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TSDM轻译组
图源:lasthm
翻译:接过脆首长的伟大旗帜,三月,lacrismacies,黑羊,h君
校对:接过脆首长的伟大旗帜
修嵌:lasthm
编辑:lasthm
喂!
你刚才已经!
向淫乱行为,迈出一步了!
脑中某处发出这样的声音。「那就快去确认一下条例!」可惜,已经迟了。在桌下紧握着的她的手湿润而温暖。是在为接下来要发生的行为感到紧张,或是期待吗?她的心跳似乎也随之传递过来。两个「精灵球」被名门女子高中的制服包裹,加上可爱缎带的装饰,柔软而富有弹性,仿佛想要被抓住一般摇晃着。
枪羽锐二。
二十九岁,就职于外资保险公司,住在东京都加沙地区的八王子市。
周日下午,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即将染指淫乱行为。
「枪羽,先生。」
用令人心神荡漾的声音呼唤我名字的,是南里花恋。
十五岁的JK。
她的目标是成为小说家,而我正作为指导员,指导修改她的作品。
我和她交往,只是因为那个〝业务命令〞。
表面上是这样的。
然而,像这样在房间里二人独处,肩并肩手牵手的行为是否也包含在业务中,实在难以下定论。
下达这个命令的她的祖父如果目睹此景,恐怕会把我干掉。不只是我的性命,也包括我的事业。她的祖父正是我所属公司的社长。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牵着我的手,正愣愣地发呆。染红的脸颊仿佛初雪上落了红叶,黑色的眼眸散漫无焦。纤细的身躯似乎被抽尽了力量,可一旦想要拿开手,她就紧紧抓住,仿佛在喊着不要不要一样。
俗称「恋人牵手」。
青春期的手掌重叠在手心上,似是要填补十五岁的年龄差。
「花恋。我们要保持这样到什么时候?」
硕大的眼瞳中隐约浮现出失落的泪花,微微摇动。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永远……」
「你用右手牵着我,还怎么写小说?多费劲啊。」
「那就,让爱的力量来想办法。」
「你对爱太有信心了吧……」
如果用爱就能把空白的原稿纸填满,全世界的作家大概都想要变成恋爱白痴了吧?
我强行甩开手,她抬头看着我,露出十分难过的目光,宛如被丢弃在雨中的小狗……喂,这不就像是我做了很过分的事一样吗。
最近,她总是渴望着肌肤的接触。
自从十月份箱根旅行时跨过那一条线以来,她比以前更频繁地贴近过来。虽说她似乎想要更进一步,但也不能用在路边随便摘朵花的心情出手。
「你知道淫乱行为条例吧?」
「知道……可是……」
她仿佛搞出恶作剧被教训了的小孩子一样辩解。
「但是、可是,我查过,只要得到监护人的同意就没问题了。枪羽先生和我的关系是得到了爷爷正式认可的。」
「…………」
正式认可,呵。
「当着孙女的面这么说不太好,但我并不相信社长。」
「诶……」
「如果我与高屋敷社长敌对,社长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把我干掉,和你交往的〝业务命令〞当然也会作废。你爷爷只要愿意,就能把我当作罪犯起诉。」
她陷入了沉默。
这个现实对于十五岁少女而言可能过于鲜活,但她必须明白,和在社会中工作的人交往就是这么回事。
「我认为不会发生枪羽先生说的那种事。」
「为什么你敢肯定?」
「因为爷爷非常信任枪羽先生。吃晚饭的时候也总会提起你。前段时间还说你漂亮地揭露了一个叫百目鬼的人做的坏事。」
「……哦?」
八王子客服中心的负责人百目鬼亘泄露客户情报,还想让我背黑锅。这是上个月的事情。我一度陷入要被开除的困境,然而社长并没有积极协助,只是说「这点困难自己克服」。
他是在考验我,看我够不够资格成为孙女婿,将来继承自己的事业。
「闲话就到这儿,来说说下一部作品的事吧。」
「——好。」
我强行改变话题,她保持着正座姿势挺直后背。这样一来,那柔软的身形更加引人注目。小巧的双手紧握,放在名门学校双祥女子高中特色的红色格子裙上。比起积极地引人注目,偶然之间露出少女般的行为反而更具吸引力……
斩断诱惑,回到主题。
「总之,轻小说新人奖的初审已经通过了。投稿第三次就通过初审,还算是顺利吧。你对这个结果有什么想法?」
「要是二审也过了该多好!」
这样说着,她咬紧了嘴唇。
首次通过初审的喜悦也只有一瞬,前天发表的通过二审的作品名单中并没有她的名字。
今天,我们接受这个结果,并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写。
「那么,下一个目标就定为二审通过吧。当然,直接得奖的话是最好不过。」
她点了点头,但脸上露出一丝愁容。
「照现在的写作方式,真的能出道吗?」
「说什么丧气话呢?一点都不像平常很来劲的南里老师。」
话说出口才发现,「来劲」这个词现在已经不用了吧?如今的女子高中生听得懂吗?照现在的话……该怎么讲呢?很给力?
不过她并没有吐槽这一点。
「最近我把自己喜欢的作品重新读了一遍,发现了很多以前读的时候没注意到的细节和技巧。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感觉作者在写的时候确实是认真考虑着伏笔的。和专业作家相比,我只是把喜欢的东西用自己喜欢的方式随意写下来而已。」
自由奔放、写作时顺应感受如加特林机枪扫射般一往直前的她,变得能停下脚步自我反省了呀。
这是个好势头。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只不过具体想怎么做呢?你认为写什么、怎么写才能让作品更上一个台阶?」
「完!全!不知道!」
她直率地回答。直率得有些过头了。
「所以,今天就想让枪羽先生指导一下。」
她抬头看向我,双眸里充满着完全的信赖。枪羽先生的话、如果是枪羽先生的话,一定会有什么办法!这是恋爱中的少女非常容易出现的过度评价、英雄滤镜、幻想过剩。
「怎么可能有那种跟魔法一样的办法啊。」
「……这样啊——」
「无中生有是不可能的。想更进一步,就必须要有资料——素材、材料之类的种子。」
「你是说,要读更多的书吗?」
「那也很重要,不过对于你来说是人生阅历吧。你太年轻了。」
高中生出道的作家大多都不成器——据说如此。这是从曾在出版社当过编辑的青梅竹马那里听说的。年纪轻轻便出头的作家往往写完处女作就江郎才尽了。尽管也有升学或就职等停笔的原因,不过阅历不足也有所影响吧。「因为年轻」能写出来的作品只有一部——那家伙好像这么说过。
「我同意当你指导的时候也说过,你应该先写下『自己经历过的事』。只凭想象写作的话,多半会变成很轻浮的东西。」
「我当然也想这么做啊。所以才想要体验各种各样的事呢。」
十五岁的高中女生露出了气鼓鼓的表情。为什么是我的错啊?哎,青春期真是麻烦。
「下一个作品还是不要写爱情喜剧比较好。」
「这是为什么呢?」
「找找除了恋爱以外的题材吧。至今为止你所经历过的事,有没有能写成故事的?或者有没有你想试着写写的题材?」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避开视线。
「其实我想过好几次,写已故的父亲。实际上也写过一点。但是,感觉比起故事,更像是日记……因为还牵扯到爷爷……」
不知为何,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沉。一直都是热情高涨地讲述作品构想的她,用这种语气说话还真是少见。
南里的父亲曾立志成为小说家,似乎一边坐着办公室一边不断地投稿,和高屋敷社长——希望让女婿继承自己的事业——的关系很糟。
不等两人之间达成共识,南里的父母就因交通事故去世了。
社长固执地反对南里成为小说家,应该也是受这件事影响。对南里来说,某种程度上,这个问题至今仍压在她的身上。
「总之,父亲的事先放一边吧。」
就算最后不得不面对,也用不着是现在。
「那就去找一找新的题材,不是恋爱和亲情,而是至今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情。这就是这次的作业。」
「……我明白了!」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
这个随意定下的提案,正暗示着之后发生的骚动。
◆
「前辈的妹妹真的好可爱啊!」
我的手下渡良濑绫如是说。
刚过下午一点,我正从领班的位置上站起身,准备吃迟来的午饭的时候。
「长得太漂亮了,吓了我一跳。有那么漂亮的妹妹,一定很自豪吧!」
「也不至于啦。」
我尽力装作平静,声音却不小心变高了。哎,妹妹被夸了怎会不高兴。虽不至于像妹控那般兴奋,但还是很得意。
「诶?谁啊谁啊?刚刚说谁可爱?」
同事胡桃敦凑了过来。明明有妻有儿,每听到这类话题就必定插一嘴。
「前辈的妹妹啊。在若叶台看到他们在一起。」
听到后辈的话,我暗暗不解。若叶台……我和小雏去那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真好啊,我也想看呢!是什么样的孩子?」
「像是名门出身的大小姐呢。从她的举止来看,感觉教养很好。」
喂喂,渡良濑,你夸过头了吧。不过确实,雏菜在外面表现挺好的,让人如此误会也并非不可能。
「还有,身材也非常好,简直不像是中学生。」
身材……好吗?和初中二年级生的平均身高相比算是偏矮的吧,其它部位的成长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很适合她……哦,还有,她喜欢书吧?在车站门口的大型书店里也见到了,好像是在向前辈推荐各种书呢。」
「等等,先等等。」
我不由得出声打断了后辈热情的描述。
我不记得这段时间来有和雏菜去过书店。至少最近是没有。而且,那家书店离我家有好几站路远。
和我一起去过那里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日。看你们两人挺开心的,就没去打扰。」
怀疑转为了确信,冷汗划过我的脸颊。
渡良濑看到的不是雏菜。
「你妹妹那么可爱啊。好想见见~」
阿敦悠哉地说着。他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对了。下下周业余棒球赛的时候带她来吧。我也会带家里人来。」
「业余棒球赛?」
「咦?小绫你没听说吗?下下周的周日,公司要举办业余棒球赛啊。说是在附近的球场租了一天场地。」
「头一次听说呢。公司真舍得花钱啊。」
这么说来,今年也到这个季节了啊……
明明是每年的惯例,我却忘得一干二净。这段时间因为百目鬼和JK的事情,我完全无暇歇息。
「我妹妹比较宅,不会来参加这种事情的。」
「诶~?那多没意思啊!这关系到队伍的士气啊!」
「关系个头啊。」
区区业余棒球赛根本无所谓输赢吧。就算赢了六本木队,八王子市也不会变成区。
我以出去吃午饭为由强行结束了聊天。再继续「妹妹」这个话题就该露馅儿了。幸亏渡良濑误会了才没把事情闹大,万一走错一步,我的人生可就完了。
以后再也不能去那个书店了……
那里本是如今罕见的轻小说数量没有减少的书店,十分适合南里的学习。看来以后必须去更远的地方了,意味着更多的租车费和汽油费。
避人耳目谈恋爱,看来要花不少钱呢。
◆
八王子客服中心部长百目鬼亘引发的客户信息泄漏事件以来,已过了近两周。十一月进入下半,接近年末,日常业务也堆积得越来越多。
社长已口头任命我为「新任部长」,然而正式的人事通知还没有发表。恐怕是要等到年后了,不过人事部的人突然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不能放松警惕。
不论如何,现在的我还只是一介现场领班。
「课长,刚刚您说什么?」
我不禁向我敬爱的上司——权田公太郎(48岁)又问了一遍。现在是上午八点五十分,正在开社员内部晨会。
「这次的业余棒球赛,必须带家属来。这是课长的命令,你负责通知全体成员。」
说完,课长端起泡了茶的茶杯,吹了吹,小口喝起来。昭和四十三年(注:即公元1968年)出生的课长很怕烫。但要是问他为何不买瓶装茶喝,他就会回答「买瓶装茶多浪费钱啊」。
「为什么要带家属?」
「那当然是为了让比赛更热闹啊。毕竟专门租了大球场,看台要是空荡荡的话岂不是很没气氛嘛。」
「但是去年可没这么说啊?」
「这次担任六本木队教练的是人事部的汤上谷次长。听说他是原高中棒球选手,好像很来劲呢。」
什么啊,又是对六本木拍马屁。
有传言说我们的课长盯上了现在(看上去)空着的部长之宝座。希望在这儿多挣点分数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因此被连累的可是我啊。
我阴沉着脸,旁边的阿敦则是满面喜色。
「我没问题!本来就打算带老婆孩子来的!」
「帮大忙了啊,胡桃。哎,果然和有妻儿的人讲话就是省事。和某个面相凶恶的单身汉真是大不一样呢。」
课长发出爽朗的笑声,似乎心情不错。这个仓鼠公,想让我把葵瓜子塞满你身上的洞穴吗?
另一边,渡良濑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我也必须要把家人带来吗?得去问一下父母有没有空……」
「没事没事,渡良濑你没关系。不必勉强的。」
课长用安抚猫咪一般的声音说道。明明是只仓鼠。
然后我们的不良社员——新横滨太郎的回答是:
「我因为是独居♦,就把女朋友们带来好啦♥」
居然出乎意料地配合,并若无其事地用复数形式来弘扬自己受欢迎男人的名声。话说你比赛上不上场啊?就你那刘海怎么戴棒球帽?
「很好。多来点美女,正好也能让次长开心。」
接着,课长恶狠狠地盯着我。
「枪羽。你好像是和妹妹两个人住吧?」
「……嗯,算是吧。」
「我不管你算是还是算几,一定要带来。身为指导的你不带头,别的同事们还怎么听话!」
您说得是,但我对那个叫汤上谷的次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我不知所措,一旁的阿敦紧紧握拳。应该是想终于有机会一睹「可爱妹妹」的风采了吧。渡良濑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似乎为能和我的妹妹面对面而开心。
糟糕。
很糟糕。
接下那个业务命令已有半年,我终于迎来了最大的试炼。
◆
回到家,向可爱的妹妹(真)说明了事情经过后,她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为什么那个大胸JK会是哥哥的妹妹啊!?」
「……好了,冷静点。」
尽管献上了回家路上买好的一千日元份苹果卡,可是被她狠狠地甩在地上。扭蛋的魔力不管用了。这是真的生气了。
「不要嘛,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求你了冷静点。我也很烦啊。」
我把晚饭Origin便当(注:日本Origin东秀公司生产并发售的即食盒饭)放桌上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今天这算是回来得早的了。
雏菜在我旁边坐下,一边扯着我外套的下摆,一边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我。
「太过分了……那个JK,连妹妹的位置都要夺走吗?要夺走我的一切吗?」
「只是公司同事误会了而已。」
「那就解开这个误会嘛!就说那个小妖精大胸女是假的,这个可爱的小雏才是真妹妹嘛!」
「我也想啊。」
那样的话就会变成「那,书店里和你在一块儿的女孩子是谁?」这个话题了。
从一开始渡良濑开口问的时候,就说「她是亲戚家的孩子」就好了。事到如今,想圆谎已经来不及了。失误了……真是失误。平素被叫作「王牌」、「能干的人」,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那,就说妹妹其实有两个?就说那个JK是我的妹妹吧。」
你是大的那个啊。
「不行,课长还有阿敦都知道我家里就我们两人。」
「那就说是我的朋友?」
「和妹妹的朋友去书店?那才奇怪吧。」
那之后我也想过各种借口,但没有想出能让雏菜和南里同时存在的方法。
将女朋友作为「妹妹」带去球场以外,别无他法。
「可这么被误解下去的话,岂不是连婚也结不成了?哥哥和我举行婚礼的时候,总要叫同事们来吧?那个时候怎么办呀?」
「够了,不要再胡扯下去。」
哎……
总之先去泡个澡吧。泡完澡再吃饭,然后再考虑棒球比赛的事情。
我把西装上衣挂在衣架上,准备前往浴室,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是LINE的来信,发信人是她。头像是坐在套廊喝茶的老奶
奶的插画。这是我拜托她的,以防万一被谁看到也不会认为是JK——虽说这不是年龄的问题。
【下一个作品的题材定好了!】
因为发信息太麻烦了,我一边泡澡一边用Skype通话。最近买了泡澡时也能通话的防水话筒。这里是能放松地和她谈话的最佳场所,不必在意会被雏菜看见或听见。真是要感谢文明的进步啊。高中和沙树交往的时候,为了躲开父母聊天,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如今连电话费都不用担心了。和当时幻想的「电视电话」虽然有所不同,但技术确确实实是在进步。现在就是未来。
『枪羽先生。今天也是在泡澡吗?』
她立刻接通了呼叫,声音和笑脸随之绽放在屏幕上。她穿着睡衣,放下了头发,似乎已经洗完澡了。
我关闭了这边的摄像头,她只能听到我的声音。向十五岁的女孩子展示二十九岁男性的裸体可是犯罪。遵纪守法人人有责。
「嗯,才到家没多久。」
『总是这么晚才回家,真辛苦啊。』
「你再说一遍。」
『总是这么晚才回家,真辛苦啊!』
她的声音比第一次更加轻快,灿烂的笑容仿佛在慷慨分享自己的精神力。
「再说一遍。」
『总是,加班到这么晚才回家,真是辛苦了。』
第三次的声音带有些许忧愁,仿佛亲人一般贴近。这家伙真会演戏,服务精神很周到。
不过,还真是治愈啊……
简单的一句慰劳,对上班族来说却相当有效。当然,前提是说这句话的是高中女生。何解社畜心中忧,唯有女子高中生。不过,除了话语上的慰劳,她扣得整齐而紧绷的睡衣胸口也同样十分治愈。放在上面呢,放在桌子上面呢。看起来很重,放在上面会轻松一点吗……?虽然很想问问,但这是性骚扰。
「那,你说已经决定好下一个题材了?」
『是的!以体育精神为主题怎么样呢?』
她握紧了拳头。好热血呀。热血JK。说不定的确很适合她。
「这个类型在轻小说里不常见啊。如果能写好,说不定可以有别于其他作品。你想写什么运动?」
『说到体育,果然还是想写最经典的棒球!』
「…………」
不自觉地,表情变得严肃了。
『不行吗?是不是太没有新意了?』
「不,只是时机太巧了,吓了一跳而已。」
原以为社畜的客服业务和作家志向的JK的写作活动不会有任何交集,没想到能以这种形式关联在一起……
我简单把业余棒球赛的事和她说了一番,也把在若叶台的书店里被渡良濑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夸你很可爱呢。」
听我这样说,她却丝毫不显高兴,反而是神情复杂地咬着嘴唇。
『但是,那是因为她把我当作是枪羽先生的妹妹,才那么说的吧。』
「你是说渡良濑只是在奉承?」
这……要说有也倒是有。
『很难用言语去描述,不过因为我有「自己长得好看」的自信,才能坦率地接受别人的夸奖。她应该没有把我认作是情敌。』
「一般不会把别人的妹妹当作情敌吧。」
『如果她知道了花恋不是妹妹,还会是同样的态度吗?』
「当然不会了。那样的话我就会被当成『罪犯』被后辈鄙视了。」
『——为什么,和花恋交往,就变成罪犯了呢?』
这句话让我心中不由一跳。
「……法律,就是这么定的。」
『花恋可是有这~~~~~~么喜欢呢!』
她生气地鼓起脸颊,仿佛不懂事的孩子在闹别扭一般。
「恋爱感情不是免罪符。这你知道的吧?」
『……知道。』
她勉为其难一般点了点头,但也许并没有真正明白。我因为是大人,所以想着「这种事没有办法」而放弃了,可她却是真心觉得委屈,并为此愤怒。
和高中女生谈恋爱,就是犯罪。
这样武断地判断,只是因为人把喜欢的心情忘记了吗?
『我去。』
她斩钉截铁地说。
『我要作为枪羽先生的妹妹,去看棒球赛。正好还能为小说取材。』
「不好意思啊,拜托了你莫名其妙的事。」
『没关系,归根究底也有我的过错。而且,还能跟渡良濑小姐打招呼对吧。』
「打招呼」——感觉她说这个词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妙。我没有立即回答。听着像是「和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鸡仔们打声招呼吧」的感觉。
「……应该,见得到吧。」
『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不用努力,老实待着就好。」
再泡下去该泡晕了,我们互道晚安后就挂掉通话了。
她可能打算再奋笔写一阵子,不过我差不多就要睡觉了。不早点睡的话疲劳会残留到第二天的。最近连深夜动画也没看上。
就从这个意义上讲,难得的周日要花费在业余棒球上,真心疼。
我并不认识什么汤上谷次长。凭什么为了取悦素未谋面的人,我必须难过地投球击球呢?
正式就任部长的话,我应该就可以不参加了吧?
……不。
如果升职了,等着我的又会是别的应酬。社畜是不会做梦的(注:NETA自鸭志田一所著系列轻小说《青春野狼不做XXX的梦》的标题)。不要对明天抱有无用的希望。
洗完澡,吃点饭喝点酒,早点睡吧。
明天还要上班呢。
◆
三天后的晚上。
我来到熟悉的居酒屋,回家前照例喝一杯。
「枪羽,听说你们要打棒球?」
坐在里面的最后一批客人离开后,T恤短裤上穿着围裙的女子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来店里的阿卡迪亚保险的人说的。你们在哪里打呀?」
「上柚木公园球场。」
我将酒盅里的日本酒一饮而尽。今天的酒是獭祭50。比起昂贵的39,我更喜欢这一种。(注:濑祭为日本酒品牌,50和39分别代表酿造用白米与其原材料糙米的质量比,该值越小,表明糙米的加工程度越高,相应的酒也越贵。)
「真好啊,那不是很大的场地吗。我也好想打棒球啊。」
前垒球部王牌、人称「黄金右手」的岬沙树投手,将手臂像风车一样呼呼地抡起来。高中时,她用漂亮的风车投法将无数人三振出局,把长年初赛出局的队伍一路带到了县大赛亚军。
「喂,我能不能也出场?」
「这是公司内部的业余棒球赛啊。当然不能了。」
今年一共有四个队参加。八王子、六本木、东京西部代理店联合、东京东部代理店联合各出一队,通过淘汰制争夺优胜。
「有什么关系吗。说是枪羽的熟人,走个后门总可以吧?」
「不行啦。」
「哼——」沙树的脸气得鼓鼓的。她今年二十九岁。在充斥着对女性的攻击的网络上,这已经是会被叫成「老太婆」的年纪了,但做出这种表情的她却和高中时没什么两样。
「真没辙。只能放弃了吗。」
「放弃吧。」
「我会去加油的哦。在开店之前。」
我正要把酒盅满上,听了这句话差点把酒壶摔了。
「不行,别来。不许来。」
「去加个油怎么了。嗯嗯?莫非你想说有女孩子给自己加油什么的很丢脸?枪羽你是中学生吗?」
「随便啦。总之不准来。绝对不要来。」
沙树「哼哼?」地扬起下巴,一脸坏笑。
「你是觉得万一我和渡良濑碰上了很麻烦?不会的啦!最多只会开点愉快的小玩笑而已。」
我没问她怎么个愉快法。太恐怖了不敢问。
「沙树你听好了。这是很严肃的比赛。在这种场合开那种无聊的恋爱喜剧玩笑是对棒球的亵渎……」
这时从厨房传来老板的声音,沙树便过去干活了。正准备慷慨陈词的我被留在原地,只好夹起小菜的鳕鱼子放入口中。真好吃。
可恶……
情况又变得麻烦了。越挣扎越痛苦,仿佛捕鼠夹深深刺入肉中。社畜陷入爱情问题就会这么惨吗?在学校没有谈恋爱所以遭报应了吗?
南里花恋。渡良濑绫。枪羽雏菜。再加一个岬沙树。
无论是在生活、年龄还是职业上都毫无交集的四人,我曾以为她们是不可能齐聚一堂的。
然而,残酷的现实,正摆出像是坏心的老太婆一样的表情。
◆
六本木纯情派。
荻野目洋子的这首流行歌,在我出生的1987年拿下了唱片大奖,出现在红白歌会上,被视为泡沫经济时代的象征曲。对我来说,那是老爹每到卡拉OK必点的曲目。每次全家一起去时,他都会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唱「忽儿悠?忽儿悠?」(注:歌词
中「Who are you」的音译),而且还有强行要求打call的坏毛病。雏菜会特别开心地唱「忽儿悠?」,我则是手拿PSP不动如山。想来从那时起,我对这儿就没什么好印象。
六本木就是这样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
东京中城区【mid-town】和大使馆街的中间耸立的一幢高层建筑就是阿卡迪亚日本总公司,里面集结着国内的生命保险、损失保险等核心部门。
和其它大公司一样,阿卡迪亚并不是只做保险。从不动产、投资、信托等金融部门,到看护、医疗、食品,甚至包括娱乐部门等,旗下产业涉及众多领域。据说负责那些业务的公司不在六本木,而是在别的地方,社名也不带有「阿卡迪亚」的字样,所以平时不会注意到。最多只是偶尔会看到有电影或音乐会的门票送来作为福利而已而已。
今天没有课长和渡良濑的陪伴,我一个人被叫到了六本木。之前的客户信息泄露一案的善后工作从上个月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实际的处理由专门开设的调查组负责,我只是去平淡地回答他们的盘问而已,是个轻松的活儿。
调查组组长由小田原宏(50岁)担任。
就是那个被百目鬼的计划利用,但在新横滨的笼络下成为友军的小田原氏。他当时曾说要「回乡下给种番茄的弟弟弟媳帮忙」,不过听了事情的始末后,便自告奋勇接下了善后处理的工作。
这算是他对这件事的一种表态吧。
……只不过,因为新横滨,他学会了不良嗜好,仿佛旧时代的混混一样留着法国面包一般的飞机头,让周围的人都惊得无话可说……但毫无疑问,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以后也会努力燃烧自己活跃工作的吧。
听证会持续了约一个小时,然后就放我回家了。回到八王子后还有工作要干。先去一风堂吃碗拉面再回去吧。
将门禁卡还给土星时期的像素图(注:土星(SATURN),指世嘉(SEGA)公司于上世纪末推出的家庭游戏机。像素图(polygon)此处指低分辨率下显示图形中的每一个像素都被放大得很明显,被用于戏称画面效果差。)一样不苟言笑的接待小姐,准备从邪恶的本部山(注:原文「総本山」,原指统括佛教各派、级别最高的总寺院)下到凡界的时候,手机收到了邮件。不是私人用而是工作用的邮箱。发信人是直销事业本部的部长。
本想装作没看到,但转念一想,如果是麻烦事,还不如趁现在一块儿解决掉。我可不想明天又被叫到六本木来。不管是京王线还是大江户线都已经受够了!徒步上班最棒了。
再一次登记后,来到三十层,敲了敲发信人办公室的大门。
「哟,枪羽,好久不见。」
迎接我的是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晒成古铜色的脸上,一口雪白的牙齿分外鲜艳&清爽。宽敞的房间内摆着一张办公桌,年过半百仍老当益壮、同时热衷于冲浪的室田正义正靠着桌子站立。
虽然不及社长室,这个房间也相当大了。阿卡迪亚事业本部部长的话,可以动用相当于中小企业社长的预算,随之而来的交流、交涉的机会想必也会很多。办公室这么大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室田先生面前正并排站着三个人,看上去都是社员,年龄大概和我一样或稍大一点,三十岁出头吧。我对三人都有印象——每次在营业会议上,他们都非常露骨地以拿鼻孔看人的态度对待我。
但今天,他们的样子和以往不同。一旦和我对上目光就会移开视线,还时不时地偷偷往我这边看。在害怕……或者说是,恐惧。可我又不是从今天开始才长得恐怖啊。
「你们回去吧,我和枪羽有话要说。」
「是。」
三人仿佛酒店侍童一般恭敬地行了一礼后,离开了房间。出门前还特地对我行礼说「那我们先走了」。什么啊,真让人不爽。
「他们马上就是你的手下了。」
「我的?怎么回事?」
「恭喜你升任八王子客服中心部长。……有什么好吃惊的?在我们这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因为人事说这是个惊喜,所以下了封口令,没有传到八王子那边而已。」
室田先生从桌前站了起来,带我来到房间中央的待客用沙发。
我坐到室田先生对面的沙发上,叹了口气。
「所以他们才冲我行礼?」
「那当然了。八王子客服中心在客服中心里面的地位是最高的。你会和我一样直接听命于社长,无需听从别人的指令。」
「那也只是关于直销事业吧?」
客服中心部长的权力仅限于客服中心的业务范围,六本木各部门部长级别的人应该更高一等。这之上是常任理事和专任理事,再往上则是副社长、社长。再往上的话,那就是阿卡迪亚总公司的CEO之类的……已经属于上帝的领域了。
「总务的门胁部长想推荐你当影像部门的部长。说让你做直销事业太浪费了。」
「影像部门?」
「阿卡迪亚不只是在卖保险。他是看到你和米歇尔还有百目鬼辩论时的口舌,觉得你可能适合做制作人方面的工作。」
制作人的话,我已经在管理百来名偶像了,还是算了。最近喜欢的是神谷奈绪(注:养成游戏《偶像大师:灰姑娘女孩》中的一名角色)。
「您是为了说这些才特地把我叫过来的吗?」
「嗯,是啊。我可绝对不是为了要说『拒绝了直销事业本部次长的职位,却接下了客服中心部长的工作』这种讽刺的话哦。」
「……」
见我词穷,室田先生大声笑了起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正式的人事通知大概什么时候下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一般来说应该是到四月份开始新一年度的时候吧?客服中心新年一开始就忙起来了,部长的位置一直空着也不太好……怎么,等不及了?」
「正相反。」
我并不想晋升。
虽然工资涨了我很高兴,但随之而来的责任和工作时间肯定也会增加。哪怕一会儿也好,想在指导这个位置上多偷懒一下。
「真有你的风格啊。」室田笑道。
「话说回来,下周有业余棒球赛是吧。」
「是啊。室田先生不出场吗?」
室田先生年年都是六本木队的首发投手。用干净利落的高速球让对方连续三振出局,接受女性员工的阵阵欢呼。虽然投了两次就会说着「累死了累死了」换人下场,但恐怕都是演戏,以免招来其他同事的嫉妒。
「这回就算了。有名下属要结婚,婚礼时间正好撞上了。……而且,这回是有汤上谷来卖力呢。」
这句话里似乎微妙地夹杂着些许情绪。
「我以前没见过汤上谷次长,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从生命保险代理店一路做到现在这个地位,是个优秀的人才。虽然不怎么会创新,但上头的命令执行得很彻底。以前他在当东北营业所外交部长的时候,听说考核没有一次未达标。」
「那真是相当厉害啊。」
保险营销中最悲惨的就是保险营销员——也就是俗称「推销女郎」、「生命保险小姐」或统称「保险公司老阿姨」的那群业务员。她们每个月都会接到很高的考核指标,只好哄骗自己的父母兄弟友人等熟人签约。阿卡迪亚虽以直销事业(=网络签约)为主,但各地方仍有千余名业务员。
她们这些营销员的工资全看业绩。有人赚不到一分钱,也有人年收入逾千万。汤上谷曾任职的「外交部长」,其工作就是管理这些成千上万的业务员。
这种残酷性,是客服中心的指导不敢想象的。
听说有很多人因工作压力而罹患心病。
汤上谷在这片残酷的战场中幸存下来,一直做到总公司的次长,可谓身经百战的勇者。
「汤上谷和百目鬼是同期入职的。在日本最好的年代、泡沫经济严重的平成元年进的公司。」
听到意外的名字,我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汤上谷次长是和百目鬼一伙的?」
「不是,从晋升关系来说他们是竞争对手。不过好像关系并不差,偶尔还会一起出去喝酒。」
「他对那件事说了什么吗?」
「也没说什么。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吧。要是袒护百目鬼,他的地位就很危险了。……总之小心啊,枪羽。」
室田先生探过身子小声说。
「说不定,他会觉得和你有缘呢。」
「有缘?」
「向打倒百目鬼的你报仇——之类的虽然不至于,但想给你穿穿小鞋子也不是不可能。」
室田虽是一副玩笑的口气,却混杂着让人笑不出来的真挚。
「不会吧?他难不成还会往我的棒球鞋里放刀片什么的吗?「
「不不。汤上谷是教练兼投手。要注意瞄准脑袋的死球哦。」
我耸了耸肩。真是令人不感冒的话题。那件事本来就是百目鬼自作自受,你想
帮忙出口气请不要出到我头上好吗?
「和六本木队的比赛,还是戴好头盔吧。」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接待台的内线电话,好像是有人前来拜访。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正准备离开房间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于是问道:
「对了,汤上谷投手的水平怎么样?」
室田先生一遍翻着皮制手帐,一边微微摇头。
「高中的时候好像进了县大会四强。他不常自夸,但一说到那个时候的事就关不住话匣子了。估计是以前投过很漂亮的球吧。以前。」
「……这样啊。」
是人都会老。精英社员也好著名选手也好,社畜也好候补也好,最后都是一样会变老。
在这个没有丝毫平等的世界里,惟有时间无限温柔。
◆
就这样,终于到了业余棒球赛当日。
我祈盼能来场雨把比赛冲走,然而今天的八王子从早上开始就是大晴天。不热也不冷,非常适合玩业余棒球。可恶。
套上一年也穿不了几次的棒球服来到客厅,只见仍穿着睡衣的雏菜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她的心情意外地还不错,可爱的双脚正有节奏地晃动着。是早间扭蛋抽到好东西了吗?
「早啊哥哥。棒球装很帅嘛!」
「说什么傻话。我快丢死人了。」
虽然球场也有更衣室,但不够我们所有人一起用,于是下达了住在附近的八王子居民换好衣服再来的命令。
不得不穿成这样走到球场,着实有点受罪。特别是和看起来像初高中棒球部的人群擦身而过的时候,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已经不青春了真对不起,不是闪闪发光的姿态真抱歉。
「那我走了,要好好看家哦。」
「好啦好啦知道啦~」
「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礼物的。在家要乖乖的哦。」
雏菜放下手机撑起身子,老实地点了点头。
「真没办法,今天一天就把『妹妹』的身份让给那个JK好了。毕竟要是暴露了和JK交往的话,你会被开除的。」
「……你终于理解我了吗?」
仿佛前段时间激烈的反对只是一场梦。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稍有不安,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上柚木公园球场距离我家徒步二十到三十分钟。这个距离一般来说会坐公交,但我不想穿着棒球服坐公交。背着装有替换的衬衫和钉鞋的沉重背包,哼哧哼哧地走着。真是的,这已经相当于平时一个月左右的运动量了。我想现在回去可以吗?
正当我步履蹒跚地爬着通往球场的缓坡,一辆普锐斯从后面悄悄靠近,停在了我旁边。太安静了真恐怖啊这车。
副驾驶席的车窗摇下来,只见渡良濑在驾驶席上冲我摆了摆手。她也穿好了棒球服。
「早上好,前辈!要搭车吗?」
「哦哦,谢了。真是帮大忙了。」
我依言坐上副驾驶席。认真打扫过的车厢映射出渡良濑的性格。车内没有娃娃和吊坠之类的装饰,也没有奇怪香水的味道。
「这车真不错啊。」
「是我父亲送的,作为入职的贺礼。」
渡良濑显得很自豪。她的父亲想必非常疼爱她吧。我如果有这样的女儿,肯定也会非常疼她的。
不过她似乎还不太习惯开车,发车前看了看左右和后方的车辆后,还反复确认脚下刹车和油门的位置。身体的姿势也有些前倾。
「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大一的时候。」
那应该不算是初学者了,大概是没多少开车的机会吧。
「安全带系好了吗?」
「嗯。」
「那么,渡良濑绫,出发!」
渡良濑说着机器人动画一样的台词,踩下油门。父亲赠送的爱车普锐斯无声而轻快地开始向后滑动。
「在倒车,在倒车啊渡良濑!」
「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后辈一脸严肃地陷入沉思。难道不是因为你挂倒档了吗……从刚才开始就在叮咚叮咚地响着。
「我查一下导航。」
「这和导航没关系。」
「那我确认一下操作手册,请稍等一下。」
「后面来车了!好了,换我来开!」
毫无缺陷的精英也有意外的弱点呢。我说真亏你能从笹冢开到这儿来啊……
将车停在八王子特有的、宽敞到蠢的停车场后,我们进入球场。走到集合地点的一垒侧内野观战席,只见穿着一身棒球服的课长正双手叉腰站在那儿。比赛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把帽子戴好了。
「太慢了,枪羽!领班怎么能迟到!」
我明明刚好在集合时间九点到,不知为何他很生气。
「真是的,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我这个课长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营业组里面最厉害的人说话你怎么不听!」
课长一边愤声说教,一边不停瞄着右前方。那个视线的方向是……啊,妻子和长女来了。想让家人看到自己伟岸形象的爸爸,真是坚强啊。裤子拉链还开着哦。
我无视课长,向夫人低头行礼。「丈夫一直受您关照了。」「哪里哪里,我才是。」我见过她好几次,温文尔雅笑口常开,配这个仓鼠真是太浪费了。大女儿啊……长大了呢。万幸的是她和母亲长得像,十分可爱,也能正常地打招呼。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这真的是课长的孩子吗?嘛,这种话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能说出口。
仓鼠课长还有一个上初三的女儿。
「小女儿今天没来吗?」
我这么一问,仓鼠一下子拉下了脸,撇起嘴来。
「她忙学习呢。快要中考了。」
原来如此,感觉似乎挺复杂的样子。
好不容易从课长那儿解放出来,这回是阿敦一家走了过来。阿敦夫人的个子还是那么高。据说有一米八以上,比我还要高。以前在职业队打排球,产后复出当起了教练。「丈夫一直受您关照了。」「哪里哪里,我才是。」进行了和刚刚分毫不差的对话后,我和阿敦带来的臭小鬼打起招呼。
「哟,聪星。还好吗?」
「你才是,锐二!」
他笑得露出了牙龈。这小鬼和他爸爸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是幼儿园大班,明年就要上小学了。
「长个儿了嘛。现在身高多少了?」
「一百二十七!是幼儿园里最高的哦!」
说着,他挺起胸膛,衣服上印着的战队英雄图案立刻横向拉伸。
「阿敦啊,明年他岂不是就要比你还高还重了呀?」
「别啊,枪先生。这听着可不像是玩笑。」
阿敦一脸不爽地回答,夫人和孩子则是开怀大笑。
嗯,怎么说呢,有点不太习惯这种氛围。我这种独身人士待在这里感觉浑身不舒服,还是去找同伴吧。
扫视了一番看台,只见那家伙戴着雷朋的太阳镜,坐在靠近球场网旁边的长椅上,架起硕大的阳伞,喝着百威啤酒。身边站着五名穿着暴露宛如赛车女郎的美女,正殷勤地侍奉着他。简直就是后宫,桃源乡。到底要如何甜言蜜语才能制造出这种场景啊?唯独这家伙的周围,氛围不是业余棒球而是F1赛车现场。
「早啊枪仔♥ 喝啤酒吗♣」
「啊,稍微来一点儿吧。」
一边喝啤酒一边打棒球。这才是业余棒球的精髓啊。虽然酒量不好不是很能喝。
我从浓妆美女手中接过一瓶科罗娜,喝了一口。啊——,早上九点喝啤酒的罪恶感真是沁人心脾。
「今天可真是热闹啊♠」
「是啊……」
一垒附近的看台已经聚起了不少人。除了营业组以外,还有改签组和投资组的人。他们基本上都带着家人,「丈夫受您关照了。」这样的对话此起彼伏。
在对面的三垒,六本木的人聚集在一起做着差不多的事情。不一样的是,对面的夫人们笑声更高。仿佛要如贵妇人一般「哦呵呵」地笑。可能是我的偏见吧。但平均年收入和我们这边相比可是差了几百万。
这时,我看到一个中年的男子绕过后网朝一垒这边走来。黑和橙的配色,是六本木队的衣服。他的身材又胖又矮,掺着白发的头发剃得很短,这在六本木的精英里是非常少见的、充满野性的模样。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枪羽锐二是哪位?」
我放下啤酒站了起来。
「我就是枪羽。」
「哦哦……是你啊。」
男子微微眯起眼睛,原本严肃的脸上更添几分迫力。
「我是人事部的汤上谷。早就听闻『八王子的王牌』大名,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我才是。」
我根本不想仰慕他也不想被他仰慕,但也只能如此回答。
「我一直以来和直销业务部门接触很少,今天就多多关照了。」
我握住青筋凸起、宽厚硬实的手。这是握球已有多年的手。他手上用力,感到有点痛。……不会
是故意的吧?
「听说你在百目鬼的事件中很活跃啊。」
「都是多亏了部下们帮忙。」
这是我的真心话。如果没有渡良濑和城尾的活跃,我就要输了。
但是次长似乎把它理解成了客套。
「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扳倒了那个百目鬼。我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别的事情上,和他争论过很多次,但一次都没能赢。没想到会是从兼职爬上来的年轻人把他……」
次长用估价一般的眼神打量着我。看到他的眼神我明白了,这个人果然是六本木的人。他觉得自己是最伟大的,自诩精英人士,对现场不屑一顾。
只不过……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有一点点违和感。
那是从米歇尔和百目鬼身上所感觉不到的,寄宿在这个男人目光中的东西。至于它对我有无歹意,我无从得知。
很快,次长将目光移向了新横滨。
「能给我也来一杯吗?」
「请、请♥」
次长接过喜力啤酒,豪快地一饮而尽。那豪迈的喝法,让递酒的女郎惊得瞪大了眼睛。
「真期待和你一决胜负。我们尽全力比赛吧。」
他留下如同体育漫画主角一样的台词和空啤酒罐后离开了。和传闻一样非常耿直的性格,与百目鬼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那个人好像特别在意你呢♦」
「你也那么觉得吗?」
饶了我吧。
他因百目鬼的事情而对我心怀恨意的传闻愈发显得真实了。
若是如此,就像课长所说,努力接待,让他舒舒服服地赢才是上策。
◆
时间来到九点半。
因比赛在十点开始,九点半开始是防守练习。差不多该入场了。
在一垒侧看台换钉鞋时,阿敦靠了过来。他的夫人似乎和一群妇女聊得正欢,他因此得了闲。
「诶,枪先生,你妹妹呢?你应该带她来了吧?」
「……啊。差不多要来了吧。」
我刚说完,这时连哈姆太郎都凑了过来。
「枪羽,你真的带她来了吧?这么多人都把家人带来了,你要是说没带来,可就没面子了哦。」
又不是我让他们带来的啊!?明明是你出的主意吧!?干嘛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啊你这个啮齿类仓鼠亚科!
来自上司的压力到了顶点的时候。
「哥哥——,我来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声哥哥是在叫谁。看到朝这边招手的她以及看台上的目光齐齐聚在了我身上,这时我才意识到被叫的是我。
南里花恋,今天也打扮得非常漂亮。
因为是来看棒球的,所以难得地穿了裤装。白色的紧身牛仔裤,裤腿上卷,让年轻感十足的双腿暴露在外。上衣是大片蕾丝花纹的套头羊毛衫,跟和我约会时经常穿的暴露程度高的衣服不同,属于稳重高雅的「大家闺秀」风格的穿搭。
今天,她长长的头发用缎带绑成两束。是雏菜在家时常有的发型。可能是为了进入角色而特意这样打扮的。
奇妙的沉默笼罩了一垒侧看台。「妹妹」径直穿过看台,来到我的身边。
「我做了好吃的便当,哥哥待会可要打出全垒打哦!」
「……哦,谢了。」
她的演技真厉害啊,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女演员。我不由得僵着表情挤出一句回答。
众人如同看到砂糖的蚂蚁一样围过来。她深深低下头。
「初次见面,我叫枪羽雏菜。哥哥承蒙各位照顾了。」
问候也非常完美。我一直误以为现在的高中生净是些不懂礼貌的家伙……但作为社长的孙女,恐怕是习惯了像这样和大人打交道。
她被女兼职员工们围起来,淹没在各种招呼和问题中。「几岁呀?在哪儿上学?参加什么社团了吗?休息日都做些什么呀?有没有男朋友吗?哥哥对你温柔吗?」「14岁。就读枫美林初中。没有参加社团。休息日就待在家。没有男朋友。哥哥非常温柔!」雏菜的信息她已事先掌握,所以回答这些问题没有任何犹豫。真是聪明的孩子,这样的话也不用担心会露出马脚了吧。
阿敦重重地原地踏步。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真的!真的是超级可爱啊~~~!!真好啊!枪先生真好啊!」
你这么兴奋让我如何是好。是该自豪呢,还是该谦虚一点?
哈姆太郎拍了拍我的肩膀:
「姑娘真不错呀。太好了,长得不像通缉犯的哥哥!」
我琢磨要不要用我的拳头给那张哈哈哈地高声笑着的嘴贴上创可贴。真想揍一顿。吸吸呼,吸吸呼(注:拉玛泽无痛分娩呼吸法的呼吸节奏,用于让自然分娩的孕妇在分娩过程中放松、减轻疼痛,日本影视中也常出现)。自重啊自重。所谓社畜,忍字当头。
众人与她聊得正欢时,渡良濑也走了过来。
「初次见面,我叫渡良濑。平日承蒙令兄照顾了。」
「你好,初次见面!」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她已经是第二次见渡良濑了。九月的时候,在电车的站台,她曾看到我和渡良濑在一起。那时候渡良濑应该也看到了她,但似乎因为「双祥女子高中的学生=母校的学妹」的印象太过深刻,反而不记得长相了。
「渡良濑小姐,棒球服很漂亮呢,非常适合你。」
「谢谢,今天第一次穿,有点不好意思。不要一直看着我呀。」
「你以前没打过棒球或垒球吗?」
「没有。本来是想在观众席加油的,但课长说女生多一点显得好看,就硬着头皮上场了。」
「当然了,渡良濑小姐这么漂亮呢!」
到这儿为止,还是其乐融融的聊天。
可接下来,因为她的一句话,事态急转直下。
「渡良濑小姐喜欢我哥哥的哪些地方呢?」
面对比自己小八岁的高中生突然的提问,二十三岁的女性仿佛青春期少女一样,立刻涨红了脸。
「喜、喜喜喜、喜欢什么的,你、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咦?不喜欢吗?」
她可爱地歪着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对方。
「呐,到底是怎样?你是喜欢我哥哥的,对吧?」
「不,这、这个……现在,不是应该说这些的时候吧。」
「好了雏菜,别为难姐姐了。」
我稍用力,「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暗示她别问些没用的事。
「才不是没用的事啊,这很重要的嘛。」
她嘟起嘴,不停地晃动着头,比起平时更显得孩子气。这也是装作初二的表演吗?不,不是吧。女孩子一旦涉及到恋爱问题就会变得幼稚。不论是她,还是渡良濑。
正在这时,课长冲全员喊道。
「差不多要开始热身了。所有选手到场地集合!」
各处热情高涨的闲谈立刻停下来,选手们背上包准备移动。感谢哈姆太郎打断了这令人头疼的恋爱杂谈。
「那我走了,雏菜,要乖乖的哦。」
「……好」
她露出稍显不满的表情。我与她分别,和渡良濑一起朝场地走去。
「不好意思啊渡良濑,那家伙问了你奇怪的问题。」
「没关系的。也是到了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年纪了呢。」
渡良濑似乎是这样理解的。回归大人真是帮大忙了。
「话说回来,令妹长得真是可爱呢。身为哥哥恐怕要时刻谨慎吧?」
「嗯?哦,还好吧……」
正当我犹豫该怎么回答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压向背部的是膨大而充满弹性的感触,它的主人是谁自不必多说。
「怎么了雏菜,忘东西了?」
「嗯,忘了件事。」
她用手臂搂住我的脖子,仿佛挂在我的身上。以我和她的身高差,也只能变成这样的姿势。年龄差大的情侣连这种方面也有诸多不便。
为了不被拽倒,我向后退一步,把整个上身暴露在她面前。只见她立刻挺直后背,把嘴唇贴近我的脸。
「加油喔,哥哥?」
一声响亮的「啾」。
或者说,感觉声音很大的只有我一个人。
她移开嘴唇,松开双臂后,害羞地笑着,啪嗒啪嗒地跑远了,留下身后脸上带着唇印的呆呆的二十九岁男子,和眉毛以微妙的角度上挑的二十三岁女子。
「真是可爱的妹妹呢……」
「嗯……」
「她真的,是妹妹吗?」
「…………」
微弱的怀疑之焰,在后辈心中悄然点起。
◆
我不认同棒球是一种体育运动。
比起打球的时间,等待的时间更长,消耗的卡路里也没多少,甚至不及走路。也有人会说什么守场员和跑垒之类的事情,但和被视为死对头的足球比起来,运动量真是低太多了。就算是胖子也能当上一流选手的球类
运动,大概只有棒球了吧。
但,投手除外。
只有投手比起其他位置超乎想象的残酷。投手必须不停地投球,必须一直全力以赴。当外场手在遥望天空,内场手在抠着地面时,投手要全力挥动手臂。其他人偷的懒全都转化为辛苦压在了投手身上。社畜。没错,投手就是社畜,努力在名叫棒球的残酷人生中存活的社畜——
「喂枪羽,先发球员在发什么呆啊?快点列队!」
好好,我知道啦。
上午十点。
开始往南方上升的太阳下,比赛双方在本垒两侧相向列队。第一场的对手是西东京代理店队。在今天参赛的四个队伍中,属他们年龄最大,基本都是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这一代的人对棒球有着异常的痴迷。
这也难怪,毕竟他们从小就经历了王、长岛等超级球星活跃的时代。我是在那之后出生的,所以不是很清楚,但他们曾亲眼目睹巨人军连续九年摘得日本锦标赛优胜,即俗称的「V9时代」。那个巅峰期正好和日本快速发展的时期重叠在一起。(注:王与长岛分别指曾在读卖巨人队活跃的王贞治和长岛茂雄。从1965年至1973年,巨人队连续九次获得中央联盟比赛的冠军。)
当时的狂热,据说堪比泡沫期的疯狂。我们这些「宽松世代」根本无从知晓。
随着裁判的示意,我们互相行礼,然后各自进入攻防位。第一局前半场,对方攻击,我们防守。
那么就来介绍一下我们八王子队的先发球员吧。
第一棒:一垒手,城尾琉璃子。前任系统工程师,二十七岁,因哈姆太郎心怀不轨的「尽量让女性成员上场」策略而得到提拔。如假包换的室内派,但难违上司命令,只好上场。如果太累的话就去和替补换一下吧。
第二棒:二垒手,川岛寺尚美。这也是仓鼠策略的人选,不过听说她上学时曾隶属手球部。刚才的防守练习中也展示了轻快的脚步。她直接用手拿球,大概是不太习惯手套。
第三棒:游击手,胡桃敦。虽然上学时没有参加什么运动,但身手轻快,擅于运动。去年每次击球都上垒了,盗垒也游刃有余,期待他成为重要战力。
第四棒:三垒手,权田公太郎。我队老赖——哦不,老大。兼任领队。击球不中防守漏球,跑起来像只仓鼠。为啥会是四号呢?(注:第四棒是所有棒次的灵魂人物,被教练赋予重任,基本由球队中的佼佼者担任。)
第五棒:捕手,藤井寺球绪。人称球球。队伍成员里只有她不是营业组的,容我之后详叙。
第六棒:中外场手,渡良濑绫。初次参赛,能力不详。没听说过她曾参加哪些运动,不过靠那身可爱的棒球服姿态,成功地让对方的大叔们一饱眼福。
第七棒:左外场手,毒岛真真子,人称妈妈桑。二十几岁开始参加妇女排球至今,据说相当有名。棒球赛中也很活跃,去年全打席球飞到了外野。今年似乎也值得期待。
第八棒:右外场手,新横滨太郎。去年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儿,今年恐怕也会突然消失。
然后是第九棒:投手,我。
虽被哈姆太郎硬推上先发阵容,但我没什么棒球经验。小学时曾加入的体育少年团因为要早起所以只待三个星期就出来了。中学时因为个子高被班主任强行塞入篮球部,结果混了三天就消除存在感【Misdirection】了(注: NETA自藤卷忠俊所著篮球漫画《黑子的篮球》主角黑子哲也的能力——视线诱导(Misdirection)。)。在那之后,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文化系的路。
仓鼠公叫住了准备登上投手区的我。
「绷紧了枪羽。这次比赛一定要赢。不然就碰不上汤上谷次长的队伍了。」
「那不也挺好的吗。」
「说什么蠢话,碰不上不就没法拍马屁了吗!记住了,拼死也要赢!然后拼死去拍马屁!知道了吗!」
嗯,还真是,白领的典范啊。
「要是觉得不行了,我就让球球替我。」
「最好是只靠营业组的人赢,但不行的话也没办法。什么时候换人就交给你判断了。」
说完,哈姆太郎走向自己的防守位。他走了之后,换成球球来了。
「枪羽——,刚刚叫我了吗?」
出现的是她——藤井寺球绪。长到遮住臀部的黑发左右摇晃,娇小的背影仿佛从附近小学逃出来的孩子一样。实际上是二十八岁的正式员工,也是改签组的领班。
球绪这个名字据说是异常喜爱棒球的父亲起的。听说她在高中时参加过棒球部,和男生一起练习,位置正是投手。正式比赛时虽然女生不能上场,但练习赛中她曾经是责任失分率不足2的王牌选手。「如果高中棒球联盟的那群家伙的脑袋再灵活点,现在就该有大谷→藤井寺这个胜利方程式了。」北海道火腿队的忠实粉丝如此大言不惭。(注:投手责任失分率=责任失分×9÷投球总局数。大谷,指大谷翔平,曾效力于北海道日本火腿斗士队,担任投手和打者,现属洛杉矶天使队(LAA)。北海道火腿队,指北海道日本火腿斗士(HAMFIGHTERS)队,为日本职业棒球队,隶属于太平洋联盟。)
现任改签组组建的业余棒球队「多摩阿卡迪亚」的王牌。我去看过他们的比赛,只见她向前跨入内侧,大幅扭转身体,用左手侧投投出的滑球(注:变化球的一种,关于球种的注释均以右投手对右打者为例,前半段轨迹与直球相似,接近本垒板时会往外角横向移动。)和内飘球(注:也叫喷射球,前半段轨迹与直球相似,进垒后会往内角横向移动,但变化量不如滑球。),令打者接连无得分出局。那紧贴着地面的球,这儿的大叔们是绝对打不到的吧。
「刚才跟课长商量,如果我不行的话你就替我上。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球球露齿一笑。看样子没有蛀牙,真是健康。
「那倒无所谓。不过枪羽啊,你接得到我的球吗?」
「我会努力的。」
我和球球是同期进入公司的,互相之间说话比较放松。同为小组领班,偶尔也会一起去喝酒发发牢骚,算是关系不错。
「对了,沙树生气了呢,说你态度冷冰冰的。你把她怎么了?」
「……没怎么啊。」
球球是那家店的常客,和沙树的关系很好。休息日两人也会一起喝酒散步什么的。把业余棒球的事捅给沙树的大概也是球球吧。
球球「啪」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笑了。
「可别干过头了,枪仔!惹女孩子哭可是会遭报应的哦。」
「好好,我注意就行了吧。」
看今天的情况,恐怕不是在开玩笑了。
球球回到捕手的位置,主裁判宣布开球。看台上响起欢呼声和掌声。来了不少观众,内场几乎座无虚席。大家还真是喜欢棒球啊……
第一球是投往外角低处的直球。本来是想投给球球手套摆好的位置,结果方向反了。第一棒打者朝着往内角高处飘起的球全力挥棒,被击中的球飞向中外场手——渡良濑的防守位。
秋高气爽中,白色的棒球高高飞起,渡良濑摇摇晃晃勉勉强强地追赶,怎么看都是个初学者——不,正确来说更像个运动白痴。
「呀!」
可爱的悲鸣声传来,落下的球直直地打在渡良濑的脑门上。「砰」地一声,球再次飞起,被赶来补救的妈妈桑接住,打者出局。开赛伊始就上演如此不同寻常的接球,球场发出一阵爆笑和掌声。
渡良濑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大概是相当羞耻吧。妈妈桑轻抚渡良濑微微发颤的后背。
「好样的,小姐姐!」
「下次用胸部接球吧!」
看台上传来粗俗的叫声。大叔味暴露无遗啊喂。
因为我的失投,后辈当众丢人了。绷紧神经再来吧。我小心翼翼地将球投向球球手套摆放的位置。第二棒打者打出二垒滚地球被接杀,第三棒打者击出高飞球被接杀,上半回合结束。
我回到选手席处,只见满脸通红的渡良濑不停地冲我低头。
「对、对不起!」
「没事,反正对方也出局了,观众也挺高兴的。」
出乎意料地,安慰她的是川岛寺。给渡良濑起了「冰山美人」外号的应该就是她,不过真是变了许多啊。
城尾也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不太会玩……渡良濑先犯了错误,我现在放松多了。」
「谢、谢谢!」
看着团结和睦的三人,课长一副「很好很好」的样子笑着,用手肘捅了捅我的侧腹。
「怎么样啊枪羽。让队伍里多点女性果然是正确的。白领就是需要这种治愈呢。炒热了比赛的气氛,我的评价也就直线上升啦。」
且不论对课长的评价,队伍的凝聚力倒是意外地得到了提高。
这之后,比赛进入乱战得分阶段。
双方接连失误犯错,失分的理由也莫名其妙。不论我方还是对方的防守都是漏洞百出。看来对方只不
过是一群有爱无能的家伙们。倒也很有业余棒球的特色就是了。
不过,他们的犯傻和我们的犯傻有着质的不同。
八王子队都是「高飞球或地滚球接不到」「传球失误」等初学者犯的错误,而西东京代理店队则主要是「因为三垒指导员喊停绊到脚而摔倒」「老花眼看漏了球而三击不中」等因上了年纪才犯下的错误。当年的棒球小子,如今也敌不过年迈的衰弱。
我们虽然年轻,但平时运动不足的问题很难解决。
第六局上半回合,双方五比五持平。我在未取得出局数的情况下,接连投出了两次四坏球。肩膀抬不起来,手臂的挥动也变得迟钝,体力差不多到了极限。
球球和内场人员来到投手区集合,我提出换人。
「之后就靠你了,球球。」
「呵呵,明白啦。」
球球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钻到选手席深处。大概是拿自己用的手套吧。我也来到选手席,戴上捕手的手套、面罩和护具。哦,这玩意儿比看上去要轻啊,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最近的技术还真是进步了不少。
「哥哥!穿上防具好帅啊!」
看台最前排的她正挥着手。真的吗?这样子真的很帅吗?
从裁判手中接过球进入捕手区,只见球球从选手席深处飞奔出来,不知为何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双眼。
「喂,暗号和我投球时一样行吗?」
我冲球球问道,然而她却无视我,径直走向了投手区。搞什么啊那家伙,在集中精神吗?还是说进入领域了?
试投时,她尽投了些轻飘飘的球。之后比赛继续。
无人出局、一二垒有人。对方的打者是第四棒,虽挺着啤酒肚却很有力气,之前击球的时候把我的撒尿曲球(注:原文为「ションベンカーブ」,未查到对应的名词翻译,是对变化小、犀利度差的曲球的揶揄叫法。)一直打到了外场右侧。
保险起见先向外角投颗偏离好球区的变化球看看——我打出了这样的手势,然而球球微微摇头。你不会是要突然投直球吧?没办法,我把手套举到正中央。
球球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跑垒员,就抡起胳膊,以仿佛要往下砸一般的气势投出了第一颗球。这是个令人印象极为深刻的高速球。随着「砰」的一声,觉得球刚投出去,就已经进了手套,我的手被砸得生疼。啤酒肚大叔愣愣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哎?已经投完了?」
全场呆愣中,站在投手区的女人会心一笑。
投出球时她的帽子被略微掀起,那张脸得以暴露在日光下。
「暂停!暂停暂停!」
我一边冲裁判大喊,一边跑向投手区。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沙树!!」
使劲挺了挺几乎要撑爆棒球服的胸,这个女人——岬沙树用鼻子哼了一声。
「还不是因为某个小气鬼不让我来,我就只好拜托球球让我来投球了。」
「不不不不,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没事没事,不会露馅的。我们俩身高一样,头发也差不多长嘛。」
今天的沙树没有梳着高马尾,而是把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离远看的确很难分清。而且对方的人都是老花眼。
「求你了,就这一局!就这一局啦!这局打完了就换球球上来!」
她双手合十恳求。站在三垒的哈姆太郎正不解地朝这边看。因为暂停的时机很奇怪,对方也感到不可思议。
「……我可不管了哦。」
「看我的吧!用九个球就能搞定了!」
岬沙树是个言出必行的女人。
上幼儿园的时候,她的外号就是「言出必行山吹」。(注:《有言実行三姊妹シュシュトリアン》是1993年1月10日至同年10月31日在富士电视台播出的特摄剧,主人公三姐妹姓山吹。)
看她的投球,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砰,砰,砰砰,手套接球的声音不断响起。软球居然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真是佩服。不过手疼死了!
对方的打者从第一球开始就惊得眼珠子要掉下来,第二球便彻底失去了战意,第三球勉强挥棒。连续三人都是这个样子。
和她的宣告一样,连续三人三球三振出局。
◆
「哎呀——快投快投!真爽快!」
回到选手席的沙树摘下帽子,露出畅快的笑容。这倒霉孩子。
从防守位回来的其他队员们也快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吧。
「果真不是球球吧?我就觉得奇怪!」
阿敦用目光催促我解释。
然而不等我开口,沙树便自我介绍。
「我叫岬沙树,是车站西边的居酒屋『垂木小店』的看板娘,枪羽的青梅竹马!今天好说歹说才让球球答应让我来投球的!」
躲在休息室的球球现身,和沙树击掌。
「沙树的投球太棒了!你现在就可以重归球队了吧?」
「哪里哪里,我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平常不练习果然还是不行呢。」
沙树口头上谦虚着,表情却是很得意。
渡良濑摘下帽子,向她招呼。
「好久不见了。刚才那个果真是你啊。」
「你好啊,渡良濑!不好意思打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高中时候是垒球部的投手,一听见有比赛心里就直痒痒的。我并不是来打扰渡良濑你的,放心吧!」
听到这句多余的话,渡良濑的脸绷紧了。你在这儿投什么牵制球啊沙树。
另一边,课长一脸纠结地瞪着我。
「喂喂枪羽,这怎么行。这种大会可是不允许场外援助的。」
闻此,沙树乖巧地低下头。
「对不起,部长先生,我这就走。」
「不不,我是课长。」
「诶——真的吗?我看您很有威严,不小心弄错了。」
沙树露出真诚的笑容,歪着头看着课长。真是个小恶魔,太会演戏了。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是不可能接下这一击的。高中时,她在课堂上走神、或是忘记了做作业时,就用这法子骗过了多位男教师。
「唔、嗯……嗨,算了吧。」
课长假咳一声,眼角却不怀好意地下垂,无人能责备他「太好骗」。您的夫人不在旁边真的太好了。
「那我还要回店里工作,就先走了哦。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枪羽!」
沙树狠狠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就往休息室那边去了。
阿敦吼了一句「混蛋!」,将棒球帽狠狠砸在地上。他在恼火什么呢?
「真好啊!枪先生真好!不止有个可爱的妹妹,还有个可爱的青梅竹马!真好啊!真好啊!!」
「你不也有漂亮媳妇和可爱闺女嘛。」
阿敦红着眼睛,猛地把脸凑了过来。
「老婆孩子以后也能有,但妹妹和青梅竹马我上哪儿找去啊!还是说枪先生你能给我造一台时间机器吗!?啊!?」
这家伙干嘛这么生气啊……
我发现了同事糟糕的一面。
别管那么多了,来打棒球吧!(注: NETA自千叶亚喜生的偏写实棒球漫画名作《Captain》中,第一代主角的球队队长谷口タカオ在打断之前的对话流向时,突然说出的话。)于是比赛继续。随着球局进行,对方的动作开始迟钝。水平还不错的先发投手下场之后,剩下的只能投出晃晃悠悠的球的差劲投手,还很快就精疲力竭,只得不停地更换投手。比赛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对方的球员则愈加疲惫……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比分不知不觉间变成了11比4。第七回合结束时已领先七分,裁判判断无法逆转,直接判胜。
八王子队,晋级决赛。
在双方球员列队握手时,反而是对方一脸安心。比赛前的干劲早已不知踪影,脸上只剩下满满的「快回家喝啤酒」的表情。
「为什么一点获胜的感觉都没有呢。」
球球抡着胳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除了由于哈姆太郎失误而让对方上垒以外,剩下的都是无四坏球无安打的好投。
用华丽的穿裆球阻止了球球的完美比赛的哈姆太郎宣布:
「决赛的时候藤井寺你就别投了。就说上一局投完球肩膀疼了。」
球球一瞬间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她也知道下场比赛不能赢。虽然看起来像小学生,但她也是正经的白领。
我从选手席上站起来,回到一垒侧的观众席上,只见她正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卖命地敲着键盘。那是我在箱根旅行回来的路上买给她的。白天强光下屏幕看不清楚,她皱着眉头凑到跟前看。员工的家属们好奇地看着她。
「看来取材很顺利嘛。」
听到我的声音,她抬起头露出微笑。
「我第一次到现场看棒球比赛!真是太新奇了!」
「是啊,毕竟是女孩子嘛。」
我大言不惭地说,但实际上我从未在现场观看过职业棒球比赛。谁让我们的老家那儿没有
球团呢。尤其是我出生的北陆地区,可谓职业棒球的不毛之地,每年至多只有一两场「北陆联赛」。
能接触到棒球的地方只有电视或者漫画。
「话说回来,你有喜欢的棒球漫画吗?」
「『MAJOR』,不论是原作还是动画都超喜欢!」
「哦,我们一样啊。」
和小我十五岁的高中生喜欢同一部棒球漫画,感觉有点高兴。真不愧是十六年长盛不衰的作品,因动画版在公共频道播出,即便是乡下人也能跟上话题。真不愧是「主流【major】」啊。
「你喜欢哪期动画?」
「少年联盟的那一期。新年和暑假重播的时候还录下来,重看了好多遍。我超喜欢片头曲,听的时候超感动的!」
「我喜欢第三期的海堂·圣秀篇。『心绘』挺不错的,不过『PLAY THE GAME』也很燃。高中棒球真是让人兴奋啊。」
(注:满田拓也创作的棒球漫画及其衍生作品,中文译名为《棒球大联盟》。《心绘》为《棒球大联盟》第一期动画的片头曲,《PLAY THE GAME》为第三期动画的片头曲。)
「高中生棒球的话,『砂之荣冠』(注:日剧《龙樱》的原作漫画作者三田纪房创作的棒球漫画,已完结,本作以高中棒球和金钱为主题,与一般的棒球漫画相比黑暗元素多处可见,同时也有强调高中棒球并非单纯的体育运动而是「表演」,棒球部部员展现出「清爽的高中棒球少年」形象更有利于比赛晋级的观点。)我也很喜欢。」
「嗬,最近的作品也有看呐。和那同一类型的作品的话,我个人喜欢『钱进球场』(注:森高夕次原作、足立刑事作画的棒球漫画,现连载中,本作以金钱为主题描写结果主义的职业棒球,比起比赛的描述,更多讲述金钱衡量方面的内容)。」
「钱进球场?这个名字真奇怪。」
「作品的主题是球场上埋着钱,所以叫钱进球场。它以年薪为切入点,讲述了职业棒球中坚选手的悲喜。它主要是写给工薪层看的,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以理解吧。」
「不,我会读来试试的。有电子版吧?」
她立刻熟练地掏出手机购买。还是那么热爱学习。
「还有那部作品我也喜欢。唔,名字是什么来着……」
「『MIX』吗?」
如果是我这样年龄的人,喜欢的应该就是『H2』吧。
「啊,想起来了。『阿帕奇棒球军』。」
「怎么会!」
(注:《MIX》为安达充所著漫画,从2012年起连载于小学馆月刊漫画杂志《月刊少年Sunday》。《H2》为安达充所著漫画,1992-1999年间连载于小学馆周刊漫画杂志《周刊少年Sunday》。《阿帕奇棒球军》为花登筺、梅本さちお所著漫画,1970-1972年连载于漫画杂志《周刊少年KING》,于1971年改编为动画。)
从与安达充完全相反的方向飞来的球让我不由仰倒。
「那不是比我还老的旧作品吗。我只知道片头曲里有裸体制服,余下的一无所知,根本无从吐槽啊!」
「我在松子的节目(注:指TBS电视节目《松子也不知道的世界》,主持人为松子DELUXE。)里看到这部作品,觉得很有意思,就去问了爷爷,然后爷爷给我拿来了DVD。这部作品太刺激了,第二话的标题竟然是『刺向外国人!』。」
「这是棒球漫画吧?」
「最终回的比赛里,还有选手爬到记分牌上,接住了对方的全垒打。」
「这是棒球漫画吧?」
话说回来,社长【老头子】的收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惊人啊……
十余岁的女高中生对老作品的了解竟然比我这年近三十的人还多。这太矛盾了。这就是狂人祖父和发达的网络所带来的悖论。
「……总之,祝你能创作出属于你自己的、不同于MAJOR或阿帕奇的棒球作品。」
「好的!」
我们的对话就这样告一段落。这时,我看见了坐在三垒侧观众席上的西东京代理店的人们。他们从冷藏箱里拿出罐装啤酒,正喝得开心。
「说起来,我有点渴了。」
「我也渴了,我去买点喝的吧。你要什么?」
我递给她零钱,点了可乐。她顺着台阶走下观众席。
我用帽子扇着风,这时八王子一行人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了上来,拿着大概是从自动售货机那里买的果汁和茶。他们没和她碰面真是太好了——正这么想的时候,看见和渡良濑谈笑着的女人的身影,不由再度仰倒。
「沙树,你不是回去了吗!?」
「哎呀枪羽我和你说哦,刚刚接到藤泽阿姨的电话,我们老板不小心闪了腰,今天暂时停业一天。」
那位藤泽是照顾店长的女性。我在店里见过她一次,大约四五十岁,是位举止优雅的和服美人。但我不清楚她和店长什么关系。
「这不很严重吗!赶快去探病啊!」
「那我不就成电灯泡了嘛。没办法,今天只能给枪羽加一天的油了。」
别开玩笑了。
沙树认识雏菜。如果和她见面了,至今为止撒的谎就都要被戳穿了。
「用不着你加油。快回去。」
「哇,渡良濑你听见了吗?太过分了吧?这个目光阴险的男人。」
渡良濑露出苦笑。
「话说回来,前辈,您的妹妹在哪里?」
「……她去买饮料了。」
「啊,小雏也来啦。渡良濑你是第一次见到她吧?」
「是的。她真可爱,太让人吃惊了。」
冷汗透过了我的打底衫。
「身材也很不错,真想不到她是初中生呢。」
「诶,是吗?有那么好吗……」
糟了。
雏菜的身高远低于初中二年生的平均身高,而且平胸,臀也不翘。虽然身材很苗条,但实在称不上有多好。
「小雏是好戏才刚开始吧。胸也还能长得更大。」
「还、还能长得更大吗!?」
后辈尖声叫道。嗯,确实,再变大的话会很麻烦吧。
在不露更多馅之前,必须得打住这番对话……
这时,正好传来了课长的喊声。他气喘吁吁地扛着和他矮小的身体不符的冷藏箱。
「渡良濑,跟我来一趟。我想给六本木的大家送点喝的。」
「好的,我知道了。」
这是哈姆太郎的拿手好戏,用于把比赛时犯的错误一笔勾销。
趁着渡良濑离开,我也一起离开了这里。必须得把她藏在沙树看不见的地方。
「嗯?枪羽你去哪里?」
「我也去买点喝的。」
「哦。」
不知为何,沙树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你不是买了喝的吗?」
「我要去洗手间,洗个手。」
「洗手间在对面三垒侧观众席那里。」
「我干嘛非得去对面的洗手间啊。」
我加快步伐,沙树紧紧跟上。
「干嘛走那么快啊。」
「锻炼身体。」
「哦——?枪羽明年也三十岁了啊,多走几步比较好呢。」
我刚想回一句「你不也一样吗」,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了。总之现在得甩开她。要不要暂时藏到男厕里呢。我总是逃进洗手间啊。
就在我迈下通往安息之地的台阶时。
「哥哥!久等了?」
伴随着年轻而娇嫩的声音,一个高中女生踏着轻快的步子朝我们跑来。
沙树歪了歪头。
「我说,她是在叫枪羽你吧。」
「……你看错了。」
「可她在冲你拼命挥手啊。」
她边喊着哥哥边挥着手,像只不停摇尾巴的吉娃娃,可爱极了。但现在不是看着迷的时候。
她喘着气,递出了手里的黄色塑料瓶。
「可乐卖完了,给你买了柠檬蜂蜜汽水,行吗?」
「……谢谢。」
柠檬蜂蜜味的还有卖啊……
这款饮料我小学时候就很喜欢,但它不知何时消失了。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它。柠~~~檬蜂~蜜。我甚至想给包装上的蜜蜂一个吻,但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沙树用看蟑螂一样的眼神看着我。那是在看一个逼着清纯少女喊自己哥哥的奔三变态的目光。
「我说枪羽,怎么回事?这孩子是谁?」
「……是我上司的孙女。」
社长也是我的上司。我没说谎。
「为什么她喊你哥哥啊。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变态了?妈妈我好伤心!」
「谁是妈妈啊你这家伙……」
自称是我妈妈的女人夸张地叹气,望向发愣的她。
「我说你呀,大人开玩笑的话不用都听的。」
「唔……抱歉,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岬沙树,是枪羽的青梅竹马。」
闻
此,她竟露出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
「青梅竹马?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不不不,你干嘛像我出了轨一样瞪我啊。我有个青梅竹马还不行吗!
为了赶快控制事态,我开始睁眼说瞎话。
「课长有令,要求今天我们必须带家人来加油,但是不巧雏菜有事来不了,和别的上司说了情况之后,他说『把我孙女当做你妹妹带去就行』……是吧?」
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立刻理解了我的意图。
「是的,就是这样。所以,请不要告诉别人我的真实身份。」
「……嗯?」
沙树交替着看我和她,看起来并没完全接受我们的解释。
「那位上司为什么要帮你做到这个地步?」
「我的祖父十分欣赏枪羽先生。在家里也经常对他夸赞有加,甚至想让他继任。」
「嘿,这个枪羽啊。在小学三年级中午负责打饭的时候,在走廊上打翻了装着罗宋汤的桶,得到外号『粗心俄罗斯人』(注:来由是常见俄罗斯人粗心搞出的新闻,近期的就有发射卫星时忘记改火箭发射坐标导致坠毁,国防部官方Facebook发出用来指控美国的照片被发现来自于2年前的影像截图甚至还有张电玩游戏的截图。)的枪羽啊。」
「你干嘛现在把这事儿抖出来!?啊!?」
在现任女友面前被前任女友爆了黑历史。真是惨烈修罗场。
「我也想问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
「沙树小姐和枪羽先生真的只是青梅竹马吗?」
她表情开朗,声音温和。
然而,问题中却含着不容敷衍的利刃——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总有这种感觉。
连我都注意到了,沙树不可能注意不到。
她嗯了一声,抬眼往上看了看,轻轻摸着下巴。这是她陷入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瞥了一眼等着回答的她,重又把视线转向天空。
「嗯,我们交往过。以前。」
「……诶,这样啊——」
她咕哝着,也望向天空,然而脸上的微笑已消失不见。
「以前……是多久以前?」
「女高中生咬得很紧嘛。啊,你是高中生吧?」
「是的,高一。」
「好年轻!嗯,我们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交往的。」
「是吗——我那个时候还是婴儿呢!」
话语里带有某种微妙的韵味。
乍一听,似乎只是为了比较而漫不经心地说出自己的生辰,只是在叙述事实:她出生于2001年,那时我和沙树都是14岁的初中生。
但她有必要说出来吗?
那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她为什么要刻意提及呢。
仿佛是在强调「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样。
「没错没错,是以前的事,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沙树开玩笑一般回答。
真不愧是大人,她将高中女生幼稚的嫉妒心轻松地带过,装作没注意到而继续对话——
「你还是个婴儿、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时候,我和枪羽就已经在交往了。我们去看过电影、去游乐场玩,还一起喝茶。嗯,那时候你还在用奶瓶喝奶吧?」
——喂。
「啊哈哈,没错呢,我在喝牛奶呢。不过现在,我们可是喝着果汁哦?」
喂喂。
「嗬,果汁啊?我现在还经常和枪羽一块儿喝酒呢。啊,对JK来说喝酒还太早了呢~」
「再过四年我也成年了。到时候就要和枪羽先生一块儿喝好多好多酒!」
「四年啊,那还早着呢。如果你们能一直坚持到那个时候就好了呢!哦呵呵呵呵——」
「一定会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和煦的笑声回荡在晴郎的棒球场上空。
今天天气真好。
然而我脚下的水泥地上却出现了斑点,仿佛下雨了一样。
斑点其实是我流下的汗水。
汗水划过我的脸,从下巴滴落,啪哒啪哒地掉在地上。
「——那我就去洗手间了哦。一会儿见,大帅哥!」
沙树在我的屁股上用力一拍,然后走下观众席的台阶。
看到那背影消失不见,她便立刻抱住了我的手臂,用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好可怕。」
「可怕?怕什么?」
我觉得你们俩的对话更可怕。
「那个人知道许多……我所不知道的枪羽先生的事情。」
「你觉得这很可怕?」
「当然可怕了……很可怕,也很讨厌。非常非常、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她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重复着。一向乖巧的她,从未像这样表现过对他人的厌恶。
「听沙树小姐的语气,她已经觉察到我们的关系了。」
「……应该吧。」
她不可能对一介上司的孙女说出那般不饶人的话。暂且不论她有否觉察到我和花恋在交往,但或许已发现我们关系不一般了。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
「我会找机会和她解释的。」
「……不会有事吗?」
「她不是公司的人。」
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和她说明白的话,就算她无法接受,也应该不至于举报我吧。亦或可能把我当做「萝莉控」而轻视,但比起一直无谓地敷衍要好得多。
此时,有两人爬上了台阶。一人是汤上谷次长,另一人是棕色头发的少女。似乎是次长的女儿,五官有些相像。
「我们的权田送去了啤酒当做慰问品,请尝尝吧。」
听了我的话,次长苦笑着摇头。
「我刚刚已经喝一杯了。喝多了就投不好球了。以前我可是喝一箱还能投球,现在……」
他身边的棕发少女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脸上简直像是写着「我是被强行拖过来的」一样。
微卷的棕发擦着脸颊,身穿样式大胆的露肩毛衣,戴着心形颈链,像极了所谓的「小太妹」。和优等生的花恋简直是两个极端。
「这是我女儿亚里咲。今天大家都带了家人来,我就把她也带来了。」
「辛苦您了。你好,初次见面。」
我简略地打了招呼,然而小太妹只是无言地单手操作手机,看都没看我一眼,似是把对父亲的气转撒到了我身上。再加上她生得好看,看起来更加盛气凌人。
「亚里咲,这种时候就别玩手机了。」
「…………」
小太妹无言地瞪了父亲一眼,粗暴地把手机塞进口袋打算离开。
「喂,你去哪?」
「洗手间,别啰嗦了。」
内增高的运动鞋在地上踏出响亮的声音,小太妹离开了。
被留下的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
「抱歉,让你们见丑了。」
「哪里,这个年龄的孩子都这样。」
次长再次摇了摇头,这次目光落在了花恋身上。
「这位是?」
「我妹妹,叫雏菜。」
我说着和刚刚告诉沙树的完全不同的话。头脑逐渐混乱。雏菜,花恋,雏菜花恋,雏恋,花菜,语义要崩溃了(注:指语义饱和(Gestaltzerfall),又称完形崩坏,指人长时间盯着一个字或词后突然不认识该字词的现象)。
「初次见面!哥哥承蒙您照顾了。」
「哈哈哈,我可没照顾你哥哥呢。」
次长似是耀眼一般眯起了眼睛。或许是想到了花恋和自己孩子之间的差距吧。
和次长告别后,我们回到一垒侧的观众席。八王子一行人懒洋洋的,大部分员工都坐在座位上打着盹,或是在脸上盖着手帕呼呼大睡。太太们三五成群正聊得火热,孩子们躲在后面的阴凉处玩游戏,宛如商城的某个饮食区一样。
不顾席上一派轻松,场上已经开始了第二轮比赛。
六本木队 VS. 东东京代理店队。
两队列队,双方队长握手。后攻·六本木的精英们各自站到防守位置上。
站在投手区上的,当然是汤上谷次长。
「哟!汤上谷次长!好球!好——球——!呜哇,真让人吃惊,简直是罗杰·克莱门斯(译注:威廉·罗杰·克莱门斯,外号"火箭人",被认为是史上最伟大的投手之一)灵魂附体啊!真让人吃惊——」
我身边有一位比选手更兴奋的人。他摇着不知从哪里的渔夫处借来的大旗,完全成了六本木的拉拉队长。人家还在试投呢。
「我说课长啊。」
「怎么了枪羽,我在加油呢。」
你说错了,那是在奉承吧……
如果我指出来,他一定会严肃地说「也可以这么说,那又怎么样?」吧。
「这场比赛如果六本木队输了怎么办?那样的话,课长的『故意输掉决赛』计划就彻底泡汤了啊。」
课长哼笑一声。
「那种事无须担心。我很了解东东京的那群家伙。他们是专业的白领,专业的
。」
「哈啊……」
专业的白领是个啥啊。这句话像「从马上落马」一样奇怪。
「总之你就看着他们的〝绝技〞吧。」
裁判宣布比赛开始,第一棒打者进入击球区。他三十岁前后,在东东京队里算是比较年轻的选手。看上去运动水平还不错。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说明。嗯,非要说的话,就是「脸很像猴子」吧。
汤上谷次长第一球投向外角高处,远离好球区的无力直球,猴子成功地挥空了。第二球是投往正中间的绝佳好球,他选择了目送。第三球是划出平直的曲线的缓慢曲球,他还是像风扇一样挥空,在击球区摔了个四脚朝天。
三球三振。
猴子并没有显得不甘心,而是将球棒夹在腋下,拍着手回到选手席上。迎接他的队员也拍拍他的肩,仿佛在称赞他被三振的丰功伟绩。
「投得好【Nice Pitch】,次长!投得好【Nice Pitch】——!喂枪羽,你也夸两句啊!」
「好~PichiPichiPichi~」(注:原文「ぴちぴちぴっち」,「ぴっち」可以是英文pitch的音译,指棒球中的投球;「ぴちぴちぴっち」指2002-2005年连载的魔法少女漫画「マーメイドメロディーぴちぴちピッチ」,中译《美人鱼旋律PichiPichiPichi》,由横手美智子与花森小桃所著。改编同名动画于2003-2004年间播送。)
我用虏获了枪羽少年(初三)的心的周六早八点动画标题敷衍着课长,但同时也明白了课长所说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接待。
接待。查日英词典,对应的英文是reception。考试复习时看到这个释义,觉得很奇怪。说到reception,一般会联想到「典礼」或者「欢迎会」这种华丽的宴会。这种华丽的单词和日本阿谀奉承的陋习竟然是同一个单词,实在是太不相称了。
不过,看着课长愚蠢又浮夸的行为,反而让人觉得二者果真是一样的。成年后,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英语的博大精深。
第二棒、第三棒打者也都是类似地三击不中,第一回合的前半场差不多五分钟就结束了。照这样子看,比赛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吧。
走下投球台的汤上谷次长正用制服的袖子擦汗。他只投了十球左右,但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了。
「看来次长持久力不太够啊。」
「嗯,得尽量让他放松。直球准确地目送,坏球积极地迎上去打然后出局。要是不小心打出安打了,枪羽,你就想想你的冬季奖金审定该怎么办吧。」
「…………」
这和我印象里的棒球比赛不太一样啊?
在一旁记笔记的花恋发出「嗯」的可爱呢喃。
「棒球真难呢,和漫画完全不一样。」
「不,我想是这次的比赛有些特殊吧。」
「特殊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在认真比赛……不,也不能说不认真……」
要把业余棒球接待赛的意义解释给天真无邪的女高中生听实在太难了。而且我不太想让她了解这种事。让她看这种比赛再说出「把它当做小说的参考」什么的,我是不是做了件大蠢事啊……
「我想去挡网后面看看,可以吗?」
「嗯,那儿看球看得很清楚。」
在观众席里移动的时候,我们遇见了独自坐在位置上摆弄手机的那个小太妹——汤上谷亚里咲。
和她目光相对,我点了点头,她完全无视我。
但是,看见我身边的花恋后,她那描得漂亮的眉微微一动。
经过她面前之后,花恋悄声说:
「枪羽先生,可能坏事了。」
「怎么了?」
「我才想起来,刚才那个人,和我是同一所初中的。」
我不由得回头看向花恋的脸。
「初三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委员会。虽然没和她说过话,但她大概记得我的脸。」
「就是说,她也知道你的名字了?」
「有可能……」
「这真是坏事了。」
如果次长的女儿拆穿了我的谎话,那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总之别和她打照面。你带了帽子和围巾吗?」
「带了,为了防晒。」
「尽量别让她看到你的脸。抱歉,我们得暂时分头行动了。」
她抬起头盯着我的脸瞧。
「你不让我回去吗?」
「难得来取材一次,你也想看到最后吧?」
「……枪羽先生。」
「怎么了啊。」
「最喜欢你了?」
她从正面抱住了我。柔软的身体上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女高中生们常用的止汗剂的味道。体育课后教室里总是会飘着这种味道,令人怀念。
我勉强扯开抱上来亲热的她,原路返回。
路上再次和亚里咲视线相对,她再次无视我。
是杞人忧天吗?她说不定根本记不得花恋了呢。
话说她一直鼓捣着手机,甚至让人觉得她是为了无视眼前的父亲而故意跟来的。我心中涌起一丝对汤上谷次长的同情。
◆
总之,比赛结果1比0,六本木队获胜。
六本木队决定胜负的一分来自于汤上谷次长的适时二垒安打。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右翼高球,但不知为何离内场很近的右翼守场员拼命奔跑追球,伸出手套去接,可还是没能接到球。记分员识趣地将这次击球记为安打,汤上谷次长得到的1分打点在记录上格外耀眼。
防守右翼的促销课课长·丰本元司(57岁)在无人询问他的情况下说道:
『击出的球飞得比预想中还要远。我全力奔跑但还是没能赶上球。真不愧是汤上谷次长!』
已经进入到艺术的领域了。难不成为了今天还进行了类似「让普通高飞球看起来像安打然后再失手」的训练吗?还有,听了这句话的课长歪着头,嚷嚷说「这句话能不能变成是我说的呢?」。把那个像漫画家大川一样的想法给我弃了。(注:NETA自漫画家大川ぶくぶ的作品《ポプテピピック(POP TEAM EPIC)》中角色POP子的台词「私が最初に言いだしたことになんねーかな」,改编动画于2018年1月播送。)
东东京队〝接待〞的客人只有汤上谷次长一名,对其他选手则是正常地让他们出局。他们似乎计划营造出「汤上谷次长单枪匹马带领六本木获得胜利!」的剧情走向。正如哈姆太郎所说,他们展示了「专业」的一面。
但是——
比赛结束后,因以完投完封胜(注:“完投”指比赛开始到结束皆为同一名投手投球;而先发投手无失分完投获胜,或第一局在未取得出局数且未失分的状态下一次或多次换上救援投手,最终登板的投手无失分投完比赛胜利,则记为“完封胜”;若先发投手完投并取得完封胜,则记录为“完投完封胜”。)击败敌队而得到对方称赞的汤上谷次长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他投了九局球,觉得累是自然的,但他回应称赞时露出的苦笑里,除了疲劳,似乎还透着别的什么感情。
当然,只是「似乎」。
他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是白领了。我不相信他还会单纯到看不出对方的「接待」。他接待或被接待的次数恐怕已多如繁星。
课长似乎被激起好斗心,他的呼吸变得凌乱。
「我们也不能输啊。早就早了点,我们现在下去吧。人到齐了吗?」
我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见了渡良濑。
把腿架在台阶上拉伸阿基里斯腱的川岛寺回答:
「我刚刚看见她在挡网后面,和谁家的孩子在说话。」
「孩子?」
「好像是中学生,长得挺可爱的。她们聊得可起劲儿呢。」
课长叫我去找她,于是我来到挡网后面,只见渡良濑正和一名女孩子谈笑着。川岛寺所说的那个「谁家的孩子」我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悉。
「哼嗯,这样啊。枪羽领班在会社里是那样的啊。」
女孩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附和着渡良濑。
「没错,他是非常靠得住的上司。……可你为什么想知道前辈的事?」
渡良濑一脸不解地问。女孩子微笑着回答。
「当然想知道啊,因为——锐二是我的男朋唷嘎唔!」
千钧一发之际,我用双手捂住了她——枪羽雏菜(真)的嘴。
从后面抱住大叫着挣扎的妹妹,然后一脸严肃地转向渡良濑。我是前辈,帅气的前辈。心里默念这两句话来催眠自己。
「课长在叫你,快去下面集合。」
「呃,好的……前辈,你认识这孩子吗?」
「啊,是熟人的孩子。」
「我怎么好像听见她说『男朋友』?」
「她说的是咖喱炖菜。我很喜欢吃的。」(注:日语中男朋友(カレシ)与咖喱炖菜(カレーシチュー)开头的发音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