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无双佣兵入手千剑之魔剑 第十五章 千剑魔术师

阿尔迪斯认为凭着瑟雷丝与卡莲的身手,应该不至于轻易遭到百足蝶群淹没,但是她们一旦跑到阿尔迪斯的视野范围之外,想保护也无从保护。

然而阿尔迪斯也不能就这么转身追赶两人,放眼前的金翅百足自由行动吧。其他百足蝶还另当别论,绝不能放任这敌人继续推进。况且这一带的战线几乎是由阿尔迪斯独力支撑。一旦阿尔迪斯离去,战线霎那间就会崩溃。

要拦阻金翅百足和其他百足蝶并不困难,但是在瑟雷丝与卡莲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的当下,阿尔迪斯也不想因为欠缺决定性的手段,与金翅百足长时间胶着于此。

幸好个别的百足蝶用飞剑就足以击败。然而尽管阿尔迪斯以飞剑不停屠戮百足蝶,但敌人的数量看起来从未减少。

若不歼灭百足蝶,就算对金翅百足造成伤害,金翅百足也会立刻掠食百足蝶恢复伤势。如此一来只要耗费漫长时间最终百足蝶也会耗尽,但是无法预料敌人在那之前会造成多少损伤,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内瑟雷丝与卡莲将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中。

「如果有更多武器能操纵的话……」

问题在于攻击手段。

现在阿尔迪斯使用的武器是握在手中的魔剑一柄,以及当作飞剑操纵的重铁制短剑,加上一柄复制魔剑一共四柄。尽管多出了一柄魔剑,但是考虑到百足蝶的数量之多,不过是杯水车薪。就如同商会店员口中说的「不符期待」,没有足以逆转战局的强大能力。

名不符实这字眼浮现阿尔迪斯脑海中。

不符涅蕾所说的「击众之暴雨」这剑名,让人失望的能力——

想到这里,阿尔迪斯突然感到纳闷——「为何取名为暴雨」。对只拥有复制能力的魔剑冠上「雨」这个字眼,实在令人费解。

当然名字不一定会与其能力有深刻关联。也有可能单纯只是个名称。但是让涅蕾断言「真正的价值岂止金币千枚」的魔剑,会是这样名不符实、令人失望的存在吗?

——雨。

——从天洒落的无数水滴

——无数的……

阿尔迪斯蓦然惊觉。

「能复制魔剑的特殊能力……」

复制的魔剑确实是消耗使用者阿尔迪斯的魔力而形成。那柄复制魔剑拥有原版克希尔毫无差异的外观与利度,以及能力。

「完全相同的能力?」

该不会——阿尔迪斯倒抽一口气。

如果复制的魔剑就连原版克希尔的「复制魔剑的能力」也一并完全复制的话——

阿尔迪斯立刻将当作飞剑操纵的魔剑唤回身边,握在手中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而注入魔力。

结果立刻显示在阿尔迪斯面前。

「第二柄……」

就连阿尔迪斯自身也惊讶地出声。因为眼前又出现了一柄魔剑。

左手一柄、右手一柄,再加上眼前的第三柄。

「既然这样——」

阿尔迪斯让双手的剑飘浮于半空中,将手贴上新出现的魔剑。这次他注入了比方才多了数倍的魔力,在脑海中勾勒出五柄复制魔剑的模样。

以阿尔迪斯伸出的手臂为中心,五柄魔剑仿佛花朵绽开般出现。

「……原来如此。」

这柄剑拥有的真正能力是——只要能提供充分魔力就能持续复制魔剑。平常的剑士能使的剑顶多就两手各一把,最多两把就是极限。因此复制两柄以上的剑毫无益处。

然而,对于能以剑魔术同时操纵复数刀剑的阿尔迪斯,能复制一级品的剑有着莫大的优势。唯独持有庞大的魔力,而且能以剑魔术操纵大量飞剑的阿尔迪斯,才能完全发挥这项特殊能力的潜能。

「啊,原来如此。的确是天造地设。」

回忆起涅蕾的评语,阿尔迪斯扬起嘴角。

能操纵的剑数量越是增加,攻击手段就越多。就算无法精密操纵,也能并排为一列直线射出,或是从上空处名副其实有如雨点向下射击。而且虽然是以魔力操纵动作,但攻击本身依赖实体的剑刃。就算对金翅百足不起作用,对周遭的百足蝶想必已经很够了吧。

阿尔迪斯注入他那庞大的魔力,创造出无数的魔剑。

五十、一百、三百、五百……

阿尔迪斯的手臂旁绽放魔剑之花,花瓣绽放的瞬间便听从剑魔术指挥朝四面八方飞离。新的复制魔剑有如补充其空缺般再度现身。阿尔迪斯将他持有的大多数魔力都用于复制魔剑。反正魔术攻击几乎不起作用,光是操纵飞剑也不需耗费太多魔力。

无数重的银白色飞剑彻底覆盖了周围。在魔剑的出现告一段落后,复制为无数柄的魔剑瞬间迸裂般往四面八方散开。

将二十柄左右留在自己身旁,阿尔迪斯将飞剑送向没有友方佣兵的区域。沿着地面水平飞行的飞剑轻易割断百足蝶的翅膀,从天洒落的剑将长满脚的躯体钉死在地面上。

那就有如一支形体为剑的军团。附近的佣兵以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剑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淡然斩杀百足蝶的情景。

土墙上的新兵们表情急迫地不停放箭。人数不多的现役士兵则手持枪与盾拦阻百足蝶,新兵趁这时以箭矢接连射击造成伤害。对于无法如佣兵那般与魔物正面战斗的士兵而言,这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抵抗。

幸好新兵射出的箭矢同样能刺穿百足蝶。由于百足蝶的动作笨重,因此如果数量不多也许还能抵御。但是魔物的数量并非区区五十或一百。虽然佣兵们挡下了大部分,面对数量庞大的百足蝶,终究不可能完美拦截。

魔物群有如推向岸边的波浪,那骇人的情景令新兵们背上冷汗直流。而且由于站在土墙上俯瞰下方,更能清楚理解到涌向此处的百足蝶数量多么惊人。

两名担任指导员的士兵走下土墙,挺身抵御敌人。在他们身后,包含蕾妲在内的五名士兵以弓箭支援。与他们对峙的百足蝶数量光是蕾妲视野内就有三只。若是身经百战的佣兵还另当别论,包含五名新兵在内的七个人实在不可能获胜。

两名士兵与正面的百足蝶一对一对峙,这时第三只百足蝶从侧边扑了上来。

「危险!」

口中发出警告的同时,蕾妲拉弓搭箭,但因为手颤抖而无法瞄准。射出的箭矢刺在百足蝶旁边足足有一公尺远的地面。至于其他新兵甚至无法射箭。

「呜哇啊啊啊!」

前方与侧面同时遭到攻击,士兵束手无策地被百足蝶咬破腹部。新兵之中冒出惨叫声。甚至有人吓得腿软而瘫坐在土墙上。

蕾妲也差点就要说出丧气话,但是长年来遭人以「区区女人家」这种理由鄙视,想要对那些男人还以颜色的这份倔强,为她提振仅存的些许勇气。绝不想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性说什么「女人果然派不上用场」。

「快射啊!不射就会轮到我们死!」

压抑着想要拔腿逃命的冲动,蕾妲对周遭的新兵如此斥喝。

「派几个人来这边啊!这样下去会被突破!」

陷入险境的并非只有蕾妲所在的地点。部队人数不到百名,而且有将近半数都是新兵的状态下,要抵御魔物群的进攻本就是强人所难。无论每处都呈现勉强挡住百足蝶进逼的状态,现在这个当下防线任何一处被突破都不奇怪。

不久后另一名士兵也力量耗尽,百足蝶攀向不再有人拦阻的土墙,缓缓爬了上来。

蕾妲将弓扔向一旁,拔出腰间的剑。

百足蝶蠢动着无数的脚,登上土墙。那绝非只受过战斗入门指导的蕾妲有办法应付的敌人。面对形体怪异的百足蝶,蕾妲双膝打颤。

「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蕾妲为了激励自己而呢喃时,百足蝶直逼向她。

「好快!」

尽管动作笨重,但百足蝶终究是魔物。平常移动时的速度和袭击猎物时的速度自然不同,但是对于蕾妲这个战斗初学者而言,就连这样的常识都是令人震惊的现实。

蕾妲在狭窄的土墙上翻滚般往侧边跳开。

虽然成功躲过了百足蝶猛然咬合的下颚,但是没有完全闪躲开来。在闪避的过程中脚被百足蝶勾到,蕾妲姿势失去平衡被撞飞。

土墙上方立足点狭窄。急遽建造的土墙上当然没有防止坠落的栅栏或隔板,没有任何物体能支撑或挡住蕾妲的身体。蕾妲就这么朝下方滚进野外训练场的内部。

幸好土墙的内侧与外侧不同,是一片平缓的斜坡,因此蕾妲并未受到致命性的伤害,尽管如此蕾妲还是全身上下受到猛烈撞击,剧痛令她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自己所在的位置。

刚才握着的剑已经离手。

在视野的角落,她看见某个人失手掉落的出鞘利剑。意识模糊之中,理性无法解释的思绪焦躁地催促她「一定要将之握入手中」,迫使她伸出手。

在两三次落空后,她的手终于触及了剑柄,但因为颤抖而无法稳稳握紧。

一只百足蝶朝着还无法站起身的蕾妲爬了过来。

那对蕾妲而言毫无疑问代表了死亡。

四周找不到可能帮助自

己的友军的身影。

(还不能死。)

绝不能留下母亲与年幼的弟弟,就这么死去。当下靠着已逝父亲为家人留下的积蓄勉强还能糊口,但是积蓄迟早会耗尽。要照顾年幼弟弟的母亲实在找不到能工作的场所,必须由蕾妲设法扶持家计。

身为女性的蕾妲要撑起一个家,手段十分有限。甚至无法奢望拥有稳定的工作。只能兜售女性之身,或是离开这国家工作。就在她认为必须在数量稀少的选项之中选择其中一种的时候,录用女性士兵的幸运仿佛从天而降般突然降于眼前。

不管那工作危险与否,蕾妲毫不迟疑地扑向眼前的机会。凭着士兵的薪资要让一家三口得以温饱简直绰绰有余。而且也不需要离开提欧立亚。就算一个月内有一半时间在驻扎地度过,也比到其他国家工作要好上太多了。

(至少在那孩子成人之前……)

在年幼的弟弟成人之前,自己必须撑起那个家。

(所以说……我还不能——!)

咬紧牙关,鞭策自己的身躯站起身。

「你或我……究竟谁会活下去……要不要赌赌看……?」

对百足蝶抛出不可能相通的言语,蕾妲举起了剑,但是摇摆的剑锋显得孱弱无力。而且摇摆不定的不只是剑锋。失去平衡的蕾妲为了避免跌倒而向前踏出一只脚,踩稳身子。

原本静观状况的百足蝶看准这破绽,朝蕾妲突击而来。

轻飘飘的身体使不上力气。全身上下都在喊痛。但也许是多亏这状况,不可思议地,蕾妲没有感觉到第一次与百足蝶对峙时的畏惧与颤抖。

蕾妲冷静观察正扑向自己的百足蝶。如果仔细看着,那动作其实不算太快。和担任指导员的士兵交手时的经验相比,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异。

(这种程度的话……!)

蕾妲静候时机直到对方发动攻击,在百足蝶杀向她脚边时跳跃躲过。

双方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出剑横挥,斩断了长在魔物背上的一片黄色翅膀。

「成功了!」

蕾妲不由得欣喜叫道的同时,目睹了无法立即相信的情景。

握着剑柄的手违反自己的意志而松开,刚才紧握的剑朝着远处飞了出去。同时右臂传来强烈的痛楚。

「呃!」

蕾妲并未遭到攻击。只是直到这个瞬间从未感觉到痛楚——不,也许刚才只是痛觉一时麻痹了吧。

虽说那是平缓的斜坡,但是她从坡顶滚到坡底,受到了足以令意识朦胧的冲击。只是在极限状态下感觉不到痛楚,身体早已经没有全力挥剑的余力。

(要有武器……)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但身旁地面上找不到能用的武器。刚才自蕾妲手中飞出去的那柄剑,就是离她最靠近的武器了。

冷汗滑过蕾妲的背。拖着动作迟钝的身体而且手无寸铁,在这般不利的状态下对手居然是连现役士兵都赢不了的魔物。

如果能逃的话自己大概已经逃走了吧。但是双腿也渐渐开始发疼,蕾妲没有自信能甩开魔物。况且就算要逃,又能逃往何处?

百足蝶再度逼近蕾妲。

就在这时,后退的蕾妲与百足蝶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的紧迫状况下,一个人影冲进了双方之间。

「讨厌啦,不要扭来扭去!」

冲进蕾妲眼前的少女有一条跃动的银白马尾。

少女对百足蝶提出等同强人所难的要求,同时挥出一剑。剑锋划出俐落的圆弧,将魔物的数片翅膀同时斩断。

或许是那一击让百足蝶认定她是危险的存在,百足蝶正面转向那名不速之客,敲响下颚表示威吓。

「背面满是破绽喔。」

这时,身穿深绿色连身裙的少女不知从何处突然现身。

百足蝶虽然立刻有所反应,但是既然对方已经来到背后,一切都太迟了。连身裙少女的剑斩向百足蝶的躯干,紧接着马尾少女的剑乘胜追击般从正面对百足蝶劈出致命一击。

(好厉害。)

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

面对士兵和蕾妲等人束手无策的魔物,她们三两下就轻松收拾了。而且办到这件事的两人还是与蕾妲几乎没有年龄差异的少女。比起自己的性命获救,两人展现的强悍更令蕾妲不禁看得着迷。

「没事吗?」

这时蓝眼睛的马尾少女对蕾妲担忧地问道。

「咦?啊……嗯。」

「能赶上真是太好了。不过你好像受了点伤?」

「我、我没事。虽然有点痛,但不至于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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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似乎松了口气的少女,蕾妲开口表示对救命之恩的谢意。

「你是……瑟雷丝小姐,对吧?谢谢你救了我。要是你没来……真的很危险。」

「要安心还太早。」

另一名少女扫视四周的同时如此说道。

(我记得……她是卡莲小姐吧?)

蕾妲自记忆中挖掘出那名嫩芽发色少女的名字。

「卡莲,我总觉得敌人好像一直往我们这边过来,是我的错觉吗?」

翻越土墙而来的百足蝶接连闯进野外训练场内部。数量光是眼前所见就有三只。就如瑟雷丝所说的,百足蝶毫不理会其他新兵,朝着蕾妲等人的方向笔直而来。

对着脸上摆满露骨厌恶的瑟雷丝,卡莲就连敷衍的安慰都不说。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实在无法理解您为何会得到只是错觉这种结论,但我想事实就与瑟雷丝大人的认知相同。哎,不过不管来多少敌人,只要统统击倒就好了。让那些因为我们是女人就轻敌的家伙们见识一下,区区女人家的实力吧。」

「感觉真讨厌。」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或许是认命了吧。瑟雷丝也像卡莲一般举起剑,摆出准备迎战百足蝶的架式。

指挥着数量多到数不清的魔剑,阿尔迪斯为了扫荡周遭的百足蝶而展开蹂躏。在上空处整齐排列的飞剑有如雨点般洒落,百足蝶轻易遭到贯穿而一一丧命。

转瞬间就扫荡了金翅百足周遭的百足蝶,阿尔迪斯手持原版的克希尔直冲目标而去。

金翅百足立刻刺出触手反击,然而——

「都知道有这招了——!」

若非出乎意料的突袭,对阿尔迪斯便不起作用。

阿尔迪斯以飞剑迎战自四面八方杀来的触手。

每一柄剑都像有一名看不见的剑士挥舞般使出剑击,将触手一一斩断。

在守护自身的二十柄护卫环绕之中,阿尔迪斯奔驰在剑阵劈开的路径上。

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压低重心后猛蹬地面,以箭矢般的速度对金翅百足挥出一剑。

金翅百足展现了出乎意料的敏捷动作试图闪躲,但是当然来不及完全躲过。并排在躯体右侧的细脚约有十条左右一并与躯体分家。

金翅百足甩动粗壮长尾向阿尔迪斯反击。伴随着就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而言过于低沉的声响,魔物的尾巴奔向阿尔迪斯。

另一方面,阿尔迪斯将身旁二十柄魔剑排列得有如剑山般迎战。

金翅百足的尾巴自己撞进剑山而插满了剑,但那力道尚未完全减弱。粗壮的长尾仿佛一条刺着利剑的树干,就在长尾扫向阿尔迪斯的霎那,撞上看不见的墙壁而被弹开。

在撞击的瞬间,阿尔迪斯面前的薄膜发出可见光而浮现。那是防御用的物理障壁。

「很好!」

以飞剑加上物理障壁的组合挡下金翅百足的全力一击,阿尔迪斯欣然叫道,随即高高举起魔剑。

刺在尾巴上的二十柄魔剑灵敏地向左右飞快散开。

像是沿着中央线描绘般,阿尔迪斯自金翅百足的尾巴上方往下方直劈。

已经开了多达二十个孔洞的尾巴,无法抵御克希尔之刃的全力劈击。

尾部在沉重的声响中与躯体分离,大量的体液自断口处喷溅而出。

不知是无法忍受疼痛,或是为此激愤。金翅百足扭动身躯疯狂挣扎。

也许是想要恢复伤势吧。剩余的触手向外伸出胡乱扫动,想抓取附近的百足蝶,但是附近已经没有活着的百足蝶。

就如同阿尔迪斯方才的观察,金翅百足不会食用已死的百足蝶,对身旁的尸骸视若无睹。当然金翅百足的伤口也没有复原的迹象。

「只要不会恢复——!」

本就不是阿尔迪斯的对手。

全力挥出的克希尔命中金翅百足的躯干,造成不浅的伤势。

金翅百足在挣扎中对阿尔迪斯反击。拍动金光闪耀的翅膀,发动风魔术。

肉眼无法看见的风从极近距离冲来,即使是阿尔迪斯也难以闪躲。

他立刻对前方展开魔法障壁挡下那攻击,同时命令飞剑绕向敌人背后,将金色的翅膀全部割裂。

霎那间,不断扑向阿尔迪斯的风魔术顿时止息。

胜负已然揭晓。

动作越来越迟钝,失去长尾,就连翅膀也惨遭割除,金翅百足恐怕已经不剩任何可能凌驾阿尔迪斯

的力量了。

阿尔迪斯解除魔法障壁,以双手握紧克希尔。

灌注全身之力劈出魔剑,起初对峙时的强韧硬度仿佛只是幻觉般,金翅百足的头部被剖成两半。

同时阿尔迪斯操纵飞剑一一刺进躯干。

金翅百足扭动身躯,无法发出惨叫而是不停摆动剩余的脚,那窸窣声响也渐渐转弱。好一段时间内身躯痉挛般抖动,在痉挛也平息之后,金翅百足完全停止了活动。

但是战斗并未就此结束。除了阿尔迪斯周遭还能看见多到数不清的百足蝶,更重要的是不久前赶往野外训练场的瑟雷丝与卡莲的安危令他担忧。

阿尔迪斯观察四周情况,立刻差遣飞剑赶往战线即将崩溃的位置。

与阿尔迪斯隔了段距离的战线,佣兵们正因为前仆后继的百足蝶陷入苦战。

「这些家伙是什么?从没听过有这种东西!」

魔术师打扮的佣兵咒骂道。

「如果你的嘴巴有空抱怨,干嘛不咏唱一发『火球』!」

「咏唱了也没用啊!对这些家伙们根本不管用!」

以盾牌推回百足蝶攻击的重装佣兵叫道,魔术师也不服气地回骂。

「那就施展一些支援魔法啊!」

「刚才就已经做了!」

嘴巴上互相怒骂的同时,他们以娴熟的合作挡下百足蝶的进攻,不过力量终究有其极限。

「到底还会冒出多少啊!」

「这种事谁晓得!」

他们好歹是以提欧立亚为据点,存活了五年以上的佣兵。战斗开始后不久,他们就理解了出现在眼前的百足蝶的强度。

那绝非无法打倒的对手。只有一两只的话不靠魔法也能取胜,五只左右要处理也不成问题。然而数量一旦超过十只,光靠前锋的佣兵无法支撑战线,一旦数量超过二十,只靠剑或枪实在无法应付。

面对成群结队的敌人,使用攻击魔法一网打尽是最有效的手法,但是魔法对直逼眼前的百足蝶可说完全不起作用。

而且敌人的数量有增无减。佣兵们甚至感到一股错觉——自己仿佛正在海岸边死命挣扎地对抗一波波涌上的海浪。

「状况好像不大妙吧?」

重装佣兵额头滴着汗水,如此呢喃说道。

「糟糕,会被包围!」

听见伙伴发出的警告声,重装佣兵转头一看,百足蝶群正要绕向佣兵后方的情景映入眼帘。虽然伙伴们用「被包围」描述,但实际上「被百足蝶群的浪潮淹没」恐怕更为贴切。

「这样下去我们也会被干掉!」

「快逃吧!」

「不行!训练场里还有女人在!」

重装佣兵对着胆怯的同伴们斥责道。

「如果我们布隆雪尔的男人不挺身保护,谁来保护女人!」

共和国是个男尊女卑的国度。

就像在余兴性质的比试上,对女性采取那种幼稚战法的那个佣兵般,因为身为男性,举止就旁若无人的人特别多。然而另一方面,守护女性是男性的职责这种观念也比其他国家更强烈。对他们而言,女人与孩童是男人应当赌上性命保护的对象。珍惜自己性命而对妇孺见死不救,对布隆雪尔共和国的男性而言,是最可耻的行为。

尽管如此,他们现在置身于必死无疑的绝境,很明显这样下去众人都会被百足蝶群所吞没。

坚守荣耀而不惜战死,或者是舍弃荣耀转身逃跑。

从陷入迷惘的佣兵们头顶上,突然间无数的物体从天而降。

「是、是什么?」

「新的魔物吗?」

从天而降的剑反射着阳光,绽放银白光芒。无法确认持剑者的身影,只见利剑不断落下。飞剑的剑锋笔直指向目标,有如倾盆而下的豪雨,朝着百足蝶洒落。

飞剑从百足蝶毫无防备的头顶上突袭,轻易贯穿躯体直至触及地面。有如箭矢将百足蝶的身躯钉死在地面上的情景,就像是固定小型生物以制作标本的针。

「剑……?」

突然洒落的无机物的样貌,令佣兵们为之愕然。

不理会震惊的佣兵们,利剑自己动了起来,将自身从百足蝶的身躯中抽出,再度飞向空中。紧接着利剑飘浮在与佣兵们视线同高的位置,整齐地横向排列,维持着有如枪阵般的密度,就这么飞往奔向此处的另一团百足蝶。

列队的飞剑就如直捣敌阵的骑兵队,撞进百足蝶群之中。飞剑经过之处,只剩死去的百足蝶尸横遍野。目睹那简直超乎现实的情景,佣兵们甚至忘了战斗,呆站在原地。

「那是……友军吧……?」

横排的飞剑转瞬间便将百足蝶一一扫除。也许那该称呼为「剑阵」吧?将刚才聚集在佣兵们周遭的百足蝶完全歼灭后,飞剑为了寻找新的猎物般扩展行动范围。

佣兵们失去了作战对手,对眼前情景看得入迷。

「太强了……」

「到底是谁?」

飞剑的动作仿佛持有自身意志般。只将百足蝶视作目标,不带一丝慈悲彻底蹂躏的举动,肯定是出自某个人的意志操纵。

「就是那家伙吧?」

听见这句话,重装佣兵转动视线一看,发现该处有名魔术师打扮的黑发少年。

那少年自己手持一柄剑冲进百足蝶群中,转瞬间便斩杀周遭的百足蝶并离去。

那身影,重装佣兵有印象。

「我记得那少年就是比试时那个……」

有个佣兵欺负女人家的时候,就是那名少年轻易取胜并斥喝周遭旁人。

少年身旁随时都飘浮着十柄以上的剑,一旦有百足蝶现身于他的前进方向上,剑就展现有如自身持有意志般的动作将敌人劈开。因为随侍他身旁的飞剑与刚才佣兵们目睹的飞剑外观完全相同,想必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意志操控。

目睹那压倒性的力量与无法理解的术法,佣兵们不禁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最后他们吐出安心的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们得救了。」

方才他们确实身陷绝境,面临舍去荣耀或性命的抉择。

他们不知道那名少年究竟是什么人。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们全都因为那少年而捡回一条命。

当然战斗尚未结束。前仆后继的百足蝶虽然在少年的飞剑下大幅折损,但并未遭到彻底歼灭。自飞剑扫荡下生还的数只百足蝶正朝着佣兵们的方向而来。

「扫除漏网之鱼吧。那点程度凭我们就能全部挡下。」

确认过伙伴们的反应后,重装佣兵将视线投向正朝此处而来的零星百足蝶。

「接下来一只也不能放过。」

算不上宽敞的密室内,九名男人围绕着桌子。在提欧立亚市政厅的其中一个议场,这群避人耳目进行密会的男人正是人称保守派的势力,也是在市政府身居中高阶职位的掌权者们。

他们正静静等待。迫不及待想听见他们的阴谋应当稍来的好消息。

最后,那消息以传令兵的形式传抵他们面前。

神情慌张地进入议场的士兵走到军官长身旁,在他耳畔低语。在充满了沉默的狭小会议室内,尽管士兵压低了声音,其他人还是能够微微听见。

「军官长,野外训练场那边送来了紧急的救援请求。」

「终于来了啊……」

听见期待已久的报告,军官长不由得口吐失言。

「……请问您刚才说了什么?」

「没有,没什么。详细报告状况。」

军官长催促对方报告,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段不算短的时间内,议场内充斥着奇异的宁静,其他八人默默观察着军官长与士兵。

「知道了。上层讨论对策之后会另行下达指令。你先退下。」

一段时间后大概是因为报告完毕,军官长对士兵如此说道,要求他离开议场。

「是!」

传令的士兵走出议场后,置身这伙人的领导立场的银发男人对军官长简短问道:

「来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来了,在场所有人皆心照不宣。

「来了。」

军官长同样以简短的一句话答道,银发男人随即松了口气般低语。

「一切都符合计划吧。」

「是啊,如此一来野外训练场的家伙们会全军覆没。」

坐在桌旁的其他男人也露出放心的表情。这则报告送达与否,对他们的企图而言就是左右成败的分水岭。

「剩下的问题就是那个被封印的魔物往我们这里来的状况吧。」

「当然都安排好了。箭矢和粮食的储备都很充分。虽然不知道那个被封印的魔物有多么厉害,但提欧立亚的城墙可没那么容易攻破,而且就算战况失利,只要坚守不出等候来自首都的援军即可。」

对他们而言,舍弃野外训练场的士兵本就是既定计划。由于提欧立亚现任市长强硬推行录用女性士兵的政策,士兵死伤越是惨重,越能作为日后弹劾市长的题材。当然他们也不希望祸及自身,于提欧立亚抵御魔物的准备相当完善

每个人都为了要完成自身的工作而准备离席时,议场的门毫无前兆地敞开。目睹现身的那名人物,男人们睁圆了眼。

「市、市长?」

不理会众人惊愕的反应,径自步入议场的正是提欧立亚的最高掌权者,也就是市长本人。此外还有一个头戴白兜帽、身穿白袍的人影,仿佛侍从般紧跟在市长身后。

「不知道是什么风把市长您吹来了?」

转瞬间将惊愕的表情藏到脸皮底下,银发男人佯装平静问道。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保守派的各位齐聚一堂究竟在密谈些什么?」

「您多虑了,只是传令告知魔物大军出现,我们正在议论对策。」

军官长代表众人回答后,市长的回答中带着些许错愕。

「哦?故意撇除身为负责人的我?」

「由于事态紧急,我想尽可能及早应对才是上策。由于一旦起步时缓了,将招致严重的事态。」

「不过决定方针应该是我的工作吧?然后呢?最重要的初步方针决定了吗?」

虽然在台面下彼此敌对,但在体制上市长还是他们的上司。既然上司提问,他们也无法不回答。

「……虽然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

「不是需要尽可能及早应对吗?连支支吾吾的时间都嫌浪费吧?」

「那么我就直截了当地向您报告。我们应该立刻要求首都派出援军,紧闭城门坚守不出以抵抗魔物。」

市长对军官长射出冷然视线,进一步逼问道。

「训练中的士兵们没送来支援请求吗?」

「消息已经抵达,但根据报告所说,魔物的数量非常多,野外训练场的士兵们恐怕已经惨遭吞没。可以想见现在派出援军已经赶不及,只会无谓分散战力。」

「哦~?也就是要见死不救?」

「这是不得不的抉择!」

对市长故意挑衅般的态度,军官长扯开嗓门。

「哎,找首都搬救兵这部分是没问题啦。而且其实我已经联络好了。」

「呃!是什么时候……?没事,这样的话就简单多了。请立刻开始准备封城!」

由于从市长口中听见预料之外的话,军官长一瞬间面露惊讶与迟疑,但他立刻恢复原本的态度,请求市长下令准备。

「可是我没打算守城喔。」

「您说什么?」

不只是军官长,听见这句话,其他男人们也睁大了眼。

「因为不能让好不容易征招的训练兵白白送命啊。只留下准备封城的基本兵力,其余都派出去救援训练部队。」

市长的选择就道义而言应当受到赞赏,但纯就军事而言是下下策,对军官长等人也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做法。这瞬间对市长的反对声接连冒出。

「太愚蠢了!魔物的数量可不只是一两百啊!」

「这只是派出去白白折损兵力罢了!」

「我以执掌军队的身份坚决反对!」

然而市长一脸不在乎般,对政敌们理所当然般宣告:

「那还真是伤脑筋。如果你们不愿服从市长的判断,我只好把你们免职。」

当然保守派的男人们也不能退让。

「如果真要如此,我们也有对策!如果市长过度执着私人感情与自己的政策,而下达为提欧立亚市整体招致危机的错误判断,那么我们无法同意您的裁量。」

「追根究底,招募女人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市长不能因为自己一昧推动的政策即将受挫,就让众多士兵与市民遭受危险!」

「我们要求市长立刻辞职!」

「你这种做法我们无法配合!」

听了男人们扯开嗓门接连提出的主张,刚才仿佛融入背景般的白兜帽人物嗤之以鼻。

「无论哪个时代,愚者总是不会消失啊。」

「这声音……!是女人?」

「市长!居然将女人带进议场,究竟作何居心!」

「女人竟敢插嘴男人之间的对话,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诚可谓鸣鼓而攻。而且语气甚至比刚才更加严厉,男人们群情激愤般纷纷喊道。市长见状也毫不掩饰鄙视的表情。

「唉~真是群无可救药的人。她是我的副手,各位不要再侮辱人了。」

「竟然让女人担任市长的副手,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更加显示你不适合市长的位子!」

事实上共和国的制度上没有市长副手这个职位。就惯例而言虽然代代市长都会任命副手,但实际上相当于私人雇用的秘书。当然就算任用了公职法规定禁止担任公职的女性,也没有理由受到任何人的批判。

「已经够了吧?蠢话连篇简直不堪入耳。」

「也对。就到此为止吧。」

白兜帽女性如此催促,市长也同意。

「居然敢说我们的意见是蠢话连篇!」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虽然你们好像计划把我从市长的位子扯下来,但是很可惜,会失去职位的是你们。」

市长这句话令保守派的话语声暂时停顿。

「您想解除我们的职务?但是市长和过去的贵族领主可不同。只凭您个人的判断无法解除我们的职务。」

「这我当然知道。我好歹也是市长嘛。所以说,来,看清楚了。」

市长从怀中取出成叠的纸张,朝着会议桌撒出。对着狐疑的保守派众人,他以冰冷的说话声宣告:

「克劳斯·冯·埃尔芬根、米海尔·冯·埃尔芬根、吉克哈德·冯·巴尔提鲁、欧里帕·冯·埃尔芬根、阿尔贝尔·蓝梅尔兹、诺尔贝德·冯·埃尔芬根、多蓝戈特·冯·埃尔芬根、罗曼·冯·埃尔芬根。解除以上八位的职务。中央政府已经核准了。」

八人份的解任命令洒落在桌面上。那是中央政府发行的正式公文。

「这、这是……!」

「为、为什么?」

手中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解任命令,保守派的男人们惊慌失措。有的人不发一语、有人肩膀颤抖,也有人脸色苍白呆站在原处,人人反应各不相同。

「你们在暗地里玩什么小把戏,我早就全部看穿了。未经许可携出王国时代的禁书、派遣佣兵前往北方神殿遗迹,故意解除魔物的封印。军方内部预谋串通,对新兵训练消极不合作。还有想让魔物袭击新兵,借此批评我行政无方,把我拖下市长的位子。这一切全~部都曝光了。」

「我、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请、请不要做这种无根无据的批评。」

「没有根据?你们以为中央没有证据就会允许我解除你们的职务?我看这些人真的是笨蛋吧?」

市长先对他们反问之后,将充满露骨恶意的问题投向保守派中唯一保持冷静的微胖男人。那口吻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伙伴之间的闲聊。

保守派的视线齐聚一身的同时,微胖男人代替市长负起他放弃的说明责任。

「我建议各位还是放弃无谓的挣扎会比较好喔。各位的发言与行动一切都已经向中央政府报告了。违反公文书法、引诱魔物罪、将军队公器私用——」

微胖男人扳着指头,细数保守派的罪状。

「引诱魔物,预谋且怀有恶意地意图牺牲士兵,这些已经是无可饶恕的大罪。更别说有个万一就可能让提欧立亚灭城。建议各位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动乱罪的审判。」

因为事出突然而混乱的保守派这时终于惊觉,市长扔向桌面的解职命令中不包含微胖男人的名字。

「是、是你这家伙背叛了吗!」

「请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本来就是提欧立亚市的公仆,服从提欧立亚市长的命令,不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吗?」

微胖男人用无所谓的语气回答,同时离席缓缓步行。直到与白兜帽的女性并肩站在市长背后,他投出致命的最后一击。

「是各位自己认定我是伙伴的吧?」

「你这家伙……!」

保守派的男人们面露愤怒表情。

「既然这样只能动武了!抓住那三个人!」

「只要抹消他们,之后总会有办法解决!」

银发男人附和军官长的轻率想法后,保守派的男人们将椅子踢往墙边,为了束缚市长等三人开始行动。

人数上是八对三。不只是一倍以上的人数差距,保守派的八人之中有三人是军人。而且市长这边还有一人是女性,那么战力差距简直无法颠覆。一旦正面起了冲突,任何人都会认为市长一方大为不利吧。

但是市长神色不慌不忙。与微胖男人互看一眼后,耸了耸肩感到纳闷般开口说道:

「事到如今再挣扎也太迟了,他们真的不懂吗?」

「就算杀人灭口,也无法掩饰他们的罪行啊……况且现在也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吧?」

两人悠哉地交谈时,保守派的男人们为了包围他们而逼近。

「占住出口!别让人跑了!」

两个人为了挡住出口而奔跑,剩余六人扑向市长等三人。

这时,白兜帽的女性悠悠扬起手。

白袍的袖管有如刚洗净的床单轻盈飞扬,优雅的简单动作创造了守护市长的物理障壁。

「呜嘎!」

全力冲刺的六个人一头撞上看不见的障壁,发出难堪的喊痛声,被障壁弹开。

同一时间,微胖男人扑向占据门前的两个人,轻易击败了对方。守门的那两人似乎原本就不擅长战斗,面对有些武术底子的微胖男人简直不成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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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将危机全部交由旁人处理,市长口头慰劳白兜帽的女性。

「如果真的感到歉疚,至少摆出一点基本的架式吧?」

「既然有你在,我也没必要强出锋头吧?」

「我并不擅长战斗。」

「看起来实在没这回事。」

虽然女性态度谦虚,但是看在微胖男人与市长眼中,那力量着实令人震惊。光是能以物理障壁轻易挡下包含三名军人的六人份力量,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但这女人甚至未经魔法咏唱就瞬间创造了障壁。那究竟是多么超脱常理的力量,只要接受过一定程度教育都能立刻理解。

「和那个人相比,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哎呀,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

「嗯。率直正是吾主的优点。」

「多谢称赞。」

毫不在乎周遭的状况,市长与白兜帽女人彻头彻尾悠哉交谈。当然心情悠哉的只有这两人。过不到几分钟,听见骚动声的数名警卫兵冲进了议场。

「好了,那么就开始进行善后处理吧。警卫兵,拿下他们!」

还无法理解状况的警卫兵露出困惑的表情,市长对他们加重语气发出指示后,银发男人手按着撞到障壁的额头,厉声斥骂:

「你这家伙!你有何权限!」

「权限?你们是犯法的犯罪者,而我是提欧立亚的市长。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和职权捉拿你们。」

市长摆出一脸傻眼表情,像是问对方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微胖男人落井下石般接着说道:

「都到了这地步,乖乖束手就擒吧,就算抵抗也只会让立场更加恶化,不会让状况好转的。」

「咕……」

警卫兵接连赶到现场,捉拿保守派成员并一一带离议场。

最后一个被带走的银发男人面容扭曲,心有不甘地撂下话:

「你也一样,能安心坐在市长座位的日子也不久了。若你强硬推行的政策造成新兵被魔物全灭的结果,必然躲不过责任问题。你最好趁现在多多享受市长大位坐起来的感受。」

「你们这群人真是愚蠢耶。你们以为我什么对策都没有吗?那群新兵有非常强力的护卫跟着。他一定会保护士兵不受魔物伤害。」

「哼!还逞强!」

「随便你说吧。你无法理解我,我也觉得无所谓。或者该说,凭你的脑袋想必无法理解吧。」

市长以上对下的态度表示哀怜,银发男人再度怒骂:

「我可是埃尔芬根啊!」

刚才从头到尾只是故作傻眼的市长脸上失去表情。

原本无所谓的气氛顿时转变,他将锐利的视线刺向银发男人。

「那又怎么样?误解了何谓埃尔芬根的自傲……把这愚蠢的家伙带走!」

背对着在咒骂声中被带走的银发男人,市长自言自语般小声地唾弃道。

「无可救药。」

「讨厌啦!好恶心!」

「瑟雷丝大人,您太深入敌阵了。」

面对接连涌现的百足蝶,瑟雷斯在惨叫声中挥剑迎敌。卡莲则负责支援般从旁牵制、拦截并且给予最后一击。

在两人行云流水的合作战斗下,百足蝶接二连三轻易遭到斩杀。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真是好身手,瑟雷丝大人。」

从旁看上去瑟雷丝只是胡乱挥剑,但是每一剑都精准击中百足蝶的身躯。尽管瑟雷丝嘴巴上嚷嚷着别过来,但是对百足蝶使出的每一击都足以致命,这样的战法与蕾妲想象中的强者大相径庭。不过光看那战法造成的眼前情景,便能清楚理解瑟雷丝的确是拥有扎实实力的佣兵。

「好厉害……」

蕾妲呢喃着吐露感叹,凝视着两人的战斗。

刚才与百足蝶战斗时被弹飞的剑已经收回手中,虽然蕾妲也摆出了准备应战的架式,但是她明白自己根本无法与那两人并肩作战。为了尽量不妨碍那两人,蕾妲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而已。

「原来女人也能变得那么强。」

那情景在蕾妲眼中有如一道光芒。

就像在比试时的那次败北,若纯论力气大小,自己也许无法胜过男人。但是看着在瑟雷斯与卡莲翩翩起舞般不断戏弄百足蝶的战斗,很显然力气只是战斗的其中一个要素罢了。就算纯粹的力量不如男性,还是有方法能战斗。

蕾妲想要的并非最强的称号,亦非超越男人的力量。只是足以守护自己、守护家人生活的力量。现在能作为模范的解答就在她眼前上演。

渐渐地,翻越土墙而来的百足蝶数量开始减少。

「也许能得救……」

尽管身手矫健,瑟雷丝与卡莲还是渐渐显露疲态,但只要翻越土墙而来的百足蝶数量减少,也许真能撑过这次危机。杀死了十只以上连现役士兵也无法打倒的魔物,而且不借用男人的力量,只凭着她们这群女性。如此一来,以「女人当士兵能派上什么用场?」这种理由批评录用女兵政策的男性也不得不闭嘴吧。

「再撑一下就好了!」

卡莲这句话扼要地阐明了蕾妲的心境。

但是这种想法同时也造成抵达疲劳极限的瑟雷斯等人心生疏忽。

瑟雷丝与卡莲正与来自正面的百足蝶对峙时,新的百足蝶突然从出乎意料的方向现身。因为其他方向的防线失守,新的百足蝶渗透至野外训练场内部了。

「蕾妲小姐,背后!」

听见瑟雷丝的警告,蕾妲转身向后,发现悄悄接近的百足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

突如其来的事态令思考与呼吸暂停。

百足蝶缓缓地扑向蕾妲。事实上那是绞尽全力闪躲也不知能否躲过的速度,但是映在蕾妲眼中却有如慢动作般。

躲不过——蕾妲脑中莫名冷静地如此判断的瞬间,有个人为了保护蕾妲而冲了过来。

蕾妲遭受冲击,眼前景物顿时天旋地转。

「瑟雷丝大人!」

卡莲发出惨痛的呐喊声。

蕾妲这才发现,就是瑟雷丝刚才撞开呆站在原地的自己,保护自己不受百足蝶攻击。两人都免于被那锐利的下颚咬破身躯,但是取而代之地一同被撞飞了。这代表情况更加恶化。

瑟雷丝的身影映入蕾妲眼中。挺身保护蕾妲的瑟雷丝恐怕受到了更强烈的冲击。强忍痛楚使得表情扭曲,虽然想站起身,但那动作实在太过迟缓。

「呜……」

虽然想握剑,但手似乎使不上力,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百足蝶缓缓逼近毫无防备的瑟雷丝。卡莲虽然想赶上去救援,但也无法转身背对眼前那两只百足蝶。至于蕾妲原本就已经负伤,刚才又受到强烈撞击,现在甚至无法站起身。

一旦瑟雷斯倒下,情况会如何?卡莲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应付三只百足蝶。

死亡的恐惧再度浮现蕾妲的脑海。

百足蝶爬向绞尽全身力气想起身的瑟雷丝。尽管这般情景在眼前上演,蕾妲却无法伸出援手,深刻体会自身的无能为力。因为疼痛而不听使唤的身体教人愤恨。不久前的兴奋感受如谎言般消失,若隐若现的希望仿佛霎那间落入黑暗之中。

在视野的角落看见更多百足蝶攀越土墙,这时蕾妲全身失去了力气。

就在蕾妲放弃了生存,灰心丧志的瞬间——

无法置信的情境在眼前上演。

不晓得自何处飞来,闪烁着银白反光的利剑从天而降。

剑锋精准指向百足蝶,刺穿翅膀、贯穿长条身躯的中央部位,直至扎进地面。百足蝶肯定也无法预料居然会从那个方向遭到攻击吧。完全感觉不到闪避的意图,任凭三柄剑贯穿自身,随即浑身瘫软失去力气。

「怎、怎么了……?」

无法理解发生在眼前的状况,蕾妲连忙环顾四周。刚才与卡莲对峙的百足蝶也同样,不知何时身体已被银白利剑贯穿。

「同样的剑……?」

那些剑的装饰与颜色毫无差异,但是和布隆雪尔共和国的制式装备显然不同。更何况附近找不到使剑的剑士本人。蕾妲会百思不解也是正常的反应。

「剑……自己飞过来了?」

蕾妲望向土墙,因为映入眼帘的情景而睁大双眼。

百足蝶正要翻越土墙入侵野外训练场内部时,遭到无人持剑却飘浮在半空中、四处飞窜的利剑一一割裂。蕾妲注意到,那些剑的外观与刚才救了瑟雷丝的剑一模一样。

尽管陷入无法理解的状况,但蕾妲看得出来,飞剑只

将百足蝶视作应当排除的对象。蕾妲因为自己似乎捡回一条命而松了口气时,一名身披紫藤色短袍、似曾相识的人影来到附近。那正是阿尔迪斯。

「赶上了啊。」

阿尔迪斯对蕾妲瞄了一眼后,靠近瑟雷丝身旁,单膝跪地。

「真亏你们能守住。」

用那与战场不相衬的温和语气如此说完,像是要慰劳辛劳,他将空着的左手轻轻摆到瑟雷丝头顶上。

见到握在他右手中的那柄剑,蕾妲终于理解是谁拯救她们脱离绝境。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刺穿百足蝶拯救瑟雷丝的那柄剑,和阿尔迪斯现在手中握的剑完全相同。

啊,原来是这样——蕾妲想着,从未体验过的无力感包围了她。

阿尔迪斯以飞剑斩杀攀越土墙而来的百足蝶,并且亲自歼灭野外训练场内部的残余百足蝶,蕾妲愣愣地看着这幅情景,心中充满了令人想哭的凄惨心情。

蕾妲原本就明白自己没有力量。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放过录用女性士兵的机会,压抑着恐惧而自愿参军。

在训练中,她深刻体会到自己无论实力或体力都不如男性士兵。尽管如此,目睹了瑟雷丝与卡莲的强悍,使她心中萌生了希望——女人同样能战斗,同样能立下不输给男性的功劳。

但是到头来,从结果来看,蕾妲自己和瑟雷丝与卡莲全都在百足蝶面前耗尽力气,最后被身为男性的阿尔迪斯拯救而收场。这样一来完全印证了那些男人口口声声说的「女人只要遵守妇道让男人保护就好」。

希望能改变自己,也希望周遭能改变,怀抱着这样的心愿而参军,然而最终理解到事实却是软弱无力的自己受男人拯救才捡回一条小命。

成群的魔物袭击训练中新兵的事件结束后过了七天。

面对压倒性数量的魔物,迎击部队包含新兵在内不到百人。保守派认定将全军覆没的这场战斗,以出乎意料的好结果收场。

死者十八名、重伤三十一名,若加上轻伤者,可说几乎所有人都受伤,虽然损害惨重,但是面对那多达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战力差距,这样的损害可说是少到近乎奇迹了吧。而且新兵中没有任何一人牺牲。十八名死者都是护卫的佣兵以及负责指导的现役士兵。

虽然这对牺牲者的亲朋好友算不上任何借慰,但是新兵中无人牺牲对提欧立亚市而言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如果新兵之中——特别是这次引发众议的女性新兵中有人牺牲,想必一定会为了追究责任而引发无谓的政治角力。

牺牲者的葬礼结束,诸多繁杂问题与混乱都告一段落后,提欧立亚市举办了官方庆功宴。

这次的战斗根本没什么胜利可言——这样的意见并非不存在。然而表面上总是需要做出区隔,借此让事件告一段落,这一点阿尔迪斯也能明白。正因为这场战斗没有赢得任何事物,更需要以明确的形式宣告事件收场。为了清楚宣示战斗的意义,因此有必要赞扬战士的功绩。所谓的政治就是如此吧。

「老实说,直接给我报酬就够了。」

当然以护卫佣兵身份参战的阿尔迪斯也接到庆功宴的邀请。不只是阿尔迪斯,所有幸存的佣兵与士兵,包含新兵在内,除了重伤而接受治疗中的伤者之外,所有人都来到了庆功宴的会场。

因为对方已经明言任务报酬将在庆功宴上由市长亲手交付,阿尔迪斯也没办法说「与我无关」。况且阿尔迪斯太过醒目了。虽然他不曾主动向人宣扬自己的功绩,但是佣兵们目睹他在战场上的活跃,传闻也因此不胫而走,目前在提欧立亚中,阿尔迪斯也开始感受到有关人士向他投出好奇的目光。就算他说「懒得参加庆功宴,只要把报酬拿来就好」,旁人也会想尽办法让阿尔迪斯出席吧。

「不过,不是拘谨的正式晚宴,真是太好了。」

在阿尔迪斯身旁一手拿着盘子,悠哉享受美食的正是同样接到市长邀请的瑟雷丝。卡莲手拿着两人份的饮料,随侍于瑟雷丝身后。

「因为主办方也顾虑到这次宴会的主角是佣兵和一般士兵吧。」

就如卡莲所说,这次的庆功宴不需穿着特定的礼服,出席的佣兵们身穿平常打扮,士兵们只是穿着制式装备。

庆功宴开始之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现在上级长官的致词已经结束,于战斗中幸存的士兵们正一个接一个被叫到台上。市长赞扬他们成功守护新兵、讨伐魔物的功绩,并且亲自为他们颁授勋章。

而蕾妲等新兵似乎也因为抵挡魔物不至于波及平民,以这个理由而获颁勋章。超乎必要地赞扬女性士兵的露骨意图十分明显,但因为这八成就是市长的目的,阿尔迪斯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多说的。

这时阿尔迪斯不经意将视线自台上挪开,发现蕾妲正独自一人站在墙边不醒目的位置。脸上表情和洋溢着兴奋之情的其他新兵们显然不同,她凝视着台上的眼神带着阴影。

对那反应感到好奇,阿尔迪斯将瑟雷丝与卡莲留在原地,径自走向蕾妲。

「你表情不太开心喔。」

「啊……阿尔迪斯先生。」

发现前来搭话的是阿尔迪斯,蕾妲勉强挤出笑容。从那眼眸中发现复杂的感情,阿尔迪斯问道:

「怎么了?在实战差点死掉,对成为士兵感到后悔了吗?」

「要是后悔好像也不太对……不,虽然的确有一点后悔。只是觉得……哎呀。」

蕾妲难以启齿般支吾其词,轻叹一声后吐露真心话。

「该怎么说才好……说什么女性参与社会、第一次录用女兵,但是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办不到。和魔物战斗时也没立下任何功劳,而且最后只是还让阿尔迪斯先生……让男人出手保护而已。」

那消沉的模样实在难以联想到初次见面时对地痞流氓义正严词的少女。

蕾妲呢喃说:

「我真的有资格接受什么勋章吗?」

听了这句话,阿尔迪斯理解了蕾妲愁眉不展的理由。

新人初次上阵无法立下功劳,只是丑态毕露,因此深陷自我厌恶与悔恨之中。为战场的恐怖畏惧,因而造成旁人的麻烦,或是未曾体验实战而过度高估自己,这样的人自实战中幸存后,容易陷入这样的状态,难以挣脱。

就蕾妲的状况来说,再加上她独特的——或者该说是共和国独特的背景,造成了更强烈的自我厌恶和过度低估吧。

「什么嘛,就这点小事。」

「——就这点小事?」

阿尔迪斯不以为意的口吻令蕾妲不由得回嘴。

阿尔迪斯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试着消除蕾妲的钻牛角尖。

「前辈保护新人是天经地义吧?谁也不会期待初次实战的人拿出战果。」

阿尔迪斯说得理所当然,见蕾妲的表情显然尚未接受,他便改从其他方向下手。

「况且不需要什么资格,你不是已经有勋章了?」

「……你在说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拿过什么勋章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蕾妲的表情蒙上怀疑的阴影。

身为人生的前辈、身为走过许多战场仍幸存的经验者,阿尔迪斯以开导般的柔和口吻,解释话中意义。

「你不是从赌上性命的战场平安回来了吗?不管是佣兵或士兵,初次上阵又活着回来的家伙们,人人都带着仅此一枚的勋章回来。无论哪个人,这就是最初拿到的勋章。」

阿尔迪斯一面说,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左胸口。

「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宝贵性命——光是有这玩意儿,就很值得自豪了。无论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世界上仅此唯一,只属于自己的勋章。」

将指尖转向蕾妲的左胸,如此断言道。

「无论是救国的英雄或传说的魔导士,大家都是活过第一次实战,才有日后的功绩。那些家伙们的起跑线和你的起跑线,难道有什么不同吗?什么武勋或功绩,只要人还活着自然而然就会自己冒出来。」

「呃,突然拿英雄或传说和我比较实在是……」

听阿尔迪斯突然间以伟人当作比较对象,蕾妲不禁苦笑

「和你拿到的第一枚勋章相比之下,在台上领的勋章根本没什么价值。你就用顺便拿回家的心情上台领奖就好了。」

「像我这样子……也有领取勋章的价值?」

「反了。那枚勋章要挂在你身上,还嫌不够格……不,该说是分量不够吧。哎,总之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人都来了,你就赏个面子吧。」

听了阿尔迪斯这番话,蕾妲垂着脸好半晌后,抬起脸像是下定决心般提问道:

「我……现在的我什么也办不到,光是自己要活命就已经耗尽全力……但是这样子的我,有一天也能变强到足以保护别人吗?身为女性的我,也能抬头挺胸说我在守护提欧立亚吗?」

对这个疑问,阿尔迪斯并未明确回答,只是告知自己所知的确切事实。

「无论什么人,起初都是从被打趴在地上开始起步。你之后能够变得多强,这我怎么会晓得。但是身为战斗这条路上的

前辈,我只有这句话敢一口咬定——经历无数次的战斗之后,最终真的能变强的,只有不怕难堪或丢脸,拼命活下来的家伙而已。要得到变强所必须的权利,就只有知道自己的无力还是咬紧牙关从挫折之处重新爬起来的家伙。性别是男是女,这种事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在死线上以性命为赌注跳着剑舞时,哪有那种理由介入的余地。」

「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阿尔迪斯无法预料这句话听在蕾妲耳中是什么意思。但是到头来最后的关键还是当事人的意志。既然投身于战斗这条路,尽管有程度差异,但未来终究是无尽的苦难。假设怀着拼死的决心而活下来,之后会灰心丧志,或是苦吞挫折继续前进,那个人的强悍程度就奠基于此。

既然遇见了不可能靠战斗取胜的对手,那么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变得更强的可能性。

因此,阿尔迪斯现在也相信自己还能变得更强。一想到应当打倒的敌人多么强大,如果不这么深信,早在许久以前自己就已经放弃了吧。

「哎,老实说这次是对手太棘手了。但是你也挺身战斗了吧?至少你用自己的力量面对敌人,结果活了下来。那就值得你自豪了。所以你就抬头挺胸,去领那枚勋章吧。」

阿尔迪斯如此说完,一把推在蕾妲背上,送她走向前方。

此时女性士兵正一个接一个被叫到台上,自市长手中接过勋章。蕾妲也在司仪口中念出的名单内。蕾妲从市长手中接过勋章时,表情和刚才相比恢复了些许开朗。

不久后,对幸存的现役士兵与新兵们的勋章授予仪式结束,接下来市长开始对这次担任护卫参加任务的佣兵们交付报酬。瑟雷斯与卡莲都各别领取了报酬,在最后司仪喊出阿尔迪斯的名字。

阿尔迪斯走到台上,容貌温和的市长对他开口说:

「报告中您惊人的活跃诚可谓英勇无惧。孤身一人正面阻挡无数魔物,击杀了格外巨大的魔物,并且驾驭众多飞剑歼灭了魔物。」

确实在本次事件中,阿尔迪斯立下了莫大的功劳。这一点佣兵们也都认同。因此身为一市之首的市长当面赞扬其功绩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

然而,语气中透露着少许演戏般的做作,令阿尔迪斯在心中皱起眉头。

「您的活跃拯救了无数的士兵,同时也拯救了提欧立亚,这点自然已经无须赘述。在此我代表提欧立亚市民与士兵,对您致上由衷的感谢与赞赏。但是很遗憾,我国并非国王与贵族统治的封建社会。我只是人民托付行政权力的区区一名行政官。因此在我的权限范围内能赠予您的只有符合规定的报酬与感谢的言辞。无法回报您的功劳,我深感遗憾。」

市长面露沉痛表情,对阿尔迪斯口头致歉。阿尔迪斯心情毫无起伏地看着对方。因为那摆明了就是矫揉做作的夸张演出。

「但是,光凭这些就要表示我们提欧立亚的谢意,未免太过于匮乏,这一点也是事实。因此我为您准备了其他的赠礼,聊表心意。」

现在市长的话语已经不是对着阿尔迪斯,而是对着会场内的所有人。也不理会感到有些尴尬的阿尔迪斯,市长向左右伸展双臂,仿佛登上舞台的戏剧演员般以响亮的话声当众宣告:

「为了赞赏您置身压倒性的绝境也不曾动摇的意志,以及无人能敌的精悍,以翱翔天空的无数飞剑为由,我代表提欧立亚市市政厅赠予您称号——『千剑魔术师』!」

市长有如宣言般的响亮话声,令会场中的众人惊声四起。

原来如此,这招的确高明。市长与贵族不同,只不过是市民的代表人,因此能办到的事也有限。因此尽管明白阿尔迪斯的功劳甚大,也无法只对其中一人特别增加酬劳。

同时,授予蕾妲等人的勋章是用来奖励身为军队成员的士兵。阿尔迪斯并非军方成员,而且还是外国人,自然不能赠以勋章。但如果以其他形式给予名誉,就不需要动用市的预算,也不会受到军方制度或国家法规等等的限制吧。

市长那令阿尔迪斯傻眼的过剩表演,目的也许是让没有实质意义的称号显得更有价值吧。

会场中的骚动声渐渐转为赞赏阿尔迪斯的欢呼。

同时阿尔迪斯也忍不住苦笑。

这次颁予的称号「千剑魔术师」体现了阿尔迪斯无论置身何处,总是被人当作魔术师看待的事实。

确实这次歼灭百足蝶时依靠的是无数的飞剑。从旁人的观点来看,不会有人认为这是剑士办到的吧。

阿尔迪斯觉得称号实在没有意义,但是置身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至于不看情况而直接回绝。出自同样的道理,也没必要主动声称「我不是魔术师」,对热烈的气氛浇冷水。

他快速扫视会场,发现蕾妲正以怀着憧憬的眼神凝视着自己。在现役士兵的队列中立正不动的华兹亚多则是以视线对阿尔迪斯传达谢意。

在其他地方,瑟雷丝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深蓝眼眸直盯着阿尔迪斯瞧。站在一旁的卡莲虽然摆着扑克脸,但不知为何鼻子不时颤抖。

感受到认识的人们无言的推崇,阿尔迪斯也认为没必要坚决不接受。

「哎,况且刚刚才对蕾妲那样讲。」

就当作是报酬的额外赠品,赏个面子收下吧。阿尔迪斯如此想着,决定顺从接受那称号。

庆功宴按照流程顺利结束后,阿尔迪斯等人从市政厅回到旅店时,见到了熟识的三个人。将兜帽拉低以遮掩脸庞的双子,以及负责照顾两人的涅蕾。

一见到阿尔迪斯的身影,双子便全力摆动小小的手脚,奔向阿尔迪斯。

「你回来啦,阿尔迪斯。」

「晚饭好吃吗?」

再怎么说也不能将无关这次任务的涅蕾与双子带到庆功宴会场,因此让她们在旅店等候,但大概是等到按捺不住了吧。阿尔迪斯不认为涅蕾会毫无目的就带着双子一起离开旅店迎接,想必是对外界与他人的恐惧心渐渐转薄的双子主动提出要求吧。

「嗯,我回来了。至于吃的嘛……哎呀,满好吃的。虽然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菜色。」

阿尔迪斯接下冲过来抱住腰的双子,隔着兜帽抚摸两人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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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那应该是自王国时代流传至今的传统宫廷料理吧。因为过去布隆雪尔是以美食圣地闻名的地域。」

虽然口吻算不上责备,但涅蕾如此指出阿尔迪斯的见闻不足。

「是这样喔。」

阿尔迪斯对方才同样出席庆功宴的两名少女问道,但瑟雷丝与卡莲同样一头雾水。

「话说吾主啊,是否在庆功宴上见到了有印象的面孔?」

突如其来的疑问令阿尔迪斯感到讶异,他转头看向涅蕾。同时菲莉亚与莉亚娜也跟着摆出同样动作。

「有印象的面孔?有啊,因为蕾妲也出席了啊……」

阿尔迪斯无法理解那疑问的意图,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庆功宴上的确见到了之前在野外训练场见过的佣兵与士兵,但是他们与涅蕾应该素昧平生。应该不是涅蕾所说的「有印象的面孔」吧。

「这样啊,那就好。」

不理会阿尔迪斯的纳闷,涅蕾径自接受了他的回答。

「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虽然对方应该不需要我致谢,但我觉得去露个脸倒也没什么不好。」

她的视线一瞬间挪向挂在阿尔迪斯腰间的魔剑。涅蕾看起来不打算再多说,抛下阿尔迪斯等人径自迈开步伐。

「阿尔迪斯,我要抱抱。」

对涅蕾那莫名其妙的发言感到狐疑的同时,阿尔迪斯用右臂抱起了正伸出双臂、催促着他的菲莉亚。

「来,莉亚娜。」

他将左手伸向一脸羡慕地仰望自己的莉亚娜,同样将她抱起。

这次并非为了直接守护双子而战,但如果没在该处挡下百足蝶群的进攻,提欧立亚市整体都会暴露在危险之中。就结果而言,阿尔迪斯的奋战也保护了提欧立亚的一般市民与双子的安危。

守护了瑟雷丝与卡莲﹑守护了蕾妲,虽然并非每个人,但也保护了士兵们的性命。过去守不住任何事物的自己,现在保护了许多人。感受着压在双臂的重量,阿尔迪斯细细品味着充盈的满足以及细微的后悔,向前迈开步伐。

一桩被人们遗忘的灾厄从世上消失的同时,一名新的英杰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这一年,在布隆雪尔共和国的官方文书中,初次记载了受赠「千剑魔术师」的人物之名。当初只是当作权宜之计,代替报酬而赠送的称号日后将不胫而走,成为点缀传说故事的序章的其中一幕,传遍大陆的每个角落——不过,这是许久以后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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