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同日(PM1:00)(学生宿舍·管理员室)(那须原同学的回合)

最后敲定的时间,是三个小时轮一班。

由猜拳方式决定出来的顺序,分别是那须原同学、银兵卫与秋子。

这三个人到我恢复为止,将会不分昼夜地轮班,连就寝、睡眠的时候也不例外,将会一直待在我身边。

嗯,这是很值得感谢的事情。

照顾病人这种麻烦事,原本就算推给别人也不奇怪,但居然会有三个人这么积极。在孤独死去经常成为社会问题的这个时代里,这可说是能衷心感谢上天的一种幸运。姑且不论我到底需不需要有人照顾,要是有人能帮忙做身边的杂事,当然能加快康复的速度。

问题在于——

既然要做到『在负责的时间内其他人都不可以插手或插嘴』,就表示只能有一个人进入我卧病的管理员室,我与看护负责人也必然会在狭小的密室中独处。而在密室当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

「好了,阿秋。既然有我来负责看护,你就可以放心了。我会马上治好你的病。」

「……不,你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吧。怎么可能马上治好我的病?」

第一棒是那须原安娜史塔希亚。

如各位所知,她是一位以不变神情着称的才女,同时也拥有一副脱俗的美貌——然后最重要的是,她在家事方面的能力值低得吓人,严重欠缺家庭营运上的合适性。恐怕属于最不擅长看护工作的类型。

「是说,我有个单纯的问题。」

「什么事?」

「是说,你曾经看护过任何人吗?」

「真没礼貌。」

那须原同学表情不变地『哼』了一声。

「照顾病人这点小事我也办得到。再怎么说,我也在现代社会活了十六年,任谁多少都会有这样的经验吧。」

「呃,虽然这么说是没错,可是因为你完全不会洗衣或煮饭,所以我才有点不安。」

「这跟那是两回事。的确,我在家事上无能到了奇迹般的程度,但看护又是另一回事。别说是无能,我反而有才华到了像是受到神的庇护一般。」

「喔,那可真是意外。我原本还以为做家事与照顾病人是相同领域的事情。原来也有例外是吗?」

虽然那听起来跟『明明不会乘法及除法,却擅长解联立方程式』没两样。不过偶尔也会有这种事情吧。毕竟人家常说事实比小说更离奇。

「真是可靠啊。虽然不好意思麻烦你,但今天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明白了。你就等着看我的医疗技术有多高明吧。」

「话说回来,我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有看顾的实际经验吗?虽然说一般而言应该是父亲或母亲……」

「不是。我照顾过小熊娃娃乔纳森。」

「来这招啊!」

我不禁在病床上抱头惨叫。

『那须原同学能胜任看护工作』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大有问题……没想到她居然把无机物当作看护对象,还拿来当作是经验。

「阿秋,不可以那样。人喊会伤身体的。」

「害我惨叫的当事人还有脸说这种话!」

「放心吧。虽然乔纳森是小熊娃娃,但对我而言它仍是有灵魂的好朋友。就算替它看护,也能得到与替人类看护时相同的经验值。」

「哪有那种事!如果你说的是有生命的熊也就算了!」

「顺带一提,不只是看护,我的手术技术也是一流的。当乔纳森被狗咬成垂死的重伤时,我也透过正确而迅速的外科手术,让它捡回了性命。」

「那不叫手术而是裁缝!不过老实说,你明明完全不会做家事,竟然还拥有裁缝的技术,吓了我一跳啊!」

「顺带一提,从乔纳森缝过的肚皮上还看得见里头的棉花。还有,我还不小心把它的右手和右脚缝反了。」

「结果手术根本就是失败的!」

「放心。但它还是活得好好的。」

「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生物啊!」

「那只是为了解救它的性命而不得不做的处理。就算遭到它的怨恨,我也会默默承受的。」

「所以我说……算了,再吐槽下去也只会让我觉得很空虚!」

「你要喝水吗?」

「……好。」

我坐起来,然后接过那须原同学递来的杯子。

可恶,我居然因为吐槽太过激动搞得喘呼呼的。这样下去感冒根本就好不了,看护简直是适得其反。

「呃,那须原同学。」

「什么事?」

「谢谢你的水。还有,我要稍微闭眼休息一下。」

「是吗?我明白了。那么你就好好休息吧。然后睡得和死人一样,最好遗忘了呼吸,就像是被希腊神话中的冥府之神哈帝斯环抱一般。」

「为什么你要故意挑那种不吉利的话……算了,总之我要睡了。晚安。」

「好吧。晚安。」

我看了面无表情地坐在身旁的那须原同学一眼,然后闭上眼睛。

我觉得全身无力,筋肉酸痛,头也昏昏沉沉的。

刚才量的体温是三十七点八度。

除了典型的感冒症状之外,该怎么说,身体内部似乎很沉重,我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过度疲劳吗?

不过,我的头脑却异样地清醒,就算想睡也睡不着,真让人感叹自己没有控制身体的能力。这也是身体状况失常的下场嘛……哎哎,生病还真是麻烦啊。

……

…………

………………

「阿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

在我闭上眼睛五分钟后,那须原同学突然又开了口。

「我负责在这段时间内,不择手段、使尽各种方法也必须替你看护。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情,你尽管说出来,不用客气。」

「谢谢。不过没关系,现在没有事情。」

「不必和我客气。我想想,还是我替你擦擦汗如何?」

「不用了,我现在没有流汗到那种程度。」

「你肚子会饿吗?」

「嗯,现在还不会。」

「药有吃够吗?」

「嗯,那也没问题,不过谢谢你这么用心。总之,我就再睡一次看看。」

「好吧。晚安。」

看到那须原同学点头之后,我再度闭上双眼。

话说回来,虽然如先前提过的,我一直自认身体还算强壮,真没想到我会像这样卧病在床。这果然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远比自己想的更辛苦吧。包括和鹰乃宫家、有栖川家的谈判,还有搬家及转学手续等等……现在回想起来,我几乎像是把一辈子份的辛苦都预支了。

也罢。

既然没有在最忙碌的时候倒下,反而可以说是幸运吧。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再以百分之百的状态努力工作及读书。这样就好了吧,嗯。

……

…………

………………

「阿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

又过了约五分钟后。

就在我开始昏昏沉沉的时候,那须原同学又找我说话。

「……没有。」

我眨了眨眼,有点睡眼惺忪。

「我想想,硬要说起来的话,我是有点想睡啦。」

「你不需要太客气哟。我可以替你擦汗。」

「不,没关系。我并没有流汗。」

「那么,我替你擦拭下半身如何?」

「……为什么不是全身,而要针对下半身呢?」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谢谢你这么担心我。」

「无须道谢。那么晚安吧。」

我朝那须原同学没有变化的表情轻轻一笑,然后把棉被重新盖好。

是说——

一个月前,我根本无法想象会让那须原安娜史塔希亚像这样替自己看护——更何况,还是在应该只有我和妹妹两人住的这间学生宿舍管理员室里。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未来想必只要活着,就会不断体会到『世上一切都是缘』这句话的真谛吧。无论是好是坏,那都是人生的滋味,唯有珍惜并善待自己所接触到的各种缘分,才是最聪明的处世之道。

……

…………

………………

「阿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

然后我第三次听到同一句话。

「……呃,没

有,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做的事情。」

「虽然低调是日本人的美德,但我认为至少在这种时候应该多多仰赖别人。如果只是擦汗的话,应该连我也能做到才对。」

「……是说,难道看护对你来说就只有擦汗而已吗?」

「没有那种事。」

那须原同学表情不变地加以否认。

然后,尽管说了『没有那种事』,但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只是端正地跪坐在我的被窝旁,以她那根本看不出来焦点在哪里的眼睛,注视着空无一物的空中。

(…………?)

如我先前重复过许多次,那须原安娜史塔希亚是一个脸部肌肉几乎没有动作的人。

虽然善于雄辩,不过总是泰然自若的她,在学校内被评为冰山女神。再加上那副美貌,简直让周围的人把她当作神般崇拜着……可是今天看起来好像怪怪的。

从刚刚到目前为止的对话内容也是,尽管我以为那些是她和平常相同的特有笑话,但装傻的程度似乎不够。

与冷酷的外表相反,其实她很不擅长面对沉默——难道是这样吗?毕竟她平常伶牙俐齿,就算是这样也还算合理。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只有在与学生会的人在一起时、或是在学生宿舍时,她才会像连珠炮一样滔滔不绝。

……

嗯?

难道说,是那么一回事?

「钦,那须原同学。」

「什么事?」

「你看起来虽然和平常没两样……但难道说,你现在非常紧张?」

「你在说什么啦,笨蛋。」

那须原同学夸张地耸耸肩膀。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为什么人家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紧张?那种误解真的很烦捏。相反地,人家根本就是老神在在,和平常一样超正常的,完全没在紧张哟。」

「嗯。你果然很紧张。」

不只是紧张而已,她根本就动摇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才没有那种事。我和平常完全一样,整个人是正常运转的。」

「是吗?我看起来不像那样啊。」

「不,就是那样。这就和地球的自转速度一样,属于恒久不变的事情。如同设计上最精确无比的程序永久不受病毒侵扰一般,人家的人格同样也是不会变化的。你要有所自觉,说出这种指称我在紧张的无礼发言,就算不经审判就直接抓去枪杀,你也不能有所怨言。」

「嗯,是喔。抱歉……是说,你虽然说话方式恢复了,但中间好像有些第一人称还是『人家』喔?」

「是你听错了。我才没有弄错第一人称。」

「呃,我觉得这种说词说不过去耶。」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扭曲事实,就拿出证据啊。那是几年几月所发生的事情?我在几点几分几秒的时候,犯下那种错误了?」

「啊,嗯。好吧,总之抱歉。」

虽然我姑且先道歉,但也觉得她摆出那种态度反而像是承认了。

不过还真意外。

除了搞笑的时候,那须原安娜史塔希亚这个人往往语调和表情都不会有任何变化。难道在这种状况下,她就无法表现出原本的自己吗?

不过像照顾病人这种事情,对于不擅长一切家事的她而言,也许就像是叫小学生解微积分一样。再加上事情演变至与我独处的情况,她还必须独力照顾我。既不能找别人教自己怎么做,也无法查书本或网路……如果是在这种宛如客场的状况下,就算无法表现得正常一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不过,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

她还是愿意在这里陪我。

「欵,那须原同学。」

「什么事?如果你还要再继续追究我人格上的不一致,我就要把这个问题带到法庭上了。」

「不,那件事就算了吧。」

「哼,我才不会上当。你只是嘴巴上说说,想藉此让我卸下心防,好取得在打官司时对自己有利的证词对吧?」

「不不,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问题就找律师。」

「哼,你以为那种肤浅的谎言能骗到我吗?相反地,对于你这种想用甜言蜜语诱导人的态度,我将以毅然的态度——」

「谢谢你,那须原同学。」

面对疑心超重的学生会副会长,我在被窝里投以笑容。

「你碰到这么多不擅长的事情,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的,明明就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病人,却还是想替我做一些事情……我真的很高兴。实际上,光是有你陪在身旁,对我来说就有完全不同的感受。该怎么说,感觉很可靠。总之谢谢你了。」

「…………」

「还有我猜得应该没错吧?你为了不让场面太过沉闷,或气氛变得太过凝重,所以才尽可能保持平常的态度对吧?呵有句话说病由心生』——如果是你,很可能会这么告诉我吧。」

「…………」

不知道她会如何看待我这番话语。

那须原同学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也就是跪坐的模样,以不知在看何处的双眼,望着没有人的方向,仍然毫无反应。

啊。

当我这么以为时,她又保持着跪坐姿势转过身子背对我了?

「那须原同学?」

「今天的阳光好强烈呀。」

那须原同学背对着我,开始用手掌朝自己的颈子摄风。

「阳光这么强,又热又刺眼,真受不了。」

「是吗?现在才五月份,应该是凉爽的好天气吧?」

「对于我这种浅色眼睛及白皙皮肤的人而言,才没有那么好受。如果我有戴太阳眼镜就没问题了……总之虽然很抱歉,但我至少要稍微改变一下坐的位置。」

「是喔。那还真是辛苦……话说回来,那须原同学。」

「什么事?」

「你耳朵附近好像从刚才就一直红通通的?」

「……是你看错了。或者只是因为阳光的关系。」

学生会副会长还是如此反骨。

既然我都称赞她了,为什么就不能坦率接受呢?

不过也罢。

如我刚才所说的,光是有她陪在身旁就让我威到可靠。

就算她什么也不做——或者只能做出称不上看护的照料,甚至就算对于病况只有负面影响,我依然希望她能待在自己身边。

我与那须原安娜史塔希亚才认识两个月,而且客观来看,我和她之间的沟通也尽是些离谱的内容。但我的脑海当中,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交情匪浅的人物。

嗯。这是好事。

能在刚转进圣莉莉安娜学园没多久,就找到这样的知己,可说是一种令人喜出望外的幸运吧。虽然我只是基于『因为是妹妹所就读的学校』这样的理由,勉强转学到这间名校,不过以结果而言,这个判断似乎没错。

「——钦,阿秋。」

此时——

原本背对着我的那须原同学,突然开口说话。

「我想到一个擦汗之外的照顾方法了。」

「喔?真的啊?」

那还真是好消息。

我既想早点治好感冒,现在也想把一切交给那须原同学负责。如果她能靠自己的技术帮助我恢复健康,那将是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

「那很好啊,请你务必帮忙。」

「好。就让我来吧。」

「所以,具体来说要做什么?」

如果按照常理判断,应该是把冰毛巾盖在我的额头上?或者是让我躺在大腿上并且唱摇篮曲给我听……不对,这种事情是小时候才有吧。剩下的,大概就是替我煮粥并喂我吃,或是让我吃药之类的。

嗯。

仔细想想照顾感冒病人的方式,其实意外地少呢。毕竟原则上除了补充营养及不断休息之外,也没有其他方法了,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我想想,你可以先闭上眼睛吗?」

结果,由那须原同学口中说出的是超乎想象的话语。

「咦?闭上眼睛?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也……因为有必要,所以无法回答。」

「……你是要我别间那么多,睡就是了?也是啦,感冒的时候除了睡觉,也没其他办法了。」

「不是那样的。只是需要你闭上眼睛,无论有没有睡着都无所谓……不对,严格说起来,你睡着也许会比较好一点。」

这要求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说睡着也无所谓,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而且我刚才本来就是想睡又不能睡。

「说起来就像是一种小魔咒吧。」

那须原

同学又继续补充:

「魔咒这种东西,如果不相信的话就没有效果,有时候还会要求做一些不合理的举动。但如果想要得到效果,还是按部就班地做比较好。」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啊。

尽管在科学发达的现代已经式微,不过的确还是有一些精神及巫术方面的治疗方法存在着。虽然我本身严格说起来并不相信这种事,但毕竟是那须原同学难得提出的,我就心存感激,乖乖照办吧。

「好吧。那么麻烦你了。」

「放心交给我吧。那么就请你闭上眼睛,绝对不可以睁开哟。」

于是我听从她的指示,阖上了眼皮。

原本我就希望能像这样休息。只要明白理由的话,我就心甘情愿了。

好了。

到底那须原同学会用什么样的法术呢?

「……呼……呼……」

仔细一听,我听见像是在重复做深呼吸的细微声音。这是为了集中精神吗?如果是的话,感觉还挺正式的呢。

「……呼……呼……」

深呼吸的声音持续着。

时而深长,时而短浅。

这样听起来,又好像是在重复陷入紧张及舒缓的状态……与其说是在集中精神,更像是因为无法下定决心而犹豫不决的样子,我总觉得如果只是要用让感冒快点好的法术,似乎不需要犹豫成这样。说真的,那须原同学到底想做什么啊?

就这样经过几分钟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从刚才就只听到重复而不规则的深呼吸,毫无进展可言……还是应该和她说几句话比较好吧。

「……那个……」

「安静。」

立刻听见拒绝的回应。

「不只是要闭上眼睛,嘴巴也不可以张开。否则我好不容易拿出的勇气——更正,我好不

容易凝聚的注意力就要被打断了。你要像个听话的玩偶乖乖等着。」

「啊——嗯,好。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照做吧。」

「也不可以动。」

「连动也不行啊?」

「不过可以呼吸。」

「这不是废话吗?」

回了几句话后,我就听她的话闭上嘴巴,然后把身体也固定住。

是说,做了这么多麻烦的步骤,她到底要施什么样的法术啊?

难道会是一种极为灵验,而且非常正式的法术吗?

还是一种几近闹剧的法术?

唔,总觉得好像都有可能啊。毕竟那须原同学这个人一向难以捉摸,简直可以用吓人箱或龙宫宝盒来形容。是说,我也觉得维持这个姿势很怪。因为要闭着眼睛、不移动身体、还只能呼吸,这简单地说就是人类在睡眠时的姿势吧?这种姿态对于过度疲劳且感冒的我而言,除了睡着之外也别无选择了吧?尽管那须原同学也说过『睡着了比较好』这种话,而且睡眠也可说是病人该做的事情,但我也担心在这种状况下睡着好像很怪。毕竟那须原同学说要替我施展魔咒,如果不关注到最后就太失礼了。虽然我父母算是行事颇为破天荒的类型,不过他们还是教导了我最起码的礼节,而我在这方面也一直想当个有规矩的人,每天努力不懈地钻研着,就是为了不让姬小路家长男的身分蒙羞——

……

…………

………………

啊!?

不行不行,才刚讲完我就开始打瞌睡,这样太对不起那须原同学了。明明她都特地集中精

神想替我施魔咒,要是我就这样睡着就失礼透顶了。就算处于这种要我睡着的状况下,我还是必须好好遵守礼仪才行。

——我思考着这些事情,然后睁开沉重的眼皮。

我发现了那须原同学的身影。

她并不是像刚才那样,背对着我坐在一定距离之外的位置。

而是在我眼前。

她就在与仰躺于被窝里的我、几乎就要碰到脸的位置。那须原同学与我的距离,靠近到可以轻易数出睫毛数量,甚至感受得到对方嘴唇里呼出的气息。在我面前的她正紧闭着双眼,而且肩膀也似乎在微微颤抖着。

如果要问那须原同学到底在做什么,那就是她正在极近的距离下,闭着眼睛并且飘飘然地移动着位置——而且还是从我的额头附近,移动到脸颊附近,然后再移动到嘴唇附近,最后又回到额头附近,就是如此奇怪的动作。简直像是在用采测棒寻宝一般,又像是在饭桌前犹豫着该吃哪一道菜。

那真的是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奇怪举动。

与其说是疑惑,我的感觉还比较接近吃了一惊,我并没有想得太多,很直接地就把疑问说出口。

「咦?你在做什么?」

「————!?」

那须原同学惊讶地睁开双眼,肩膀一震并停止了动作。呃,被吓到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然后我们互望了一会儿。

那须原同学宛如像只偷吃东西被抓包的猫咪,僵直了一会儿后,缓缓地恢复了平常的面无表情&冷酷模样。

「……你到底在做什么呀,阿秋?」

「咦?还问我做什么,这不是我该问的话吗……」

「我明明要你闭着眼睛、阖上嘴巴不要动,你为什么要睁开眼睛、张开嘴巴还乱动呢?」

「啊,不是,该怎么说……可是这也很常发生吧?就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突然全身抽动了一下。因为我刚才闭上眼睛的时间很长,一不小心就开始打瞌睡了,所以才……」

「意思是说,你在暗指我的行动太慢是吗?说我如果动作再快一点就不会这样,还有我是因为恼羞才推卸责任给你?」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老实回答你的问题,没有特别的意思——」

「要是再继续不听我的话,下次连呼吸都不准哟。」

「等等,杀人不是好事。」

「呼。这下子魔咒就失灵了。」

说完,那须原同学远离了我,并且开始做起撩发重整姿势的动作。

顺带一提,她的头发是绑成较短的双马尾,因此并没有头发可以撩起。还有,她虽然恢复了面无表情&冷酷的态度,但脸从刚才就一直是通红的。

「看来我宝贵的勇气全都消失不见——更正,应该说为了施咒而需要的某种太空能量之类的东西,已经全部泡汤了。这样子就不可能再继续了。」

「是喔……哎呀真抱歉,都是我太大意了。」

「就是呀。我要求你好好反省一番。」

「抱歉抱歉,我会反省的……所以说,你刚才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特地叫我闭着眼睛,然后靠近我的脸?还有为什么要做那么奇怪的动作?」

「那是……反正说了也无济于事了。讨论那种已经消失的可能性,就和怨叹打翻的牛奶一般毫无意义。对于不在乎已结束之事、个性不拘小节的我而言,希望能一直当个只看未来、积极进取的人。」

那须原同学说着,但又把脸转向一旁。

「不过,我也要把一件事说清楚。」

然后,她又转过身子背对着我,继续说道:

「也许不用多说,但我刚才就只是要替你施咒、治好你的感冒而已,绝对没有趁你闭上眼睛后偷偷亲吻的意图。更不用说我在紧要关头突然迟疑,还开始犹豫到底要吻在额头上、吻在脸颊上,还是吻在嘴唇上。然后也不是因为之前被你猜中太多心事,才想藉由那种事情作为报复。这些事情你可不要弄错了。」

「……你的辩解内容好像太具体了一点。」

「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因为偶尔还是会有人把事情误会得那么具体。」

「呃,总之你的意思是,那些看起来像是要亲吻的动作,其实就只是施咒的程序?」

「一点也没错。然后我还要顺便再澄清一件事,我一点也没有想过要在亲吻之后,说出『这就是能治好感冒的小小魔咒』这种极为做作的话语。这一点你也要搞清楚。」

是吗?

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相信。要是再不相信,谁知道她还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情。

不过,还真是遗憾啊。

意思是说,我已经错失了那须原同学特地替我看护=施咒的机会。就算现在再要求她做一次,时机好像也完全不对,一切都是后话了……如果想要再次得到机会,就只能等到下次又感冒卧床的时候。

不过,我已经不想再得什么感冒了,可能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也不一定。

……嗯,不过也罢。

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但总觉得那须原同学的看护似乎带有某种危险的气息。所以说,

这次就此打住应该对大家都好,我就当作是个圆满的结局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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