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耸立于大地上的巨峰底部、顺着呈螺旋状回旋眼神的宽敞走廊,来到其深处便看到一所大堂。
在那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有许多类似于弧光灯的平行电极般的杆子呈放射状树立在四周,其中心则镇座着一尊既不像人又不像狗、摆出咆哮般姿势的守护魔像。
如今,这一切都接受着某种炫目光芒的照耀。
其颜色——是银色。
光源,是一个自在式。
那是一个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堂的庞大而精密细致的球状纹样。
在这个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以压倒性的精湛和执拗的反复努力构筑而成的凝聚物中,数千颗犹如镶嵌在纯白地球仪上的星星般的异色颗粒正在不断闪耀着光芒。
不过,这里用“颗粒”来形容,也只是因为它相对于整个巨大无比的自在式来说是这样而已。实际上其中的每一个颗粒,都各是一个寻常的自在师根本无法构造出来的极其复杂难解的自在式。
那种异色,为琥珀色。
正在进行作业的人,是“彩飘”菲蕾丝。
她站在稍微偏离大堂中心的位置上,抬头仰望着漂浮于空中的自在式。
过去那秀丽的容貌和灿烂开朗的笑容,如今已经看不到一丝痕迹。自从进入这个地方一来,她就一步都没有动过,一直在埋头进行着两项作业。
眼前的第一项作业,现在正即将迎来完成的瞬间。
漂浮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乐谱的琥珀色自在式。
菲蕾丝琴琴用手指掂起其最后一节——
“连接。”
同时简短的命令道。
作为活性化的证明,琥珀的自在式瞬时增强了亮度。在琥珀色光芒的映照下,她抬起头在里面寻找着“预先约定的暗号”。尽管已经重复了几万遍,要从如此庞大而复杂的构造中寻找到相应的部分还是需要花费相当多的劳力和时间。
在一动不动的她面前,只有琥珀色的自在式在不断转动。
在转动的同事分解成无数碎块,接着又恢复成原状继续转动。
菲蕾丝不断重复着这样的步骤,在经历一段不算短暂的时间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所寻找的目标,就是在展开的球体深处互相缠绕的自在式中的一点。
那是通过在琥珀色自在式中点缀上更深色彩以显示自身存在的、如同蜡烛火苗般的细小摇曳。
菲蕾丝注视这终于找到的目标,再次命令道:
“融合。”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眼前的自在式就立即四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拿细小的火苗猛然化作浓烈的琥珀色火焰腾腾燃烧,同时慢慢将火舌向四周延伸开去。既像是染料在不断渗透,也像是波纹在不断扩散。
菲蕾丝换换地伸出右手——为了避免令火焰结合部分产生龃龉和乱象,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预先约定的纹样出现差异,她机器小心谨慎的进行着自在式的重新构造。
随着向周围的不断扩散,火焰开始逐渐变小,直至最后消失无踪。
(……)
残留在火焰痕迹里的东西,仅仅是混在银色光芒中的、经过重新构造的一小点琥珀色自在式。其结合部分也只是在颜色过渡上出现了变化,让形状显得更圆滑自然罢了。
在抬头注视着这最后一步作业的菲蕾丝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表情。
(……赶上了。)
这并不是她对第一项作业的完成感到满足和安心,更不是感到喜悦。
被所爱者期望,而自己本身并不情愿——这仅仅是她对自己走出新的一步产生的悲叹而已。
(……还是,赶上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以先前临别时被托付的庞大自在法的整体构图、以及用于改变的暗号和自在式为基础,不眠不休的完成了这反复多达数万次的高难度作业。正因为对所爱之人的强烈思念,她连自己绝对无法接受的事也坚持到了最后。
面对这难以承受的事实——
(约翰!)
她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她所爱的人……也就是宝具“零时迷子”的“密斯提斯”——“永远的恋人”约翰。
要是以具体的声音喊出他的名字的话,自己内心的防波堤就会彻底垮掉。那种以对自身行为的忌讳感为根源的力量,自己一直拼命压抑着的拒绝和反弹的力量,就会马上围了保护她的安全而朝着他并不期望的方向发生暴走。
因此,菲蕾丝以强人的自制心把声音压抑在喉咙深处,与此同时却很不甘心的紧咬着嘴唇。围了驱散各种多余的想法,她利索的把手一摆,然后又再次伸出——
这一次,她是把敞开的手掌朝上方举起。
瞬间,银色的自在式就从整个大堂中消失了。
原本充满着耀眼光芒的这个空间,如今只剩下数万个琥珀色的部位。
从球状物上浮现出光点的立体天球图,在空中滞留了几秒钟后就立即想着菲蕾丝的手掌汹涌而起,如同流星群般的奔流在她手掌上迅速收束凝聚,最后化为萤火虫般的微弱光点。
在所有自在式已经完全消失的大堂中央,也就是守护魔像的签名——
锵——!
随着一声尖锐的金属音想起,从上面掉下来一个银色的圆盘。
那银色的圆盘慢慢在地面上转了好几圈,最后平躺在地上。
那真是用于分析显示物质组成和构造的宝具“无人自测”。
菲蕾丝在战斗的时候虽然是一位懂得运用强大自在法的“魔王”,但是对于自在师那种系统性的操作和理解却并不熟悉(要是“两人”在一起的话,她还可能会对摆弄自在法产生一点兴趣……)
对那样的她来说,不仅能以超乎寻常的规模显示出自在式,同事还能再瞬间完成对需要改变的构造部分的分析和分解工作的这个宝具,是完成约翰托付给自己的工作所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筹码。
在完成作业后,这个宝具又重新变回被安置于这个地方的好友的遗物。
“谢谢你,哈里埃特。一切都多亏了你。”
菲蕾丝说完,又在悲叹的表情中混入了一丝微笑。
作为对自己成功实现了所爱之人的又一个愿望的感激之意。
作为对潜藏在此地近百年、一直注视着世界变迁的好友的亲爱之念。
尽管只是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却表达着强烈的感情。
菲蕾丝继续让光点漂浮在手掌上,踩着硬质的脚步声走近“无人自测”,轻轻将其拾起。
在以波纹状重叠的多个同心圆内排列着大量无机的记号群——被赋予了这种不可思议的装饰的圆盘,完全看不见岁月老化的痕迹。
(就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
哈里埃特在某场骚动后把这个宝具托付给自己,跟御寒和自己三人一起围绕他的安置方法进行商量的那段记忆,此时又再次清晰的——同事也凄切的在菲蕾丝的脑海里掠过。
(说起来。)
看到眼前的状况和奇妙的符号,菲蕾丝又忽然想起来了。
(哈里埃特,我之所以能认识你,也都是因为那个“希拉达”的关系呢。)
那是形如希腊十字架的吊坠型宝具。
菲蕾丝将蕴含着某种发动条件的那个宝具,托付给了一个人类少女。时间是在日本发生某场战斗之后——也就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到约翰的声音、接受有关眼前这项作业的指示的时候。
这是约翰并不知道的事情。
完全是菲蕾丝的独断行为。
作为结果,只要人类少女不发动宝具,菲蕾丝就无法执行约翰的指示。或者说,菲蕾丝决定必须要在这个前提下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这跟要求自己“无条件执行”的约翰的意志……对,跟“约翰的意志”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她之所以会采取这种本来绝不可能会做的行动,真是因为约翰的指示对她来说是一件“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因此,她就把执行这个指示所必需的、作为启动机关的宝具,托付于一名人类少女。
就好像在耍小孩子脾气一样,向令自己做出这种事的世界竖起了一道门槛。
这真是她对约翰的思念所导出的一个结论。
(至少,也要试一试……看看是不是还会发生比那时更大的奇迹)
她没有等待宝具被启动的时刻,也没有期待着会发生奇迹,然而同时却默默的进行着实施的准备,为了履行约翰的意志而想尽各种办法,不断的采取着行动。
仿佛为了证明着一点似的,她在不久之前也采取了计划外的某个行动。
通过作为警戒网铺设在夏威夷群岛一带上空的薄风,她察觉到某个不可见也没有任何气息的巨大空白——不必多想,那一定是化妆舞会的移动要塞“星黎殿”了——在上空通过的迹象,于是借助鱼和鸟等进行追踪,结果确认到其停泊在中国腹地某处。于是,她立即以哈里埃特曾经用过的暗号电文方式将其停泊的坐标传送到外界宿的本部。
不过
,结果似乎还是没能阻止创造神的归还。
(奇迹,是不是变得更难发生了呢?)
尽管身在边远之地,但是她同样也感受到了无法解释的震荡现象。
那是一种只反映在感觉上的、对周遭事物完全没有影响的不可思议的震荡。
夏威夷群岛的人类社会并没有出现恐慌,即使是通过正在执行的第二项作业的“风之转轮”观察到的情景,也同样没有异常(尽管寄宿在“风之转轮”中的菲蕾丝本人的意识感觉到了震荡。)
如此一来说明了,这一定是只有和“红世”相关的人才会感觉到的现象,而能因此此等规模异变的只有一个人——不,应该是一柱。
(但是,目前的事态大体上正如约翰所说的那样。)
耗费漫长岁月进行了周到的准备,由雄心勃勃的大组织展开的大规模行动,寻常的反抗应该是无法阻止的——如今的事态,几乎完全应验了约翰的这个预测。这样下去的话,她早晚也会陷入某种变故,甚至是被卷入破灭的局面。
然而即使如此,“彩飘”菲蕾丝也依然在等待。
(没错,我就在这个地方,等待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那是深爱着你的我所做的最低限度的抵抗……而且,反正在另一个作业完成之前,我什么都不能做)
要是那一瞬间不会来临就好了——她心里这么想着。
于此同时,她也进行着剩下的第二项作业——以“风之转轮”展开的搜索活动。
(如果说创造神已经归还的话,时间也应该没剩下多少了。)
然后,就像是必然的结果一般——
(能赶上吗……如果赶不上的话,索性我就——)
因果的浊流,绝对不会放人她沉溺于破灭性的平稳之中。
“他们”,在不久之后就会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