
“——喂,弗利乌,给你用这个。”
老人从编筐中拿出背包并且将其递给了弗利乌。
“我把最近流行使用的探索工具适当地检修了一下。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用我作说明就可以使用的吧。而且,这个也拿上吧。以前没
来得及给你的。这是我当年使用的小刀。”
“……这样真的好吗,老爷子,。以前不管说了多少次你都不肯给我的。”
“你知道的吧。我已是无用之身。只是因为太过留恋,而留下来而已。”
弗利乌扛着背包,短暂地检视着小刀,然后将其藏在怀里。
“知道了,这份恩情我领了。”
“不用领情也可以。哎呀,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上路吧。”
老人一脸厌烦地挥手。
这简直可以说是终于赶走了麻烦事的动作,但眼下却并不能把它理解成那样单纯的厌烦感。
过了一会,弗利乌嘟囔了一句。
“老爷子,别死的太快啊。”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些什么?关于我的事情,你在地面上早都遗忘了吧。”
老人露出牙齿,咯吱咯吱地笑了。
那是和亚德相似的笑声,绝对称不上文雅,但那的确是为我们着想之人的态度。我感觉到右肩的固定器里收纳的匣子,似乎咔哧咔哧地动了一下。
我转过身来,弗利乌扳过师父的肩膀,催促着他前进。
“走吧,二世阁下。”
“…真的没有问题吗?”
“啊啊。”
弗利乌只是点了点头,快步朝前走去。
露维雅和清玄也只是对老人点了一次头表示致意后,也跟了上去。
“弗利乌!埃尔梅罗二世!”
已经隔了很远的时候,老人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
“一定要回来啊!不来给我看你们那愁眉苦脸也没关系!但是一定要从阿尔比昂活着回来!”
虽然没有回头,可占星师还是举了举他强健的胳膊。
3
我们跟着弗利乌,前面是丘陵地带。
依旧没有树木等植被生长,不过这里倒是有几根裂痕斑斑的圆柱连结成阵。看上去像是巨石阵,但似乎不是人工修建的,而是因为风化等一系列自然作用形成的形状。
老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边。
就像是荒野上残留的石像。
当那个身影终于被四周林立着的石柱遮挡到看不见之后,弗利乌轻轻地说道。
“….那个老爷子作为魔术师的确死掉了,虽然一半是他自作自受,但是剩下一半是我的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
露维雅一边走在石柱中间,一边询问道。
“刚才,他不是说除了我以外的徒弟都死了吗?”
杰拉夫的徒弟。
也就是说,是那些作为弗利乌同辈的魔术师——魔术使们吧。
“那不是谎话,但也不准确。除了我之外的弟子,都被杀害了。”
“被杀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一边张开握紧新生手部(手臂?)的清玄惊讶道。
被这句话所冲击,我不由得也竖起耳朵。
“本来,老爷子就是阿尔比昂的生还者(Survivor)。”
最初见面时,老人在房间里也说过这样的话。
“作为魔术师的研学地点,地上的时钟塔时(是)最好的。但是作为魔术使的实战地点,恐怕没有比这阿尔比昂更好的地方。作为生还者(Survivor)而来到地面上的老爷子,以精明强干的行事作风闯出了名声。别看他那样,其实他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他经常收留那些不幸的经历总是相似的,没有可以信赖的依靠对象的没落魔术师(拥有着相似不幸经历的、没有可以信赖的依靠对象的没落魔术师)。……我也是其中一员。”
弗利乌的话,能令人想象出往日老人的身影。
那大概是在中东地区吧。
在耀眼的阳光下,那个老人一定被几个年轻的魔术师所簇拥着。或许,和师父经营的埃尔梅罗教室很相似吧。以弗利乌为首的各位魔术师朝气十足,同时又经常参与黑手党和各个部族的居中调停。
“那应该是触及了时钟塔的逆鳞吧。”
弗利乌的声音被赤茶色的地面吸入。
“神秘理应隐匿。老爷子所在的业界说到底不过是见不得光的,也绝对没达到【会坏了时钟塔规矩】的程度,只是有点做得随心所欲显眼过头了。本来他那个调性就树敌众多。他说话又容易得罪人,手段也有点坏。结果就是,和当时的我也有些疏远了。我说过让他在引起注意之前把首尾收拾干净金盆洗手,可他就是不听。”
据弗利乌所言,那是杰拉夫受到委托,暗中潜入国外的时候。
他的工房突然遭到了袭击。
因为是身处内战频发的地区,好像是被卷进去了吧。虽然这么说,哪怕就算是段位不高的魔术使们也远超常人,面对手持枪械的一般人,也不可能轻易地被杀害。再说本来很多工房都铺设了结界,哪能脆弱到被单纯的物理手段攻破呢。
所以,这里面还有那些对杰拉夫感到厌恶的魔术师的指使。
当杰拉夫回来的时候,工房已经变成了废墟。先不提长期收集的触媒和咒体被一个不剩地掠走,连受命看家的弟子也全部被残忍地杀害。他们的尸体上还残留着的被严刑拷问的凄惨痕迹,能看出他们直到死前都还在受苦。
“老爷子在徒弟被杀害之后,变成了复仇的恶鬼。”
弗利乌的话语中渗透着难以掩饰的悔恨。
是因为自己没有身处那惨剧的现场?还是说,惨剧过后没有阻止老人呢?
“行凶的军人,甚至仅仅当时在场的军人,还有教唆他们的人都被老爷子一个一个地干掉了。他可是教我占卜的老师啊,在他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在那之后的两年之内,老爷子简直就像恶魔一样令人恐惧。”
“……”
我突然想起来影子。
无论是谁的人生,都有鬼迷心窍的时候。老人的人生遭遇的阴影太幽深,太巨大,以至于老人和影子合为了一体。因为,只要变成了恐惧的那个东西本身,就没有必要再怕了。
“…啊啊,那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老爷子的复仇也不例外,那天晚上,命运所指定的那个对象是最恶的杀手。”
“…杀手?”
师父一边冒着少许的汗水,一边追赶着快步前进的弗利乌。
“那是在地下世界,曾经赫赫有名的魔术使杀手。是个使用独特魔术的东洋人。被他的子弹击中后,不知道是术式还是什么原理,师父的魔术回路和魔术刻印彻底成了废品。”
“——!”
一瞬间,师父身体僵硬了。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又或者是,弗利乌说这些话,是在试探师父。
不管是哪种, 我也(都)是不知道的。
与此同时,我觉得现在不明白应该也没有关系。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个人应该会告诉我才对,我们之间有这样的信赖关系。
“您好像对那个杀手很了解的样子。”
“那是当然,我和他曾经组成临时搭档。”
不仅是师父,清玄也注意到了弗利乌咧着嘴说的话。
“那么,你是说那个老爷子被身为弟子的你逼到绝境了!”
“所以说,有一半是我的错。毕竟他当时疏远了我啊。我一直认为我恨老爷子呢。事实上,就当时而言,也并没有错。哈哈,你也知道我的绰号是【弑师者】吧。”
一边上着坡,弗利乌发出了自嘲的声音。
“刚刚提到的杀手,真的是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能手。不是指单纯魔术上的力量,而是他像疯子一样擅长制造出魔术师和魔术使的盲点。虽然老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就连本该进行的魔术战都没有展开,就被对方的子弹干脆利落地击穿,一切结束。我假意给予师父最后一击后,如果不是暂且藏身于这阿尔比昂,恐怕还是瞒不过他的。……不,说实在的,他或许其实也知道呢。只是作为魔术师的老爷子已经被杀掉了,所以他也就放过了我们罢了。”
“…….”
师父的沉默甚至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弗利乌没有在意师父的反应,继续说道。
“据说委托杀手的是时钟塔中的某名贵族。因为是二次委托(译者注:被雇佣者也是受雇于被雇佣者),中间经手的人太多,所以我们实际上也不知道是哪位贵族。”
“嗯,如果是那种地位的人,按理说也不会自己亲自委托吧。”
走在师父后面的露维雅接着说道。
在她看来,那种才是习以为常的世界吧。魔术使杀手,正统血统的贵族。本来,这两种人是一辈子不可能见面的,结果他们却在这件事上有了短暂的交集。
弗利乌用手触摸着附近的石柱,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在地面上徘徊。
“老爷子很久以前就说过。无论是神秘还是魔术,时钟塔那些选民们都想要肮脏地独占,这是不可饶恕的。原本老爷子潜入阿尔比昂,成为生还者(Survivor),也是为了回敬给那些家伙看的吧。他回到地面上后,行事变得史无前例地过激,也正是因为无法抑制同样的想法吧。在阿尔比昂成功闯出名堂,哪管时钟塔的混蛋说什么去呢!他就这样一直无视他们。”
“被这种想法所报复,疼爱的弟子和精心制作的工房,自傲的魔术回路和魔术刻印——真的,老爷子失去了全部,被夺去了全部。说实话,就算是回到了阿尔比昂,我也没有把握说老爷子能够活下来。虽然没有求生能力的问题,但是他已经是被剥夺了所有生存价值的人。如果没有活着的理由,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很快死去吧。”
“……”
我稍微懂得了一点。
虽然我没有像那位老人一样蛮勇地努力过。也从未燃烧热情地憋着劲儿要去回敬谁。但是,如果一直珍视着的愿望实现了,那个愿望本身也可能会束缚自己的手脚吧。
因为,愿望的重量就是灵魂的重量吧。下定决心要如此生活下去,才能活出这样的结果吧。那么,花费了大半人生实现的愿望,已不仅仅是梦想,而是那个人的生存方式吧。
而且,如果因为如此重要的愿望,将自己重要的人们都卷入了毁灭,那又该如何打发人生剩余的时间(生命)才好呢?
“对着这样的老爷子,时钟塔的君主(君主)阁下低下了头。”
弗利乌微微苦笑道。
“啊啊,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给时钟塔看的魔术师和魔术使想必很多吧。老爷子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但是,老爷子曾经一度实现了那个梦想,却遭受了命运的玩弄,最终被夺走了一切。你的行为,似乎让他又一次实现了那个陈旧的梦想。呐,埃尔梅罗二世阁下。你就是因为猜到了老爷子是这种人吧?所以你率先低下了头,是吗?”
“…啊。”
我小声地叫了出来。
我终于明白了弗利乌所言的意思。
“你认为我是恶人吗?觉得我是个,利用别人重要的愿望,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罪人?”
师父的声音中包含着忧郁。
实际上,也有人会这样谴责他吧。恐怕,师父能够进入时钟塔的理由之一就在于此。他并非擅长阴谋诡计,也不擅长处理微妙的人际关系。即便如此,他却能够将魔术师内心的Whydunit识破。
只要是有志于魔术的深渊,师父的鉴识眼就能够深入洞察至对方的根干。
——【真有眼光啊】
老人的话是针对师父的这个性质所而说出的吗?
然后,弗利乌淡淡地笑了。那是与刚才自嘲不同性质的表情。
“不,老爷子也明白的。他明明知道,却还向低下头的你表示感谢,想必是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得到了回报吧。也许我也应该感谢你。”
他说完,回头看了一下。
虽然已经看不到老人的身影了,但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老人似乎还在那个山丘的山麓等待着我们,我不由得这样觉得。
有些不能承受之重的东西,涌上了心头。
据说魔术师们是一群摒弃人性,将一切献给神秘的生物。的确如此,就连我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过好几次了啊。可是,为什么偶尔会觉得他们也挺有人情味的呢?
从这之后,谁也没怎么说过话。
过了一会,弗利乌停住了脚步。
“啊….哈。”
我屏住了呼吸。
进入丘陵地带后,有好几座林立的石柱,这里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岩石。有的是球体,有的是三角锥,还有的是带有星形突起的,被立体堆放着的岩石,它们保持着极其危险的平衡。
这些岩石与其说是艺术家所为,不如说简直就像巨人的孩子任由奔放的想象力驱使,用粘土揉制出来的一样。
而且,其内部的平衡方式也很奇怪,甚至还有明显违反重力的组合。上部像肉瘤一样隆起,还有着倾斜严重的石塔等,但却不可能崩塌,这些都是动摇我们的均衡感的怪异。这样的风景,也是那业已死去的龙种的魔力所缔造的业吗?
我仿佛迷失于这超现实主义的绘画之中。
就在此时,弗利乌再次开口了。
“就是那里。”
“那里?”
“灵墓阿尔比昂迷宫的主体部分。总之大魔术回路——静脉走廊(Odvena,欧德维纳),有很多不规则结构的入口。我所熟悉的团队中大概有一成左右的人都拥有自己专用的入口。老爷子给的地图所标识的附近,都是非常好的捷径。”
“你所熟知的团队中的一成嘛。”
露维雅以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问道。
“你也算是其中的一成吧,真是可靠呢。”
“这只是碰巧了。你知道我对这种占卜很拿手吧。”
弗利乌不情愿地挥了挥手,将手伸向了腰上的小刀。
正要拿出小刀时,他却中途停下,从怀里取出了另外一把。那把是刚才老人交给他的。
“Lead me 请引导我”
被抛出的小刀,在虚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它在一瞬间不自然地停住了——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它突然锐不可当地突刺向那个物体之一。
多半是施加了幻术的术式吧。这种术式,估计也是从那位老人那里学来的。
“……好了,这条路还能通行。”
“我记得阿尔比昂的内侧形状经常发生变动吧。”
师父在弗利乌后面说道。
“这个入口有没有可能半路就变成死胡同了?”
“那就要靠运气了。不管怎么说,如果是正经的路线,是不可能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到达目标地点的。”
“也的确。”
师父也承认了。
“小心别撞到头了。”
弗利乌弯下身子,潜入了进去。
接着是清玄,第三个是师父,接着依次是露维雅和我。我们进入了洞穴的内测。
“那么,向着大魔术回路下潜吧。”
弗利乌的声音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回响着。
4
光在黑暗中盘旋着。
如萤火虫群舞般闪耀,似纸捻花跳跃般闪烁。
不过,发光的原理和爆炸的原理比较相似。那是许多条通道集中于一处,存在着略微差异的魔力流入的结果,它们相互排斥着发着光。
这里是阿尔比昂大魔术回路・中层的几个魔力交汇点之一。
那里宛如大海一般。
因为珊瑚密密麻麻地几乎要填满整个阶层。
不,当然不是普通的珊瑚。那是本应生活在清净的大海之中的,既不是矿物也不是动物的形体,如今却呼吸在阿尔比昂浓厚的魔力之中,绽放着五彩缤纷的颜色。
这些都是寄生于已逝之龙中的生命。
在前往妖精乡的缝隙中死去的龙之残骸。它怀揣着太多的东西,化作了迷宫。
比如,不管是身为龙种具有的魔力,还是这处于现实和妖精乡之间更为狭小的稀有的相位,都是纯正的、本已失落的神代大气(Texture)。因此,集中了所有,自成一体的阿尔比昂完成了与任何灵地都截然不同的独立进化。
所以本来应该是无形的魔力光爆等怪象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出现。
即使说其是与阿特拉斯院,彷徨海并称为三大魔术协会的时钟塔引以为傲的最大资源,也毫不为过。
因此,在这个迷宫中不存在完全稳定的场所。
现在,异样的分子混入了那个结点中。
狮子在吼叫。
准确地说,是和狮子非常相像的幻想种。
狮子的双头加上秃鹫的翅膀,巨大的爪子滴着粘性的毒液,不存在于地面上的任何传说中——这样的魔兽应该也只栖息于灵墓阿尔比昂吧。
当然,异样的分子并不是狮子。
与其对峙的,还有一个身影。
狮子的咆哮中混杂着魔力,再一次激起了那个身影的注意。自古以来野兽的咆哮,在各个地区被认为是神秘的表现。即使是在阿尔比昂寄生的生物,受到这种程度的咆哮,恐怕多半会停止精神活动(失去意识),成为双头狮子的食物吧。
“啊啊,真是野兽的悲哀之处。对于不能施展自己强项的对手,真是一筹莫展呢。”
人影轻声嘟囔着,慢慢地褪去了剑鞘。
不
,之所以看起来很缓慢,是因为其动作是符合理性的。以从容不迫的速度,却描绘出最短的弧线,刀刃撕裂了黑暗。
“——锻铁 Hephaistos(赫菲斯托斯,古希腊的锻造与火焰之神)”
不知狮子是否同时听到了那低声的神代咏唱。举持着的锻造之神的咒文,应该具有将刀刃锋利程度提升一个数量级的效果。
果不其然,只是一两个呼吸间,狮子的双头落地。
“真是一块令人愉悦的土地啊。如果让卡利斯提尼斯(360-?328,B.C.,希腊哲学家及历史家)看到这附近的话,他一定会喜极而泣的吧。”
Faker将很久以前锻造于马其顿的剑收起,回头张望。
“差不多要搞出点动静了吧,现代的魔术师。”
“….不行哦。现在还不是时候。”
漏句:在她背后,哈特雷斯露出笑脸。
虽说如此,魔术师的脸庞看上去完全是不同的人。那是因为消耗了非同寻常的精气(Od)。他在潜入阿尔比昂之前,就一直持续为身为从者的Faker提供魔力。
到目前为止已经使用对军宝具进行了多次遭遇战。虽说Faker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并且大体上只使用必要的最低限度的魔力处理着每一次战斗,毕竟其职介是Extra(例外,规格以外),所以几乎得不到圣杯支援。哈特雷斯一人提供的魔力量,对一般魔术师来说哪怕干枯五次都不奇怪。
与之前在魔眼蒐集列车(Rail Zeppelin)上的情况不同,在不得不持续作战的环境下,Dr.哈特雷斯也在强打精神对付这非一般的疲惫。当然,即便也有其他装置,但如果不是能一定程度上转换阿尔比昂中那浓密的魔力,想必早就已经倒下了吧。
话虽如此,Faker却佩服地扬起一边的眉毛。
“居然有一种我已经习惯了感觉。我原以为我们会因为前进速度分配的错误而中途失败。”
“虽然说我已经辞职好久了,但是时钟塔的学部长终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魔术师露出微微苦笑的同时,喝下了之前挂在腰间的灵药。
这灵药是贵重物品,而且大量服用的话会产生相当大的依赖性,不过,只有这次是迫不得已。其实,如果只是强迫身体运作的话,以现代科学技术制成的营养饮料是更为安全和高效的。但是,如果需要活化身体中的魔力的话,前者终究还是比不上由魔术制成的灵药。
Faker耸耸肩膀,冷静地观察着。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半左右的路程吧。”
“明明没有数过阶层数,却依然能够做出判断。你我的估计大体上是一致的呢。”
“这种直觉不灵的家伙,是无法追随吾王征服的脚步的。毕竟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征服多少地方。在征服的过程中幸存下来的人们自然而然地磨练出了这种直觉。”
“原来如此,如果是那种程度的直觉的话,简直都可以说能预测未来了呢。”
在如同海样之中一样潮湿的空气中,哈特雷斯在深呼吸。
盯着大魔术回路中的黑暗,Faker静静地迈出脚步。
有些突然地,她又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再过半天,我就要被你杀死了。”
“你说的没错呢。”
哈特雷斯坦然地回答道,Faker也点了点头。
“嗯。毕竟是想要以我为媒介,完成作为神灵的吾王伊斯坎达尔的再临呢。召唤之时现在的我应该就会消失吧……啊,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是实现了我自己的愿望吧。”
“愿望,是吗?”
“我想要为王而死。你,能够实现这个愿望嘛?”
就在Faker如此提问时,哈特雷斯皱起了细细的眉毛。
“……我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的。”
咔咔咔,Faker爽朗的大笑着。
这应该是这个女人被召唤以来,第一次这样笑着。
她不自觉地将腰间的扁平小酒瓶拿到嘴边。
扑鼻而来的自然是酒的香气。虽然能带到阿尔比昂的行李十分有限,但是她毫不让步地坚持要带上最好的酒。
“你是魔术师吧?即使与现代的常识背道而驰,也要怀揣着如此的理想和洁癖,以骄傲而勇猛的姿态杀死我。以古老而又崭新的神代之光,引导现代的魔术师们前进吧。”
说到这里,Faker突然话锋一转。
“…不,你根本不是出于这样的动机吧。”
一瞬间,不,甚至根本不到一瞬间,哈特雷斯屏住了呼吸。
那一定是,如果对方不是从者就无法传达到的,极其微小的变化。
“原来你是明白的吗?”
“我说,我们在一起已经两个多月了。不过我再怎么疏于了解人心的微妙之处,也能大概明白你是怎么样一个人。以现代魔术师的观点来看,你不太适合那边的世界。虽说你对阴谋和策略的拿捏超乎常人,但却不是喜欢玩手段的人,实际操作起来也无法像呼吸一样熟练。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既不会变成毒药,也不会变成良药,只是那种眼睁睁地看着云彩度过的家伙吧。啊啊,总之就是连吾王的呼声都无法回应的那种,活得稀里糊涂的家伙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这么评价说呢。”
“那就说明你周围也都是些没眼光的家伙。”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后,Faker如此断言到。
顿了一个呼吸,她从正面观察着哈特雷斯,忽闪忽闪眨着眼。
“喂喂,原来你也有那样的表情吗?是吃错东西了吗?还是吃灵药把脑子吃坏了呢?”
“哈哈哈。谁知道呢。不过,我说,就算是我,觉得好笑的话也是会笑的啦。”
他的声音中混杂着些许怀旧的味道。
“啊啊,不过我从弟子们那里听过很多关于这阿尔比昂的故事,所以可能是让我想起了许久以前的往事了。”
过去的哈特雷斯。
那是,他还在担任现代魔术科学部长的时候。
“身为生还者(Survivor)的弟子们?”
“加尔固•伊斯莱德,艾席拉•米斯特拉斯,尤雷克•库尔达斯,盖瑟尔茨•托尔曼,克洛。”
从哈特雷斯口中说出的名字,就像是被遗忘的国度的咒语。
“喜欢听阿尔比昂时期故事的是克洛。据说加尔固和尤雷克两兄弟担负着与幻想种作战的职责。对于无论如何都无法匹敌的对手,那两个人在用香囊和笛声掩护的时候,盖瑟尔茨和克洛就尽可能地挖掘埋藏在魔术回路中的矿石等资源。据说判断敌情,还是制作了地图,并时刻启动着警戒术式的艾席拉负责,不过想必她在制作这个迷宫的过程中也遇到过很大的困难吧。”
“虽然他们大部分是时钟塔事先派遣到阿尔比昂的间谍。”
Faker惊讶的话语也情有可原。
在她的时代理所当然地有阴谋,也有间谍吧。但是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跨越了数个世代,让陷害其他派系的计谋发挥作用……这样的大谋划,怎么说也实在太超纲了。
“盖瑟尔茨暂且不谈,倒是加尔固和尤雷克的身份替换令人伤脑筋。”
身份替换。
正如埃尔梅罗二世所推断的那样,两个弟子互换了身份。大概的目的,也正如推测的那样,是为了盗取秘骸解剖局的情报吧。
“托这互换的福,虽然连盖瑟尔茨都能够悄无声息地秘密地运送(绑架),但是潜藏在秘骸解剖局的加尔固——尤雷克已经竭尽全力,最终只好杀掉。我的干预完全暴露了。虽然已经处理了尸体,但是那位冠位魔术师还是很轻易地看穿了这其中的含义。”
苍崎橙子问哈特雷斯,他们到底是谁的弟子啊?
哈特雷斯弟子们的失踪事件,她最早察觉了那个真相。也就是说,失踪的弟子们在成为哈特雷斯的弟子之前,就隶属于别的派系。他们是为了总有一天能够帮上所属的派系而潜伏在阿尔比昂的间谍们。
“克洛已经死了吧?只有艾席拉提前隐匿了行踪。”
“不过也没关系,既然有着无法从阿尔比昂返回的可能性,我只是想终结这份牵挂。”
“牵挂吗?”
哈特雷斯手里拿着一个大的银色外皮的箱子。
看上去与迷宫探索这个词语完全不相称,Faker凝视了它几秒之后,
“御主哦。”
Faker如此轻声叫道。
“你是我的御主吧。那么你可以无视我
的愿望,就此收手。如果是我的话,即使是现在也可以把你从阿尔比昂带回去,带你到喜欢的地方去。无论是以前照顾过你的医生那里也好,抑或是没有任何人认识你的世界的尽头也罢。虽然能够使用的魔力有些不足,但是我会一直陪你到圣杯战争结束,直到我无法显现为止。”
“……”
哈特雷斯的回答来的稍迟一些。
“…如果是你,你会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不要胡说八道!”
大喝一声之后,仿佛连自己都大吃一惊似的,Faker陷入了犹豫。
虽然思考的时间只有几秒,但话语却有着数年的——或者说两千年的沉甸甸的分量。
“….不,也许的确如此吧。”
如此喃喃自语着,穿过了形如珊瑚的大魔术回路。
“生前除了幼时以外,从没在某个地方待过很久。吾王以前经常东奔西走,王的母亲奥林匹亚为了把我培养成迪奥涅索斯的巫女,一直反复地在神殿里举行仪式,那叫软禁,而称不上是生活吧?所以,对我来说可以称之为故乡的也许只有那个学舍。”
“是米耶萨的学舍吗?”
那是伊斯坎达尔幼年时,与后来守护他的近卫和将军们一起学习过的地方。可以说是历史上最著名的教育设施之一。老师是伟大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伊斯坎达尔他们毫不吝惜地享受着当时几乎涵盖当时所有学问的,堪称神之恩宠的思维课堂。
同一时期,Faker也是在同一个学舍里学习的吧。
“你见过云朵吗?”
“见过的哦。虽然只有一点点,我也曾透过窗户瞥见过的光景。”
Faker很温柔地微笑了。
“虽然想要看得再久点。但是,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虽说是影武者,但因为是魔术性的影武者,并不是经常和王在一起。在亚里士多德老师的教导下,我所接受的知识只是其他人一半左右吧,而且对欧迈尼斯和克雷托斯这两个鄙夷魔术的人来说,也都是被冷待的知识吧。”
接着哈特雷斯的话,甚至可能因情而异杀人于无形,就像给打倒的狮子补了砍头的最后一击。
“所以,你不能允许后继者(希腊语:Διάδοχοι)战争这种背叛吗?”
“……谁知道呢。”
Faker喃喃地说道。
伊斯坎达尔死后,以其【由最强者统治】的遗言为契机,王的母亲和忠臣们展开了用血洗血的不断扩大争端的大战争。这不正是她没有响应她的王——伊斯坎达尔(王之军势)的号召,这次下定决心侍奉哈特雷斯的原动力吗?
“被召唤后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即使是现在,只是想一想,心中就会涌起无比的憎恨。从体内冒出无可救药的火焰……但是,如果我和哥哥还活着的话,也许会成为争斗一派的同路人。倒不如说,我们也许会成为最热心于标榜自己是后继者的可能性很高吧。”
“是啊。我觉得你很适合浑身是血的样子。”
“你倒是先否认啊。”
像是闹别扭似的,Faker撅起了她那有着完美线条的嘴。
对着耸着纤细肩膀的哈特雷斯,这次轮到Faker发问了。
“被自己的弟子背叛,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如果明白这一点,嗯,我大概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吧。”
他的话像落叶一样落到地上。
“如果能稀里糊涂着把事做完,那么同样,我现在依然不会站在这里。恐怕,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才是常态吧。压抑自己的心情,忍耐着活下去才是魔术师的基本。但是,我一定做不到。所以我召唤了你,并且一起来到这里。”
就像是受到哈特雷斯话语的影响,照在Faker脸上的大魔术回路的光线摇曳变换了起来。
时而泛着苍白,时而又呈现出赤黑之色,仿佛就像是在她的心中不断转移变换的情感。
“是啊。我也受不了。就算自己处于同样的立场,也许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但是不能原谅他们……这是我的自私,绝不能放弃让吾王再一次显现的机会。”
为什么,从者的微笑会和天真无邪的女孩一样呢?
“在无法忍受这一点上,我们是同伴啊。”
“是啊。”
哈特雷斯点了点头的脸,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大大地后仰了一下。
Faker摁着他的额头,用食指很用力地弹了一下。
“你的状态混乱了。从这里开始,不许你露出那样软弱的表情。”
她对着被摁住额头的哈特雷斯大声说道。
“但是,我不讨厌你那个表情。要是能开个酒宴的话,希望你能再给我看看呢……”
“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酒量哦。”
“当然没有那样的必要。啊啊,就连我的王也是,唯有酒量不如身为迪奥涅索斯的巫女的我啊。”
紧紧抿其嘴角,Faker又喝了一口小瓶里的酒。
“话虽如此,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喝酒了吧?”
“不是哦。”
从Faker手里夺过酒瓶,哈特雷斯一口灌了下去。
咕噜咕噜,纤细的喉咙在蠕动着,来自遥远的马其顿的从者看上去似乎很满意地地凝视着他。
然后,她又问了一个问题。
“……马上就是冠位决议了吧?你认为会议会按照你所想的那样发展吗?”
“不知道呢。反正,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是啊。”
Faker将视线转到迷宫的前方。
如同海中珊瑚般的通道,在前方还会改变姿态吧。时而美丽,时而渗人,迷宫迷惑着入侵者,不知道有多少的怪物在其中等待着。
但是,哈特雷斯的声音中并没有胆怯。
“我们走吧,我会好好杀了你的。”
“啊啊,我的御主哦。……我在等着呢,这一刻我已经等了两千多年了。”
两人并肩走在光明和黑暗交织的大迷宫的道路上,仿佛是走在铺着婚礼地毯的通往死刑台的楼梯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