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圣女贞德以她的善良、谦卑、气节以及纯真化为她坚守的信念。这就是她的全部。”

——某位神学家如是说。

鲁昂,旧市集广场

如同一曲来自彼方的挽歌般,她对那些流传进耳朵里的污秽言语视若罔闻。听见这些话她如果丝毫不悲伤,那就是说谎了,但是这些话如果能让她感到痛苦的话,就太过于夸张了。

恐惧,换而言之,只是一种顾虑。当她决心战斗之时,早已把羞愧和悔恨置之度外,即便在这一刻,她也不曾感到。

她被拖入广场,围观的人们纷纷在她身边聚拢。她直直地走着,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发现她的十字架不知在何时被偷。

她心灵的支柱离开了她,悲伤慢慢浸透了她的内心。在她哀悼之际,一个英国人冲了过来,无比虔诚地将一个制作粗糙的木质十字架递给了她。

“感谢你,”她感激地低语道,她不得不俯视他,因为男子已跪在她的身前,泪水自眼角淌下。虽然有些人会贬低她,但更多的人在为了她失声痛哭。

如果说那些污秽言语是来自遥远之地的异邦歌曲,那么那些悲伤也许就是母亲的摇篮曲。

她的手被紧紧地绑着,她的背紧紧地贴着木架。在如此捆绑之下,没有人会认为她能够逃跑。束缚之紧,给人一种即使想要松绑也只是徒劳的。

被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我是逃不掉的了,她这么想着。

当仪式上她最后一条罪状被宣读后,火把点燃起她身下的柴火堆。

火舌慢慢地舔食着她的脚。对聚集在她周边的人来说,用火烧掉一个人的身体是他们能想到最为恐怖的处刑方式。皮肤被烈焰灼烧,骨肉被火焚烧殆尽。唯有一遍遍高呼神与圣母之名。

“你的祷告都是谎言。”

她被这样指控了很多次,也这样被侮辱过很多次。她无力解决这一问题。祷告并没有固定的正确和谬误,他们必须恒久不变不论是何人在祈祷。

她很想告诉他们,他们错了,但是她已经无力发声。她反而看到了她之前的生活:她可爱的家乡,平常的家庭以及一个抛弃它们的傻瓜。但是她真的是一个傻瓜吗?是的,她也许曾经是的。

毕竟,当她这么选择之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来临。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最后的结局了。

如果她那时移开视线,此刻她必定会迎来不同的结局。

如果她忽略那些声音,如果她背弃士兵们临终前的悲叹,也许她会过上普通女子的幸福生活,也许她会结婚、过上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生活。

这样的未来会属于她。不会有任何改变。

然而,她却将这幸福抛在一边,奔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终焉。她举起剑,穿上盔甲,背负上代表着国家荣耀的旗帜,最前沿指挥者金戈铁马,开始戎马生涯。

你一定知道会是这样结束的,不是吗?

她早就知道,也早有觉悟。她的努力仅仅意味着她终将在某天迎来这样的结局。虽然很多人都咒骂她是傻瓜,嘲笑她的愚蠢。

但是,这样能够拯救更多的生命!我选择的路途是正确的。

她过去以及未来的愿景随着无比残酷的现实到来而远去,周围簇拥的烈火烧毁了她,她在祷告中化为点点灰烬。

这是她最后的祈祷,这是她的牺牲。即便世上每个人都职责她、背叛她,她在死前最后一刻也确信着她没有背叛她自己。

没有任何悔恨,也没有任何对未来的期盼。在最后她将获得安静。

尽管被如此残酷对待,在她生命迎来尽头、大伙熄灭之前,在她心中依然回荡着她无私的祈祷和无怨无悔的心意。

主啊,委以此身……

她最后的意识远去了,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脱离了苦海。她没有梦境的睡眠结束了,只有现实留了下来。但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在少女梦想化为泡沫之地,圣女贞德的传奇开始流传。

————检索开始

————检索完毕

————一件吻合

————体格适合

————灵格适合

————血统适合

————人格适合

————魔力适合

————开始由于凭依对人格进行暂时封印以及英灵的灵格插入(install)

————获得原人格的同意

————开始素体的别领域保存(backup)

————灵格插入(install)完毕。开始灵格及体格的适合作业。

————开始赋予职阶特殊能力(skill)

————开始插入全英灵的情报以及现年代为止的必要情报

————别领域保存(backup)完毕

————职阶特殊能力(skill)赋予完毕。技能“圣人”…………选择制作圣骸布。

————必要情报插入完毕。

————适合作业完毕

————全工程结束

————servant职阶、ruler。现界完毕

睁开眼帘。召唤手段真是太不寻常。和现世的联系如此脆弱的召唤实在是史无前例。原因难道在于这次的圣杯战争…………被称为圣杯大战的战斗过于异常么?

现界总算完成,各项指标也没有问题。但是眼下这副身躯,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国少女。更进一步说,她也拥有这个法国少女的大部分记忆。一副身体寄宿着两个人格,这比起所谓的多重人格,不如说是两个人格的统一更贴切。也许因为这名少女有着极强的感受性和虔诚的信仰心,她承认并完全接受了寄宿于自己体内的少女(La Pucelle)

【…………暂时要借用你这副身躯了,蕾缇希娅】

少女如此呼唤持有者的名字。

想到了首先该做的事。去向友人打个招呼。少女从床上爬起来,摇了摇睡在隔壁床上的友人。友人磨蹭了一会儿,听到少女的耳语后终于揉了揉眼睛,半醒过来。

【嗯…………什么?】

听到这充满困意的声音,少女一边在心里对叫醒她感到愧疚,一边用明确的声音说道:

【从今天起,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也许是还没能理解这话的严肃性,友人道别一声后又再度坠入梦乡————过了几秒,她猛地掀开被褥大喊道:

【你刚才说什么?】

【这么唐突非常对不起,不过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不,什么有时间没时间的,你这么说我可搞不懂啊!太唐突了吧!为什么刚说完“晚安明天见”就立刻讲出这种话啊!】

面对迷惑地叫喊着的友人,少女一脸真挚地告诉她“这是一次长时间旅行”、“这次旅行绝对有必要”、“不必担心”。友人一时间目瞪口呆地听着她的话,不久还是明白了似地点点头。

【知道了。…………如果必须去,那也没办法了】

【好。老师那边由我去说明】

【嗯。…………那么,晚安】

【好,晚安】

少女并没有利用魔术施展暗示。但是身为servant、ruler的她拥有让第三者相信自己言语的力量。

她告诉老师和同学自己将踏上旅途,并让他们理解到这是一次必要的旅行。少女虽然觉得有点蛮横,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叹了一口气把杂念抛开。

幸好,这副身躯本来的主人眼下正住在学生宿舍,远离双亲。这最长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旅行,应该不会被他们知道。

少女把必要的换洗衣物和护照以及教科书都塞进提包后、离开了学生宿舍。这副身躯原来的主人————蕾缇希娅现在还是学生。农村出身的少女,以前从来没有机会学习读书写字。因此,凭借圣杯就轻易将现代语的知识作为情报掌握,这心情还真是很奇妙。

【…………话虽如此,异常也要有个限度】

她本来甚至没有必要去借用别人的肉体,而是应该和通常的servant一样,在都市战场上以现界的形式被召唤。

然而这次,她是以依附在他人肉体上的形式被召唤,而且地点还是自己的祖国————至今还残留着当年面貌的这片法兰西。

原本,ruler是要作为第八位servant被召唤的。可是这次居然成了第十五位。在过去的历届圣杯战争中,这恐怕算最大规模了。

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导致的事故?还是有其它别的理由呢?无论如何,既然自己作为ruler被召唤,那就必须担负着排除万难的任务。少女下定如此决意。

少女的真名叫圣女贞德(Jeanne d'Arc)。作为servant的职阶是“ruler”,没有master,是圣杯战争的绝对管理者。

就这样,ruler一路搭乘夜班车来到机场,然后乘飞机前往了罗马尼亚的布加勒斯特。哪怕能灵体化一下也好,不过看样子是没可能的。没办法,她只好自费(正确说来是用了

蕾缇希娅的钱)购买了机票。之后还得去圣堂教会和魔术协会提出请求吧,她这么一想,心中添了几分阴郁。

在飞机上,她整理了一下被赋予的知识。了解到成为战场的地点是罗马尼亚的小城市图利法斯。那片土地的所有者(second owner),正是这次圣杯大战的举办方尤格多米雷尼亚。与之对立的,是收到脱离宣言的时钟塔的魔术师们。现状的问题是,这并非七人相争,而是七人对七人相互争斗的规模(scale)史无前例的战斗。

光是一对一战斗的余波就让周围的建筑惨遭蹂躏,这毫不稀奇。要是升级为七对七————两阵营的全面抗争的话会造成怎样的破坏,仅仅想象一下就令人忧郁。

自己作为ruler被召唤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么?被对规模大小和战争的完全破绽感到畏惧的大圣杯所召唤……?不知道,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首先前往罗马尼亚、布勒加斯特。有话之后再说。

算上换乘和等待的时间,到达位于罗马尼亚首都、布勒加斯特的亨利·科安德(Henri Coanda)国际机场总共花了一天半以上。现在时间刚过正午,天空很不凑巧地是个阴天。被浓厚的黑灰色云层遮盖的天空和“眼看就要哭泣”这种说法真是非常相称。虽说已经作为知识被赋予了自己,但利用最新技术建造的机场,在少女眼中看起来还是非常新鲜。

也许是因为一直坐着的缘故,腰部稍微有些沉重。在这漫长的天空之旅中,有一半时间花在了考虑这次的圣杯大战上,剩下一半时间则是献给了祈求旅途平安的祷告。多亏了作为servant被赋予的知识,她很清楚飞机是一种怎样的交通工具。但是,被赋予知识和实际乘坐起来,那没法相提并论。老实说,为什么那样的铁块可以飞行?她虽然已经作为知识了解,却还是不想去理解。

…………不会掉下去真是太好了,她想。

一脸毫无防备地拿着提包的少女混杂在人群之中晃悠悠地走着,这对小偷来说是最好的下手对象吧。但是不知为何没有一个小偷忍心向她下手。他们还没有无赖到会把肮脏的双脚踏入清澈的水中。

图利法斯位于这里的东北方。必须搭乘某种交通工具过去。是要坐巴士呢,还是搭顺风车呢————

刚踏出机场的瞬间,无数的视线就贯穿了ruler。

然而在她的索敌领域、半径十公里内都没有servant的气息。

明明连assassin的“气息遮蔽”都能无效化的ruler那强大的索敌能力都无法感知,却依然能感受到视线,这意味着————

【…………远望的魔术和使魔么】

观察远方事物的魔术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手段。一是远望的魔术。那是一种透过水晶玉或者镜子来观察遥远地点的魔术。只要有了某种媒介,即使身处安全的工房之中也能对外部进行监视。因此,大部分魔术师都掌握了这种魔术。

另一方、使魔,则是将小动物或肉体的一部分进行加工、以此创造出拟似生命体的魔术。可以凭借和主人建立因果线(line)来共享五感。这对一般魔术师来说也是初步的魔术。

环视灰色天空的ruler,发现无数的鸽子正在看着这里。那些鸽子多半就是使魔,不过…………从那些鸽子眼中,找不出半点理性的光芒。通常,魔术师都会将头发或血液分给成为使魔的生物,这样一来,即使它们不能说话,也应该能感受到某种理性。

可是它们的眼睛只是纯粹的鸽子眼睛。只不过是在观察自己而已,不会错。是对鸽子施加了暗示然后操纵它们么?…………那真是个绕远路的办法。

ruler猛烈地瞪着远望的魔术看向自己的方向以及鸽子们。她并没有夹藏魔力,但对面大概读取到了她的视线中所传达出来的意志。

远望的魔术所带来的被盯住的感觉消失,鸽子们也一齐飞走了。

确认这一幕之后,ruler呼地喘了口气。

…………基本上,ruler并不是来参加圣杯战争的。即使如此,她还是站在必须要向违反规则的master以及servant下达审判的立场上。为此,她必然得具备与之相应的战斗力。

经历过两到三次圣杯战争的人屈指可数。就算有,也肯定没人经历过有ruler显现的圣杯战争吧。刚才那下,恐怕是想估测ruler这个存在的力量。

【这真是,越来越不能轻易下判断了呢…………】

这次的圣杯大战,对于ruler而言只有唯一一个大的优点。十四名servant按每边七人分为两个阵营、“黑(Noir)与“红(Rouge)”。也就是说,可以避免十四人行动时各自为政。

光是想象一下十四名servant我行我素、肆意横冲直撞的情景,就如同噩梦一般。搞不好,整个图利法斯都会毁灭。

【总之,得先去图利法斯…………】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寻找开往图利法斯的巴士。但好像并没有直达图利法斯的班车。除了先前往中继点锡吉什瓦拉再转向图利法斯以外,似乎别无他法。

可是,开往锡吉什瓦拉的下一班车要到明天才来。无奈,ruler只好四处寻找是否有直接开往图利法斯的车辆,有的话看能不能让对方载自己一程。

最后,一位头顶鸭舌帽、戴着眼镜的骨瘦嶙峋的老人答应了她。

【我接下来确实是打算去图利法斯】

【那么————】

【但是啊,那儿和锡吉什瓦拉不一样,可不是观光地哦。那儿除了座巨大的城堡以外什么都没有,但那个城堡却因为是私有地而禁止入内。要学习历史的话,有着弗拉德三世出生之家的锡吉什瓦拉不是很好么…………】

【不是的,是因为图利法斯有亲戚在等我。能麻烦您么?】

【哎,是这么回事啊,那没问题。不过助手席得搬运易碎物品被占满了。所以,你能到装货台去么?】

【如果您愿意载我,这不成问题。非常感谢】

【祈祷老天不要下雨呐】

后部的装货台载上她后,老人笑着说。

【好,知道了。我会祈祷的】

ruler认真地点点头,如此回答道。天下不下雨这种事也只能靠祈祷了。

咯噔、伴随着碾飞铁罐般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响起,卡车在平稳的路上向前奔行。ruler一边感受着这股震动,一边眺望着流逝而过的布加勒斯特风景。

咚、卡车摇晃起来。与此同时,消声器也开始冒出黑炎。

【…………果然和马有些不一样呢】

马那种生物面的震动和机器所产生的零星震动相比,虽然同是交通工具,但还是有区别。大概是因为速度和耐力有所提升,而丧失了相应的舒适。她想起了当年与自己共同驰骋沙场的白马。那是一匹极好的壮马…………但在贡比涅之战中下落不明。恐怕是被杀掉、或是被他人骑去了吧

速度越来越快,装货台上载着的数个木箱都喀哒喀哒地摇晃着。让人意外的是这车的速度居然和马一样。不过这只是单纯因为自己现在乘的这辆卡车在性能方面低于平均水平而已吧。用马来说,这就像是已经上了年纪了。

车和马最大的区别在于,车在行驶的过程中不会气力不继。卡车一直保持着慢悠悠的速度向图利法斯驶去。

【老爷爷,还要大概多久才到图利法斯呢?】

ruler向驾驶席上的老人询问。老人哼着小曲儿回答道:

【嗯————照这个速度差不多十二小时吧?】

【要花那么长时间么?】

【因为中途要休息,没办法啊】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没办法呢】

ruler尽管有些意志消沉,但她忽然一想,从提包里取出教科书。

【像我这样的农家子女也能接受教育啊…………真是个好时代】

可是,圣杯虽然授予了自己要在现世生活所必须的知识,但却没有连教科书的内容都告诉自己。自己附身的少女的知识,就是自己知识的极限了。

【…………一点也看不懂】

伴随着恶战苦斗的预感,ruler开始埋头于数学教科书中。

特兰西瓦尼亚高速公路,是唯一一条通往图利法斯的国道。由于高速公路的终点图利法斯甚至脱离了电车网,开往那里的车辆几乎不存在。并排耸立的道路照明灯,也有超过半数被损坏。大概是因为没有驾驶员抗议的缘故,政府似乎下定决心节约预算。

朦胧的月色,还不足以照亮道路和标识。因此,眼下只能依靠柏油路的触感来判断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

————根据“鸽子”的报告,ruler不知为何没有灵体化就搭上了顺风车,正朝图利法斯方向行进。

正因为这样,连追踪的功夫都省了,只要埋伏在道路上,ruler所乘坐的车辆自然会通过。实体化后的“红”lancer一直在特兰西瓦

尼亚高速公路上待机,准备执行命令。

lancer从不去考虑接到的命令的善与恶。不管那道命令会导致怎样的事态,他都敢避免去考虑。在他眼中,只有侍奉召唤了自己的master才是第一要义。

话虽如此,他还是对这道命令怀有一丝疑问。不是敌方master,也不是敌方servant,甚至连吞噬无辜人类以补充魔力都不是。要自己去将第十五位servant————本该担任这场圣杯战争裁判的职阶、ruler诛杀,他对master的这道命令有些不解。

毕竟ruler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他们是顶多对违反规约的人物提出警告、给予惩罚、避免让圣杯战争本身无法成立的事态的servant。

恐怕这么做是想通过排除ruler来回避违反规约的惩罚吧。这么推测还是很武断,但他很难再找到要去排除ruler的理由。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唱反调这种事“红”lancer是不会做的。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这种念头。

“杀掉”、如果被这么命令————他只会毫不留情地实施杀戮。

一只鸽子落在lancer肩头。lancer取下它口中衔着的纸片后,鸽子就匆匆忙忙飞走了。这或许是那个assassin的使魔。如果说“红”方阵营的caster算是特异的servant,那assassin也是毫不逊色的异端。那位亚述女帝,有着尽管以assassin现界、却能作为caster活动的极其稀有的技能“二重召唤(Double Summon)”。这样一来,caster作为caster无法活跃的部分,就由assassin来弥补。

【…………哼】

纸上写的东西实在是很简洁————车种和车牌号。只靠这些就足以锁定目标。

lancer往高速公路的巨大标识上一坐,伸出双腿,一心等待ruler通过。实际上,lancer对ruler到底是何等人物这种具体知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多半是大圣杯把和ruler相关的情报严密地隐藏起来了吧。

ruler受大圣杯指派,担负着管理圣杯战争系统的任务。对把局外人卷进来的行为施以刑罚,在这一点上,ruler和圣杯战争的监督官是相似的。但他们的力量,是身为人类的监督官所无法比拟的。

重要的是,ruler拥有只凭自己一人就足以管理“圣杯战争”的特权。想要解决他们简直难如登天。但也可以说正因为这样,才有了与之战斗的价值。

遥远的彼方,传来汽车车首灯发出的点点微光。lancer看到了。

途中小睡了三个小时,ruler在所乘坐的卡车终于即将临近图利法斯之时,觉察到前方数公里处有servant。

瞬间,她的心中响起了警报。危险、很危险!那名servant危险的不得了!

【————请把车在路边停下来!】

ruler这样对司机老人说道,强制让卡车停了下来。

【到底什么了…………】

【请您等到天亮了之后再开车。我从这儿走过去就行了,没问题的】

她强行地让眉头紧锁的老人理解,然后丢下一句道别的话语、拎起提包就全力地飞奔起来。可能是张设了驱逐外人用的结界,来到数公里开外后不要说是车辆,甚至连动物的气息都已绝迹。

放下提包,她立刻把服装变换为原来的战斗装束。用魔力编织成的铠甲包裹了她的全身。似乎事态比她想象的还要紧迫。被召唤而来的ruler,渐渐燃起了战意。

【————看来你就是servant ruler】

声音从头上传来。ruler抬头一看,引入眼帘的是高速公路巨大的标识牌、以及一名跪在上方等待的青年。

随意生长的头发,保持着通透的洁白。他的目光如同磨亮的刀刃般锐利,暴露在外的胸口上镶嵌的赤石也交相辉映,酝酿出光润的妖艳之色。但最醒目的,还数那与其说是缠绕全身、不如说是仿佛与肉体一体化了的、散发出神圣光辉的黄金之铠。

尽管每一部分都如此美丽,结合在一起的青年却给人以超越美丽的强烈印象,这是个多么奇妙的青年。

ruler毫不大意地盯着他的身姿,说道:

【…………你是“红”lancer吧】

【呵,我还没有亮家伙,你居然就能看穿么】

带着几分兴趣,青年————“红”lancer点头示意。

【是的,我知道。当然,你的名字我也清楚哟————英灵迦尔纳(Karna)】

【…………】

ruler说出的名字,似乎拥有足以让“红”lancer站起来的威力。

英灵迦尔纳————是在古印度的大叙事诗《摩诃婆罗多》中名留青史的拥有不死之身的英雄。在太阳神苏利耶(Surya)和人类女性昆蒂(Kunt)之间诞生的他,从父亲那里获得了作为其子证明的黄金之铠,的确是个与生俱来的大英雄。

【原来如此,你确实是ruler。我甚至还没出枪就被看破真名,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明】

【嗯。话说“红”lancer,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把早就知道的事挂在嘴上,可谈不上贤明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就把它当做是一种明确的宣战布告好了】

虽说自己早已确信,但当被再次告知时,ruler还是感到丧气。

【愚蠢的是你的master。现在在这里解决掉我,有任何意义么?】

【谁管那么许多】

简洁的回答强烈地拒绝思想沟通。“红”lancer接着说:

【master要我在这里结果你。那么,我只是按照契约如此行动而已。】

瞬间————一道苍白的光芒仿佛贯穿了lancer的右手。但那仅是他本该握于手中之物现界了而已。

他手上,现出一把巨大的枪。那件东西长度远远超过魁梧的青年,大得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人所使用的武器,其精细的造型堪称艺术。这是“神所赋予的”兵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加以形容。

【lancer…………!!】

【我要上了,ruler。不好意思,我可没从容到会手下留情去考虑你的特权。让我只用临别的一击就决出胜负吧!】

这句话、以及瞬间膨胀开来的魔力,让ruler瞠目结舌。还未刀剑相交,他就二话不说准备解放宝具。不行,这么下去,比起自己行使“特权”,他的宝具会更快行动——————!

【呃…………!!】

下定决心的ruler正要召唤武器“旗”的时候————她察觉到了第二名servant的气息。

【动手!saber!!】

伴随着粗犷的男声,支撑标识的铁柱被一刀两断。“红”lancer作为支点的地方立刻土崩瓦解。当然,lancer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动摇。他极其冷静地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柏油路面。

【————你是】

“红”lancer用寒气缭绕般冷彻的声色低语着,与闯来的saber对峙。saber身旁,一名身材肥满的男子流露出恐惧与憎恶,对“红”lancer怒目而视。看来他就是master。

【是“黑”saber么。那庄严而凛冽的剑气,不可能是berserker或assassin之流。】

与之相对的saber无言地同意。

【哼,这么说你们的目标和我一样都是ruler么?】

lancer扫了一眼ruler。虽说目标相同,但对方的目的恐怕不是排除,而是笼络吧。只要将中立的saber纳入手中,无疑对己方的阵营压倒性地有利。

似乎是作为代辩人,master向前一步,对着ruler恭敬地伸出了手。

【真是千钧一发啊,ruler哟】

被叫到的ruler轻轻地点头说:

【你们是“黑”saber和master吧】

【如您所言。在下名为戈尔德·穆吉克·尤格多米雷尼亚。在此次圣杯战争中列名“黑”saber的master。现在————】

戈尔德抬起脸,向“红”lancer一指,趾高气扬地谴责道:

【“红”lancer哟,你欲杀害ruler一事、我们确实用这双眼睛目睹了!竟然企图抹杀司掌圣杯战争的英灵,这可是究极的规则违反。这已经不是惩罚条例就能完事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我的saber……以及身为ruler的她所下达的处分吧!】

这句话既是谴责,又是并肩作战的提议。即使是戈尔德的眼睛,也拥有不会漏看“红”lancer试图解放宝具的力量。眼下,和那似乎拥有强力无比特权的ruler并肩作战,将lancer打倒才是上策。

方才lancer的一击,矛头明显是指向了ruler。当然,ruler应该也会接受这项提议的…………戈尔德如此确信。

没想到,听了这话的ruler向戈尔德投去尖锐的一瞥。

【“黑”saber,以及“红”lancer。你们若要于此处战斗,我没有异议。我不会出手干涉,请放心】

【…………诶?】

面对哑然的戈尔德,ruler以冷漠的表情宣告道:

【“红”lancer要取我性命,这和“红”lancer与“黑”saber进行战斗是完全不同的案件。我作为ruler,有义务守护这场战斗的纪律】

戈尔德用低不成言的声音抱怨。这名servant ruler的价值观完全无法理解。明明有人想加害自己,却还要等到战斗结束?

【哼。你还打着两个人齐心合力压制我的算盘么。你所追求的只是纯粹的胜利?何等卑鄙。也罢,这亦是一种战斗形式。我可是那样也无妨噢】

红lancer保持着彻底的平静,昂然地宣告即使同时面对两个对手也毫不在意。这句话意味着自己绝对不会败北的绝大自信。这并非尊大,也非傲慢,他只是淡然地————说出了自己眼中的“真实”。

【什…………】

戈尔德无语了。他既对自己被轻蔑地斥为卑鄙而感到诧异,又对即使面对自己拥有绝对自信的saber,依然能游刃有余地大放厥词的lancer感到震惊。

惊讶立刻转化为憎恶,戈尔德怀着满腔怒火吼叫道:

【saber!杀了他!!把那红lancer给我击溃!】

听了master的话,始终保持沉默的黑saber轻轻地颔首。————他用和勇者相称的步伐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是么。那么黑saber,我似乎能和你单独厮杀了】

言罢的瞬间,红枪兵看见了剑士的微笑。仅仅一瞬、那是任何人都没法察觉的浅浅一笑。英灵齐格飞在那一刻,嘴角确实缓和了。

lancer不经意间,眼睛里染上了怀旧的思绪。时代和祖国都截然不同的黑saber,到底让他想起了什么呢。

【和你眼神相似的男人,我曾经见过一次】

lancer不由得说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黑saber微微歪起头,似乎在催促自己说下去。

【那个男人,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如果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就说明你我的战斗绝非偶然,而是必然】

lancer的斗志,如同苍炎般熊熊燃起。恪守沉默的黑saber也静静地让剑气汹涌翻腾。空气吱啦作响,发出烧焦的气味。这是因为二人的武器?还是servant那惊人的斗气正在迸发?这点不得而知。

总之,对lancer而言有一个事实是明确的。

————啊啊,是么。是你么。你也正期望着和我交战啊。

红lancer如此确信,为之欢喜。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让一切阻碍介入了,让我们战斗到天涯海角,让我们相杀到世界尽头。

我等英灵,皆是不断战斗直至生命终结的求道者、大狂人。即使如今获得了第二次生命而现界,那份信仰依然亘古不变!

没有高声呐喊,也无裂帛之势,然而双方的斗气却如灼热炙炎————逐渐侵染了周围的一切。

ruler和黑saber的master戈尔德,都静静地退离现场。

汹涌的火焰仿佛在用热度传达战场的危险。生物的直觉正诉说着这里距离靠得太近。

片刻后,当ruler和戈尔德退离至安全场所的刹那,两位servant就开始了战斗。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servant与servant之间相互厮杀这种本来形式的“圣杯大战”由此拉开序幕。

————枪撕裂大气、轰鸣咆吼

————剑残卷风云、疾声尖叫

激突。如同凋零的生命般、火花消散,两股庞大的力量势均力敌。

距离,在这点上枪兵理所当然地有着一分的优势。毕竟红lancer所持之枪,那骇人的长度光是枪尖就足有一公尺以上。

但拉开距离就必然会导致攻击速度变得迟钝。进行一次突刺之后,收回长枪的作业将引起些微的时间损耗。

当然,红lancer的枪术毫不辱没威震天下的英雄迦尔纳之名。

纯粹身为master的戈尔德多半连lancer在做什么都无法理解吧,这毫无疑问。

然而,接受这间不容发、有如石壁般的枪之连击的————是那尼德兰的“屠龙者(Dragon Slayer)”齐格弗里德。其剑术业已达到非人之域。他利用那细微的时间损耗,逐步缩短距离。

不过,剑士(saber)并不能因为自己的优秀就理所当然地防下长枪的一击。只凭这点,想要完全经受住那踏入神域的枪之连击是绝无可能的。

尽管如此,黑saber还是沉着地将距离渐渐缩短。那是、就连理应知晓他的传说的ruler都想出声制止的、极其无谋的行为。

敢于牺牲才能成功————用话来说真是太过简单。不过实践起来则伴随着极大的困难,大多数人都深深陷入名为死亡的泥沼之中。

黑saber更加向前踏进了一步。他用最小限度的动作操作着大剑,轻轻架开长枪的连击。但这样无论如何也没法跟上长枪的速度。好几回突刺都击中了要害。动脉被切裂、眉间被贯穿————本该是这样的。

【…………!?】

目睹了那可称得上异样的光景,红lancer即刻后退。拉开距离,用仿佛要把黑saber冻结的眼光向他投去一瞥。

【伤口真浅呐】

岂止是一击,实际有七十八回枪击都刺中了黑saber。不论哪一击都是不偏不倚的要害。————怎想,saber竟泰然地摆起架势。

他并非没有负伤。但那伤口却浅得离谱。本来,就算手臂被粉碎、眼睛被剜出都毫不奇怪。至少,红lancer是以这种威力刺出长枪的。

但戈尔德的治愈魔术立刻堵住了黑saber的伤口。这个事实说明,saber的伤口仅仅浅得甚至可以立刻再生。

怎么可能。如果说那些连击全都被挡下,尽管难以置信但在理论上还是说得通。可是,明明接受了直击,却只有这种程度的损伤实在不可能…………!!

这既是绝无可能的事件、同时又是确实发生了的现象。那么,一定有理由。他要么是像己方阵营的rider一样受到神的眷顾,要么是经历了千锤百炼,再不然————

【————啊啊,原来如此。我总算理解了】

久违的高扬感在lancer胸中翻滚。啊啊,这个黑saber,果然和“他”很相似。

…………无疑,要说惊愕,黑saber也不例外。他所拥有的违规级的能力“恶龙之血铠(Armor of Fafnir)”…………再现了沐浴过龙之血的英灵齐格弗里德的传说的这项技能,能让B级以下的攻击无效化。

换言之,本来————如果没有完全发动宝具,仅仅是把枪作为单纯的兵装来使用的这种状态,是没可能伤到saber的。

然而,lancer所放出的共计七十八连击全都让他负伤了。虽然是轻伤,仅仅只有凭借master的治愈魔术都能立刻回复的程度,但这个事实足以让英灵齐格弗里德不寒而栗。

即是说,红lancer的长枪————蕴含着等同于A级的物理攻击力。毋庸赘言,那把枪本身必定是相当的珍品。————但仅凭这些是不可能放出能贯穿龙之铠的一击的。这是只有具备了惊人的膂力、以及卓越的技巧才能产生的破坏力。

————太美妙了

黑saber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在生前,甚至都没有能和如此英杰交锋的经历。自从打倒了那捣毁数千村落的恶龙以来,他凭借不死之身创造了无数传说。————然而度过那仿佛要消磨灵魂般的死线时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

任何攻击对自己都无法凑效,齐格弗里德只是轻而易举地将敌人屠杀————这不是战斗,感觉上更接近作业。

但这场战斗中没有那种感觉。

看哪,那柄贯穿我龙之铠的长枪。看哪,那身已然到达神域的技术。他到底建立了多少传说,跨越了多少苦难。

黑saber光是这么想着,感叹之情就油然而生。对此,眼前的枪兵似乎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保持沉默,相互颔首————再一次,沉溺于战斗之中。

挥舞的长枪,再次将矛头指向了黑saber。枪尖里蕴含着斗气,战意,杀气,以及钢铁般的意志。

saber重新架起大剑,lancer用双手紧握长枪。

尽管现在是黑夜,却伴随着沐浴阳光般的清爽与畅快———

—两位稀世的英灵,再次刀剑相交。

【唔…………】

戈尔德咬牙切齿地旁观着黑saber与红lancer的死斗。他找不到行使魔术的机会。说起来对方的master似乎也不在此处。

但他最为不满的是黑saber无法取胜一事。勇者齐格弗里德、无疑是最强的saber。他是B级以下攻击全都不足为惧的大英雄。

谁知那样的saber,依然无法完全防御红lancer的攻击。果然,眼下还是得接受她的协助。

【ruler哟,务必拜托您。至少以您的力量,将那家伙的真名————】

【我拒绝。身为中立servant的我,那么做是违反规则】

ruler冷冷地回答。但即使如此,戈尔德还是紧紧纠缠。

【但是!他刚才可是想杀害您啊!黑saber若在此败北,他可能会再一次盯上您。如今————】

【刚才我说过了,这是两码事。要我出于个人原因去插手他们的战斗,我赌上作为ruler被召唤的自己的尊严,誓不为此事】

【…………!!】

戈尔德越发焦急。当然,通过caster的远望魔术以及使魔们,达尼克一行人应该也在看着这幅光景。

明明两位servant正在战斗,自己却既没下达指令、也没利用魔术援护————仅仅只能被二人堪称异样的压迫感冻结脊髓,他对如此愚蠢的自己感到焦躁。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圣杯大战。难道不是两名servant相互厮杀、两位master一决雌雄的究极的魔术对决么。在哪儿、master在哪儿?为什么不滚出来!没胆了么?别开玩笑了!我要将你打倒,我要把你宰杀!

【滚出来、红方的master哟!你这魔术协会的走狗,我戈尔德·穆吉克·尤格多米雷尼亚来做你的对手!你在看着吧?你在看着对吧?】

…………没有回答。自己的servant自不用说,甚至连红lancer和ruler都不看他一眼。

被搁置一旁的感觉,唤起了戈尔德心中睽违已久的耻辱和惭愧。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必须拥有能做点什么的力量

————对,那种力量,就在手上。

戈尔德看向右手背。那里,确实有着身为master的证明。用庞大的魔力所刻记下的master和servant之间的羁绊……令咒。

对了。只要使用这个令咒,就能轻易将那个servant置于支配之下。那个servant不是英雄,说到底只是傀儡而已,这一点断不能忘记。

让servant投身战斗,自己却在一边旁观,这是绝不能容忍的行为。为master者,难道不应该以其魔术之手段和冷静的判断力来将这场战斗引向胜利么?

但是现状对戈尔德来说根本无法出手。就算是戈尔德,这点冷静还是有的。倒不如说,他纯粹只是被servant同胞间的战斗所震慑。

席卷起轰鸣狂风,如同炮弹般放出突刺的红lancer。

切裂大气、挥舞起劈开黑暗的黄金大剑的黑saber

双方的战绩如螺旋般纠结缠绕,似火花般转瞬即逝。立于剑技与枪技顶点的二人竞相争霸。

论技巧之卓越,红lancer稍占上风。论身躯之顽强,黑saber更胜一筹。话虽如此,从总体实力上看,双方几乎不相伯仲。哪怕仅仅一瞬的放松,就会被刺穿心脏、剜下首级。

勉强要找出优越性的话,那就是master戈尔德的存在。他能利用治愈魔术,不断修复黑saber的损伤。然而lancer的自我治愈力也相当惊人。尽管master不在,但似乎在他们之间连接着颇为强韧的线路。他被赋予的魔力也有相当的分量。

碰撞发出的钢铁之声,即将过万。

被立刻修复的轻微伤口,业已逾千。

不一会儿,双方不知不觉中都停下了双手。并不是出于疲劳。这两位稀世的英杰,即使奋战三天三夜也不会体力透支。然而,只有时间是无能为力。天色已从完全的漆黑变为灰暗的深蓝。

没错,自从开始交战起竟已过去数个小时。双方都没有使用宝具————甚至连解放真名的空档都找不到。

【————再这么下去,会打到天亮吧。我是无所谓,不过你呢?你的master看起来已经厌烦了。】

【…………】

saber终究还是无言地收起了大剑。戈尔德似乎想张嘴说些什么,但还是说不出话来。二人相互冲突的斗气过于浓密,他本能地领悟到这不是外人能插嘴的世界。

之后,被master禁止说话的黑saber舍弃了那些许的逡巡,开口说道:

【但愿,下次能和阁下真正尽情地战斗】

这句话,包含着非同寻常的殷切期望。红lancer迦尔纳并不知晓。

英灵齐格弗里德那华丽的英雄传的内侧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即便如此————他还是对那句话语不胜钦佩。红lancer微微肯首,对剑士的言语表示称赞。若问缘由,因为这也是lancer心中隐藏的愿望。

并不是约定和立誓那种夸张的东西。二人把彼此视为应当抹杀的对象,理解为应当交战的对手。所以才会有那种共感。

【————啊啊,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黑saber,我发自内心地感谢初战就能和你对阵的这份幸运】

这是红lancer毫不夸张的赞赏。其中蕴藏着作为战士的羁绊。“希望将你打倒的是我的剑、我的枪”,这种梦想如同纯真少年一般。

【那么,再会了。黑saber哟】

【…………】

无言的问候。红lancer在转瞬之间,那副身躯就化为灵体消失了。而天空也染上了宣示黎明的薄紫色。

【————真是精彩的战斗。不愧是Allemagne首屈一指的英雄。(※Allemagne:法语“德国”)】

面对ruler的赞赏,黑saber无言地颔首。

戈尔德瞪了一阵擅自开口的黑saber,重新振作精神再次面向ruler。

【ruler哟。那么,能请您随我们走一遭么?若是您接下来打算检查在图利法斯的战斗,来米雷尼亚城稍事停留岂不快哉————】

【不了,那样不能保证公平性。你不必但心,我的知觉力是普通servant的数十倍。即使是图利法斯的任何一处发生战斗,我也能立刻赶赴】

ruler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这场圣杯大战,是两方势力相互冲撞的史无前例的战争,无论如何都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哪怕是虚有其表都不行。

【…………走吧,saber】

他的声音中确实压抑着不快。戈尔德的目的很明显,一开始就是为了确保ruler。不料却被红lancer打乱了阵脚。就算要用黑saber的力量来制服ruler,也早已来不及了。戈尔德再怎样也是位魔术师。他还没有蠢到会让servant在光天化日之下战斗。

戈尔德刚离开,ruler就再次远望那二人交织而成的战斗痕迹。痕迹过于散漫、无序,没有固定的方向性。那并非怀着破坏某物的恶意而产生的损坏,而是证明了这仅仅只是战斗中单纯的余波。没错,光是单纯的余波就将高速公路上的标识牌拦腰斩断,轰出仿佛陨石坠落般的大坑。

这里不是高架道路真是谢天谢地,ruler想道。要真是那样,搞不好会因为承受不住他们的踩踏而坍塌,当然,servant不可能因此而死,但高架道路的重建会花费漫长的时间。那还真是有些对不住。

总之,黑saber和红lancer的战斗以平局告终。不论哪一方都没有身负重伤,也没有消耗大量魔力。只不过是个轻松的小竞赛、前哨战罢了。

然而,区区前哨战就已是这般情形。

随着战争愈演愈烈,想要使诈的servant和master应该也会出现。自己————ruler、圣女贞德就是为了对其实施监视才被召唤的么?

自己没法断言说“不”,却也有种无法坦诚相信的朦胧感觉。不论如何,这场圣杯大战有着某种"不同",少女内心的某种东西低声诉说着。

【…………现在考虑也无济于事。不管怎样,都必须全力以赴】

ruler握紧拳头,独自这样宣告。明明朝阳都升起来了,自己却还身着铠甲,这让她感到莫名的羞耻。她连忙解放魔力编织的铠甲,重新换回原来的私服。

薄紫色的天空下,少女再次启程,拎起提包,缓缓地向图利法斯迈进。

————大家,在呼唤我。

“救救我”“好痛”“好难受”…………基本上,就是在重复这三句话。但数量上却相差悬殊。寻求帮助的大众呼声,诉

说疼痛与苦难的疾声尖叫。被蛮横的命运击垮、面对死亡的恐怖怯弱地啜泣的弱者们。

男子思索着。啊,这并非在向我求助。只是我倾听到了他们的诉苦之声而已————

要真是这样,那是多么悲哀。如果有可以求助的人在,那就还有希望。但如果连救助的对象都没有————那些声音,就只能付之东流。

————那么,由我来。

正这么想着,他从梦中醒来了。睁开眼睛,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肉体。刚才那只是名符其实的梦。自己纤细的双手连握剑都办不到,一级的魔术回路也是单单行使魔术就很可能令肉体破裂的危险替代品。

自己没有力量拯救他人,没有力量牵起他人的手。那毫无疑问。自己只是一介人造人,才诞生了数月。是作为servant的魔力供给电池而被创造,然后死去的存在。

是谁在求助?是自己右边的少女?左边的青年?还是对面、那已经不成人形的人呢?

但无论是谁,都无能为力。所获取的圣杯大战的知识,让自己们理解到自身正处在多么重要的位置上。

让servant现界所必须的东西,就是魔力。而魔力的多寡也决定了servant的力量。

不管是拥有何等强大宝具的英灵,要是没有足以让其真名觉醒的魔力,说不定刚一使用就会消灭、败退。

反之,代价低的宝具尽管没什么威力,却可以毫不顾虑魔力进行连发。仅仅一发就用尽弹药的大炮、和可以无限补充箭矢的弓相比,后者较为有利乃是自明之理。

所以,master拥有的魔力越多就越有利。然而尤格多米雷尼亚在这一点上转变了思路。

他们的想法,是将消耗的魔力从第三者身上榨取到死为止,单纯而残酷。不用说,区区普通人类是不行的。这不是伦理方面的问题,而只是单纯出于难以隐匿这个理由。想要凑齐自愿献身的魔术师们也很困难。但如果是拥有魔术回路的人造人的话,谁都不会吝啬。虽然是要花点金钱和时间的作业,不过反过来说,也真是太便宜了。

从艾因兹贝伦及其他炼金术大家里盗取出来的技术,在专家们的眼中那是如同儿戏,但要用作单纯的魔力消费电池则完全没有问题。

没错。对把一切都赌在了这次圣杯大战上的尤格多米雷尼亚而言,自己们正是“钥匙”,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哪怕是燃耗多么高的宝具,只要有了他们就能立刻进行魔力补给。而且,master们也没有必要去考虑向他们的servant提供魔力。这使得他们能倾注全力使用自身的魔术。

不论对master还是servant,这都是最佳的环境。多亏了它,浪费生命的自己们被置之度外。

【————啊,我求不了任何人】

想解放他们,纯粹是痴人说梦。只能甩开那些求助的声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毕竟连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

在战争正式爆发之前,米雷尼亚城塞里master和servant们的闲暇时间十分有限,大家都随心所欲地过着那如同狭缝般的时间。

自从被召唤以来,为菲奥蕾推轮椅成了archer的工作。两人的关系,远远优于其他组别。菲奥蕾对他寄予完全的信赖,除了睡觉以外几乎所有时间都和archer共同度过。

【放在这儿行么?】

【好,谢谢】

菲奥蕾确认了archer端来的药汤和药粉之后,一饮而尽。那是一种为了缓和双脚疼痛的、类似镇痛剂的药物。副作用会引发难以抵抗的睡意,不过菲奥蕾觉得稍微睡一会儿没什么大碍。

等待药物发挥作用的这段时间,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向servant提过那个重要的问题。

【…………呐,archer。说起来,我还没有具体问过你的愿望呢】

archer寄托于圣杯的愿望。对于servant来说这或许是最为重要的东西,菲奥蕾至今都还没有询问。当然,她一开始就有打算问过。但他用一句“那是微不足道、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愿望。要说的话以后还有机会吧”,把话题打发掉了。既然在这次被召唤的servant中、最为诚实的archer都这么说了,菲奥蕾也就暂作保留。不久之后前哨战打响。她觉得是时候该问个清楚了。

【托付给圣杯的愿望么…………要说没有那是骗人的】

archer满脸困惑地难以启齿。对黑方阵营而言,最优先考虑的应该是lancer————弗拉德三世的愿望。但既然每个servant都有自己应当实现的愿望,大家自然都在窥伺可乘之机。但作为前提,必须要赢得圣杯大战的胜利,所以他让精神暂时先集中于对红方的战斗上。

archer一定在担心自己一旦说出了愿望,会不会引起内讧。菲奥蕾来回摇头,否定了他的不安。

【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作为master,自然应该优先考虑你的愿望吧?】

【…………非常感谢,master。那么,请您不要对我的愿望一笑而过】

【当然不会】

archer略显害臊地低下了头。

【这是个充满私欲的愿望…………我想讨回寄存在神那里的东西】

【寄存在神那里的东西…………难道说,那是】

【嗯,就是我寄存在普罗米修斯那里的“不死”特性。请他把那件东西还给我,这就是我的愿望】

菲奥蕾召唤喀戎之时,当然详细地调查过他的传说。诸如他那非业的出生,以及对英雄们的教导。喀戎留下过许许多多的传说,其中尤为有名的,当属他成为射手座(Sagittarius)之前的奇闻异事。

被卷入大英雄赫拉克勒斯与同族的半人马们之间的冲突的他,膝盖误中了赫拉克勒斯所射出的海德拉(Hydra,九头蛇)毒箭。

由于不死,他没法死去。然而被毒素不断折磨的喀戎,终究还是把不死的特性委托宙斯让渡给了普罗米修斯。喀戎至此终于得以安息。宙斯心存不舍,于是令他升天。据说,那正是悬挂于南天的射手座。

【我并非舍不得不死。但我身不老乃是父母赠予我的礼物。倘若将此弃之不顾,我就称不上是真正的喀戎了】

男子静静地道出对父母的恋慕。

【————可是archer,你————】

菲奥蕾发现自己失言,慌忙闭上嘴巴。再说下去,就会是对他的侮辱了。传说中,其父、大地与农耕之神克洛诺斯(Kronos)化身为马,与其母、女神菲吕拉(Philyra)结合,之后,菲吕拉便生下了喀戎。然而,她看见喀戎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马的姿态后哀叹不已,于是变成了一颗菩提树。

换句话说,喀戎的父母一开始就没有对他倾注任何爱情。恐怕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

archer表情安详,深深地凝视着菲奥蕾。

【…………确实,我并不为父母所爱。但我还是想取回那如同血缘证明般的东西】

说着,他带着几分愧疚低语道

【我不能否定这很自私。毕竟事到如今就算恢复不死也于事无补。不过,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对喀戎来说,那也是和父母之间微弱的纽带。

【archer…………我的愿望也无疑是自私的。因为我仅仅只是为了“治好双脚”而想使用圣杯】

菲奥蕾·弗尔维吉·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双脚无法动弹。这和她的魔术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菲奥蕾的魔术回路位于双脚之上。但她的魔术回路天生出现变质,受其影响,她的双脚机能完全停止,时而会有难以忍受的痛苦侵袭而来。

当然,治疗是可能的。但为此必须摘除双脚上的魔术回路。那也意味着,她将要舍弃作为魔术师而活这件事。

菲奥蕾学习了人体工学和降灵术,顶着双脚无法活动的辛劳,掌握了能取而代之的技术。凭借降临来让其代替无法动弹的双脚发挥作用,也能乘着扫帚在空中浮游。

但那终究不是自己的脚。而且,自己作为弗尔维吉家的继承人不能舍弃、也不想舍弃魔术

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圣杯的奇迹。在保持魔术回路的同时,取回双脚的机能。这是多么奢侈的愿望啊。

【原来如此。因为不想牺牲任何一方,所以只好寄望于奇迹么】

【嗯…………archer,和你真挚的愿望比起来,我的心愿真是不足挂齿。好可耻,好羞愧】

【是这样么?魔术师要舍弃魔术的那份沉重、以及用自己的双脚立于大地之上的喜悦,我都能理解。这没什么可耻,也不必因为羞愧而颤抖】

正因为这样,菲奥蕾才觉得可耻。她知道,当自己将愿望说出口时,她就已经隐约知道archer会这样安慰自己。哪怕像这样对自己说出安抚的话语,也在意料之中。

当然,她并没有说谎。想治好双脚的心愿,还有在内心深处觉

得这是一种奢望,都是事实。但她依然下定决心要作为魔术师将万能的愿望机圣杯收入囊中。想要博取同情的柔弱话语没有任何必要。

然而,她还是怯懦地…………缺乏自信地带着羞涩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明明不用那样的。这是与生俱来的性格。为了逃避这个核心事实,她用谦逊来使之显得高尚。她从来不曾为这种虚饰而愧疚————至今为止都是这样。

【谢谢你,archer】

菲奥蕾双颊泛红,施礼道谢。啊啊,自己多么想得到他的赞赏。不是别的任何人,自己只希望得到这位archer的褒奖。希望他弄了能扶摸自己的头,想要他在自己的耳边说出安慰的话语。但是,她从心底里对因此下意识地表现出博取他人同情的态度的自己感到厌恶。

真是何等卑鄙————

即便如此,archer的话还是让她放松了下来。怀着不同于恋爱的、带有几分清廉、却又稍稍有些扭曲的思绪,菲奥蕾闭上了眼睛。

【archer,药效开始上来了,我暂时睡一会儿。你就自由安排吧】

【知道了,master】

archer悄悄地、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菲奥蕾的房间。

考列斯·弗尔维吉·尤格多米雷尼亚并不想参加什么圣杯战争。进一步说,他甚至不想成为什么魔术师。他只是纯粹喜欢魔术本身。将科学无法引发的不合逻辑的现象握于手中的快感,是在其他地方难以寻觅的。

虽然如此,他也不想把一生都奉献给魔术。毕竟,魔术师都是些衣冠禽兽,简直就是一群畜生。但就算是他们,也不允许像中世纪一样为了探究魔术竟虐杀数千人口,然而那纯粹只是害怕暴露于世间而已。

他们是和人间的真情与温柔这种听起来很美好的词汇相去甚远的求道者。那就是魔术师————自己并不想成为那样的存在。

考列斯被要求学习魔术的理由是非常残酷的。姐姐菲奥蕾的预备。自己仅仅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存在。但考列斯对此却也求之不得。肩负一族命运的重任,如果只需要学习魔术就能完事,那倒不如说是太轻松了。

随着时间流逝,当菲奥蕾坐上了弗尔维吉家当主的位置,并有望成为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族长的时候,考列斯开始摸索其他出路。是要作为一事无成的魔术师终老一生、还是去追求更加不一样的人生呢。

然而这场圣杯大战却在这个时候降临了。当初被任命为菲奥蕾后备的考列斯,刚刚造访罗马尼亚就显现了令咒的预兆。

他对此不置可否。其他熟练的魔术师向他投来嫉妒的目光,他都只是闭口无言。然而却还是不得不作为这场圣杯大战的master参加战斗。

幸运的是,他马上就弄到了用作触媒的圣遗物。他从菲奥蕾的一位自由魔术师知己手上买下了“弗兰肯斯坦设计图”。

召唤顺利完成。berserker那最成瓶颈的庞大魔力消耗,也由于转化成靠人造人供给、加之她自身的宝具能够补助魔力供给而有了着落。

眼下只有一个问题。

【…………那家伙,真的会强么】

就是这种琐碎却极其重要的问题。berserker————弗兰肯斯坦的狂化等级低得令人意外。尽管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却依然能区别敌我,并进行简单的思想交流。

不过…………原本应该是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男子的弗兰肯斯坦,怎么会成了这副楚楚动人的少女身姿呢?这对考列斯来说确实是个迷。他没有鲍里斯·卡洛夫和德尼罗的立场(※二人都是饰演过弗兰肯斯坦的演员)。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已一不留神把弗兰肯斯坦的新娘给召唤了,不过现在看来她就是弗兰肯斯坦本人————正确来说,是弗兰肯斯坦创造的人造人————没错。

说到底,这名少女真的可以战斗么?这就是考列斯眼下的烦恼。

她毫不在意给master带来的负担,随心所欲地进行实体化,在城中徘徊。当然,灵体化和实体化的主导权在于考列斯,但要是强行让她灵体化,她一个不高兴就麻烦了(而后,她愤愤的念叨会响彻自己的脑袋)。为此,他一直处于对servant置之不理的状态。

…………虽说如此,少女并没有到处胡闹。她多数时候只是在城塞中庭的花田里采采花,望望天。偶尔rider会同她搭话,但她基本上不予理睬。就算回应也只是不快地打发人而已。

就算是考列斯,既然被选为master,他还是有些许矜持(自尊)的。既然可以进行思想沟通,那么自己就应该和她促膝一谈。可以的话,他希望能让少女理解master和servant的上下关系。

这么一来,考列斯坚定了和berserker相互交流的决心。

他来到中庭,果然看到黑berserker正在采花。这幅情景让他隐约感到不吉利。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踏入了花田。

【…………你、你好】

总之先举起手,轻轻打个招呼。berserker瞥了一眼自己的master,马上扭过头去。这是明摆的无视。

自己一时有点火大,但就这么傻站着什么也改变不了。弯下腰来和她谈一谈心,这才是现在该做的。

深呼吸…………然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啊——我说、那个、不好意思】

低下了头。和想要明示上下关系的决心相反,他突然道起歉来。berserker再次转过头来看向考列斯。

【…………呜呜】

立刻传来了不满的呻吟。果然是这样么、考列斯终于明白了。她似乎是对自己感到某种焦躁。

【你是想说,他们下次可能会成为敌人吧。呀,真是对不起】

【…………呜…………】

听了他的话,berserker点点头,心情似乎有些好转。也许她是对考列斯能正确地理解到这场圣杯大战的“下次”而感到安心。

【不过啊,我认为当务之急是集中精力在现在的这场圣杯大战中活下来。你说呢?】

berserker双手攥着刚采的花,默默地颔首表示赞许。

【好,那我们就先从了解彼此开始吧,berserker】

【…………?】

看到berserker不解地歪起头,考列斯开始了说明

【在召唤你之前,我还是详细调查过一些你的故事。但传说并不总是正确的,而且这个误差可能会引发致命的事态。我接下来就说说关于你的事,要是哪儿有错的话帮我纠正一下】

berserker咳了一声,意外坦率地点了点头。

维克特·弗兰肯斯坦是一名钻研自然科学的学生。他由于被想要创造出“理想人类”的妄想鬼迷心窍,花了两年时间,终于让生命成功寄宿在了一具东拼西凑、没有生命的肉体上 。

在他的理想中,诞生的本该是个聪明美丽的完美人类。但创造出来的却是一只丑陋的怪物。弗兰肯斯坦出于过度恐惧,将她再度解体,逃离了现场————

谁知这只怪物就算被解体也依然活着。她重新把自己接好,执拗地苦苦追寻那已经逃往瑞士日内瓦的弗兰肯斯坦。这是一场由憎恶和恋慕所酿成的追逐剧。

她向自己瞻仰为父亲的弗兰肯斯坦提出了请求。

————我不想给您添麻烦,但您所创造的我,在这世上只是孤单一人。

————孤独是残酷的,难过而苦痛。请您至少、再造一个。我希望您能再造一个我。您一定能做到。

————请您创造出那将成为我伴侣的存在。

弗兰肯斯坦冷淡地拒绝了。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对他而言,他已经把全部身心都灌注到眼前这名人造人的创造当中。但造出来的却是这般怪物。要自己再去创造第二只,光是想象就令人毛骨悚然。

是因为维克特·弗兰肯斯坦的审美与众不同?还是说————她徒有美丽的外表,而内心却潜藏着无法掩饰的丑恶?考列斯不得而知。

造不出来、再也造不出来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句话。信以为真的她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但就算这样也一定要让他造出来。

她杀害了弗兰肯斯坦身边的人们,就算是无辜的人也不放过。最后连他最心爱的婚约者都命丧黄泉。

即使如此,弗兰肯斯坦还是拒绝一切,只是一味地逃亡。

曾经这位欢快开朗、才气横溢的青年的身上早已找不到当年的面容。他衰弱得像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弗兰肯斯坦到最后的最后终于悔恨莫及,在北极发狂而死。

发泄憎恶的对象消失了,自己仰慕的男人也从这个世上失去了踪影。

她向陪伴弗兰肯斯坦度过生命最后一刻的名叫沃尔顿男人告别,在北方的尽头堆起了一座薪火之山。她喃喃许愿,用业火将自己燃烧殆尽:我的灰烬啊,但愿你乘着风儿飘洒到那广阔的大海。

那就是,弗兰肯斯坦在妄执的尽头所创造的怪物最后的

姿态。

面对说完她生前故事的考列斯,berserker一言不发。是说对了?还是即使不对也无所谓了呢?

【…………那么、berserker。你的愿望,就是“想得到一个和自已同样的伴侣”,对么?】

【呜呜】

她上下点头,看来是正确了。

【…………城里的人造人(homunculus)不行吗?他们也很相像吧】

【…………】

berserker一把将手中的花儿劈面朝考列斯脸上摔去。虽然不痛不痒,但却令他诧异不已。

【…………你是说不行吗】

berserker用力点点头。她似乎也有着绝对不能退让的底线。

看样子,不是弗兰肯斯坦造出的人造人就没得谈。因为是要让死者来创造活人,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圣杯的奇迹了。

berserker悄悄地偷窥一个劲儿自言自语的考列斯。从她长长的刘海之间可以看到她灰色的眼睛飘忽不定。她拽起考列斯的衣服,轻轻拉了拉。

【你在问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berserker点头同意。考列斯思索了一会。按照正常考虑,要是告诉她自己的愿望是到达根源之涡,那就没事了。只要是魔术师,谁都会为之奉献人生。而且berserker既然从圣杯那里获得了一定的知识,就不可能抱有疑问

但考列斯讨厌撒谎。

【呀,其实呢,我还没有决定】

【…………呜】

被瞪了。考列斯很抱歉似地挠挠头。

【也不是没有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个魔术师,想要到达到达根源之涡的心情我当然也有。…………不过我总觉得自己还有别的愿望】

就算是万能的大圣杯,能那么容易到达根源么?这是考列斯一个极大的疑问。当然,为了到达那里而刻下第一步应该是可能的,但那条路未免也太漫长了。

【总之,不实际处在某种状况下是没法明白的。比如说你看,如果姐姐牺牲了,战争结束后我得让她复活吧?那我自己的愿望就会被覆盖了。比起百年后的根源,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姐姐】

————不过,姐姐大概是不会让自己复活的吧。

他这么茫然地想着,berserker“呜”地嘟囔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是在对自己表示某种程度的赞许。

【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那、我先回房间了】

考列斯站起身来,衣服却被berserker轻轻扯着。他一回头,突然一束花被塞到了眼前。

【…………送给我?】

看见berserker点头,考列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之后,她再次摘起花来。接着开始将花瓣一片片地掐下。此情此景让考列斯慌忙决定撤退。毕竟这儿没有水池,她要是把花全丢过来自己可吃不消。

塞蕾尼凯·爱斯科尔·尤格多米雷尼亚那冰冷的舌头,正慢悠悠地在黑rider的脖子上来回游走。

【…………我说啊】

横躺在床上的rider,双手被皮带紧紧绑住。连环甲和部分铠甲被卸下、胸口衣服被剥开。纤细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一齐暴露在外。真是煽情的姿态。

塞蕾尼凯压在rider身上,她满面通红、用饱含情欲的湿润眼神凝视着他。凝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肌肤。

但rider的表情既非羞耻也非苦闷,而是惊愕万分。像是厌倦了一样,rider开口说道:

【呐,差不多可以住手了吧】

【才不要。因为你的肌肤真是太美丽了。就算舔上一整天都不会腻】

【我可腻了啊】

【我心情很好,这样就够了】

啊啊受够了————rider长叹一口气。自从作为servant被召唤以来,自己的master每天都乐此不疲地玩弄自己的身体。她的疼爱方式简直乖戾异常。尽管她在rider身上让手指和舌头滑动匍匐,但用正常的方式爱护却连一次都没有过。

这要打个比方,感觉自己仿佛就像是个艺术品被爱着。不过没有多少人会去舔绘画和雕像吧。

【真是、好美啊】

呵、塞蕾尼凯呼出了一口感叹的气息。要是平时,不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男是女,他都很乐意上前拥抱。但被她这么说,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么,她的大脑还没有短路到会做出掏出令咒来威胁自己的愚蠢行为。但如果在决战之后自己还幸存的话那就难说了。既然令咒是魔术的一种,自己就能用对魔力技能抵抗。但哪怕是A级,要违抗命令恐怕最多也只有一划的限度;如果被下了两道令咒,不论是何种命令,自己都只能身不由主了。

在那之前,要是能依靠某些恰当的命令来消耗点令咒的话,那就帮大忙了

【啊啊…………真遗憾。为什么你的身体小刀切不开呢?】

真是危险的发言。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为了战斗而被召唤来的啦…………噢,差不多时间到了】

好机会、rider想着,将皮带扯得粉碎,站了起来。被推开的塞蕾尼凯不服地鼓起脸颊。

【我,就这么被嫌弃么】

【这不是嫌不嫌弃啦……】

【————按照传说,阿斯托尔福不是个有名的色男么?】

【这和那是两码事,哎呀真是的】

确实如她所言,阿斯托尔福是个色男。但换句话说,他在自由的时候才会向中意的女性求爱。被一个女人强行逼迫,就算不情愿也要有个限度。

而且最重要的是,塞蕾尼凯这位魔术师身上散发的死亡香味太过浓厚了。想必她打从出生起,就一直被涂满鲜血和脏器吧。就算喷洒香水、清洗身体能除掉臭味,“死亡”本身却挥之不去。

她作为黑魔术师,出身于拥有较为古老血脉的爱斯科尔家。但由于中世纪猎杀女巫之风盛行,他们不得已从西欧远遁至西伯利亚。却因此失去了魔术基盘,走上的衰退的一途。

塞蕾尼凯对于这衰退的一族而言,是睽违已久的新生儿。为穷极黑魔术而奉献了一生的老婆婆们对塞蕾尼凯百般溺爱,彻底地将黑魔术灌输给了她。

黑魔术这种术在特性上,是有必要资质的要求的。就是看一个人能不能毫无踌躇地将活祭解体。野兽的幼崽、人类的婴儿、善良的人类、温驯的野兽、老人、老狗、孕妇、人或兽的胎儿————要尽量做到如果痛苦是必要的,自己就不会被恳求所迷惑。

她所受到的教诲,是掩饰外表、制御内在。如果沉醉于杀戮的快乐,作为黑魔术师就是失格的。

如果杀戮是必要的,那就进行杀戮。如果痛苦是必要的,那就仅仅给予必要的痛苦。塞蕾尼凯确是一位优秀的黑魔术师。奉献活祭之时,她能用钢铁般的意志驾驭理性,出色地完成一切残虐的仪式。

没错。她真的,彻底地抑制了自己的激情,不论是对伤害的欢喜,还是对虐待的愉悦。因为它们对黑魔术师而言,是非常危险的要素。

所以,卸下黑魔术师身份时的塞蕾尼凯彻底地放纵自己过盛的情欲。和她共度一夜而安然无恙的人,连一个都没有。

她带着纯真的眼神,彻底地对放眼世界的少年实施玷污、侵犯、给予他痛苦、舔吸他的泪水。她是以咒杀为生业、往返于魔术师与魔术使分界线的存在(※原文‘魔術師と魔術使い’)。她是拥有只有沾满鲜血才能生存的宿业的女人。这就是名为塞蕾尼凯·爱斯科尔·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怪物。

塞蕾尼凯会仅仅止于爱着自己所召唤的servant、rider,有一个原因,是由于有绝对的力量差距。既然他身为英灵,那就不是施加暴力就能左右的存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作为魔术师的思维已经理解到在圣杯大战分出胜负之前,自己必须最大限度地调动力量。

但,结束之后呢。

她完全没有自信能压制住私欲。想必她一定会动用令咒来侵犯、玷污、给这名无可言喻的动人英灵打上耻辱的烙印。

围绕万能愿望机圣杯的第二轮战斗,她压根就不以为然。在塞蕾尼凯看来,只要能和阿斯托尔福相亲相爱,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与其说是“稍微”,不如说这份爱慕已经“相当”扭曲了。

【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塞蕾尼凯就这么躺在床上,恍惚地看着匆忙换上衣服的rider。

【等等…………你还想出去散步?】

【啊、差不多】

听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塞蕾尼凯眯起眼睛笑道:

【你不会是想对街上的人出手吧】

【只是去玩玩而已。哎、难得现界一次嘛,在战斗开始之前没关系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现界的servant沉湎玩乐,那就等于放弃职务。但自己就算训斥他,他也不会改过来,这点塞蕾尼凯很清楚。所以她用半带放弃的口吻抱怨道:

【关系大着呢。达尼克发起火来,遭殃的可是我…………】

【抱歉抱歉。那么、我出门啦————!】

塞蕾尼凯目送着rider离去的身影————她发现。

换上衣服、口口声声说着要出门的rider在那时候,仿佛是要去见某个重要的人一样,脸上流露出一抹羞涩之情。

【总之,先赶紧从这个魔窟里逃出去再说】

黑rider、阿斯托尔福的提案一本正经。这让经过几次交谈后深刻体会到他那份疯狂的人造人(homunculus)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到底要往哪儿逃呢

【不管哪里都总比这儿强吧。有错吗?】

没错,我是这么想的。但该怎么逃呢?

【很好!那就赶紧借助我的爱马逃离这里吧。再磨磨蹭蹭,我又会被master叫去了。】

原来如此,借助他的马么…………不,等等。说起阿斯托尔福的马————

【嗯?你知道我的骏鹰(Hippogriff)么?】

这是我作为圣杯大战的知识而获得的。阿斯托尔福娴熟地驾驭狮鹫(Griffon)和名马拉比卡诺(Rabicano)建立了各种各样的冒险谭。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他是那此世无存的幻马————骏鹰(Hippogriff)的骑手一事。

骏鹰,是诞生于狮鹫和雌马之间的魔兽。上半身是鹰,下半身是马。它是在二者之间诞生的、本来绝无可能的存在。

…………于是,现在这不成什么大问题。倒不如说问题在于骏鹰毫无疑问是rider的宝具这件事上。

一旦使用宝具,将会消耗莫大的魔力。而承担这些魔力的不是别人,正是人造人(homunculus)们。不,就算撇开这个不谈,如果使用宝具,一定会因为魔力的消耗而被发现。

【不过,它很快的哟?就像这样“咻——”地一闪而过。让它带你去到力所能及的地方,然后再“咻——”地飞回来就好了啊。再说,只是飞行的话是花不了多少魔力的哟?】

多谢你手舞足蹈地向我传达骏鹰的速度,不过还是驳回吧。

【这样啊——。不然该怎么办呐——。去找喀戎谈谈吧】

他一不留神说漏了真名。人造人这么一指出,rider的脸色霎时苍白起来。人造人似乎暂且认识到这肯定是件很糟糕的事。

【诶?啊对了、抱歉!我忘了!】

对我来说这是没有用处的情报,要说无所谓也是无所谓了。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嗯、帮我向大家保密噢】

大大咧咧爽朗地笑着的rider,完全没有反省的迹象。对面要是扣押了这位英灵,在情报战中一定会是对面的胜利吧。————人造人这么思索着。

思考片刻之后,rider想出了个点子。

【这么办怎么样?…………servant同胞间正式的战争好像再不久就要打响了。在这场战争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就算少了一个人造人,暴露的可能性我想也不大。就算万一暴露了,他们也没空追过来吧。我就找个空档溜出去,带上你一起走】

和方才截然不同,这是个牢靠的想法。

【那样不错啊,rider】

archer的话,把人造人吓得猛地挺直了腰板。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打开门进到房间里、关上门后又绕到rider背后的呢?人造人完全不知道。

…………但rider似乎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他毫不惊讶地把身子往后一仰,面向伫立在背后的黑archer。

【archer也这么想吗?】

【对,叫archer。…………请你无论如何也不要叫我喀戎】

看样子他把刚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rider很愧疚地移开视线。

【知道了啦…………呀真是非常对不起,我会反省的!】

archer在书桌的椅子上一坐下,就窥伺起人造人的脸来。

【你在害怕啊】

【那还用说吗。他当然会怕我们啦】

rider插嘴道。人造人尽管想反驳说自己已经不那么害怕rider了,结果还是选择了沉默。

【既然你害怕,那我就顺便说了吧————老实说,你能存活的时间大约还剩三年】

archer用冷淡的声音,再次揭开了这残酷的事实。人造人点头表示理解。archer在枕边断言的话语,被清楚地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

【嗯。如果是个婴儿,那真是让人感叹惹人同情。但你是人造人。某种意义上,你生来就是完美的存在。那么,你应该思考一下吧】

要我思考什么呢?

面对这个疑问,arcehr笔直地…………如字面上想要射穿对方一般的视线盯着他。

【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这,对人造人来说恐怕是耗费一生也无法解开的迷。

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奇迹,居然还要自己去思考该怎么才能活下去。然而,黑archer郑重其事地宣告道:

【即便如此,也还是思考一下。如果不这么做,纵使你苟延残喘活下来,也和在这里死去没有任何区别。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能活着就已经赚到了,我觉这样也没关系啊————】

【不行】

archer利落地否定了rider的意见。人造人没有回答archer的话语,他没法回答。

要怎么样去思考什么,这感觉真是像被扔进大海的木片一般,茫然无措。

【————没什么。向别人询问也是一种手段。幸好,有rider陪着你。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他】

【诶————、把担子丢给我了!?】

【所谓负起责任,就是指这么回事啊rider。啊啊,对对。还有两件事。首先你得先做好行走的练习。你的脚太过柔软。要是你能走路了,行使魔术也就可能了吧。这么一来,你所背负的生存障碍就能有所减轻】

也许是建立了一个容易理解的目标,人造人稍稍放松了肩膀。走路这种小事他不用麻烦任何人,现在立刻就可以做到。

archer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rider的肩膀。

【我们走吧rider。我会把这儿锁上的。如果正在开会,应该没有那个无礼之徒会擅自把锁撬开吧】

【唔…………我知道了】

rider嫌麻烦似地站起来,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那么再见,我还会再来的哦?】

人造人用仿佛说着“路上小心”一般的眼神目送他离去,rider见了,不知为何心花怒放似地挥手道别。

门被关上的同时,人造人就开始行动起来。不论如何,首先————得从迈出第一步开始。

双脚踏实地踩在了地板上。虽然双脚柔弱纤细,但短时间里似乎还是可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前进一步,传来轻微的疼痛————脚被弄脏了。但和以前不一样,他没有被焦躁所驱使。至少,既然纯粹行走是目的,他就不会迷茫。

所以说,暂时先走上一阵子吧。直到自己累得一步也走不动了为止。

另一方面,走上走廊的黑rider立刻不悦地回过头来。

【————喂,这是不是太苛刻了?】

【因为你太宠他了,我只是想取回一些平衡】

archer微笑地这么回答。但rider却消沉地抱怨道:

【说什么看不惯我。archer自己不也是对master百依百顺么】

【啊啊,原来你不高兴是因为这个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适合的教育方法。我的master生来就不断为了摆脱自己背负的不利条件而拼命努力。但在魔术师眼里,这些却全都被视作理所当然而淡然接受。…………那么,要是没有人对她的努力无条件地给予赞赏,她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你是说他没有努力过么?】

【他根本连努力和怠慢的区别都还没理解,考虑到他的生命短暂,怠慢是不能容许的,那样,会在最后的最后招来悔恨的】

唔…………rider无言以对,陷入了沉默。

【哎,你纵容他是一回事。要是没有人可以依靠,他能不能从这儿逃出去都很难说。不过,唯独作为servant被召唤至此的意义请你一定不要忘记】

【你的口气还真像个老师啊】

【嗯,我就是个老师】

archer爽朗地回答道,他正想把手放到rider头上,他却不高兴似地拒绝了。

二人来到王之间时,其他各位都早已到齐。配合达尼克的暗号,黑caster操作起七灯烛台,将城外的光景映照出来。以翱翔于天空的魔像为中继点的这种魔术,远远凌驾于普通魔术师使用远见魔术所能看见的最远距离。

通过魔像映照出来

的,是个粗鄙邋遢的半裸大汉正向森林进军的————实在难以形容的光景。

达尼克首先开了口。

【诸位,根据caster的报告,这个servant正不分昼夜地笔直突破森林,朝这座米雷尼亚城冲来】

听了这话,在场的各位一同哑然。既然这是一场战争,那么servant会攻过来是理所当然。但不论是奇袭还是光明磊落的进击,复数的servant一起进攻过来才是常道。当然,像红lancer那样身负其他任务的人就另当别论。

周围连个部下的影子都没有,换句话说————这个servant打算单枪匹马杀过来。真是蠢到家的行为,但能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愚蠢行为的,在七个职阶中仅仅只有一人。

【我估计这个就是红berserker。恐怕,是因为狂化等级太高了吧,他正陷入渴求敌人的暴走状态】

作为berserker召唤的servant,根据生前逸闻,狂化等级因人而异。狂化等级低,受到的status提升恩惠就少,但作为补偿可以进行某种程度的思想沟通。狂化等级高,尽管status有望得到大幅提升,但作为代价,不只是思想沟通,甚至连让其服从命令都等同于不可能。

【————该怎么办,伯父大人?】

【当然不能让这个机会溜走,出动三名servant足矣。不过,这是此次圣杯大战中独一无二的好机会。这个berserker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的棋子】

达尼克的话,引起了大家的纷纷议论。等安静下来之后,坐在玉座上的黑lancer以安详的口吻询问道:

【让余听听具体的计划吧。像这样把servant们聚集在这里,你自然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吧】

【是的,领主(lord)啊】

就这样,在master达尼克的指示下,红berserker的捕获作战秘密地开始了。那个berserker尽管抄了最短距离来势汹涌,但步行速度还是相对比较笨重。推测要花上一到两天才会到达。

胜利自然不在话下,但问题是达成捕获的目的。凭借六名servant,究竟能不能将那个berserker制服呢?

黎明时分,抵达了图利法斯的ruler,立刻就遇上了寻找住所这个不曾料想的困难。和那位老人说的一样,图利法斯可以称之为观光名胜的地方一处都没有,也许由于这个原因,这儿的旅馆只有区区三家,而且还全都满员了。

【我们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真是非常对不起】

不顾惶恐的旅馆招待员,ruler将视线扫向在大厅里有说有笑的男女身上。有微弱的魔力反应,似乎是魔术师。…………多半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吧。看样子他们全都暂住在图利法斯的旅馆里。

【不,这样的话也就没办法了。…………其他地方有哪儿可以住宿,您有什么头绪么?】

【那不如去教会怎样?】

对啊,还有教会。ruler对连这都没想到的自己感到些许羞愧。自己似乎被现界的知识摆了一道。正常来说都会先去投靠教会的。

向接待员请教了教会的走法后,她就开始向教会迈进。也许是在旅馆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她发现有几个人跟了上来。

【…………真希望你们能用正当的手段进行情报交易啊。我明明不是魔术师,而是servant啊。】

果然是因为这件便装的原因么。毕竟如果是servant,原本理所当然的灵体化却由于附身而变得无法实现,还真是有些不走运。

不论如何,自己要去教会留宿这件事已经被知道了。而且为了身体考虑,也还是想尽量避免露宿。

没办法,ruler向教会走去。她敲了敲木造小教会的门,提出了留宿数日的请求后,修女爽快地答应了。

【也只有阁楼间可以用了,可以吗?】

自己现在的立场没法提出奢望,而且也没必要住得太讲究。

【只要有能休息的地方就足够了。非常感谢】

修女自称阿尔玛·佩托蕾西娅。她的举止实在落落大方,她是在这座淳朴的城市里出生长大、仿佛除了神的眷顾以外别无所求的女性。

【那么,请走这边】

ruler跟随领路的阿尔玛,登上了从二楼通往阁楼的楼梯。

【你是来观光的吗?】

【不是的。我是想来学习中世纪罗马尼亚的历史】

【那倒不如去的锡吉什瓦拉更好呀。这里虽然也还留着些中世纪的建筑,但好像都没什么历史价值呀】

【锡吉什瓦拉那边已经有人去考察了】

【噢,这样啊。确实这座图利法斯还没人涉足过呢。】

登上咯吱作响的楼梯,就是阁楼间。据修女说,这儿似乎很少使用。但无论床铺还是床头柜都一尘不染。看样子是勤恳地清扫过了。

【不嫌弃的话,我把饭食也一起准备了喔】

【不用了。我吃饭的间隔非常不规则,不能劳您费心】

少女加之无法灵体化,不能不摄取饮食。她当然不像人类一样不吃饭就会饿死。但要是不摄取饮食,少女的肉体会由于饥饿而气力不支,状况会非常糟糕。

实际上,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从刚才开始胃就一阵一阵地作痛。

所以,修女的提议,说实话她是非常感激的。但想到自己有可能半夜悄悄跑出去,不能随便劳烦别人却也是事实。

【没关系的。只要重新热一下就行了】

【重新热一下…………?】

看见ruler疑惑地歪起头,修女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是有微波炉吗?】

【…………啊、微波炉啊。是么,原来如此】

没必要为了重新加热而特意再去生炉子。

【啊不过,如果还能和您共同进餐那就太感谢了】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ruler还是决定接受修女的好意。他们约定————修女来叫自己的时候,如果阁楼间里有回应,那就共同进餐;如果没有,那就先放进冰箱。如此一来,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那么、嗯…………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啊、是。您就叫我贞德好了】

她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就算泄露了也没关系,因为自己并不像黑saber那样有明显的弱点。

【贞德啊,真是个好名字】

【非常感谢。接下来,我还有个请求。…………到吃饭之前的这段时间,我能在教会做祷告么?】

【嗯,当然可以。教会就是为此而建的嘛】

ruler在阁楼间整理好行李之后,来到祭坛前跪下。她紧握双手,微微低头,闭上眼睑。

和生前的感觉如出一辙。祈祷开始的瞬间,自己仿佛与世隔绝,甚至游离于过去、未来和现实之外。这不是出于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主而祈祷。每当这么做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就会自然而然地明确该做的事。

对她而言,祈祷的时间与呼吸具有同等的价值。没有祈祷的日子,她连一天都过不下去。生前作为一名农家子女出生的圣女贞德,连有各种各样的祈祷文都不知道。尽管她非常努力想要记住它们,怎奈自己似乎在读写方面先天就缺乏禀赋。————充其量也只有能署名的程度。虽然她为此苦恼,但最后还是得出了只要是为主祈祷就行的结论。据说和她并肩奋斗的同志、吉尔·德·雷(Gilles de Rais)曾放声大笑,并向她担保“只要会写这些就足够了”————

【贞德?】

…………回过神来、似乎已经祈祷了很长时间。修女一脸抱歉地说道:

【打扰你做祷告真是对不起】

【没那回事。我只要专心致志地做祷告,就会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我也不想因为空着肚子晕倒】

【那么说,还好我来叫你了呢。晚饭已经做好了,快来吧】

【非常感谢】

阿尔玛带她来到餐厅。橡木做成的桌椅朴实而陈旧,和这所小教会非常般配。

【其他人呢?】

【啊啊,这所教会只有我一个人。五年前拉库斯塔神父去世以来,继任人一直迟迟未定】

原本,图利法斯就只是个拥有两万人口左右的小城市。加上如今其他教会也纷纷建立,来造访这间小教会的,顶多也只有住在附近的老人们了。

用来祈祷的教会哪还分什么大小,ruler想。

【来,一起祈祷一下】

【好的】

摆好饭菜的阿尔玛和ruler面对面坐下,默念起各自的感谢话语。祈祷完毕时,ruler的饥饿已经达到了极限。她挥起刀叉把冒着热气的Sarmale(罗马尼亚风格的卷心菜包肉)切开,一口塞进嘴里。

【味道如何?】

【…………非常好吃】

丢出这么一句

唧咕,ruler再度埋头于晚餐当中。每吃一口,紧缩的胃就扩张开来,真是吃得越多空腹感就越强的无间地狱。

【想吃的话还有哟】

【我不客气啦】

毫无迷茫地即刻回答。原本身为农家姑娘的贞德,是把食欲极其旺盛的粗野兵士作为对手都毫不退缩的大胃王。再说,味道淳朴的罗马尼亚家庭菜肴,对她而言相性想必极好吧。

ruler一脸幸福地回味着晚餐,见她这副模样,烹制菜肴的阿尔玛不禁露出满面笑容。之后,ruler借用浴室从头到脚把肮脏的身体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

夜幕降临后,魔术师和servant就将开始行动。作为ruler的真正职责,从那时才开始。

天空是一成不变的灰色,根据天气预报,半夜似乎会有些降雨。狮子劫界离和红saber走在图利法斯的街上。当然他们并不是在观光,而是在实地考察适合战斗、与不适合战斗的场所。

但适合战斗的场所也未必就能直接使用。图利法斯实际上是处在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支配下。街上的居民中潜伏着他们一族的爪牙自不用说,适合战斗的场所预先被布下了陷阱的可能性也很高————就像昨晚的战斗一样。果然不出所料,调查的地点被设置了大量探知用结界和视觉欺骗结界。

【…………真是受够了这玩意】

【看起来好像很够呛啊,master】

saber从围墙上呼喊匍匐在地面摸索着结界破坏方法的狮子劫。她的音色中没带半点同情。

狮子劫一声叹息,迅速决定放弃这处场所。事倍功半,这种场所没有再花大力气来确保的必要了。

【saber。平地和街巷,你在哪边比较容易战斗?】

【嗯——,我想想…………平地吧。之前我也刚说了,我的宝具是对军宝具。平地越开阔,我就越能尽情施展,很有利哦】

【要是那样、还不如直接放弃在图利法斯市区里战斗,绕到外侧去比较好】

【外侧?】

这座图利法斯城市的一部分被米雷尼亚城塞环绕着。位于城墙外侧的,是近三百年来逐渐增加的建筑物。而且城塞位于都市的北侧最东端。在都市更东侧则分布着广阔的森林和草原。不过,森林旁边是悬崖峭壁,要潜入城塞十分困难,但————

【那就引他们出城迎战吧】

【原来如此。对我来说,比在这憋屈的城市里战斗好多了】

【因为图利法斯这儿十六世纪左右建造的民居房檐都是挨在一块儿的嘛。如果你要连建筑物一弃轰掉,那倒没问题了】

【不不,那样当然有问题吧】

【…………哎呀。说到底,不管敌方还是我方,都是不惜做出这种事也想获得胜利的噢】

魔术师,是不受人类伦理束缚的存在。不管牺牲多少平民,只要能守住隐匿的原则,就没有问题。虽说如此,凡事都有限度。死了一个人,顶多也就亲近的人们会哀叹。但若是死了十人、百人,公共机关就会出动。结果,事态上升到独自一个人无力隐匿的程度,魔术协会就开始行动。因此————战斗应该在夜晚进行,战斗之前也应预先张设驱散人群的结界。

然而,这次是圣杯大战。既然召唤了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们并让其肆意暴虐,就算认为牺牲掉一条街道实属无奈也毫不奇怪。更何况,这个街道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所有物。

发现saber突然默不作声,心中在意的狮子劫回过头去,看见她脸上露骨地浮现出不悦。

【真不爽】

【不爽个啥?】

【就是对这么做会把人民牺牲掉感到不爽啊。魔术师这群家伙们,为什么就是没有如此理所当然的伦理观啊?】

流露着厌恶感、saber吐出这句话。

【没办法,魔术师就是那种生物啊】

【哼,令人作呕。我可讨厌那样噢,master】

【好了好了,我会尽量注意不把平民卷进来的,“王”。】

坐在围墙上的saber那晃来晃去的双脚,顿时停了下来。

【————刚才,你叫我什么?】

【嗯?我叫你王啊。因为刚才,你把平民叫做“人民”了吧?用人民称呼,那是伟人的特权。而且————成为王、不也是你的愿望么。反正总有一天会当上的,现在就这么叫你也没什么问题吧。有吗?】

saber的表情凝固了。

【…………呀、不。没有】

【总而言之。你的基本方针,就是不要太波及平民。这样行了么?】

连咳了两声,红saber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她傲岸不逊地站上围墙俯视狮子劫,开口说道:

【没错。袭击一般人来补充魔力,也同样禁止】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基本方针就这么定了哟】

…………狮子劫也是一名比较优秀的魔术师。这两种手段,他是作为非常手段来编入战术的。但如果关键的servant拒绝的话,那就没辙了。倘若servant率先想要袭击平民以补充魔力那姑且不谈,要是她不愿意的话就还是放弃吧。狮子劫的方针不是按自己的想法去调动saber,而是把让saber按她自己的意愿来行动视为重中之重。

如果是通常的圣杯战争。由于要面对六名敌人,不论羁绊的有无,双方必然都得相互托付性命。但这次,master死了、servant却还幸存的概率极高。说得极端一点,就算他们倒戈投靠了敌方失去servant的master也没什么问题。

换句话说,对于没有和servant建立信赖关系的master,等待他们的将是背叛之刃。特别是,这个红saber到底只是把master和servant的关系视为同盟,如果意见不一致,导致她认为利益受损,她很可能会舍弃master。

那不是背叛,而是舍弃。这是为王者不可或缺的要素。

【…………我是不是你被耍了?】

【那是被害妄想。好了,这儿已经没戏了。接下来————】

听见振翅和鸣叫的声音,二人一同抬头望向天空。一只鸽子把一张纸扔到他们脚下后就飞走了。会这样传递消息的,无疑是他们…………利益共享者Shirou神父一行。

【联络么…………】

刚一读,狮子劫就绷起了表情。大概是不好的消息吧、saber想着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上前窥伺纸张。

【…………berserker陷入暴走,攻向城塞了?】

【喂,声音太大了啊】

狮子劫慌忙制止她。这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声说出的台词。但saber毫不在乎地回答道:

【不知情的人就算听了,也只会以为是自言自语吧。话说暴走是怎么回事?】

【啊…………我会工房再和你说明吧】

【现在就说,现在】

狮子劫露骨地朝执拗的saber长叹一口气。不过saber完全不放在心上。

【据说是berserker的狂化等级比较特殊啊。因为他能对话,乍一看还以为能够进行思想交流,实际上————】

狮子劫一下子摊开单手

【似乎没法理解我们说的话呢。berserker不论谁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战斗的目的,也不会停下来。于是,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就冲出去了。】

【哼,那么,所谓目的是什么?】

【多半是战斗吧。除此之外还能有啥。这下真头痛啊】

【话说,你头痛什么?】

愕然的狮子劫看向saber。

【七人对七人的战斗中,如果有一人突出…………那当然就是死吧。在那一刻战况就变成了七对六。既然不存在什么servant的替代战力,这是绝对的不利。】

避免战力的逐次投入,这是基本。更何况,要是无法补充的话就更是如此。然而berserker却开始了暴走。既然没有救出他的手段,首先毫无疑问红berserker会被诛杀。

这对身为红方一侧的狮子劫来说,实在是头痛的情报。另一方面,saber知道早已熟悉的事之后,似乎已经兴趣全无。

【这不很好嘛。区区berserker,那就是个只要战斗开始早晚都会死的servant而已吧。别管他别管他】

说着,她啃了一口狮子劫从市场上买来的苹果,立刻双眉紧锁。然后把苹果递给了他。

【难吃,还给你。】

【…………你还真是无情啊。呜哇,还真是好难吃】

狮子劫同样咬了一口后皱起了眉头。

深夜,乘着阿尔玛熟睡之际,ruler离开了阁楼来到外面。图利法斯的夜晚真是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但,那里飘荡的妖风以及尸体和魔力的臭味毫无疑问、是这座城市正在开展圣杯战争的铁证。

ru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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