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这样一来,在米雷尼亚城塞中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召唤的“黑”servant们就到齐了。尽管搜集了所有考虑得到的有利要素,依然不能大意。

archer和lancer与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们进行了多次交谈,在对付敌方servant的策略上花了大量时间。

rider不顾master塞蕾尼凯的严厉制止,频繁地溜到图利法斯市井里游玩。因为被召唤时的衣服过于引人注目,他换上了人造人穿的简朴的衣装。

接着是caster。在米雷尼亚城里建造了工房的他,正专心致志地投身于魔像(golem)的生产。用caster职阶的特殊技能“阵地作成”所构筑的这间工房、是被调整为最适合于建造魔像的一种制造工厂。尽管防御方面在水准之下,但这儿有以每天三十具的速度生产魔像的能力。这种魔像,现在的魔术师花费一年能不能造出一具都很难说。

现在在工房里,两名男子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用灵树制造的纤细的木魔像(wood golem)将茶杯放在两人面前。它的动作非常灵巧,魔像常有的呆板笨重,在它身上完全看不到影子。

达尼克一边啜饮着款待的杯中红茶,一边眺望着忙得不可开交的工房。…………虽说如此,来回奔走的并不是人,而是魔像们。有外形似人的魔像、也有像蜘蛛一样拥有复数肢体的魔像,它们正忙绿地清扫工房、整理用具。

【……达尼克阁下。前日我所要找的材料,何时才能送达?】

面对caster的询问,达尼克笑着点点头。他所要找的,是用作魔像心脏的宝石、以及用作外装(皮肤)的羊皮纸。他提出请求,希望能大量获得这种材料,而且二者都至少要有八百年等级。即使是血脉遍布世界的尤格多米雷尼亚,搜寻起来也是极其困难。

【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因为不能经由时钟塔,比预想的还要花时间。关于这件事我向你赔罪。】

在魔术协会本部时钟塔,流通着一切道具。只要有金钱和人脉,不管是八百年级的宝石还是一千年级的羊皮纸,大概都能轻易到手。

但是,业已叛离的现在,那条流通路径已经无法使用。要么利用别的流通途径、要么匿名订货、要么只能去获取流入黑市的货物。既要掩人耳目,又要大量入手,无论如何也要花上许多时间。

【算了,我已经收集了一定数量,所以没什么问题。剩下的是————】

剩下的是、宝具。“黑”caster、亚维塞布朗(Avicebron)引以为豪的A级对军宝具“王冠·睿智之光(Golem Keter Malkhut)”。

【我的宝具,是一旦召唤就会无穷无尽地渴求魔力的纯粹的暴食者。因此,无论如何也需要炉心】

【啊啊,这我知道。但是“炉心”的选择必须慎重。因为、那种东西存世无多啊。】

听了达尼克的话,caster颔首道:

【确实,可能是我有些操之过急了。不管怎样,我趁现在先开始进行炉心以外的铸造吧。我会对它加以调整,以便能够即时投入使用】

【要花多长时间?】

【顺利的话,差不多三天吧】

【…………那就没问题了。那么,拜托了】

达尼克刚要离开工房时,正巧罗歇回来了。他手上抱着大量宝石和羊皮纸。

【老师,货物到了】

【太好了。那就赶快进入大量生产吧】

罗歇用尊敬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servant caster。这和原本master和servant间的主从关系正好相反。以此为例,假如servant生前曾是一位王者,为了不刺激他的自尊心,master转而作为仆从侍奉也是有可能的。但caster既不是王君也不是骑士。他生前只是一介哲学家、区区一位魔术师而已。

但从二人的成长经历来考虑,理所当然是这样的定位。

罗歇·褔雷因·尤格多米雷尼亚。褔雷因家作为人偶工学(Doll Engineering)的魔术师,是相当有名的家族。他们把魔像当做出生孩子的乳母,直到孩子可以进行刻印移植的年龄到来之前,他们几乎从不走出工房,也不和孩子见面。连教育都是完全放任。

这样,一族的孩子就和魔像变得亲密无间。孩子把仿照人类的人偶行动、说话、不分昼夜地持续劳动当做常识来认识。

接受这种离奇教育长大的,是不以人类、而以魔像作为基准而生活的魔术师。明明连父母的脸都不记得、对照顾过自己的魔像的形状却一个不漏地记在脑海。

罗歇也一样。他对人类没有兴趣,就算是何等的魔术师都没有兴趣。当然,他有时会和人交谈。有时会做某种交易,有时也会因为贵重的材料而和人相互厮杀。

但其中没有任何人与人之间、或是魔术师之间的心灵联欢。罗歇不是那种会因为猫狗开口讲话就与其心心相印的类型。

不过,只有眼前的“caster”是例外中的例外。

亚维塞布朗(Avicebron)————又名所罗门·伊本·盖比鲁勒(Solomon ibn Gabirol),是十一世纪的诗人和哲学家。出生于西班牙马拉加的他,是将古希腊、阿拉伯、犹太的学术和智慧传入欧洲文化圈的人物。他并没有像剑士和国王一样立下绚烂的功勋。也没有诞生出能传世千年的艺术品。

但,他是掀起中世纪欧洲文艺复兴的人物之一。他从希伯来语“接受”一词中引出了“卡巴拉(Kabbalah)”这一概念————换句话说,他是创造了魔术基盘之一的、给世界历史、以及相当于世界里侧的魔术师历史带来极其巨大影响的、不折不扣的“英雄”。

他由于病弱加之厌世,极度厌恶与他人接触。当然,和别人交谈的理性还是有的,但其中没有任何带有感情的余地。他作为魔术师(caster),由于对某种魔术已登峰造极,因而不必为家中的种种琐事所烦恼。

罗歇称caster为“老师”并尊敬他的理由————那就是,亚维塞布朗是在自己之上的魔像(golem)大家。

因此,本该古怪而厌世的caster、与master罗歇之间构建起了和谐的人际关系。对于一出生就被带离父母身边、不断制造魔像(golem)的他而言,尊敬或信赖的基准仅仅在于魔像制造术的水平高低。

【老师,纸要贴在哪儿啊?】

【…………如果是大型魔像,纸就作为强化关节的概念来使用。使用水银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是!】

少年一边利落地劳作,一边用憧憬的眼神捕捉着caster的一举一动。

对罗歇而言,caster是理想的教师,而对caster而言,罗歇也是理想的master。

————至少,现在是这样。

“黑”方七人(servant)与“红”方七人

就在这天,演员们全部到齐,均匀编制。一骑当千的英灵有十四名,这在为数极多的外典(apocrypha)圣杯战争中无疑是最大规模。

但是,这种规模无论如何都是异常的。原本冬木的大圣杯就是七名servant竞相争夺之物。就算改变了系统,这种异常的状况也会令管理系统的圣杯歪曲。

所谓监督官,毕竟是来自外部的干涉。圣杯不论监督官的有无,都会通过独自的论理(逻辑),召唤担任这场圣杯战争裁判(ruler)的servant。他们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势力,为了守护“圣杯战争”这一概念本身而行动。

这次的圣杯战争,聚集了无法袖手旁观的无与伦比的怪物们。

因此,ruler会被召唤一事,在“黑”方势力和“红”方势力之间几乎可说是确定的情报。

————几日内,ruler将会被召唤,并出现在我等面前。

“黑”saber————齐格弗里德。

“黑”archer————喀戎。

“黑”lancer————弗拉德三世。

“黑”rider————阿斯托尔福。

“黑”berserker————弗兰肯斯坦。

“黑”caster————亚维塞布朗。

“黑”assassin————开膛手杰克

“黑”方servant已经明了。那么,与之对抗的“红”方servant们又是何等的英灵呢?有能与罗马尼亚最大的英雄弗拉德三世、世上所有攻击都不足为惧的大英雄齐格弗里德相抗衡的办法么?

“没有”,如果这么想的人,免不了要因为小看魔术协会而遭到非难。他们可是继承了自从遥远的古代就绵延不绝传承至今的魔术奥义的一大组织。那种用来将英灵拉回现世的触媒,简直多如繁星。

魔术协会雇来的魔术师之一、狮子劫界离所召唤的,是叛逆的骑士莫德雷德。她是

拥有与“红”saber相称实力的servant。

如今,狮子劫正带着灵体化的她前往锡吉什瓦拉的山上教会。锡吉什瓦拉是十二世纪、萨克森人迁入后形成的都市。如此深刻地残留着中世纪欧洲面貌的都市即使在欧洲都非常罕见。

而锡吉什瓦拉也是位于离图利法斯最近的、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及其servant们都无法察觉气息的边界上的城市。以这里作为据点大概是个贤明的判断。对方的领地图利法斯过于危险、而布加勒斯特距离又太远了。

尽管不知道对方servant的情况,但对于自己所属的颜色————即“红”方servant是否被召唤这点似乎能够感觉得到。saber已经断言其余的六个职阶都已全部被召唤。

早早就做好准备的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恐怕也已经召唤了全部servant吧。也就是说,战斗什么时候开始都不奇怪。

总之先前往指定的地点。狮子劫一步步登上带有华盖的阶梯。这条阶梯据说有一百二十七阶,是与位于山上的教会齐名的锡吉什瓦拉名胜。

灵体化的saber突然向狮子劫搭话道。

【…………master,我有一事相求】

【喔喔,啥事?】

【给我买件衣服】

这要说意外还真是过于意外的请求,让狮子劫一时无语。

【…………为什么?】

【灵体化总让人觉得痒痒。不用自己的脚踏着地面,心里不踏实。而且这个样子白天也没法去逛街】

确实如saber所言,说到她那衣服、全身披着铠甲的身姿要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可能。当然,因为圣杯战争一般都是在夜里进行的,要说不需要衣服倒也不假。但是————

【拜托你了master。我相信我的master不是那种连买衣服的钱都舍不得花的吝啬鬼】

真是个任性的家伙,狮子劫叹息道。但现在是早上九点,在这个时间段没有哪家服饰店是开着的吧。两人暂且说好这次会合一结束,就去买衣服。

登上楼梯顶部,呈现在眼前的是火箭形的教会。狮子劫一边确认着周围没人,一边把手伸向大门。现在时间是九点,他再次确认时间是否准时。

打开厚重的大门,刚踏进内部,就看见中殿对面————祭坛前伫立着一名男子。从他即使见到狮子劫的身姿也毫不惊讶来看、他应该就是招待人员了。

【————欢迎】

狮子劫轻轻抬起手、脸上浮出笑容。

【这里就是约定的地点、而你就是把我叫来的人,对吧】

【嗯嗯,当然】

狮子劫点点头、一边走过中殿一边对灵体化的saber低语道:

[…………saber,有servant在么]

[不…………我没法觉察。但是总有不好的预感,小心点master]

没法觉察、却有不好的预感,servant这样的回答让狮子劫在内心产生疑问,但他没空去考虑那些。

他在前方的长椅子上坐下,近距离再次观察,发现招待主比想象中要来得年轻。恐怕还不到二十岁吧。从那身神父服来看,他应该就是那圣堂教会派来的神父,

他以纯真的脸庞,用老成的微笑开口道:

【初次见面,我是Shirou Kotomine(※为了不让人误解这是某人的名字,这里直接保留罗马音以示区别),担任这次圣杯大战的监督人员】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某种东西在狮子劫的脑海中闪过。但那过于细微,仅仅只是可以无视的违和感,他也就没有多想。

【我是狮子劫界离。自我介绍省略,反正你都调查过了吧?】

【是的,如您所说】

真是可疑的笑容,狮子劫想道。他脸上的表情是达观的笑容。这不是未满二十岁的人该有的笑容。

【您不让随从的servant实体化么?】

【不、并不是————】

[快让我实体化,master,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听了这话、狮子劫立马连线。即刻,伴随着金色的粒子,“红”saber————莫德雷德出现了。她开始警惕地环视四周,保护狮子劫。

【哎呀…………】

Shirou用手指抵着眼睛,表情痛苦。

【怎么了?】

【不,没什么。那么,我也让你见见我的servant————实体化吧,assassin】

【明白了,吾主】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狮子劫吓得猛地站了起来。在自己坐着的长椅旁边,assassin实体化了。

【呿,是assassin么…………】

assassin在现界之时,可以获得职阶特殊能力“气息遮蔽”。若在灵体化状态下施展“气息遮蔽”,只要不进入攻击态势,这边是没法察觉的。

【吾乃“红”assassin。请多关照喔,叫狮子劫的】

飘荡着甜美的香味。身穿厚重礼服的颓废美女微笑着让指尖在狮子劫的手上游走。

【…………我才是】

狮子劫以僵硬的笑容从她身旁离开了。提起暗杀者(assassin),在“冬木的”圣杯战争中被召唤的是一直都是哈桑·萨巴赫(Hasan Sabbāh)。那么,她也是其中之一么?

狮子劫凭直觉做出了否定的估计。山中老人(哈桑)是纯粹的暗杀者。凭借磨练身体和精神而获得的技术来抹杀目标。眼前的她,这样的印象十分淡薄。与她相称的不是暗杀,而是谋杀吧。一句言语,一抹视线,都能轻易将某个目标抹杀。

【————真是讨厌的女人】

听了莫德雷德的低语,狮子劫从心底里同意。

【assassin,狮子劫先生正困扰着呢】

【吾知道,吾知道啦】

噗嗤噗嗤地笑着,assassin离开了狮子劫。

【那么,我就尽快报告现状吧。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已经保有了六名servant。saber、archer、lancer、rider、berserker、caster…………似乎唯一只有assassin还没能会合】

【知道真名的有哪些?】

【很遗憾,现在连一个都没把握到。不过,因为没有直接战斗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六名的Status这种程度的情报,倒是可以确认。】

Shirou从怀中取出档案。狮子劫道了个谢,接过来粗略地浏览了内容。上面只有六名servant的Status,固有技能和宝具之类最重要的情报还没有记载。即便如此,凭借Status还是可以做出某种程度的判断。

可能成为强敌的,果然还是saber、archer、lancer三骑士。三人的Status都非常优秀。和预想的一样,berserker似乎是对弱小的servant使用了强化。即便如此,能力值还是位列低端,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rider和caster,比起Status值,他们的宝具和使用的魔术更成问题,所以现在暂时保留评价。

【狮子劫先生,您对对方的真名有什么头绪么?】

【…………其中一人、说有也有,你也大致预想到了吧。】

Shirou苦笑着颔首道:

【嗯,考虑到这里是罗马尼亚,自然不会不把这个国家的英雄拉出来的吧】

没错。冬木市姑且不论,在这罗马尼亚举行的圣杯大战中,是没理由不召唤国内知名度极高的英雄的。

【————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如果不在我方阵营,那么他毫无疑问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servant】

英灵弗拉德·采佩什(Vlad Tepes)。土耳其侵略罗马尼亚之际,他是采用游击战战斗到最后的大英雄。虽然他作为德古拉伯爵的原型而十分有名,但在罗马尼亚,毕竟被强调的是他作为英雄的一面。知名度的补正,几乎是最高等级吧。问题在于,他是以哪个servant职阶现界的…………

【…………果然是lancer么。弗拉德三世这位英灵,几乎没有和剑与弓矢相关的轶事。berserker和assassin不用考虑。caster的可能性也等于零。只能是rider和lancer中的某一个,有了知名度补正,rider反而全部Status都偏低。这样一来,这名Status高得可怕的lancer是最有力的候补。】

Shirou点头同意。

【lancer是弗拉德三世。这情报也算有些价值吧。比起七人完全不明要好太多了】

【那么,我方的servant情况如何?】

【不坏哟。狮子劫先生的saber非常优秀,而且可以断言lancer和rider也都拥有能和弗拉德三世抗衡的实力】

【———

—呵】

魔术协会似乎也发掘了颇为强力的英灵。既然Shirou如此断言,那应该是有着相当的知名度、或是实力在知名度之上。

[难道是,父王…………]

saber悄悄地用他人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念叨着。

(安心吧,没可能的啦…………大概)

————真希望这么想。要是发生那种事态,不用说,肯定会在战斗之前就爆发内讧。

【总之,狮子劫先生召唤了saber,七个人就到齐了。那么————saber的真名,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呢?】

听了Shitou的话,assassin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同时,saber周围的气氛也显露出不和谐的敌意。Shirou一边暗示着“快把真名告诉我”,一边对assassin的笑声似乎感到十分恼火。

【啊…………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公开么?】

【————呼。希望您能给我个不能公开的理由呢。这次,我们是同伴。既然相互托付性命,那么事先公开真名会不会比较好?】

【但是…………即使相互托付性命…………真名也……】

毕竟,真名是servant的最重要情报。根本不能冒然公开。清楚了真名,必然可以知道宝具是什么、弱点是什么,反过来甚至连擅长的是什么都能知道。

【而且既然我们展开了共同战线,您就必须说明使用的是何种宝具。不过这么一来,真名就有很高的概率会被看穿吧。说到底都一样呀】

Shirou的建议合情合理。尽管如此,狮子劫还是强烈地感到与这个Shirou以及————assassin展开共同战线,是一种极其可怕的行为。

他莫名感到一股寒冷。这是绝不存在于战场热气之中的阴谋的气味。

狮子劫转过身去背向二人,与saber面对面进行心灵感应。master和servant之间即使不发出声音也能进行这种程度的交流。

“master。你打算怎么办?顺带一提我可不愿意”

“我也意见相同。可是理由呢?”

“…………直觉”

“你的直觉还真准啊。好,决定了”

狮子劫拿起档案,背向二人朝中殿走去。

【哎呀,您要去哪?】

【啊啊,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幸好,我的servant是saber。单独行动没什么大碍。】

在七名servant中被誉为最优秀的saber。若论Status的高低和攻击力的强弱,不管与哪一位servant战斗,败北的可能性都很低。

【唔,那么说来是不打算采取共同战线了?】

【六名servant不是到齐了么?更何况你也说了,lancer和rider颇为优秀,那么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真为难啊…………不过您说的也没错】

Shirou似乎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袋。assassin微微吊起眼角。表情中透露出一丝不快。

【————于是乎,汝言下之意是不需要吾等的协助了么?吾等,可是能搜集到图利法斯所有的情报喔】

【不会吧。情报不论多少我都想要啊,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花钱买哦】

这些话,令assassin眼角吊得更高了。Shirou轻轻地阻止了她。

【我会定期地为您提供情报的。本来还想和您一起并肩作战来着,真遗憾】

Shirou看似惋惜地低喃道。

狮子劫一离开教会,马上就让saber灵体化。他径直地走向阶梯,巴不得早一刻离开这里。

【saber,后面有追兵么?】

[…………没有,不过assassin可能会灵体化跟踪我们,不要掉以轻心。她要是敢攻击过来,我就瞬间砍了她]

【不过现在是白天,我觉得不大可能。…………我的预感非常不好,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吧】

[我可以说一件事么]

【说吧】

[我从“红”assassin身上感到和母后同样的气息。她要是背叛了我们那倒还好。但我总觉得,自己可能会到最后都没能察觉到被背叛,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莫德雷德的母亲————不言而喻,那就是亚瑟王的亲姐姐摩尔甘。她是与梅林并驾齐驱的魔术师。正是她唆使莫德雷德篡夺王位、打倒亚瑟王。

既然saber说她“和母后同样”,想必此人是个深不可测的阴谋家。

【总之,还是不要靠近assassin比较好】

狮子劫走完阶梯,终于长舒一口气。他让saber确认了一下,周围并没有servant的气息。

[master,比起这个]

【什么?】

[…………那个、该怎么说呢。我的master不会奉承奸人,这让我感到安心。只是稍微哦?我只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略带吞吐地说出了那句赞美的话语。至少,拒绝了他们的建议,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当然,前提是servant信赖自己的master。

【那还真是、多谢。接下来,我们要去图利法斯了。最坏的情况,有可能要与全部的servant为敌,没问题吧?】

听了狮子劫的话,saber高声宣布:

[交给我吧master。我莫德雷德,可是唯一超越父王的骑士啊!]

原来如此,狮子劫暗暗理解到。servant的召唤,似乎真的会选择与召唤者精神性相类似的英灵。她和自己确实很相似。

————特别是、自信过剩这一点。

【真麻烦。好像被发现了呢】

【但是shirou。是汝的话,难道看不透那个saber的真名么?】

assassin的询问,让Shirou困扰地搔搔头。

【不行啊。总觉得,那个saber好像有着隐匿真名的技能还是宝具。Status我是能看到,不过除此之外全都————】

【吾认为,尽早消除不确定因素才是上策。趁现在还来得及,不快派个人追上去么?】

【不不,还是算了吧。毕竟我们也是同伴,要争斗还太早了】

assassin毫不留情的提议,被Shirou干脆地拒绝了。

【才不是同伴吧】

【利害一致,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说是同伴。打倒那群“黑”servant之后再来处理他也完全可以吧。对了,assassin。你的宝具怎么样了?之前缺少的材料应该都已经集齐了】

【啊啊。就差让它作为宝具成立的仪式还没举行了。花上三天,问题就能解决】

【知道了。进攻图利法斯,大概就定在三天之后】

【余下的时间,好像就只剩让鸽子去搜集情报了】

二人突然停止对话,看向大门。这时,有人打开大门闯了进来。看清了对方的身影,Shirou一行才放松了警戒。

【这不是caster么,怎么了?】

唤作caster的浮华男子,身穿中世纪欧风的洒脱衣着,一边步履蹒跚地走过中殿,一边张开双臂仰天大呼:

【“————一匹马!一匹马!用我的王国换一匹马!(A hourse!A hourse!My kingdom for a horse!)”】

短暂的沉默后、Shirou畏畏缩缩地————很抱歉似地开口说:

【…………这是您自己创作的台词么?】

听了这话,caster面露失望,垂下双肩叹息道:

【不可思议!明明活在现世,竟然不知道我的杰作戏剧!master!请你务必要读读我写的书!】

说着,他递出一本厚厚的硬皮书。看样子,他是去书店购买了自己的作品。书名是《莎士比亚大全集》

“红”caster、威廉·莎士比亚(William·Shakespeare)。他是世界上知名度最高的剧作家,要是有谁没听说过他的作品,一定会被斥为无知。毫不夸张地说,若要追溯现代所有文学作品的源头,必然会涉及莎士比亚的诸多作品。

但是,在方才的台词中有一点不容忽视。caster他,称呼Shirou为“master”。Shirou神父的servant是assassin,而caster却把这样的他叫做“master”。如果他所言属实,那么Shirou就已经率领着两名servant了。

这也许是有可能的,不过还是有些异常。在过去的圣杯战争中,一位master同时率领两名servant这种事根本没有先例。充其量也只会魔力枯竭导致死亡吧。然而如果这是事实,难以想象这位名叫Shirou的男子身体里究竟积蓄着多少魔力。

【就算是圣杯,也不会把与汝作品相关的知识都赋予吾啊。吾顶多只知

道汝是“历史上有名的作家”罢了】

听了assassin的话,caster仰天长叹:

【噢噢,亚述的女帝啊。请不要说出这么令人悲伤的话。对我莎士比亚来说,这简直就等同于对我人格的否定!】

【————哎,对汝而言也许真是这样。不过caster,汝特意实体化跑过来,是发生什么了吗】

听了assassin的问话,caster夸张地长叹一口气后,突然静止了。他咳嗽了一声,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嗯嗯,唉。那句话说得好,“情人们和疯子们都富于纷乱的思想(Lovers and madmen have such seething brains)”,狂战士(berserker)这样的存在,偶尔也能做出凭借理性所想象不到的事啊————】

【berserker开始发狂了么?】

面对Shirou的询问,caster连连做出否定。

【那到底是怎么了?好好说清楚】

assassin焦急地皱起眉头,紧紧追问。caster露出如同宫廷小丑般的痛苦笑容,高声说道:

【berserker,开始向图利法斯走去了。看样子,他已经认准了应当消灭的敌人】

【什————】

【…………哎呀。这还真是难办啊】

assassin一时无语,Shirou则以悠然的口吻嘟哝着。

【姑且让archer先追上去吧。能不能阻止他还是个未知数,成功率大概五五开————不,也许会以失败告终吧】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caster】

assassin极其不快地抱怨道。这也难怪。"红"servant一行人虽然已经到齐,但并不意味着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更何况,尤格多米雷尼亚盘踞于坚不可摧的米雷尼亚城塞,以万全之势严阵以待,不管berserker一个人有多么突出都无济于事。只不过多了一名白白送死的servant而已。

【怎么办,master?吾的宝具还没有准备好。在这种情况下攻过去,就算是吾等,也不得不说实在太过无谋了。只能眼睁睁地舍弃他了啊】

【“一场乱事已经发生,随它怎样发展下去吧!(Mischief, thou art afoot,Take thou what course thou wilt! )”…………就是这样】

【————呼,这么说来,唆使他的是caster你咯?】

听了Shirou的话,caster以仰天之势一动不动。有点难为情地移开视线。

【竟然把图利法斯的位置告诉他了么,汝这家伙真是————!】

【噢噢,苦苦追寻那应当背叛之人的悲哀狂骑士。我莎士比亚,实在不忍目睹他那满腔的苦恼】

对caster、莎士比亚而言,这个世界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不,一定得是这样。他发自内心地爱着那些超凡的存在,不断地追求着由他们所编织的故事传说。

为此,些许欺骗和怂恿,在他看来都是“可以有”的。一切为了故事。

【真是个超让人头痛的这家伙啊、汝…………】

哈、assassin大大叹了一口气。caster则满不在乎地对她说道:

【吾辈这样的男人,可是称为“麻烦制造者”、或“恶作剧之星”的噢】

【…………没办法了。请求archer进行berserker的后方支援。但是,严格命令他,一旦情况不妙就立刻撤退。那个berserker是绝对没法阻止的。就算消耗了他master的令咒、一段时间后他还是会重复同样的事啊】

【知道了,这就用使魔向archer传话】

【我呢,接下来要作为监督官追上去,处理berserker经过的条条道道。暂时什么都做不了。caster,你就老实安静一会吧】

Shirou既然同时身为监督官,自然必须全力处理魔术的隐匿。要是berserker一味朝图利法斯走去,那么就有很高的可能性在路上被一般人目击。要是他会灵体化还好,不凑巧,根本不要期待那个berserker会有那样的理性。这是监督官的判断。

【哦哦,知道了。我的master啊…………】

Shirou温柔地笑着鼓励沮丧的caster:

【安心吧,caster。战幕马上就要拉开了。“黑”方七人与“红”方七人永无止境相互厮杀的最大规模圣杯战争————也就是,圣杯大战。这场战斗,一定能极大地满足你那对于故事的欲求吧。】

就这样,“黑”方七人与“红”方七人全员到齐之后,过了一夜。

一方是企图摆脱时钟塔的魔术师一族尤格多米雷尼亚。另一方则是对此无法容忍、以夺回大圣杯为目标的时钟塔所雇佣的魔术师一行。

没有降服、没有和平、不存在任何交涉余地。这是名副其实的歼灭战,是抱着必死觉悟的相互厮杀。

然而,大多数战争、开端总是平静的。

花费了整个晚上,狮子劫和“红”saber到达了图利法斯。劝住了想要速战速决的saber,狮子劫喝下了调制的药草,驱散困意,着手开始进行工房的作业。

虽然他也想过到旅馆租个房间,但那样做,被盯上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再怎么把旅馆的房间改造成工房用途,都依旧是脆弱的。在这个世上,如果有人想把旅馆的房间作为工房,那么也会有人考虑把整个旅馆炸飞。

【…………再怎么说,也不带这样啊】

saber一脸疲惫地吐出抱怨。按她的要求,狮子劫到锡吉什瓦拉的女装店为她买了一件现代风的衣服。现在明明是秋天,腹部却要裸露在外。不过气温的冷热,对身为servant的她来说构不成什么阻碍吧

让saber意气消沉的,是狮子劫选为“工房”的地点。saber生前,也是有同魔术师交流过的————毕竟她的母亲就是一名魔术师。他们是何等离奇古怪的自我主义者,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但就算这样————

【把自己的老巢安在地下墓室,你脑子还好么…………】

也难怪saber会发出叹息。这里到处都是蜡烛,以及被烛光照亮的尸骨之山。在如同略微开启的祭坛一样的地方放着两个睡袋。换句话说,要睡在这儿似乎是确定事项了。

【别挑三拣四的,如此上等的灵脉可是不多见的哦?在这儿,你的魔力恢复应该会相当迅速】

【这可不是什么灵脉不灵脉的问题啊、喂!】

【啊啊,你害怕了?】

啪、地一拍手,狮子劫摆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saber用如同拟鳄龟一般的表情对他大喊道:

【才不是!我只是纯粹不能容忍在这种地方受到这样的待遇而已!我再怎么样也是一名骑士啊!?话说,就算不是骑士也都会抗议的吧!】

【哈…………知道了。那么你就用那边的睡袋吧。它可卖五千日元呢,应该很舒服的】

【…………】

saber无力地垂下肩膀。通过与魔术师交往,她悟出了这么一条格言:“对于任何事情,懂得放弃是很重要的”。

话虽如此,就算是狮子劫也不会因为虚荣和好奇而把这种地方当做工房。saber也很清楚这一点。————正是因为这样才令人气愤。他所使用的是死灵魔术(necromancy)。必然,相性较好的就是像墓地和太平间那样的、让大地沾染上人类死亡的场所。

出口有好几个,只要复数的出口不被同时封闭,要脱离是很容易的。一旦有个万一,对着地上打个洞就行。这里也不会轻易因为爆炸而被活埋。这个地下室比想象中的要宽广得多,想要炸毁这里得用相当数量的炸药、或是需要构筑高级的术式。只要不放松警戒的话没什么问题。

这里是地下墓地、只要忍耐一下这个事实,这里便是一座超出想象的坚固城池。

狮子劫暂时在地下墓地的出口周围张设了探知用的结界。虽说是工房、这里其实也不过是临时的巢穴而已。狮子劫决定,等确定了长期战的方针、腾出时间来以后再着手铺设陷阱。

接着,他从背包里掏出了那个玻璃瓶。在一旁无所事事的saber,似乎也对那个瓶子充满了兴趣,从狮子劫背后偷窥。

【…………蛇?】

【对。这是海德拉(Hydra,九头蛇)幼体的福尔马林渍品。世上独一无二的贵重宝贝哦】

【哼。那又能怎样】

【你忘了吗?我可是死灵魔术师(necromancer)哦。当然是要加工啦】

【…………加工?】

狮子劫小心地从玻璃瓶里抽出海德拉,横放在地上。saber若无其事地刚想伸手去摸,就

遭到了狮子劫的严厉斥责。

【住手!不准碰!】

【……什么嘛。只是碰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saber愤愤地鼓起脸颊。狮子劫叹了一口气,向她说道:

【我说啊,saber。你应该有赫拉克勒斯的传说这种知识吧?那么,提起海德拉你会想到什么?】

【…………有九个头】

【还有呢?】

【还会喷出毒气。…………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没错,海德拉的体内含有毒素。如果靠近成年个体,仅仅只是呼吸,肺部都会腐烂。不过,这家伙只是个幼体,而且还是死尸,只要不碰的话是没问题的。】

当然,saber和常人不同,不可能因此死去。但是,海德拉毕竟是带有魔性的野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句格言果然是正确的。

狮子劫戴上厚厚的皮革手套,慎重地用小刀把海德拉的头一根根切了下来。然后,让这些头浸泡在红黑色液体中。

【你在干嘛?】

【稍微再长一些的话,就能用来做箭矢了。如果只有这么大,顶多只能做短剑了么】

【呼嗯——。…………要花很多时间么?】

【三小时是肯定要的。你要没事就先睡了吧。】

saber没有选择睡觉,而是在狮子劫身旁蹲了下来。

【有意思么?】

【才没有。又是解体又是加工,哪有什么意思】

saber一脸无趣地托着腮。觉得没意思就快去睡觉节约魔力啊,狮子劫真想这么说。不过就算说了她也绝对不会听话的吧、狮子劫有这样的确信。

他用镊子夹起方才浸泡在液体里的蛇头,用烛火慢慢炙烤。这是极其质朴而危险的作业。

【…………我说,master。你要向圣杯许个什么愿望呢?】

狮子劫正进行着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作业,哪怕一个差错都会死于海德拉的毒素。尽管如此,他还是回答了saber无心的问题。

【我想向大圣杯许的愿望,是家族的繁荣。因为我是魔术师啊】

这略显平凡的回答,让saber感到有些扫兴。魔术师祈求一族的繁荣,要说当然也是理所当然。

【什么啊,真没劲】

【你是傻瓜么。繁荣可是很重要的啊?只要有了孩子,他们就会继承自己的梦想。毕竟人生短暂啊。至多活不过两百岁】

【孩子未必会继承梦想哦?】

【那是、你的经验谈么?】

saber的表情立刻消沉下去。“抱歉”,狮子劫见状,苦笑着赔罪。但她听也不听,无言地钻进睡袋里。

servant不需要睡眠,不过从抑制魔力消耗这点上考虑,也并非不需要。特别是,红saber…………莫德雷德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而作为代价,需要吞噬非常惊人的魔力。最好能在可以抑制的时候尽可能地抑制。但是,现在的她纯粹只是在闹变扭而已。

狮子劫一边进行着加工作业,一边嚼着肉干和水果当做晚饭。他默默地持续着作业,偶尔把目光移向saber。展现在眼前的只是纯洁无垢的少女的睡脸————这个事实,让狮子劫不由得感到一丝黯淡。

叛逆的骑士,莫德雷德。她是在最后关头给亚瑟王辉煌的传说蒙上污泥的稀世恶徒。

趁着亚瑟王率兵远征的空档,奉命留守的她怂恿了士兵,登上了期盼已久的王位。回师而来的亚瑟王,马不停蹄地和莫德雷德军展开了交战。那是位于卡姆兰的一大决战。

有名的骑士基本上都早已战死沙场。在这熊熊燃烧的战场上,亚瑟王和莫德雷德展开了一对一的厮杀。亚瑟王以圣枪、先锋之枪(RhonGomiant)贯穿莫德雷德,而她也竭尽最后之力给予了王致命一击。

亚瑟王向直至最后都追随自己左右的骑士贝狄威尔(Bedivere)下令,将圣剑归还湖中。关于之后的事,有人说他至此魂飞天国,也有人说他去往了妖精乡(Avalon),痊愈了身体。

然而,莫德雷德所留下的,仅仅只有在单挑中死亡这种略显凄凉的记述。那也难怪。她可是让至今依旧名留青史的不列颠大英雄、亚瑟·潘多拉贡上当受骗的反派人物。

【————好,这样一来九支都完成了。接下来是身体么】

狮子劫自言自语,沉浸到思考当中。也许是召唤了saber让他产生了偏袒的看法。如果要他选择带领亚瑟和莫德雷德其中之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莫德雷德吧。

一方是体现了圣剑于手中闪耀的骑士道的王,一方则是趁其远征之际、唆使士兵进行背叛的扭曲骑士。二人之中,无疑是后者更加有趣。

莫德雷德对于父亲是爱是恨,狮子劫并不知道。爱与憎只是一纸之隔的感情。但是,唯独她受到了父亲强烈的影响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正因为这样,她背叛了。是为了成为父王一般的人物?亦或是想要将父亲否定?这点不得而知。————如果撇开善恶,这无疑是富有勇气的行为。

【…………连我都清楚会召唤出她的理由了】

狮子劫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像自己这样的魔术师,是没可能召唤出正经的圆桌骑士的,能召唤出叛逆的骑士,就该大呼万岁了。

深夜的图利法斯,万籁俱静。家家户户都熄灭了灯火。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连一家都没有。

只有路旁的街灯,照亮了夜色。然而,灯光极其昏暗,要对抗黑暗实在是微不足道。

莫德雷德和狮子劫,一直在寻找场所来作为攻略米雷尼亚城塞的基点。要是通常的圣杯战争,理论上只要寻找master魔术师的工房就行。但这次却没有那个必要。

原因在于,他们的根据地就是那座城塞早已确定。不必再去搜索。master也好servant也好,都不可能离开那座极其坚固的城塞吧。换句话说,只要不攻下那座城塞,什么都做不了。因此,狮子劫想要找个能远远观察那座城塞的地方。

米雷尼亚城塞位于图利法斯东北方,四周环绕有三公顷的森林。图利法斯整体上是一个自西向东呈上坡趋势的台地。所以,位于最高地带的城塞,可以将都市尽收眼底。

因此,狮子劫和saber决定,先从城塞以南开始搜寻。他们要找的是尽可能高的建筑物,而且离城塞要不会太近,也不至于太远看不见。

【那里怎么样?】

狮子劫顺saber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座百年之前建造的图利法斯市政厅。那是座分离式的建筑物,整体都是由直线与平面构成。杂草丛生的屋顶上铺满了色彩鲜艳的几何形瓷砖,给人以强烈的印象。

它既是贵重的艺术品,又是历史性的建筑物————但是对他们二人来说,除了这里是个绝好的监视场所以外,不带任何关心。

【听好了,我们上去确认一下吧】

狮子劫刚低声说完,saber不知为何拽着他的领子。

【…………喂】

【要上去是吧?】

感到不详的预感,狮子劫扭动着身子想从她身旁逃开,但无济于事。saber发出一声叫喊,使用“魔力放出”,一口气跃到了屋顶上。着地的瞬间,脖颈袭来巨大的压力,狮子劫一时有些神志不清。

短暂的沉默后,狮子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斥责得意洋洋的saber,最后、

【下次别再这样了】

只是吐出了这句不即不离的怨言。嗯、地点点头的saber完全没有半点反省的迹象。

【话说回来master,这儿是哪?】

【对哦…………】

要观察城塞的情况,这里并不会太远。而且也没有近到会被对方轻易觉察。真是绝好的监视场所。但是————

【不行啊,这里】

对于狮子劫的叹息,saber也悔恨地肯首。刚站上屋顶,一群类似鸟儿的东西就从城塞里一齐飞了过来。狮子劫仔细观察屋顶上的瓷砖,发现这里张设着经过伪装的探知用结界。

【saber!】

狮子劫还没来得及下达任何命令,她已经立刻换上全副装甲,进入迎击态势。

【……那是、鹰么?】

现在是漆黑的深夜。就算是身为魔术师的狮子劫也只能捕捉到些微的动静。但是,身旁的saber用她那超出规格的视力,正确地认识了袭击者。

【不,那是……魔像(golem)!】

让人联想到蜻蜓的石造魔像,俯冲袭击而来。敌人来自四面八方。saber一跃而起,立刻解决其中一具。她将距离最近的石人偶作为踏台,把余下的两具也斩杀了。

【可恶,还没完啊!】

听了狮子劫的话,saber刚一落地就毫不疏忽地摆好架势。正如他所说,人型、非人型的魔像们从西面八方出现。看样子之前是在附近的建筑物的屋顶伪装起来了。不仅如此————不知什么时候,紧握战斧(Ha

lberd)的人们也聚集过来,同魔像一道将二人团团包围。

不,要说是人类,感情还是太稀薄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脸岂止是会让人错认成兄弟,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人类…………不对,是人造人(homunculus)么】

【…………】

听了狮子劫的牢骚,saber稍微活动了下身子。

【怎么了?】

【没什么…………master,下指示吧】

【我的魔术,用来对付魔像的话,威力稍显不足啊…………人造人交给我来对付,魔像们就拜托你了】

【遵命!】

saber如枪弹之势向魔像们冲去、迅猛的威力将屋顶的砖瓦震得粉碎。由石块或青铜铸造的坚固魔像、简直如纸片木屑般被一一粉碎。

一具魔像企图用它那无可比拟的庞大身躯将saber击溃。saber大吼一声,沉下身体,而后纵身一跃,就将石人偶吹飞开来。

那身姿,与骑士的优雅和华丽的剑术相去甚远,倒不如说更像是狂战士(berserker)或者野兽之流。她用单手挥舞着那本该双手控制的剑,空出的手猛地一握拳,竟然把那可称得上是剑士生命的剑投了出去,刺穿了那从半空中袭来的魔像。

saber接下了一具魔像砸来的重拳,伴随着咆吼将魔像远远抛了出去。它与半空中被刺穿的魔像发生激烈碰撞。二者都被砸得支离破碎。剑伴随着碎片从空中落下。saber将其接住,再次开始飞奔。

另一方面,与人造人对峙的狮子劫从怀里掏出一把大型霰弹枪。步步逼近的人造人们尽管感情稀薄,在看到那件凶器的瞬间,他们依然反射性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水平二连式削短型散弹枪,没有制造商的署名。枪托和枪身被削短,便于随身携带及室内使用。但是有效射程极短。

然而,对死灵魔术师(necromancer)狮子劫来说,把枪作为武器与枪原本的性能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来,吞噬吧】

对着人造人,狮子劫随意扣下了扳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瞄准。重要的只是把枪握在自己手里罢了。他所持的枪,在击针等部分施加了咒术方面的处理。但关键的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子弹。

见到他所装填的弹药,无论是谁都会不寒而栗吧。用人的手指加工而成的子弹,已经不是恶趣味层面的问题了。

在北欧的符文(Rune)魔术中,有一种被称为Gandr(※中译“阴炁弹”)的魔术。据说这种魔术,光是用手指向对方就能对其施以诅咒。如果用强韧的魔力进行编织,则可以发挥如同枪弹般的物理攻击力。将Gandr与死灵魔术(necromancy)结合而成的这种指弹,速度顶多只能达到音速,不过,它会像蛇一样感知前进方向上的体温并修正轨迹。

而后,射入体内的枪弹在到达心脏的同时,会令诅咒破裂。简直就是一击必杀的"魔弹"。

放出的子弹描绘着柔和的曲线,眨眼间就结果了数名人造人。打完两发,立刻进行再装填。仿佛瞄准了这个好机会,人造人们大举侵袭而来。狮子劫暂且停下手中的再装填作业,从怀中掏出一件奇怪的物体。那是有些干瘪的红黑色————魔术师心脏。

狮子劫将手中的那件东西向着人造人密集地带投掷过去。啪嗒一声,心脏落在了他们身边。下个瞬间,那件东西迅速膨胀、爆裂。塞于其中的魔术师牙齿和指甲深深嵌入人造人的身体。他们如同饮下毒药般痛苦挣扎,立刻迎来了死亡。

死灵魔术师(necromancer)虽然为数众多,但能如此凶险地加工魔术师和野兽身体的战斗特化型,也就只有狮子劫了吧。

人造人们虽然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但在吃赏金饭的魔术师狮子劫界离眼中,只是小菜一碟。似乎对saber来说也一样。

【————搞定了哦,master】

【喔,辛苦你了】

击溃了最后一具魔像,saber凯旋而归。她环视人造人们的尸体,呼出一口钦佩的气息。

【没想到还挺能干啊,死灵魔术师(necromancer)】

【大致上,我也是勉勉强强才度过修罗场的啊】

狮子劫说着,从粉碎的魔像碎片上撕下一块羊皮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条条命令。

【…………好古老啊,有八百年以上么】

在魔术领域,时间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越是古老,神秘就越能提高强度。假设,魔术刻印在每次继承之时都能逐渐累积成果,那就会越发变得强力。有了这超过八百年前的羊皮纸,就算是一两个魔术师,也能轻易造出所向披靡的魔像吧。

但是————。

【saber。你觉得魔像怎么样?】

【我这是第一次和石人偶战斗…………意外地很不赖啊。最后的那个家伙,还挺了三回合呢】

【嗯。现在的魔术师就算花费毕生心血打造出一具魔像,真和你对上,恐怕也撑不了两回合吧。】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世界是广阔的,如果愿意搜寻,也许真有魔术师能打造出与servant匹敌的魔像。…………但是,狮子劫并不认为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之中会存在拥有如此才能的魔像使。充其量,罗歇·褔雷因·尤格多米雷尼亚之流就是极限了。他的魔像虽然也相当优秀,但saber仅凭一击便能将其粉碎。更何况,要聚齐如此数量,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如此一来,这名魔像使就不可能是现在的魔术师。

狮子劫正想更详细地调查羊皮纸而把脸凑过去的瞬间,一股热量突然迎面袭来。

【好烫!?】

他慌忙向后一仰,扔开熊熊燃烧的羊皮纸。不只是狮子劫方才拿在手上的那张,在场的所有羊皮纸全都被火焰缠绕。魔像们也都急速风化,变为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没事吧?】

【啊,有点疼。混蛋,考虑得还真周到啊。线索消失了。既然他们已经严阵以待,这里就没法当做据点了么】

尤格多米雷尼亚方面,似乎也预料到会有人想把这里当做据点。本来这里就只是一个小都市。可能成为城塞攻略中的关键地点的场所都被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人员配置,这么想应该不会错。而且还不只是一两个,而是大量投入了利用高度的技术所制造的魔像和人造人。如果还磨磨蹭蹭,下次可能连servant都会迎击过来了。

放飞使魔对远处进行观察。除此之外,眼下视乎别无他法。狮子劫如此判断到。

【那么,我们只好赶紧回去了】

【唉,也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是caster还是什么别的职阶,但是七名servant之中有一位擅长魔像的英灵】

光是有这个情报,就能大大地缩小检索范围。魔像本身并不稀有,不过,既是足以成为英灵的存在,又和魔像有着紧密联系的人物则屈指可数。

【话说回来,你有发现好像有谁在看着我们么】

在返回工房的途中,saber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说道。狮子劫点头同意。恐怕是利用远望的魔术、或是凭借同使魔的共感所进行的观察吧。也就是说,对方旁观了自己和saber的战斗,想要以此来调查己方的战力。

saber所拥有的宝具之一、“隐匿不贞之头盔(Secret of Pedigree)”,能隐蔽部分人身情报。尽管不能隐匿Status和职阶这类泛用的情报,但是,真名自不用说、就是连宝具和固有技能这类重要的部分都能很好地隐藏起来,是个便利的宝具。

不过,在这种状态下,她无法发动自身所持的最强宝具。虽说如此,那可是对军宝具,正是将强敌必杀之物。揭晓之时,对手一定得从这世上烟消云散。

【战斗以外的时候卸下来没事儿吧?】

【啊,没关系】

saber兴高采烈地吹起了口哨。当然,并不是说可以泄露情报。看样子,那个头盔似乎只有在和铠甲成套状态下“脱掉”的时候,人身情报才会解放。换句话说,如果卸下铠甲穿上现世的衣服、甚至手上也没拿武器,即使不戴头盔,人身情报也能持续隐蔽。

所以,saber早早地就换下了刚才的那身装束。

【果然,那玩意儿很难受么】

【哎,习惯了总会有办法的。解放感可是大不相同啊】

saber大大伸了个懒腰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在道路中央滴溜溜地转起圈来。也许因为刚刚结束战斗,saber的情绪依旧高涨。狮子劫心不在焉地想道。

转着圈的saber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向狮子劫说道:

【对了。master,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

【我在问你我的战斗时的风采如何啦。算了,反正又

不是和servant战斗,我也没有完全发挥出实力】

【哦哦,你说这个啊…………只能说是非常棒。你身为saber的理由,我充分见识到了】

听了这话,saber挺起胸膛满足地点点头。

【不过,最后你直接把剑扔出去了,有这样搞的么?】

【好傻呀,master。重要的是能赢,能赢。剑技在战斗中只不过是一种选项罢了。为了胜利,不论是拳打脚踢牙咬,我都干得出来】

【…………深有同感】

她那和自己过于相似的精神性,狮子劫真是不忍直视。

米雷尼亚城塞,王之间。“黑”caster正通过七灯烛台(Menorah)上燃起的火焰,观察魔术协会的猎犬(master)们、与他所召唤的“红”saber共同的战斗。那影像投射在如同电影院大屏幕一般的墙壁上,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master和他们的servant一同凝视着这片光景。

除了达尼克,其他master们仿佛都被红saber激烈的战斗所震慑。那压倒性的斗气,即使透过影像都能传达出来。尽管身材矮小,巨大的钢铁之块却以枪炮之势,将魔像们粉碎殆尽。黑caster制造魔像的手段是超一流的。照理说,那些魔像都拥有能与低等servant势均力敌的力量。

但saber仅一回合,最多也只用三回合就把他们斩倒了。

【真不愧是saber,余是不是该这么说呢】

听了黑lancer的话语,达尼克保持着臣下之姿同意道:

【体力B+、耐力A、敏捷B、魔力B…………除了幸运以外居然没有一项在C以下,确实是与saber相称的规格】

特别是体力B+这种Status实在是破格。所谓“+”,是一种能瞬间让数值翻倍的稀有参数。对魔力和骑乘的等级也都是B。这份坚实,动用A级的魔术行使,才能勉强地对其造成伤害。

在之前的三次的冬木圣杯战争中,据传saber都残存到了最后。虽然听说那是因为拥有能对应任何状况的万能的强度。但从方才的战斗来看,能有那种战绩确实是理所当然。

【更应该注意的是,有一部分Status被隐蔽了】

身为master的达尼克能够读取servant的Status,这点servant lancer是做不到的。尽管如此,他无论如何都没法读取与固有技能以及宝具一类的情报。他对saber所使用的能力、或是所持之剑的意匠,都感到似曾相识。不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是固有技能还是宝具使然,这点无从知晓。不过,恐怕是“隐藏自身本性”的传说以某种形式具现出来了吧。无论如何,都是个难敌。

【诸位有何想法?saber哟,你能战胜她么?】

面对lancer的询问,saber无言地颔首。他即使在王的面前,也遵循戈尔德的命令,贯彻着沉默。

【大贤者哟。你见解如何?】

archer面露微笑作出了回答,他的笑容令人联想到平静的大海

【她毫无疑问是个难敌。但是我想,之后只要再明确其宝具的性质,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嗯,lancer满意地点头。

【伯父大人。您认识那位master么?】

面对菲奥蕾的询问,达尼克肯首道:

【啊,我从潜伏在时钟塔的亲族处获得了情报。狮子劫界离,是个以赏金为生的死灵魔术师。不仅限时钟塔,他是个任何委托都会接下的自由职业者】

【用魔术来赚取金钱的肮脏商人么】

戈尔德不屑地说道。在他看来,魔术是一种探究,无论如何都不是用来赚钱的。其他master们也是如此。他们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轻蔑,或者说是困惑。只有在魔道上生存了百年的达尼克、以及将黑魔术咒杀作为职业的塞蕾尼凯,在冷静地详查他的实力。

【好强啊】

【…………似乎是这样】

毕竟,死灵魔术是伴随尸体发展起来的魔术。让单纯的尸人(僵尸)、或是由此而生的怪物死而复生的这种魔术,必然需要大量的尸体。

到哪儿可以弄到大量尸体呢?不是墓地、也不是太平间、而是战场。于是,一流的死灵魔术师都选择奔赴战场而不是前往墓地。碰上革命或是政变而爆发大规模屠杀,他们会欣喜若狂地搜集死尸,这可以说是死灵魔术师的宿命。

自古以来,战争就从未停止过。死灵魔术师向来都是与危险共存。魔术师甚至会进行危及自身性命的实验。有时也会由于召唤的生物暴走而不得不与之战斗。但是,并没有多少魔术师是出于情愿才投身于那蛮不讲理的战场。

狮子劫界离————狮子劫家族,出身于魔术并不繁盛的极东之地。香火传承至今已历经七代。第六代、狮子劫灯贵的论文受到时钟塔的高度评价,其子界离也被理所当然地认为会走上时钟塔研究者的道路。然而他学习未满三年,就从时钟塔休学了。

之后,据说他在战场上搜集尸体、讨伐失散的异端魔术师们,踏上了以赏金为生的道路。

尽管动机不明,但他性格和所使用的魔术似乎都非常适合赏金猎人这个职业。再过十年,狮子劫界离的名字就会响彻潜伏于地下的魔术师之间吧。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和时钟塔毫无联系了。恐怕下次,他们还会用高额的报酬或是其他东西来雇佣狮子劫吧。当然,他和时钟塔派来的大部分魔术师都站在同样的立场上。唯一的例外,是那来自圣堂教会的Shirou Kotomine神父。除了他隶属于第八秘迹会以外,其他经历一切不明。当然,圣堂教会也潜伏着尤格多米雷尼亚的亲族。然而,他的大部分生平依然不明。这意味着他可能是个位于相当深层的人物,否则就真的是经历一片空白。

除去实力未知的Shirou神父,其余六名master全都是在一流之上的超一流。凭借魔术师的力量能与之对抗的大概只有达尼克和菲奥蕾这等人物吧。但悲哀的是,作为使役servant的代价,那群master们必须将自身的魔力提供给他们。

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则没有这个不利条件。他们虽然都是持有令咒的master,但是通过将魔力供给的线路另辟为别的存在,防止了自身的魔力被servant吞噬。

当然,为了保险,他们进行了最低限度的魔力供给————即,只留下master令servant得以现界的部分,仅此而已。也就是说,在让英灵现界之时,master只承担根干部分,其余诸如宝具和自身治疗、魔术行使的魔力消费都由“别的存在”负责,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由此,实力差被完全颠覆。越是一流的魔术师,行使魔术时就越需要庞大的魔力。根据情况,可能还会陷入要和servant相互争夺魔力的滑稽状况之中。

只用不到十天的准备时间就以为能赢得这场圣杯大战的胜利,那可是大错特错。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不,达尼克自从冬木市的第三次圣杯战争结束时起,就一直在为这场战争奔波筹备。

【————战斗临近了】

黑lancer低声说道。在场的所有master和servant都无言地表示同意。他们的内心里有某种东西在翻腾,这正宣告着战争的开始。

不久,真正的战幕即将拉开,犹豫时间所剩无几。将成为圣杯战争中心的,是那被召唤而来的十四名servant,以及两大组织尤格多米雷尼亚与魔术协会。这便是这次战争中所有master和servant的一致见解。

————但是,在那天,某种命运开始行动了。

感受到强烈的摇曳。魔力从剥离的神经里被排出。灵魂在熔化、融化、溶解。明明意识很清晰,却无法进行思考。孱弱的本能正悲痛地诉说着什么,然而对“他”来说,那不过是细微的野兽叫声罢了。

无法认识,无法思考。完全无法构筑逻辑。无法主张自我,连自己是否活着都无法断言。

即使如此,既然存在于大地(那里),还是有可以获得的东西。例如情报、以及时间。只要拥有接受情报并加以整理的时间,那里就能产生知识。知识,让至今为止如云雾般捉摸不定的感觉化为了言语。

————我,正在活着。

单纯的事实。明明是连抽搭哭泣的婴儿都能下意识地理解的那理所当然的事实,他到现在的现在,都没能知道何谓活着。

时间流逝。

获取情报。

得到知识。

自从拥有自觉以来,那个循环就以异常的速度在回转着。原本,他就是以魔术回路为基盘而被创造的生物。对于知识的理解力相当惊人。

有来往的人类,有穿行的同伴,也有路过的怪物。

人类冷漠地眺望着自己们。同伴们用带有微弱感情的眼睛看着自己们。而怪物们的反应则

多种多样,既有毫无兴趣之人,也有悲痛凝视之人,还有兴味盎然想要一查究竟之人。

即使如此,依然没有改变。情报和知识的循环只是一味地持续。

如同破烂般杂乱的知识,眼下正如图书馆的藏书一样被整理、分类、整洁地堆放起来。但越是储藏外界的情报,胸口就越是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选择忽视,继续收集更多的情报。但越是收集,越是理解,他就越是不能无视那种感觉。

如果把自己的内心换算为数值,“那个”就占了六成。那种早已无法忽视的东西即使摆在自己眼前,自己选择的还是保留。

这,决不能被贬斥为缺乏勇气的行为。毕竟,所谓缺乏勇气的行为,是建立在理解了何谓富有勇气的行为之上才成立的。他还没能理解到那是怯懦。只是,无意中会选择忽视罢了。

————命运在流转。变换、扭曲、然后发狂。

他的眼前,伫立着一名人类,和一头怪物。不管哪一方,都是无数次经过自己眼前的人物。

一方的名字(code),记得是叫罗歇,或是master。

而另一方、称为caster,或是老师。

【————尝试一下编入魔术回路吧】

听了caster的话,罗歇点头回答道:

【那么,就使用这边的人造人(homunculus)…………】

他仔细地审查对话的内容。魔术回路————要运用魔术,那是不可或缺的拟似神经。自己们(homunculus)就是以此为轴才形成肉体。那么,编入又是什么意思呢?

脊髓传来恶寒,有如虫子在来回爬动。这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确实的死亡命运。

使用这边的人造人————使用、换句话说,即是消耗。如果使用,在得到某物的同时,也会有某物消失。

自被铸造以来,无论遇上何种情况、都一直保持着一定次数的心跳声,仅仅因为那不足一分钟的对话,就强烈地动荡不安。

检索一下以前的对话。caster和罗歇,二人曾多次就魔像方面展开对话。与其说是人造的生命,不如说是通过术式和土石构筑而成的机械人偶。对它们编入魔术回路的理由————是为了制造出能编织魔术的魔像(golem)

创造伴随着消耗。如果说被创造的是“使用魔术的魔像(golem)”、那么,被消耗的必然是“拥有魔术回路的人造人(homunculus)”

恶寒的真相,他终于理解了。

消耗即是消灭,消灭即是“死”。即使知道了这句话,也没法加以理解。

【首先,先使用三个左右吧。嗯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自己被指到了。色彩鲜明的死,仿佛要让他的心脏窒息一般紧紧掐着他。自己所忽视的六成,严酷地宣告着。

————你将要“死”去。他自从诞生之时就立刻被封入这个魔力供给槽,如今,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地、仅仅因为“极其偶然地被盯上”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被要消耗。

二人渐渐离去。他确信自己临死之前,还留有些许的犹豫时间。

绝望侵袭而来。自己一直选择忽视的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完全没有创造的意义,连存在意义都还未曾启动。

明明如此,他却没法哭喊,没法悔恨。仅仅只能用空虚的眼瞳呆滞地凝视。

…………不,真的是这样么?

他想着,拼命地思考。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么?自己只是一味地确信“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而已,难道不是这样么?实际上,自己正在做其他人造人所做不到的事…………至少,自己获取了情报,进行了思考,得出了结论,并为此而恐惧。自己早已做到这么多事了。

那么,再稍微、再稍微前进一些。

被封闭在为servant提供魔力的水槽中的“他”会萌生自我的萌芽只是纯粹的巧合,而他被指定也只是单纯的偶然。

然而,二者重叠在一起,就拥有了与命运同等的重量。

————动起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活动了一根手指。他努力地动手、握拳、抬起手臂。

————动起来。

再确认一次状况。他理解到,为了魔力能高效地进行供给、自己正被封闭在翠绿的保存溶液中。暂时先将那还没启动的存在意义搁置一旁,弄清楚眼下的目的。必须逃离这里,现在马上。

————动起来!

他挥动双臂,疯狂地敲打强化玻璃。但他马上理解到这种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而放弃了。自己所产生的物理冲击,要打破这块玻璃是不可能的。

他思考片刻,扫描了自身的魔术回路。摄取大气中的魔力(Mana)、为让servant现界而正对其提供魔力的他,已经做好了激发回路的准备。

【————理导(Strasse)/开通(Gain)】

切断供给。运用自身所知的语言,令自身的神秘驱动。期望结果是破坏,让双手与强化玻璃接触。业已流入体内的魔力捕捉到放出目的地,立刻向手掌奔涌而来。

把握触碰到的玻璃是何种矿物。魔力发生变质,能够以最适且最小的力量将之破坏。双手充满光芒————仅用如同轻木版般的微弱力量,就将强化玻璃击得粉碎。

立刻,身体向外倾倒。尝试和本该被隔绝的世界接续。不顾背后被破碎的玻璃撕裂,他向通路————现世倒去了。

好难受,有什么不对劲。胸口烦闷、想张嘴却发现张不开。

自己的嘴被呼吸器一般的东西压住了。把它剥下,再次深呼吸。

【…………咕、啊…………!!】

被猛地呛到。喉咙如灼烧般的痛感。吸入带有浓重异味的气体,肺部传来痉挛般的疼痛。

必须逃走。快、要尽可能快!

目标已经决定、正想站起来————却发现“站起来”这个行为,还没有渗透全身。孱弱地试图站起来、却难堪地跌倒。根本没法走路。两手在地上爬行,让身体动起来。

前进了微小的距离。要冷静、他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撑起双肘让上半身立起来。脚部着地。脆弱的脚踝发出悲鸣————他不顾这些,缓慢地伸直膝盖。

然后,迈出了那一步。

每次踩踏地面,重力就侵袭而来。始终有种被某人压着的苦痛,黏黏的液体非常令人不快。

呼吸终于开始平静下来,但却不知道路该怎么走。清楚的,只是自己将死在这里。

发出了呻吟。泪水自眼角流下。经历了如此苦难,得到的仅仅是数步的距离。

行走,从这个地方逃脱————徒劳感涌上心头,仿佛自己仅仅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行为,就奉献了全部的人生。他呵斥颓废的自己,全心地投入到“行走”作业当中。

背后传来微弱的呻吟,他全力压抑住想要回头的冲动。那呻吟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无视它,自己只能这么做。与之相比,现在只有前进才是一切。

他扶着墙壁,一边在心中步步默念,一边行走着。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从一直以来待过的房间来到了铺满石块的走廊。血不停地从脚上流出。如同婴儿般的柔软双脚,终于就在刚才,第一次踏在了大地之上。一块小小的石头,都能轻易地撕裂皮肤。

血在流逝。痛觉袭来。与被浸泡在溶液里的时候相差悬殊的情报量,在脑中激烈摩擦。由于浓厚的大气,肺部始终处于压迫般的痛楚之中。

理应没有被设计为可以行走的肉体,究竟可以走多远呢?走廊给人感觉没有尽头,不断延伸,毫无变化。他理解到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于是虚弱地蹲了下来。

微弱的呼吸、剧烈跳动的心脏、完全不适合生存的肉体,岂止是行走,甚至连站立都被它们拒绝。缺乏压倒性的热量,手脚前端都变得冰冷。模糊不清的视界,渐行渐远的声音,无法进行逻辑思考,只能对步步逼近的死亡感到绝望。

————何等无意义的生命。何等无意义的存在。

无意义地诞生,无意义地死亡。自己该做的事,仅仅只是为那残酷的真实而颤抖。

厌烦,到底厌烦什么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无比烦躁。非常害怕闭上眼帘。总觉得一旦那么做,之后就再也不会醒来。害怕睡眠,害怕被黑暗囚禁,害怕世界。唯一不可怕的,只有自己。因为,自己(我)一无所有。任何东西都不曾拥有,任何东西都未曾铭刻。无色透明,自己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

不经意间,心中一震。

他发现身边还有自己以外的存在。究竟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大脑混乱到极点,恐惧至极的他甚至连拒绝知道身旁的是谁。

视线捕捉到了他。他凭感觉知道自己被看到了。虽然他想着必须逃走,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身体出于恐惧缩成一团。仿佛要把他压垮般的沉默,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得甚至难以忍受。这时——

——

【你怎么了嘛。这个样子会感冒的哟?】

传来的话语,并非撕裂身体般的轻蔑。只是为他身体担心的温暖话语。

他反射性地抬起头,于是四目相交。

微微喘了一口气。那张脸,自己曾经见过一次。他是露出痛切的表情,瞥了一眼自己的怪物之一。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rider。

【会感冒的噢?】

rider微笑着重复了那句话。但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应他。不过,他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唯独这一点连自己也知道。

下意识地,用嘶哑的声音念叨了什么。似乎没能听清,rider把脸凑过来,侧起耳朵。

什么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该采取怎样的行动?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意识断线。看来自己似乎昏倒了,他如此理解后害怕起来。仅仅是行走,就要如此痛苦。尽管如此,还想继续活下去…………他从心底里,祈愿道。

“黑”rider、阿斯托尔福在城塞的通道里发现了一名蹲着的男子。该怎么办?他如此考虑着。“总之必须救他”,这件事早已在他心中确定下来。他所考虑的该怎么办,其实就是该怎么才能救这名男子。

【暂且先把他搬走吧】

只要决定该做的事,他的行动就极其迅速。rider脱下披风将男子裹起来,扛在肩上。他是个骨瘦如柴的英灵。不过要扛起一个人类完全不在话下。

但是,他立刻烦恼于该把男子搬往何处。自己分配到的房间免谈,因为每隔几个小时,master塞蕾尼凯就会把他叫出去。就算是自己召唤出来的servant,这么固执是不是有些过分,rider这么想道。

【rider大人】

听见自己被呼唤,rider转过头来。两名人造人(homunculus),正用不含感情的眼瞳盯着自己和自己扛着的男子。

【caster大人正在寻找脱逃的人造人。您有什么线索么?】

【没有哟】

以零点几秒的速度,做出了连思考的迹象都没有的回答。人造人虽然向被扛着的男子投去一瞥,但还是留下一句“是么”之后转身离开了。

【你们也要加油呀~】

rider怀着感谢,向着离去的人造人们挥手道别。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caster如果在追赶这名人造人,那就更加难以救他了。他要想和某人商量,但saber从不和自己说话,所以不知道性格如何;lancer从不关心人造人那种东西————换句话说,他大概既不会来追赶,也不会伸出援手吧————berserker则是免谈。

这么一来,可以依靠的servant只剩下一个。rider来到喀戎的房间,敲了敲门通告自己的来访。

【archer。我是rider,房间里有人么?】

【rider?不,一个人都没有。】

那就好,rider说着打开了门。看见他肩上扛着的男子,archer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带领二人来到床边。

【这是caster在追赶的人造人吧】

【我觉得是】

rider把人造人放在床上,暂时剥下了自己的披风。用体贴的archer递来的毛巾擦拭那肮脏的身体后,为他披上了借来的长袍。男子表情充满痛苦,呼吸略显急促。

【archer。你很了解医术吧?替他诊察一下啊】

【明白了。】

“黑”archer、喀戎既是被诸神授予种种智慧的centaurus(半人马)一族首屈一指的贤者,又是教育了赫拉克勒斯和伊阿宋等希腊英雄们的老师。

他所教授的人物中,也有那被后世甚至称为医神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当然,他对于医术也是非常精通。

archer拿起昏迷的他的手,把了把脉,然后将手贴在心脏上。他用作为弓兵(archer)千锤百炼的眼睛,详尽地观察人造人的身体。

【看样子是魔术回路险些暴走。由于破坏那道玻璃时行使了魔术,我想,也许是剩余魔力在血管内发生了暴动…………再加上,还有另一个单纯的理由,那就是过劳】

【过劳?】

【恐怕,他生来连一次都没行走过。连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今天都还是头一次吧】

【这样啊…………他是刚刚降生的婴儿么】

本来,人造人(homunculus)是从被铸造的瞬间起就能活动的生命。如果是被完美制造的人造人,是不会由于寿命而死亡的。但是,或许是由于诞生本身出现了扭曲,人造人通常会有许多肉体方面的缺陷。

恐怕,这名人造人天生就肉体虚弱吧。大概因为他是作为供给用被生产出来,而不是战斗用。尽管他拥有一级品的魔术回路,却没有能将之活用的身躯。

如果行使魔术,即使回路能够承受,肉体也承受不了。

【只要不用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应该是的。只是…………即使如此,想要认真地活下去是非常困难的。恐怕只能保住三年的生命】

房间被沉默包围。三年,面对这过于残酷的声音,连rider都垂下了肩膀。过了一会儿,rider开口打破了拘谨。

【…………弄脏了你的床呢,非常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我问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要救他呢?】

听了archer的询问,rider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因为我想救他】

他的话中,没有任何气势。只是因为想救而去救。简单而理所当然。正因为如此,这是除了rider以外的人难以做到的行为。

【caster好像在追他啊?】

【啊哈哈,谁管他啊】

他笑着把双手举向空中。archer尽管叹了一口气,不过却也认为他的判断一定是正确的。确实,在战场上取胜是很重要,但现状并没有陷入会连英灵的本分都忘记的窘境。拯救他、放过他,这点事应该是被允许而且该做的吧。

【…………我稍微离开这房间一下。应该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人敲门,也不要回应】

【多谢。那么,让我暂时待一会儿吧】

正要离开房间之前,archer突然向rider问话道:

【你,想把责任承担到最后么?】

被这么询问的rider,向着睡在床上的人造人投去视线。他回想起方才肩上身体的重量,轻得令人绝望。颤抖着护着头的双臂细如枯木。连行走都没有把握的、那份与生俱来的脆弱。

即使顺利从这座城塞中脱离,能不能活下去都很难说。负起责任,就意味着要对他的人生负起责任。但遗憾的是,自己无法陪伴他三年。即使想陪伴,圣杯大战也不会持续那么长时间。那么,到底要救他到何种地步————才能回应自己那“想要救助”的愿望呢?

rider不知道。不知道的时候就应该随心所欲,这点自己早已决定。要保护他,帮助他满足他的意志。

【我会帮助他直到自己认可为止。我不会抛弃他的。】

archer一离开房间,rider就把手贴在人造人额头上,低声说道:

【起来吧。你早就醒了吧?】

听了这话,人造人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立起上半身,用摇曳着不安的眼瞳凝视着rider。真像个无处可逃的小动物,rider想道。

【呀】

rider首先试着打了个招呼,但得到的只是沉默。

【那个…………啊】

【————】

【算了,该说些什么好呢…………嗯——…………】

【————】

rider歪起头。这种时候,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伙伴呢?踌躇片刻后,rider双手环抱起人造人的头,将头搂向胸口。rider保持着这种状态说道:

【这样你懂了吗?这里没有会伤害你的家伙。为了实现你的愿望,我现在才在这里】

【…………?】

不明白。rider在说什么,人造人无法理解。并不是无法理解言语,而是无法理解rider的意志。

【说说你的愿望吧】

rider在他耳边如此低语道。人造人开始思考。愿望、愿望、愿望————说到底,自己有把愿望化为言语的权利么?

自己没有任何力量,没有半点财物,没有一切沉积的历史。只不过是供给魔力的装置罢了————但自己连这个任务,都放弃了。

但是,那样的他,还是有一个和自己身份不相称的欲求。那是他藏于身体里的愿望,是梦想。他从没想过能够实现。不过,只是说说应该没问题吧,他这样判断到。

张开嘴。使用至今几乎没有使用过的发声器官。尽管那是伴随着痛苦的作业,他还是勉强说出了“愿

望”。

【请救、救我】

听到这个愿望的rider,用轻快的语调回答道:

【知道了。我会救你的】

真是间不容发的速度,甚至让人怀疑他有没有经过思考。难以置信,人造人怀着这样的想法看着rider的脸庞。rider露出毫无顾忌的笑容。

【你说了“请救救我”吧?我听见了。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个英灵啊。我想无论如何都会救你的。】

他会、救自己么?他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么?可以相信他么?————不,不是这样。自己想要相信他,人造人祈愿着。

对这名人造人而言,最先邂逅的是“黑”rider————天衣无缝的勇士、阿斯托尔福这件事,到底是有多么幸运啊。

rider挺起胸膛说道:

【好了好了,应该怎么做才能救你,首先我们一起来考虑一下吧。啊啊,千万不要想全都交给我一个人比较好哟。毕竟在缺乏思考判断力这方面,没有人比得上我阿斯托尔福了!】

人造人睁大了眼睛,接受了rider的话语。他那连去怀疑他是否可靠都显得愚蠢的纯真、让人造人产生一种沁入心脾的感动。

————这一天,命运开始迈步前行了。

时钟塔为了讨伐尤格多米雷尼亚而选拔出来的七位魔术师————其中之一、由圣堂教会派遣来的监督官Shirou神父,正恭敬地跪在五位master面前,

如同王之间一样,Shirou和master们相隔甚远。不仅如此,五人的面前还拉起了薄窗帘。Shirou的视界被遮蔽,只能隐约看见人影。

【…………报告】

Shirou滔滔不绝地向薄窗帘对面的master们报告道:

【…………战况完全是我方的优势。对方七名servant之中已有五名被讨伐,而我方七名全部健在。逃跑的master也已捕获完毕。请下达指示】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含糊的笑声。

【当然是杀掉、杀掉、杀掉啊。首级由我们收下,身体就扔给野狗们吧。会散发腐臭的内脏没有用处。只要有了首级就等于拿到了赏金】

【…………知道了。话说回来,之前我的建议各位考虑过了么?】

突然,窗帘对面一片沉默。和被高声拒绝的上一次不同,这次似乎多了考虑的余地。

【我们很信赖你。但是没有那个必要。我们身为master,必须使役那些servant】

【这个任务,由我来承担。无须担心】

【…………这样一来,就没有必要了是么?】

这个里问题夹杂着至今为止都没有的感情,Shirou没有忽略这点。怯弱,或者说是厌战感,以及将责任交给他人的安心————

【当然】

听了Shirou坚实的话语,窗帘对面暗中交头接耳起来。Shirou就这么跪着,等待指示。

【…………算了,那样还是太危险了。为了安全起见,分散开来比较好吧】

【明白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这么说道。毕竟那不是可以让渡给别人的东西。但是,没有理由的话是无法拒绝那项建议的。他们内部的常识,濒临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加把劲就行了吧,Shirou做出推断。

【那么我就此告辞。各位请尽情欢谈】

Shirou施了一礼后起身离开,藏在窗帘背后的他们马上开始谈天说地。即使是熟练的魔术师,如果没有做为人类的一面,是无法融入世间的。在动物和失败谈上东拉西扯的他们,确实地享受着和平。

【————不行啊,还是再稍微推动一下状况比较好呢】

Shirou耸耸肩,呆然地说着。“红”assassin见了,忍着笑回应道:

【所以吾就说吧?是吾赌赢啦】

【真没办法。那瓶葡萄酒就让给你吧。只是,那样好么?那只不过是我从第八秘迹会的前辈那里得来的东西而已,并没有隐藏什么特别的魔力】

【隐藏在酒中的魔力那种玩意儿没什么了不起的。吾所追求的,纯粹只是富贵的滋味啊】

【…………原来如此】

Shirou忽然看着assassin,而后点点头,似乎理解了什么。

【什么“原来如此”?】

【没什么。圣杯战争的servant之中,似乎也有些讨厌灵体化、却对吃饭和睡眠非常积极的类型呢。这类人士,大多都是王族来着】

【————呵。哎,确实是这样呐。所谓王,基本上比任何人都更为优秀,追求的东西也多种多样。那是身为王者的宿命啊】

【唔。不过,其中好像也有以朴素为宗旨的王啊?】

【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把“权力”这种比一切都更为必要的东西握在手中了,所以才会耍这种把戏。为王者,基本上都是暴虐的。不暴虐不行嘛。】

说了这么多,assassin突然闭上了嘴。Shirou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的逻辑是完美而完整的,没有抱持异议的余地。

【呀,不好意思。和汝说了这么多也没用】

【不不,我已经习惯执政者的思考了…………哼哼】

Shirou莫名其妙地咕噜咕噜笑了起来。

【怎么了?】

【啊啊,这个现状真是越想越愉快。如果立场倒过来,话还好说。假如我是从者(servant)你是主人(master),那个就是当然的道理。然而,现实却是逆转的。…………圣杯战争中的servant系统,有时还真能制造出这么奇怪的状况】

【————哼,确实是呢。虽然吾习惯了受人伺候,却没有习惯侍奉别人。现在还不迟,吾们交换吧?】

Shirou来回摇着头回答道:

【恕我拒绝。因为你看起来似乎是个相当的暴君啊】

听了这话,assassin那浅色的眼瞳里闪起淘气的光芒。她喃喃细语道

【世界最古之毒杀者的名号可不是装门面的哦?本塞米拉米斯(Semiramis),可是汝能使唤得了的?】

————那是Shirou召唤assassin之际,assassin最初宣告的话语。

Shirou微笑着,也把当时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亚述的女帝哟。这由十四名servant所展开的圣杯大战,我的目标是那有别于胜利以及失败的场所。能请您能协助我么?】

assassin一听这话,罕见地呵呵大笑起来。

【对,就是那句话!吾当时还惊讶地以为汝在说什么呢。说实话,那一刻吾甚至还考虑过另找一个傀儡(master),早早和他交换呢。】

【现在呢?】

【事到如今汝还问那个?master,汝很有趣。汝的愿望,即是吾的愿望。因此对于协助一事,吾甚至找不出半点踌躇。】

Shirou正想道谢,一只灰鸽子从他面前横穿了过去。她既身为assassin,同时也是caster。“二重召唤(Double Summon)”————这是能同时保有assassin和caster二者的职阶特殊技能的、极其稀少的技能。

因此,“红”assassin保有作为caster才能拥有的使魔。

根据传说,她刚被生下就被母亲遗弃,鸽子们代替乳母将她养大。长久以往,鸽子们成为了她永远的朋友。

她(assassin)的真名叫塞米拉米斯(Semiramis),是世上最古老的毒杀者。她令丈夫尼努斯(Ninus)王服毒而死。他是将塞米拉米斯从第一任丈夫翁尼斯(Onnes)将军身旁夺走的人物。之后过了数十年,她在亚述作为女帝君临天下。

【有报告。看来,吾等的berserker刚刚到达了图利法斯。archer和rider也作为预备役做好了准备。】

【————哎呀。rider也去了么?】

archer去追踪这件事,Shirou和assassin都已经知道。但是,似乎rider也加入其中了。

【他好像跟在archer后面…………算了,反正是那个rider。他多半是想顺便说服同乡的archer吧】

assassin的声音里略微带上了些阴险之色。那位连王都不放在眼里的豪放磊落的rider,以及在亚述作为女帝君临天下的assassin之间,Shirou感到这二人致命地相性不合。如果不是“圣杯大战”而是“圣杯战争”的话,这可能会是最先发生激突的组合吧

另一只鸽子也降落了下来。听了鸽子的通报,assassin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向Shirou.

【————Shirou。看来,汝最戒备的人物也到终于到这儿了呢】

闻罢,Shirou那如同眺望远方般的悠然眼

神里,浮现出明确的敌意。

并不是出于憎恨。而因为那是Shirou断然必须击溃的、世上仅此一人的存在。

【————是ruler吧】

【嗯。已经确认那家伙潜入罗马尼亚了】

由鸽子组成的网络遍及罗马尼亚全境。ruler现界并潜入决战之国(罗马尼亚)的那一刻,“红”assassin的尖兵鸽子就嗅到了servant那无法完全隐藏的魔力奔流。

【怎么办?】

【杀了她吧。最坏的情况,就算要再争取点时间也没关系】

【那么,让lancer去吧。要是rider在的话,就能让他们两个联合起来了。】

“红”servant七人中,除去正采取独自行动的saber,剩下六人。其中lancer和rider与其他四人相比,实在是破格的英灵。特别是rider在罗马尼亚的知名度甚至可与弗拉德三世比肩。rider确实是世界范围的英灵。

【我不觉得rider会接受这个任务。就算是master的命令,“讨厌的东西不论如何都讨厌”,的确是有英雄气概的男人啊】

rider不是berserker那种叛逆的英雄。但却也是和侍奉王的骑士相去甚远的男人。只要不称心,就算是王的命令也会公然无视。他会再次拿起武器,全是为了替朋友报仇。

那样的男人,是不可能会了解和lancer一同去杀害ruler这道命令的。

【lancer只要是master的命令,就会二话不说地服从吧】

另一方面lancer,一言蔽之,便是“武人”。只要有master的命令,他甚至不会有一丝违逆的念头,直接展开行动。

【————嗯。那就向lancer下达命令吧】

Shirou经由lancer的master,向servant下令。

【对“红”lancer宣告。遵从“红”assassin的指引,将ruler抹杀吧。宝具的解放当由自身判断】

不久,就传来lancer“了解”的简短回答。

如此,察觉到她已踏入罗马尼亚的“红”与“黑”两阵营立刻开始了行动。“黑”方为了确保优势,而“红”方则将ruler视为最大的敌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