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无法忘却的模样 第五章

八王子中心部长不仅得完成客服中心的工作。

还要负责协调东京都内和辖区内各个代理店。

所以我今天得在外面跑一天业务。

每到一处都得面对「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枪羽啊!」的反应。淫行的谣言完全传开了。有人因此瞧不起我,也有人会用「真厉害」的眼光来表达自己的敬意。和JK交往就是有这么严重的影响。

外勤结束,我在回中心之前,先来到附近十层高的公寓楼。一楼作为便利店,一直支持着我们的胃,是栋已经熟悉的大楼,但我还是第一次进到公寓内部来。

我用接待处的内线电话按下了房间号,随后便传来了温雅而清透的声音。比常在公司听到的声音更让人心旷神怡。还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应该是快要上小学的年纪吧。(译:忍不住吐槽,你是人形幼女鉴定器吗)

坐电梯来到八楼,我按下门铃。白净的脸上挂着微笑的女性打开门。

「早好,城尾。 抱歉呐,突然过来」

「不必在意。倒是我……」

她轻轻的叨念。

城尾琉璃子(27)营业组的临时员工,前系统工程师。极其优秀的工程师,但作为单身母亲,只能跳到工作时间灵活的我们公司。之前我被冤枉泄露顾客情报的事件中,她前职的技能帮了我大忙。

我有拜托她做某项「工作」

今天是为了解工作进度来到她家。

不在公司进行是因为那工作不能让六本木的人知道。工作内容也是在自家电脑上完成。用公司内部的电脑很可能被六本木那边发现。一旦暴露就全完了。所以我批准她暂时在家工作。

「请,快进来吧。虽然有点乱……」

摆放整齐的来客用拖鞋,和清扫周到的走廊,都透着她的性格。她穿着薄衬衫和带花纹的喇叭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穿着比到公司去还文雅的服装。一直遮住眼睛的长刘海也剪齐了,给人干净利落,整洁的感觉。我对她「仔细打理就会大放异彩」的印象果然没错……但为什么要在家里认真打扮的疑问还留在我心里。

走进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客厅中。浅棕色的双人沙发上有个小女孩正座着。我一看过去她就笑着向我打招呼。

「我是城尾理彩子!六岁了!欢迎来我家!」

「枪羽锐二。二十九岁」

对小孩子必须打招呼是我的原则。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和母亲一样白皙的皮肤,和城尾有些虚幻的面貌相比,这孩子的表情总是充满活力。

在厨房准备茶水的城尾让我坐到沙发上。在理彩子旁边坐下后,她兴致勃勃的盯着我看。我回看过去她就一下笑起来。总之,她没有说「这个大叔的脸好可怕啊!」哭出来真是太好了。

「我刚从幼儿园接她回来」

「幼儿园也快毕业了吧」

「会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因为只有声音很大嘛」

「诶,好厉害啊」

理彩子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呐、妈妈」

「怎么了?」

「这个人会成为我的爸爸吗?」

「诶—」

「诶—」

惊叹从我们两人口中发出。

「理、理彩酱、说这些奇怪的话枪羽先生会为难的吧?」

「QIANGYU先生、会为难吗?」

这孩子纯真的眼睛看着我。

完了完了,医疗兵在哪。这种的我应付不来啊。

面对狂妄的小鬼我还能拍两三下头让他闭嘴,但被这纯真的眼神盯着,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也、也不算是很为难吧……」

「真的吗、枪羽先生!」

不是,城尾你不要一幅准备吃了我的样子啊。

理彩子轻轻的靠近我,悄悄地对我说。

「听我说哦、妈妈刚才有在化妆哦。比平时还花时间」

「嗯……」

「又不是要出门,太奇怪了!」

这样啊,很奇怪啊,我尴尬的回以笑容。这个八卦小鬼。

桌上摆着两杯咖啡和一杯橙汁。和我家同款,在附近的家居中心就有卖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边上孤零零摆放着的调料罐。午饭看来是吃的面条。

理彩子隔着桌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的大人。我像是来家访的老师一样。城尾毕恭毕敬的,害得我也紧张起来。

我咳嗽两声,开始话题。

「现在系统搭建的如何了」

「很顺利」

虽然还有些拘谨,前系统工程师自信满满的答道。

「虽然现在还处于规划阶段,但肯定能做到比现在更加精简的系统。只是,需要对现行系统再部署更新……」

「这点不用担心。反正都要和全球社互换的」

城尾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想必下个月就能提交提案书」

我委托她搭建协同客服中心使用的共同客户管理系统。如果好不容易达成合作却还用着分开的系统太低效了。而且共享系统也能降低运行成本。

「但是现阶段协同中心还未成立,做这些有意义吗?……」

「不是没有意义。我会用你的这份提案书说服『魔女』和『超人』的」

「魔女是说全球社的夏川社长吧。超人又是谁?」

「我们的大BOSS」

阿卡菲尔CEO也是前系统工程师。还是被誉为天才的工程师。他肯定能判断出城尾构建的系统有多实用。

我们接着商讨了一些今后的计划,咖啡完全冷下来的时候,城尾呼出一口气。

「说起来夏川社长也是单身妈妈吧?」

「是啊。有个女儿读高中」

理彩子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想必是听腻了大人间的对话。她圆乎乎的肚子上盖着粉色的毛巾被。

「我在网上看过夏川社长的介绍。那样厉害的人,肯定能同时兼顾工作和家人吧」

「……大概吧」

为女儿烦恼着的魔女的表情在脑中挥之不去。说起来,真织有去上学吗?

那之后我就没和他联系过。再说我连她电话和LINE都没有。

「但是……我应该是做不到的,果然有父亲和没父亲差别很大……」

城尾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角却有些湿润。

话题转向不对,有些不妙啊。

「我说,锐二……」

「在」

她叫我时的表情太过严肃,让我不由得心生敬畏。她用名称呼我这件事,以前我同意过。

「我不太擅长这样的交涉……除了前夫以外什么经验都没有……所以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和我再像这样见面吗?」

「……」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看起来她不是在开玩笑,况且我觉得她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那我也得认真回复才行。

「抱歉。我已经有交往中的女性了。」

城尾看起来不是很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一样。

「是渡良濑吗?」

「不是。是和公司无关的人」

「你准备和那位女性结婚吗?」

「结婚?不,还没想那么远」

城尾有些不可思议的歪下头。

「以锐二的岁数来讲,当然都会觉得你应该有家室了吧……」

「啊、嗯、嘛……话是这么说没错」

之所以回答的模糊不清,是因为城尾说的很对。

我已经29岁了,五月一过就是三十岁。和女性交往当然应该以「结婚」为前提。但是和花恋结婚不在我的预想之中。不论对象是谁,结婚对我来说都有些无法想象。

理由各种各样,但最重要的是,成家太可怕了。

要背负别人的人生太可怕了。

我绝对无法像哈姆太郎一样。想做也无从下手。

「呐城尾。你中意我哪一点?」

她会觉得我问的是个怪问题吧。城尾盯着我的脸,直率的回答说。

「就是你不趋炎附势,面对强权绝不屈服这点。说起来很简单但要做到这点可是很难的」

「……」

我觉得这个说法有些不对。

我之所以敢于反抗是因为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看上去应该很帅,在别人眼中可能像是电影和电视剧里的英雄一样。

但那应该不是真正的帅气。

我沉默的迷茫着的时候,城尾开口了。

「我……想暂时喜欢着锐二。当然在公司还是普通的相处就好。这点我还是懂的。所以,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你,可以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拒绝也没意义的吧」

「……嗯。可能是这样没错」

城尾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刚才还说不擅长交涉,这不是挺能的嘛。让男人不能说NO的技巧,比起渡良濑高明的不是一点半点啊。我觉得我该撤了……

正好这时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是公司打来的电话,能让我找理由

回公司真是帮大忙了。

我那天真的幻想,被渡良濑焦急的声音打破了。

『前辈、现在在哪里!?』

「我在公司旁边的便利店。几分钟后回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暴、暴力事件』

「暴力事件?难道说──球球对地沟鼠动手了吗?」

我最害怕的事变成了现实吗。这个时机发生暴力事件实在太糟糕了。不只是球球,这是关乎中心存亡的危机。

但渡良濑传来的话语让人实在大跌眼镜。

『不,不是。被打的是根津部长,打人的是──』

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吐出那个名字。

『权田课长』

我立刻跑回八王子中心。

现场的会议室里聚集了七人。动手的哈姆太郎课长、被打的地沟鼠部长和他的部下。还有渡良濑、敦、妈妈桑和球球。室内弥漫着沉闷的空气,让人连咳嗽都不敢弄出声响。

加害者与被害者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加害者仓鼠坐在地板上。双手环膝将头埋着一动不动。妈妈桑蹲在一旁跟他说着什么,但他毫无反应。而被害者地沟鼠却眯眼笑着。他用手帕压住被殴打的左脸,薄成一片的嘴唇微微抽搐着。部下为了照顾他在一旁候着,但上司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让他有些胆战心惊。

看到我出现,渡良濑一路小跑过来。她脸上一片苍白。

「给我说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

渡良濑看向一旁。那里有一道低头站着的身影。她紧咬着嘴唇像是要忍耐什么似的低下头。

「好好解释下发生的情况」

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刺耳这点我自己也清楚。地沟鼠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他左脸一片红肿,但看不到一点痛意。反而脸上满是喜色。

「不需要什么说明。权田打了我。就是这样哦淫行君」

「所以说,为什么打你呢」

「我哪知道啊」

呼嘻嘻嘻,他刺耳的笑着对哈姆课长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样一来你也玩完了,权田。这件事我会向人事部和合规管理室报告的。我被揍的这么惨,开除的处分你肯定是跑不了的。不如老老实实自己申请离职吧?哈啊?」

哈姆太郎的背颤抖起来。哆哆嗦嗦的发着抖。恐惧附在他那枯瘦的背上。

不一会,抽泣声在房间里回响。

我无视地沟鼠,直接对他的部下说道。

「以防万一还是带他去看看医生为好。后街有家医院,去那处理下吧。敦,你给他们带下路。」

地沟鼠听了露出坏笑。

「对哦。我得去医院开个诊断书。啊、痛痛痛。又痛起来了。这里可能骨折了,可能还得你出医药费啊!权田!」

敦和部下带着地沟鼠走了。

我轻轻走到课长身边。妈妈桑看着我点了点头,退到一边。

我在课长身旁轻轻出声。

「稍微休息会比较好。去休息室吧」

课长还是将头埋在膝间一动不动。我拉起他的手腕,被他猛烈的摇头拒绝。露出膝盖上的一大块污痕。

「都是我的错」

球球说了一句。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幅样子。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狠狠揍那只地沟鼠一顿的。虽然枪羽都对我说到那个地步了,但我还是有些忍不了,差点就动手了。权田课长是,替我揍的他」

「……详情稍后再说」

现在优先收拾残局才是。刚才从会议室前走过的员工都一脸讶异。不能再让课长做游街示众的罪人了。

在妈妈桑的帮助下,我把课长半拖着带到休息室让他好好休息了。然后我召集了主要员工到部长室了解情况。

再结合下渡良濑和球球的话,事件经过大致如下。

午后一点刚过。像是猜到我会外出一样,地沟鼠出现了。

当时各部门课长和领班正在第二会议室开会。地沟鼠闯入其中,发表了「吃闲饭的家伙还有脸留在公司」的讨厌的演说。

其中特别针对球球。

她尽量冷静地反驳。

「我们正在开会。稍后再听您说,现在请回去吧」

对于这正当的发言,地沟鼠发动最低限度的反击。指责球球前几天因为父亲住院上午请假的事。

「藤井寺。你前两天不是『重役出勤』来着。嗯?说这种漂亮话之前你先做好自己的工作如何?你觉得这样是临时工的榜样吗?」(译:重役出勤是嘲讽经常迟到的人的说法,讽刺员工的上班时间和公司老板差不多的感觉,也叫做社长出勤)

「……那天是因为家父身体不适」

球球低头说完,迎来的是地沟鼠的怒吼。

「父亲身体不适?你是不是还想说他快死了?不是吧?再说你们觉悟不够啊。我们年轻时候,可是天天都做好不能为父母送终的准备在工作啊。你说因为『父亲身体不适』?别说笑了。别逗我了。呐藤井寺。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家伙,这个中心才倒的。所以你才会被列在解雇名单上!」

这个时候,确实听到了球球的太阳穴传来声响。渡良濑是这么说的。

地沟鼠继续他残忍的说教。说出了打破球球自制心的话。

「想见父亲也用不着这样。养出你这样的废物,你父亲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吧!」

球球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瘦小的背一下张开,响起运动鞋重重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向接球手投出刚速球一样,她用力的抬起手臂。铁石般的拳头紧握着,朝还在讨厌的演说着的下作混蛋脸上砸去。

一副孱弱的背挡在她面前。

挥出的拳头不得已停下来。

在几声惨叫中。比球球还纤弱的胳膊携着拳头确确实实的印在地沟鼠的左脸。

噗呲,响起微弱的声响。

打人的和被打的相互缠着倒在地板上。椅子倒在一旁,资料散在地板上。会议室里掺杂着惨叫和怒吼,

「这些是不能说的!!」

响起嚎啕大哭的声音。过一会才大家认出这是权田公太郎课长的哭声。

「不准随意评判别人的父亲!根津、这些、这点是绝对不行、必须遵守的,就算是上班族也是有孩子,有父亲的。所以这个绝对不准触犯!」

听完所有报告,我沉默下来。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对哈姆太郎的处分恐怕不可避免。殴打上司这么严重的事。就算抛开我的先例不说,合规管理室也是站在他们那边。

要是被开除的话,退职金什么都没有。正如地沟鼠说的,还不如自己提出离职。

课长不会没考虑过这些。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对地沟鼠发火。

「全都是我的责任。部长」

球球恭谨的对我说。

「都怪我没忍住,让权田课长背锅。是我想楱根津部长一顿,权田课长只是想阻止我。要被开除也该是我。请一定向六本木报告这点。拜托您!」

我探出身看着球球悲伤的脸。

「冷静点,藤井寺领班」

球球的鞋底不断摩擦着地板。

「这怎么冷静!权田课长有两个女儿要养吧!?被开除了他该怎么办!」

我暂时无视了球球的提议。向担心的关注事态的渡良濑问道。

「先不说球球的问题,你有没有录音?根津部长骂她的话」

秘书惊讶的把右手掩在嘴边。

「实、实在对不起。我都没想到这点」

「没事」

如果有根津职权骚扰的录音,多少对课长有利些,不过也没办法。渡良濑虽然能力出众,还是太年轻了。

「我就这件事写个报告。渡良濑,还有藤井寺领班。你们详细说一下根津部长骚扰的情况」

两人微妙的点了点头。

虽然我这样下令,但可能没什么用。除非有明确的证据,否则加害者的意见很难被采纳。

上班族的世界里,「暴力」就是有这么严重。

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课长来到了部长室。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毫无生气。看起来很憔悴,但表情却很明朗。像是下定决心,放弃了什么一样。

「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面对向我和渡良濑弯腰的课长,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干了件不像样的事。作为社会人是不该动手的。我深知自己犯下的是怎样的错」

搞得像是政治家的道歉声明一样。

「课长为什么会爆发?」

我直接的问道。

「你不是一直忍到现在吗。连根津要求的土下座你都忍下来了。为什么今天就发火了!」

我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没错,我有些焦躁。因为自己的无力而焦躁不安。

「请告诉我原因。是为了球球吗?」

课长伸出左手摸摸了右手

,是用力过猛弄疼了吧。

「……不对。不是为了藤井寺。我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

「看见她因为父亲生病而缺勤被骂,不禁想起了自己。不能原谅根津部长那样骂一名思念父亲的女儿。那是我最后的依靠了」

课长斜视着地板,不敢看我。想必他已经有相应的觉悟了。

课长从西服里掏出一个信封。正如我预料到的。

辞呈。

「我已经累了」

课长反复摇着头。

他把白色的信封交给我,今天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睛。

「至今为止承蒙您的照顾。我就……到此为止了」

想撕掉收下的辞呈。我不想听课长说这种话。

对我而言,他一直是个讨人厌的上司。对六本木的家伙阿谀奉承,对我又处处挑刺,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喂,枪羽!赶快去干活!」「这个活也交给你了!」进公司以来都不知被说了几百次了。

从这样的他嘴里说出「至今为止承蒙关照」

但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已经累了……」

课长重复说着累了。再次感慨的说,累了。我该对心累的人说什么?别放弃,继续努力的鼓励是没意义的。我只能沉默着接受。

失礼了,课长低下头行完礼便走了。

那个背影比平时更瘦小了。

当我处理完所有事务离开公司,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处理了无数投诉事件的我,从来没想过工作会像今天这样辛苦。保险费太高被骂,措辞不对也被骂,即使这样在工作结束后还是能向前看。但今天的我离开公司时只是低沉着。肩上的重担压得我没法朝前看。

我想尽可能救救课长。

我从各个角度研究了报告的内容。在渡良濑和球球的协助下,细致地记录了当时情况,尽可能的突出记录下老鼠的职权骚扰。

但这份努力最终也只会化为泡影吧。比起我的报告书,合规管理室一定更看重受害者地沟鼠的证词。何况课长还递交了辞呈。

无计可施,无路可走。

明知自己的工作是徒劳的,但还得做下去。这份痛苦,真的会给内心套上枷锁。

我这样算什么部长。

算什么八王子的王牌、又算什么「能干的枪男」

一个连同伴都救不了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用……

寒冷的空气中回荡着沉重的脚步声。走在寒冬的夜晚,却感觉像在冷冻库里徘徊。头顶上广阔的冬之星座在夜空中阔步。渺小的我犹豫着是否要回家。才不想给妹妹看这么一张疲倦的脸。

内心挣扎着走到公寓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影。

和上周一样的光景。像是块石头杵在入口的人影。世界第一美少女石景。

「……晚上好」

她、夏川真织轻声打了个招呼。一下抬起头来,又低头用长发掩着脸。

「哟。最近常见到你啊」

低着头,真织不自然的笑笑。应该是有笑的吧。

我们默默无言,走向附近的儿童公园。她紧跟在我身后的脚步声,就和我刚才的脚步声一样。

老样子并坐在秋千上。

她紧握着生锈的铁链开口。

「抱歉。我打破了约定」

像是用力挤出的话。她的侧脸浮现着十六岁的年纪不应有的悲痛。

我沉默着等她说下去。

「我想要去上学。早上七点半我就带好包,穿上鞋准备出门。就差一点,但我穿上鞋就站不起来了。腿使不上劲。为什么呢?我自己也在思索。然后腿脚就开始发抖,一想到要去学校发抖就停不下来。因为和你约好了,所以我好几次想努力站起来。但全身都颤抖起来,好像生病了一样。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会这么沉重,等我回过神来,妈妈已经在我身旁了。那个严厉的妈妈怜爱的对我说『不用勉强自己』我坚持不住,只能停在那一步」

我静静地听着真织漫长的坦言。我想着有没有什么可以搭话的点,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什么鼓励的话语。

最后,说出的也是句软弱的话。

「我也,坚持不了了……」

「你也是?」

真织一脸意外的表情。

「是啊。完全中了敌人的圈套,失去了重要的伙伴。别说协同中心,连公司内部都没法统一。就和你说的一样在狭小的世界里忙于争斗。到头来我也只剩下失败。对你说教的资格,我是没有了」

「妈妈可是说你是个超级能干的人」

「哪说得上能干啊。我也只是个社畜。被上头按住,对部下指手画脚。就只是个无能的上班族啊我。看起来出众是因为有伙伴们抬着我,支持着我。现在我连这些伙伴们也保护不了……」

真织盯着地上,脚尖踩着石子。不久,她露出笑容。

「诸事不顺啊。高中生和上班族都是」

「说的对啊」

我回笑的瞬间,紧张突然平静下来。寒气在我和真织身边流淌。这感觉怎么形容呢?和花恋不同,和渡良濑、沙树也不一样。硬要说的话,是只有同类之前特有的气氛。

之后我和真织相互抱怨彼此的处境。向冰冷的手上吐出白色的温热气息,脚踏在冰冷的地面,互相诉说着软弱的话语。仔细想想,我好久没和人这样说着泄气话了。学生时代还能跟沙树、剑野畅谈。工作以后就没有这样的对象了。

终于聊完了这个话题。

时间也来到了深夜十一点。这个时间有些晚了。

「时间有点晚了,会被你妈妈骂的吧」

「还好吧。我打的回去」

她从秋千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脸色比刚才轻松多了。

「记得直接回家哦」

「……不。我去家附近的餐厅学习」

「笨蛋。这都几点了,要是再被怪人纠缠怎么办」

真织皱起眉头。

「那家餐厅到家只要两分钟。被缠住我会往家跑的」

APP上约的出租车几分钟就到了。

我向后座的她问道。

「花恋做的巧克力香蕉蛋挞很美味吧?」

真织露出害羞的笑。

「嗯。太棒了……但对我来说,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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