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红”Rider的枪与其说是在“刺击”,倒不如用“射击”来描述更恰当。那毫无间断的连击,无疑已经达到了相当于机关枪的速度。
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在这长达一百八十秒的时间里,Rider(红)的攻势一直压制着自己的Master Shirou。并不是势均力敌,而是完全的压制。
虽然对起初的几招做出了反击,但也仅此而已。Rider(红)轻而易举地看穿他的攻击,同时又随手打出了致命的打击。
喉咙、肝脏、心窝——以三处要害打出的突刺,皆被Shirou以毫厘之差堪堪避过。本来那应该是不可能完全躲过的连击。奇迹、神佑、幸运——只能用这些陈腐的说法来形容现在的状况了。
在咂舌的同时,“红”Rider把不断逼近自己的他踢开并调整好距离,又再次打出一套攻击。然后就像先前一样,看准他失去平衡的瞬间,向要害部位发出一击——然而,奇怪的是,尽管狼狈不堪,Shirou又在分毫之间堪堪避过了这必杀一击。
力量上的差距毫无疑问是压倒性的,Shirou敌不过Rider(红)明明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但是,Shirou却并没有因此没有倒下,既没有弯下膝盖,也没有选择放弃。
“不对不对,这只是游戏而已,没有必要那么执着吧。”
尽管内心是这么想,但是Rider枪上的攻势却没有因此而显出丝毫的减弱。
——是的。如果在这时候手下留情,他就觉得会失去自己的某种重要的东西。
“红”Rider毫无疑问是绝对的强者。
Shirou Kotomine毫无疑问是绝对的弱者。
对Rider来说,Shirou和杂兵在水平上是毫无区别的,都是那种可以断言说只要战斗就能百分之百取胜的对手。是要多花时间还是少花时间——就只有这方面的区别。
但是——在这种优劣高低一目了然的状况下,Shirou还是顽强地抵挡着Rider的凌厉攻势。
“……不,不对。喂喂,难道你是——”
Rider(红)现在才终于察觉到Shirou的视线。Shirou并没有看着Rider(红)。不,虽然的确有把他当成战斗的对手,但是少年的视线却一直眺望着遥远的彼方。
他并没有跟这位著名英雄战斗的喜悦和恐惧。仅仅只是将眼前的强大英灵当做是一个障碍,一个必须跨越的壁垒——仅此而已。
Rider(红)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屈辱和愤怒的境界,只能哑然无语了。
“——等一下。”
“红”Rider放下枪,制止了继续向自己发起对抗的Shirou。
“唔……已经完了吗?”
“……明明已经气喘吁吁的了,亏你敢这么说。喂,我说Master,你为什么要跟我战斗?”
听到这样的提问,Shirou仿佛觉得很奇怪似的说道:
“你问为什么——刚才你不是说很无聊吗?”
“那样做的话,对你根本没有好处。”
“当然有啊。如果我在这时候死也不放弃、展现出我的认真态度,我想Rider也应该会佩服我啦。”
淡淡的浅笑——那并不是王向英雄表现出的混有恭维和藐视意味的笑容,但同时也不像是孩子们所怀抱的天真无邪的憧憬,更不是一位英雄对另一位英雄寄予信赖的笑容。
他刚才的话,恐怕也不是在开玩笑吧。Shirou似乎就是为了让“红”Rider佩服自己才战斗的。
——然后最糟糕的是……
Rider(红)似乎对他这种愚蠢而耿直的态度真的感到些许佩服了。
仔细想来,自己虽然曾经侍奉过贤王和暴君,但是却从来没有为“圣人”效力的经历。
“……虽然不会佩服,但还是有点感兴趣。”
听了这句话,Shirou不禁安心地拍了拍胸口。他脸上“圣人”式的微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少年特有的快活笑脸。
“谢谢你。嗯,真的太好了,那就是说我这次战斗也算是有意义啦。”
“接下来,是最后的问题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握着的已经不是训练用的枪,而是真正的枪——那把以梣木和青铜制成的爱枪。
于是,Rider(红)又重新拿稳了那把枪。看到他的动作,“红”Assassin不禁加强了警戒心。他这个行动在她看来无疑是蕴含着杀意。如果他的回答有所不实,或者答案中存在着作为英雄无法让步的某种因素的话,他恐怕会马上用那把枪挖出Shirou的心脏。
但是,Shirou却向“红”Assassin瞥了一眼,示意让她退下。
“——嗯,是什么事?”
“吾之Master,天草四郎时贞哟。你……难道不会感到憎恨么?”
“你说我究竟要恨谁呢?”
“那还用问,当然是把你和跟随你的同伴杀死的人了。”
“红”Rider已经通过Caster书斋里的书籍了解到了天草四郎时贞这个人物的出身和详细的结局。
因为拥护少年而集中起来的三万七千人,在地狱般的战场上暴尸荒野——这究竟会凝聚出何等强烈的绝望和憎恨呢。
“……我反过来问你,如果是你的话会憎恨吗?”
“那是当然了。就算嘴上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之类的大道理,对方毕竟是敌人,如果己方被杀死那当然是会憎恨的。就算是“圣人君子”也不能免俗,更何况你是因为对不合理的世道感到愤怒而为民众挺身而出的吧……既然如此,你如果没有憎恨的话就是骗人的。”
“红”Rider这么说也是对的。同时也正因为如此而蕴含着恶意的“毒”。
如果要说不憎恨的话肯定是骗人的。但是如果他承认这一点,那么想要救济全人类的愿望就会变成谎言。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因为已经结束了,所以没有问题——要是他胆敢说出这样的戏言,“红”Rider就打算立刻用枪把他刺死。
因为那绝不可能是什么全人类的救济,只不过是救济现在碰巧还活着的人类罢了。所谓全人类的救济,必须是名副其实的——让存在于所有地方、所有历史上的人类都得到救济,这是最根本的前提。
“——过去,我曾经憎恨过。”
Shirou跟Rider(红)正面相对,没有移开视线。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狂妄,也没有强者的骄傲。Shirou的眼眸,呈现出足以令人发寒的透明感。
“无论是神还是人,我曾经憎恨过一切。这一点我可以承认,Rider。我过去的确是憎恨过人类。但那既不是因为自己被杀死,也不是因为同伴遭到屠杀。我憎恨的是把这种事当作历史的必然构造接受下来的人类本身。对于存在着强者弱者之分,两者互相啃食对方,并且通过浪费生命来实现持续成长的人类,我实在是非常的憎恨。”
那甚至比作为完全存在的乌洛波洛斯【Ouroboros,注:衔尾蛇,一条吞食自身而存活下去的蛇,实则比喻人从诞生之日起,不断蚕食着昨日的自己,死后转生,重新由婴儿开始重复新的一生。咬住自己的尾巴而首尾相连的蛇,就是生命轮回往复的象征。】的性质还要恶劣。通过头部啃食尾巴来实现持续成长的怪物,恐怕也就只有人类了吧。人的生命明明是闪耀着光辉的重要东西,却连一颗灰尘的价值也没有。
最重要的应该是正确的选择吧。而这个则是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的判断。
在十之中,取九而弃一——甚至根本不是这种悲剧性的情况。因为只要让一变十就行了,总的来说就是只要不变成零就没有问题。
人类从总量上来说是增加的,人类会作为一个整体而得到成长。无论掉落了多少沙粒,最终取得胜利也是人类的宿命。
作为单独个体的恳切祈祷和叹息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到。
“所以我就舍弃了啊,Rider。为了全人类的救济,我舍弃了憎恶他们的心。所以现在我没有憎恨。不管是这个世上的什么人,我都一定会救济,这是确凿无疑的。”
说完之后,就只剩下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红”Rider缓缓地放松了握枪的手。枪马上灵体化而消失,周围的气氛也终于松弛下来。
“唔,也好,算是及格吧。”
“——你自以为是的在这里分析些什么啊,小鬼头。”
在露出微笑的“红”Rider面前,“红”Assassin以锐利的目光狠盯着他。眼看气氛又要重新变得紧张起来,Shirou开口劝阻道:
“既然Rider的郁闷已经消解了——我先去看看Caster的样子吧。”
Shirou稍微低头行了一礼就转身走开了。目送着他的背影,A
ssassin(红)转而向Rider(红)投以稍带敌意的视线。
“什么啊。女帝大人。”
“还说什么‘什么啊’嘛,混账东西。刚才提问的时候还散发出那么明显的杀气——”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我对Master的事情什么都不了解啊。要侍奉的话,当然就有很多想先知道的事项了。”
Rider(红)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捡起训练用的枪转了起来。看到他的这个举动,Assassin(红)说道:
“——噢,你承认那家伙是Master么?”
“承认也没关系啊。反正,要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变化就是了。但既然如此,至少我还是产生了‘让他看看我作为英灵的志气’这种想法哦。”
“真是个廉价的男人啊。”
“随你怎么说吧,女帝。而且啊,在我和Master说话的期间一直都绷紧神经守在旁边的你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么。”
“什么……!”
就好像把平时游刃有余的态度抛到九霄云外似的,“红”Assassin慌了起来。
“就是那个吧,因为这是Master和Servant的认真对答,要是随便插嘴就可能会玷污Master的尊严——但是,‘即使明知道会让Master不高兴,该做的事情我还是要做’,就是这样的决心对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
大概是因为感到羞耻,“红”Assassin马上把脸扭向别处。她的脸颊上也微微泛起红晕。看到这样的反应而确信了自己判断的正确性的Rider,更是豪迈地大笑道:
“你这个玩弄阴谋诡计于股掌之间、就像谋求权力的蚁后般的女帝,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Assassin毫不犹豫地释放出光弹。虽说是为了惩罚他而发动的攻击,但威力竟然是足以击碎地板的最高级别。
但是,与她相对的Rider却是拥有世界最快速度的大英雄阿基里斯。他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光弹,以轻盈的动作跟Assassin拉开了距离。
“那么,你就好好跟Master当好朋友吧。”
Rider似乎灵体化了。在这个空中庭院里如果动真格的话,本来也可以做到强行解除灵体化的事情,但是那样做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真是太可恨了。”
丢出这么一句话后,Assassin(红)才突然醒悟过来——这种愤怒本来就是毫无必要的。如果他把自己看成忠实的Servant,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在Shirou和Assassin(红)之间存在着Master和Servant的契约,但是与其说是主仆关系,倒不如说是利害一致的同盟关系。
Shirou想得到移送大圣杯所必需的“脚力”,而Assassin(红)则怀抱着想作为“女帝”君临世间的愿望。在这样的前提下,彼此都没有背叛对方的必要性。在Shirou攻陷“红”方的Master们之前,她也不可能选择背叛。
问题就在于今后的状况。Shirou虽然已经达到了一半的目的,但是为了实现救济全人类的愿望,他还有一段时间需要借助这股空中庭院的力量,因此并没有背叛的危险。
但是——大圣杯光是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的魔力漩涡。只要稍微对圣杯做点手脚,自己应该也可以做到随意利用大圣杯的魔力吧。
那样一来,包括这个空中庭院在内,应该再也没有任何能打倒自己的存在了。是的,对于身为Master的Shirou来说依然需要有Assassin(红)的协助,然而对Assassin(红)来说却不一定需要有Shirou的存在。
“……我是笨蛋吗。”
Assassin(红)马上打消了浮上脑海的这个念头。现在背叛Shirou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既没有利害的对立,也没有意见的对立,要说在什么方面存在对立的话——最多也就是彼此的生存方式而已。但即使是这一点,女帝也早就作为现实接受了下来。
由于被抢夺而学会了背叛,渴望得到财富的少女。
由于被抢夺而懂得了愤怒,结果只得到绝望的少年。
这样的两人有着各不相同的生存方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追究哪一方才是正确的。
“那么,在利害发生对立的时候,在理解到彼此的利益会给对方带来危害的时候,我究竟打算怎么做呢?”
答案至今也没有得出来。Assassin(红)叹了一口气,再次回到了王之间。王座上没有人。无论是世界闻名的英雄还是小丑般的文学家,还是自己的Master都不在这里。
孤身一人的女帝、孤身一人的权力者——现在她只感觉到无限的空虚。
◇ ◇ ◇ ◇
伦敦时钟塔
“真是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看到洛克•贝尔费邦慌成这样子还真是少见——领主•埃尔梅罗二世不禁露出微笑。
这里是魔术师协会的总部,为野心而拼搏的年轻魔术师们所聚集的最高学府——伦敦•时钟塔。然后,这个地方是铺设了多重结界的地下讲堂,通常被用于召开对学生保密的会议、与圣堂教会进行秘密交涉等各种各样的目的。
在圣杯大战中,魔术协会为了歼灭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而招募了众多号称一流的赏金猎人,并且在短短几天内就搜集到了足以召唤出高阶英灵的触媒。
根据负责搜集触媒的降灵科科学部长布拉姆•努萨雷•索菲亚利的报告,唯一令人不满意的就只有Caster(红)的触媒,其他都是完全可以断言 “过去从未出现过的强大阵容”之Servant组合。
本来直到这一步都是很顺利的,但没想到邀请圣堂教会的人担当第七名Master这件事却得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由于那个男人的暴走,除了狮子劫界离以外的五名Master全部都被杀害。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夺去了所有Master的权限。
另外根据派遣到当地充当监察员的魔术师们报告,令人更惊叹不已的是——
“你说……夺走了圣杯?真是难以置信。”
“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选择吧。”
贝尔费邦就像提线木偶似地使劲摇头——这也难怪。艾因兹贝伦、远阪、马基里,构筑起“冬木”的圣杯战争的这御三家,由他们在全盛时期所创造出来的神域艺术品可谓举世无双——那就是尤格多米雷尼亚所保有的圣杯。
那样的大圣杯遭到强夺什么的,实在是一种难以想象的事态。而且现在并不是可以混水摸鱼的动乱时代,抢夺者竟然能在不借助任何组织力量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
“比起这件事,圣堂教会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布拉姆以颇为不满的态度沉声问道。在魔术协会看来,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越权行为。魔术协会只是依照过去的惯例,聘请圣堂教会的人过来担当监督官。
那个圣杯和本来意义上的圣杯是截然不同的东西,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从魔术协会的角度来考虑,这完全是一种顾全对方体面的礼节行为。圣堂教会什么的,本来就算完全无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们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就是因为在圣杯战争中,当魔术师们的利害关系发生冲突的时候必须有一个中立的调解人员之故。
但是这一次,圣堂教会却远远超越了他们在圣杯战争中所享有的权限。这并不是区区的“人情”那么简单。只要走错一步,说不定就会引发两大组织之间的全面战争。
“对他们来说,这恐怕也是完全出乎预料的状况吧。他们那么已经慌成一团了。听说还尝试联络过他的亲属,但对方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也就是说,这完全是单独的……是由那个叫Kotomine的男人一手策划的吗?”
贝尔费邦以唾弃般的粗暴口吻说道:
“哼,我看多半是因为被Servant的力量迷住了,要不就是受人唆使的吧。那家伙的Servant可是亚述的女帝塞米拉米斯。要随意摆布一个纯朴的神父,不就跟掐死一个婴儿那么简单么?”
“老人家,您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所搜集的触媒吗?”
布拉姆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贝尔费邦慌忙加以否定。这时候,埃尔梅罗二世以安抚的语气说道:
“本来那个神父是否纯朴也很难说吧。据我所知,参加圣杯战争的圣职者全都是一些连是不是信徒都值得怀疑的古怪家伙。”
理所当然地,会做出这种破天荒行为的人恐怕也不会有几个。无论如何,身在圣堂教会阴暗面——第八秘迹会的人和正常的圣职者都是存在着天壤之别的。
“——那么,总之现在圣杯已经被夺走,我们派遣去的Master们也被杀害了。虽然现
在还剩下一人,但是要让他一个人肩挑起所有事情也是不可能的吧。”
幸好现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引发内部问责的余地。就这一次来说,完全是圣堂教会方面的失策,将会成为一个很大的“人情”。以后在进行各种交涉的时候协会应该都能占据有利地位吧。
“积极的介入呢,还是消极的旁观呢。索菲亚利讲师,埃尔梅罗二世。要怎么做呢?”
“旁观吧。”“意见同上。”
两人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贝尔费邦似乎也是同样的意见,仿佛在说正合我意似地连连点头。
积极介入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对方集中了作为最强使魔的Servant。无论如何,那也不是魔术师能够应付得过来的。
“圣杯战争只要经过一定的时期就会自动结束。Servant们全部都会消失,而那座飞行要塞也必然会消失不见。在那之前,我们还是把精力集中在铺设彻底的监视网比较合适吧。”
“关于狮子劫界离那边要怎么处理?”
“只要继续让他参加大战就好了。反正就算现在要求他撤退他也不可能服从的。话虽如此,顺顺利利地打倒所有Servant夺回圣杯这样的奇迹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发生的啦。”
结果,魔术协会的方针是继续维持现状。既不需要火中取栗,同时也不必承担风险,而且从状况来考虑甚至还存在着获得高回报的可能性。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理所当然的。
回到自己房间后,埃尔梅罗不禁对会议的结果露出了自嘲的笑意。
“——哼,虽说这也是很正常的结论,但还真是够窝囊的。这样子竟然还认真地考虑着获得圣杯的事情,真是太糟糕了。明明从一开始就不是动真格的,却只想得到奖品么。这种乐观主义真不像是洛克老爷爷的风格。简直就跟小孩子玩游戏差不多。”
领主•埃尔梅罗二世——他回想起十年前的自己被冠以这个称呼的经历。
他曾经参加过战斗。召唤出了英灵,还跟他并肩作战。彼时的自己对“他”的巨大身躯感到畏怯和嫉妒,还受到了激励——然后,还有最后的别离。
他转眼向橱柜的里面看去。在同时施加了物理和魔术的双重锁的橱柜中,收藏着一块“布”。那块朱红色的布虽然只是一块碎布——但是对他来说,却有着比世间所有东西都更高的价值。
他忽然间想拿出来看看,于是把柜橱的锁打开了。从柜里取出了橡木盒子,轻轻打开。
有着轻微的烧焦痕迹、被磨得有点掉色的红色布片光是看到它,脑海里就浮现出十年前的那个巨汉的身影。
“唔,虽然我也很理解那种心情啦。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狐狸,大概也会有童心未泯的时候……真是的。圣杯战争这种仪式,还真有太多这样的浪漫了。”
光是回想起那一幕情景,嘴角就自然而然地绽放出笑容——
“噢噢,我的哥哥啊。没想到你竟然会有着看着一块碎布笑呵呵地自言自语起来的癖好。难道这就是被称为图腾(totem)崇拜的怪癖?怎么会这样,太让我失望了。”
埃尔梅罗顿时整个人僵住了。嘎吱、嘎吱、嘎吱——伴随着僵直的机械音,他回头向背后看去。
只见一位少女正坐在会客椅上,手上还拿着盛有红茶的茶杯。她有着陶瓷般雪白的肌肤和金丝般纤细笔直的长发。而足以把上述的虚幻印象完全推翻的一双火红色眼眸,正兴致勃勃地注视着埃尔梅罗。
那是一位光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高贵气息、光是坐在那里就充满优雅风格的少女,年纪最多就只有十五岁左右。在她的身边有一个女性人体模型般的水银状物体,就像女仆一样守候在那里。
“小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
“大概就是你从书桌里拿出橱柜的钥匙解除术式的时候吧。”
“门锁呢?”
“是她帮我打开的。”
身旁的女仆型魔术礼装•月灵髓液马上竖起大拇指。凭她的能力,只要把手指插进钥匙孔里就能变成任意的万能钥匙了。
“声音呢?”
“脚步声什么的,用魔术就能轻而易举地消除掉了吧。我完全不认为你有能力感觉到我的气息。”
面对发出“呵呵呵”的含蓄笑声的少女,埃尔梅罗二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她就是“公主殿下”——把名字赋予过去名为韦伯•维尔维特的男人,把他绑在阿契波尔特家的真正后继者——莱尼斯•埃尔梅罗•阿契波尔特。
埃尔梅罗二世把盒子放回到橱柜里,重新上好锁。同时把“待会儿必须修改术式解锁用的密钥”这件事铭刻在心中。然后他就坐到椅子上,以让学生恐惧不已的白眼盯着少女说道:
“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可不是值得称赞的行为啊。”
莱尼斯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应道:
“妹妹走进哥哥的房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阿契波尔特家的人因为未经许可入侵家宅而被逮捕什么的,那简直就是恶梦啊!”
“你尽管放心吧。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绝对不会有入侵哥哥以外的房间的想法。”
不光是满面笑容的作出判断,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发表了犯罪预告。
“……我现在已经头疼得头都快爆了。教导你学习伦理观的老师,现在到底在哪里干着些什么啊。”
“现在已经到达地狱的底层了。当我的教育者正提心吊胆地从地上偷看地狱的时候,就被你用尽全力的一脚踹了下去对吧?”
“——失礼了。自我订正一下,虽说是自学,但你的情操教育还是很完美的。接下来你就学习一下淑女的礼仪吧,说真的。主要是为了最终蒙受损害的我。
少女思索一会儿,仿佛很不可思议似的问道:
“……怎么回事?虽然你要为我做的事多得数不清,但是我要为你做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啊。”
“那也太糟糕了吧,你!”
“别这么怒吼,我会很高兴的——唔,话说回来,刚才你看的那块布,恐怕应该是触媒吧?对作为魔术师的你来说,就算用偏袒的眼光来看也只能勉强打四十分。既然这样的你能在圣杯战争中幸存下来,那就应该是相当强力的Servant了。为什么你没有把这个用在圣杯大战上?”
埃尔梅罗无言地转过了脸,少女则默默地注视着他。过了一分钟,青年就像要认输似的点头说了句“说的没错”。
“确实正如你说的那样,用这个触媒召唤出来的Servant毫无疑问是很强大的。”
如果以此为触媒进行召唤,就应该能确实地召唤出所有圣杯战争中首屈一指的Servant、率领着诸多英雄的伟大征服王——
但是在经过一番苦恼后,埃尔梅罗二世还是把自己的触媒收藏了起来。这样的做法主要有好几个理由。搜集触媒的事情都是由索菲亚利家的长子布拉姆全权负责的,要是自己随便插手的话,说不定还会被他当成侮辱的行为——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对“这个史无前例到了极点的英灵在圣杯大战中究竟会采取什么行动”这一点感到不安。如果只是互相厮杀还好,现在可是有七骑Servant的联合。难道还有比这更能迎合他兴趣的圣杯战争吗?
“噢噢,那实在是正合我意。来吧,让我把对方的七骑都全部击垮,正式向世界进军!”
并不是开玩笑,搞不好真的会变成征服王支配世界的状况。担心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也是理由之一。
“因为担心家族间的关系,还有Servant的暴走。那就是理由吗?”
“……当然了。虽然并非出于我的本意,但我现在也是一个学派的领头人,并不是能把心思花费在圣杯大战的胜负上的立场。善后处理才是我的工作。无论有没有拿到圣杯,我都要把事后的状况处理妥当。这难道不是作为贵族(Lord)应有的行动吗?”
“——你还真是喜欢说谎诶。对身为妹妹的我隐瞒真相是不行的哦~”
少女的话直直地刺进了男人的胸口。为什么——少女又重复一遍。在她的眼眸中,隐约闪现着在听到真正的答案之前都不会放弃的不屈决心。
就像要投降似的,埃尔梅罗二世举起双手说道:
“……知道了,我坦白吧。理由其实是一个极其私人的问题……在过去我还不成熟的时候,有一个称呼我为朋友的人物。也就是说,我并不是一个聪明的老者,实在无法做出背叛那个男人的事情。”
假如有其他人知道埃尔梅罗二世所召唤的Servant的话,在世界各地都举行着圣杯战争的现在,魔术师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动用各种手段来得到它吧。
然后不断从一个魔术师交到另一个魔术师的手上。那个征服王就会被单纯想利用其强大力量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召唤出来,其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对英灵的尊敬之情。埃尔梅罗二世就是不希望看到那样的未来。
“说白了就是一个过于年轻的小伙子吗。什么啊,这些谁都知道的事情,你还摆出一副‘就告诉你一个人’的高姿态,我可真是受不了啊。然后我给你提个友善的忠告,并不只是过去,你现在也同样很不成熟对吧?”
“不只是多说一句话,你根本是说了十句话啊!?
“嗯唔,要是能善加利用的话,阿契波尔特家的负债也可以压缩不少嘛。“
少女以抱怨的口吻说道。
在亚种圣杯战争遍地开花的现在,这个触媒的价值也发生了暴涨。就算只是保守估计,也能填补上半数的负债。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偿还七成左右的负债吧。
但是——
“你要好好记住啊,小姐。要是穷困到要把朋友卖掉的地步,那倒不如趁早开始新的人生更好。”
“……唔,你是说叫我自杀吗?”
“你的思维太短浅了。我是说叫你放弃家门从零开始的意思啊。不过要是我那样做,项上人头恐怕就保不住了。也就是重置和重来的区别。也就是说如果非要把自己的尊严拿去典当,我看这个家也就到此为止了。”
埃尔梅罗二世以赌气的表情如此断定道。当然,那也是存在例外情况的。比如说自己的徒弟要参加圣杯战争,同时又找不到Servant的话,把这个借出去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唔,如果是这样,我也不勉强你。只不过是你当埃尔梅罗的时间要继续延长罢了。”
仿佛很开心似的,少女“呵呵呵”地笑着站起了身子。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啊啊,对了。我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在刚准备离开而扭动门把的时候,少女回过头来,用手指着守在她旁边的女仆问道:
“你是不是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给这孩子看了?”
听到如此莫名其妙的质问,埃尔梅罗二世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女仆也像是在模仿他的动作似的歪起了脑袋。
“你说奇怪的东西?难道不是你的变态型吗?”
“嗯,比如给她看了一些对情操教育有着极大害处的、愉快而阴险的东西什么的——”
少女自然而然地省略了后半句。
“……拿那种东西给她看有什么用啊。”
“也对啦,不,我其实也是一直相信着哥哥的哦。”
少女露出安心的表情走出了房间。水银妹抖正准备跟上去,却扭头看向埃尔梅罗二世,并且像刚才那样竖起了大拇指,以机械的声音说道:
“我马上回来。”
房门关上了。
……到底搞什么啊。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件事,门又一次在没有敲门的情况下被打开了。
“教授!不,绝对领域魔术师先生!我稍微偷听了下情报,据说已经决定对圣杯大战采取观望的方针,这是真的吗!?现在明明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耶!还有我跟刚才碰到的水银女仆小姐约定了一起去看电影,请告诉我她休息的日子吧!”
听到闯进来的青年说的这番话,埃尔梅罗二世的脑子几乎变得一片空白——但是在确认到青年的容貌后,就马上理解和接受了状况,然后——在深呼吸之后平静的宣告道:
“好吧,弗拉特,作为给你的奖励,我就增加你的课题量好了。二十倍够了吗?当然期限也会相应延长,原本是到明天上午十一点为止的,现在就延长到明天下午一点为止。怎么样,很开心吧?”【注: Fate Strange Fake中参战的Master之一就是弗拉特•埃斯卡尔德斯,二世的学生】
“咦,那个。教授,你在……生气?”
“没有,完全没有,我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所以——你给我赶快去做吧,蠢货!”
“呜哇啊啊,我知道了~!”
和进来时一样,青年如同一阵风暴般离开了。埃尔梅罗二世注视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着气说了一句“真累人”。
◇ ◇ ◇ ◇
“黑”Assassin——开膛手杰克。有关杀人魔的情报,在战斗结束的同时又一次从各人的记忆中消失了。这恐怕是宝具,或者是Assassin所保有的技能效果吧——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们作出了如此推测。
“我打算赌一回就用手机拍了下来,可以看到呢。”
考列斯边说边把被浓雾包裹的城堡照片拿给大家看。虽说只是手机,但因为内置了性能颇高的摄像头,照片看起来相当清晰。看来,Assassin的宝具(或者是技能),似乎并不能骗过科学的眼睛。
“是雾呢。把人造人们的皮肤溶掉,造成肺部腐烂的也是这个吗。”
听菲奥蕾这么问,戈尔德点头说道:
“因为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伦敦,出现了产业革命导致的严重公害问题。不过对当时的魔术师们来说,那也是只要用魔术稍微操纵一下风向就能解决的问题……”
“因为这完全是概念性的东西,所以用魔术也好像没有效果。但是单就Servant来说,似乎并不会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
说完,考列斯就把视线向“黑”Archer。Archer(黑)看着那张雾的照片,也点头同意道:
“嗯,说的没错。对我们来说,这种雾带来的危害就只是视觉障碍和敏捷等级(class)下降而已。”
Archer(黑)也丧失了有关Assassin(黑)的记忆,但是救出了菲奥蕾这个记忆却是存在的。那时候自己所蒙受的并不是太致命的影响。
“雾霭,还有融入环境的偷袭……Assassin的能力大概就是这样吗。”
菲奥蕾的声音中蕴含着难以掩饰的不安。就算没有记忆,她也依然记得一件事……“黑”Assassin是一个超乎想象的棘手敌人。
如果只是一个异常的杀人魔,她本来就应该不会撤退。在菲奥蕾述说Assassin的真名时,都一直想象成类似Berserker那样的存在。
结果完全不一样。至少在战术方面,她有着在完全理解自己力量的基础上采取适当行动的能力,像是Assassin职阶独有技能“气息遮断”,以及封锁视力实行完全偷袭的雾霭。
决不跟Servant正面对峙,只把目标锁定在Master身上。尽管没有作为英灵的尊严,但取而代之的是不择手段的实施行动。更重要的是,作为Assassin的战略基础就是持久战。
“Archer,还有两天,你有什么解决Assassin的好策略吗?”
“恐怕很困难吧……当然,如果以付出牺牲为前提的话就另当别论。”
Archer(黑)的表情显得相当苦涩。听了这句话的菲奥蕾大概也会露出同样的表情吧。那也就是说,只能把Assassin(黑)留在这里。那究竟会造成何种程度的牺牲,实在是无法想象。
“在这种状况下,牺牲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允许的。”
“嗯,我也很明白。但是,Assassin是Servant。最棘手的是那个人拥有‘气息遮断’的技能,如此我们就注定要处于被动的立场。有可能采取先制攻击的,大概也只有身为弓兵的我了——”
“黑”Archer拥有名副其实的千里眼。只要能提前发现Assassin(黑),那么发动先制攻击也是有可能做到的。但是,这里却存在着一个问题。
“但是,毕竟Servant是可以知觉到Servant的存在,只要一旦察觉到我的气息,Assassin就一定会撤退吧。那家伙可没有蠢到要跟我正面战斗的地步。”
这完全是个死循环。
有可能发动先制攻击的就只有Archer,但是Archer却绝对无法做到先制攻击。
能打破这个局面的就只有一个方法。
“所以,可以找人充当诱饵来诱导攻击,然后让Servant们保持无法察知气息的距离展开包围,在毫无退路的状况下将其歼灭。”
“这个方案很好啊?”
听戈尔德这么说,菲奥蕾微笑着问道:
“那么戈尔德叔叔大人,可以请你来充当诱饵吗?”
戈尔德马上不敢吱声了。没错,身为Servant的Rider、Archer和Ruler无法充当诱饵。那么可以担当此任的就只有身为Master的魔术师了——
“我应该是不行的呢,因为她应该已经知道我是Archer的Master了。”
“啊~我就是那个~在体力上恐怕有点勉强呢。”
戈尔德的视线转移到考列斯的身上。考列斯叹了口气,点头说道:
“知道了,那就由我来——”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年举手发言道:
“……等一下。如果说是诱饵的话,由我来当应该是最妥当的吧。”
听了齐格的发言,周围人都顿时大吃一惊。尤其是Rider(黑)的变化特别显著,一下
子就逼近少年追问道:
“你、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Master!”
Rider(黑)抓住齐格的两肩,使劲地前后摇晃起来。冷静一点——齐格握住Rider(黑)的手,继续说道:
“不,我只是觉得比起让考列斯充当诱饵,还是我来当会更安全一点罢了……在这种状态下的我,作为Servant是极其微弱的存在,应该是不会被感应到的。”
“但、但是……!”
“——更重要的是,我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Assassin。我想这大概是因为那家伙害死了一个人造人的缘故吧。”
尽管失去了记忆,但感情还是存在的。即使雾霭散去,尸体也还是躺在那里。有一个人造人因为被卷入雾霭中而死去了。
“是你的相识……吗?”
“不,别说没有对话过,恐怕甚至连面也没有见过吧。但是,那又怎么样?难道我就不能因为是同族的理由感到愤怒吗?”
“……这个,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Rider(黑)垂下了肩膀。看来他已经深切地理解到不可能说服齐格这个事实了。
紧接着,齐格就为了消除Rider(黑)的不安开口说道:
“而且,就算我因为行动失败而死,尤格多米雷尼亚也依然拥有着作为Master的权利。只要马上进行Master的权限转移,Rider(黑)就不会消失。所以即使从道理上来说,也还是由我当诱饵更妥当。”
“————”
Rider(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不,其他人大概也一样吧。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脸哑然地注视着齐格。
“怎么了?”
在齐格发问的同一瞬间,Rider(黑)就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啪——房间里响起了对Servant来说似乎有点轻的声音。
“咦?”
被扇巴掌的齐格不禁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Rider(黑)。Rider(黑)大叫了一声“笨蛋~!”,就哭着奔出了会议室。
“刚才——是我错了……吗?”
“这个……嗯,我想应该是吧……”
“的确是呢,说得稍微有点过分了。”
听了菲奥蕾和Archer(黑)的评价,齐格就开始对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进行深入的思考。大概是因为看不过眼吧,Ruler就拉了一下齐格的衣袖。
“Ruler,果然……是我错了吗?”
“……齐格君,你还是应该努力去理解一下别人的心情呢。待会你就去找Rider好好道个歉吧。”
“知道了。”
“Ruler,你是不是也跟Rider一样,反对由他来当诱饵呢?”
“现状下我是反对的。齐格虽然拥有比普通魔术师更高的战斗力,但即使这样,以Servant为对手也还是存在一定的不安要素。”
但是,除了齐格之外并没有合适的人选也的确是事实。在某种程度上对剑术有所把同时还具备魔术方面的素养——像这样的人才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最关键的是,自愿奔赴死地的人就只有齐格了。虽然考列斯接到命令的话也同样会努力去做,但是要说跟Servant对峙也不害怕的话,那是骗人的。
“Ruler,有什么好的方案吗?”
“嗯……我的确有一个方案。不过也许不能算是什么好的方案啦。”
听了这句话,齐格马上探出身子。Ruler露出了罕见的表情——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少女似地呵呵笑了起来。
——然后,Ruler所提出的也确实是一个足以让在场的全员都感到吃惊的方案。
◇ ◇◇ ◇
要找到闹别扭的Rider(黑)的所在地,只要借助Ruler的能力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在城堡的半毁状态的展望台上,Rider(黑)正仰望着天空。
大概是察觉到齐格的气息吧,Rider(黑)稍微鼓着两腮,还把脸扭过一边。
“……怎么?”
“那个,怎么说呢——”
在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齐格站在Rider(黑)身旁说道:
“抱歉,我不会再那么说了。”
“说什么?”
“你是我的Servant,我是你的Master。我绝对不是要忽视这个关系,不过,我只想让你安心而已。”
“安心,安心什么?”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需要步我的后尘。我是想这么说。”
Rider(黑)马上竖起双眉,明显地表达了对齐格这句话的不满。
“你在说什么啊,笨蛋Master。对我来说你就是全部,同生共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Master和Servant就是这样的关系啊——“黑”Rider毫不掩饰地说道。那是绝对的忠诚,同时也是稍微有点差异的某种感情。
事到如今,齐格又重新认识到Rider(黑)是一个何等“优秀”的Servant。并不是在力量上,而是他的存在方式本身非常令人敬佩……而且也很耀眼。
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鲁莽行动而连累到Rider(黑)——齐格心想。
“也许应该说我很高兴吧……不,的确是这样。Rider,谢谢你。你的话渗透了我的心。”
听了齐格的回答,Rider(黑)顿时换了一副表情。要是Rider(黑)长着狗尾巴的话,现在肯定会使劲摇个不停吧。
“不过,那个,你这样为我的性命考虑,其实我也很高兴啦。但是,我还是反对由你去当Assassin的诱饵。按照Archer的战术,我们必须跟Assassin保持不至于被感知的距离吧?毕竟不能消费你的令咒,所以也无法借助令咒来瞬间移动。”
“啊~……关于这个——”
齐格仿佛很难开口似的挪开了视线。也许是因为这个举动产生了不详的预感,Rider马上逼近齐格问道:
“怎么了吗?”
“Ruler刚才提出了一个方案。”
“……哦~是什么方案?”
Rider的眼神变得格外严峻,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吧。在这么想的同时,齐格继续说道:
“她说只要自己也一起充当诱饵就没问题了。”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啦,Rider。”
在把齐格带来之后,她大概也一直在旁边待机吧。Ruler马上向展望台探出脸来,自然而然地加入到对话中。
“Ruler……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应该也是Servant吧?”
“嗯,我的确是Servant。不过我确实被一种稍微有点特殊的方法召唤来的。所以我并不是纯粹的灵体,同时也具有着正常人的肉体。”
那就是名为蕾迪希亚的少女的肉体。Ruler使用几乎与她本人雷同的身体达到现界的目的。作为代价,其作为人类的机构将以不完全的形式存在。
尤其是在食欲和睡眠欲方面体现得特别明显。虽然就算几十小时不睡觉、不吃饭也可以忍受,但一旦超过界线就会作为一种精神伤害呈现出来。
……然而,单就这次来说却反而是这一点起了作用。
“也就是说,通过对身体为灵体的贞德进行最大限度的抑制来达到断绝Servant气息的目的吗?”
“是的。那样一来,危险性就可以减半。再加上只要防住最初的一击,我们就可以发动Servant的夹击了。”
“Master……?”
“虽然我很感激她提出这个方案……但因为对抑制灵体这个部分有点不安,所以我是反对的。”
的确问题就在于这里。既然说是“抑制”,就意味着要把内在的蕾迪希亚的肉体更多地表露在外。
“的确是呢。从能力上来说,就跟普通的人类毫无区别。在被偷袭的时候,究竟能以多快的速度恢复成Servant——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那个,蕾迪希亚小姐不是太可怜了吗!反对、反对、反对~!”
Rider(黑)边喊边高高举起拳头,齐格也点头赞同道:
“嗯,说实在的,我也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方案。”
看到Ruler的困惑表情,Rider(黑)和齐格都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是怎么回事?”
“之前我也说过,在我的意识中还混入了蕾迪希亚的意识……本来她平时都是以我的意识为优先,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沉睡的状态。”
说得形象一点,那就像是一个看电影的观众。透过贞德的视线,蕾迪希亚一直在观察着这群非现世存在的人们。
蕾迪希亚在观赏途中并不会对电影的内容插嘴干预,一直把自己的看法和想法藏在心底。但是当齐格提出要充当诱饵的时候,她却忽然从内侧发话了:
“那么,尝试一下这个方法如何
呢?”
——就是这样。
“啊~……原来如此。那么,那个蕾迪希亚小姐呢?”
“不,她在提议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三缄其口……嗯,虽然我也明白她的心情。”
“啊~……”
仿佛终于理解过来似的,Rider(黑)把视线转向齐格。齐格依然露出复杂的表情沉思着,并没有察觉到两人的视线。
“那么,说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齐格若无其事地傲然宣言道。既然他说到了这份上,就一定会付诸实行——两人对这一点都非常清楚。
“呜呜,你这个顽固的家伙。那么,至于我的话……也就只有赞成Master的意向了啊……”
Rider(黑)以不情不愿的态度表示投降了。
“既然这样,我们也还是跟齐格君一起行动吧。虽然说不定会成为累赘,请多多关照啦。”
Ruler的语气蕴含着比齐格更强烈的不由分说的氛围。
离出发的日子还有两天。为了在这次行动中确实地解决“黑”Assassin,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和Servant们开始了作战。
◇ ◇ ◇ ◇
在托利法斯旧市街地区的某个更深入的地方,约有一百名左右的底层贫民在这里过着聚居的生活。其中的一角,有一个原本是被某个黑市医生所占据的地点。而现在“黑”Assassin和她的Master六导玲霞则把这个地方变成了自己的临时巢穴。这里不会受到魔术师的监视。不管家道衰落到什么地步,魔术师毕竟是魔术师。他们是决不可能对这种“灰色”的地方产生兴趣的。
老旧的床铺,因为弹簧已经坏掉而经常发出嘎吱嘎吱的倾轧声。经过长年累月的使用,床的劣化也非常严重,所以玲霞每次起床都觉得全身酸痛。但是,毕竟也不可能去租酒店房间来住。自从到达罗马尼亚以来,魔术师们都在不停地到处搜索。在锡吉什瓦拉的时候,玲霞她们也不止一次的被迫放弃占据的居屋。
这也并不仅仅是身为Servant的Assassin(黑)的功劳。也不知道是不是玲霞有着动物般的优秀直觉,每当她从家里逃出来,在离开之后都总会有魔术师前来调查。
她们就这样不断的辗转流离,最后终于流落到了这样的地方。但是,她并没有任何不满。虽然从舒适性的角度来说,这个地方在各种方面都很糟糕,但却存在着某种程度的秩序。在住进来这里的人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把玲霞的事情告发出去。而且明明有一部分人知道有魔术师的存在——依然如此。
那是这个区域里的少数不成文规定之一。不和任何人说话,不告诉任何人,不干涉任何人。当然,既然是人就会做错事。比如说玲霞她们刚进来这里的时候,一些流氓就闯了进来。
至于他们想对玲霞做些什么,恐怕不用说也可以猜到了。而他们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就更不用说了。
原本对她们心存怜悯的居民们,都顿时变得对她们恐惧三分。玲霞只向他们说过一句话:
“只要你们什么事都不做,我也不会做什么。”
他们就只能相信这句话了。尽管知道除了玲霞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尽管知道那另一个人每次晚上外出后都带着一股血腥味回来,他们也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沉默不会制造敌人,也不会产生罪恶感,更不会有伸张正义之类的想法。对脱落于社会的他们来说,什么是邪恶什么是正义的判断标准早就已经崩溃了。
所以,那个角落今天也很平静。
六导玲霞茫然地回想着过去的记忆。
自己的半辈子就好像笼罩在那团雾中似的无法明确回忆起来。这大概是因为那是一段毫无意义的人生吧——玲霞心想。
不,归根结底——她甚至觉得自己本来就没有可以称之为“人生”的东西。
刚出生的时候她就连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漫不经心的地过着日子。即使到了父母双双去世、自己堕落到社会的最底层之后,也还是没有那样的认识。
为了得到食物而沦为娼妓,后来甚至差点被某个牛郎杀掉。那个人是一个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魔术师,之所以把自己拐骗过来,只不过是因为他需要用于活祭的“材料”而已。
自己的生命什么的,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只是把自己当做执行仪式的道具和消耗品。在自觉到这一点、理解到这一点后,终于——六导玲霞才开始为自己祈求“我想活下去”。
在那之后的日子,可以说都全是奇迹。光是因为这样,她就觉得向杰克道谢多少次,拥抱杰克多少次也不足够。
只要心脏在跳动、脑子处于清醒的状态,那是不是就应该称之为“活着”呢?
玲霞并不这么认为。光是心脏在跳动,光是挪动着双脚、光是用嘴巴随便说出一些表面的奉承话,那是绝对不能称之为“活着”的。
所谓活着,就是必须要怀抱着热情。既可以钻研学问,也可以努力工作。不管是爱上了谁、伤害了谁或是在孕育生命,都是可以称为“活着”的行为。
其中并没有正义和邪恶介入的余地。无论是善还是恶,作为前提来说,活着就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否则的话,人就无法活下去。
所以,对六导玲霞来说,生存就意味着现在。自己杀了人——虽然大部分都是有罪的人,但是其中却并没有多少人犯了非杀不可的罪。
但是,自己还是杀人了。既有为了得到圣杯而杀的人,也有为了保护自己而杀的人,还有为了女儿杰克而杀的人。
我在杀了人之后还继续活着。充实的人生,愉快的每一天,这是多么美丽的梦——
“妈妈(Master),妈妈(Master)~”
在一阵摇晃中醒了过来。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擦了擦眼睛,视野中的少女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从她的失落样子看来,行动应该是失败了。
“哎呀,杰克。看样子还是不行呢。”
“嗯,对不起。”
杰克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面对这样的少女,玲霞感到无比的爱怜,于是把她抱了起来。
“不用道歉的,你没事就好啦。”
她边说边抚摸着杰克的脑袋,同时温柔地拍打着脊背。杰克马上就恢复了精神。
“嗯~其实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耶。”
“……是吗。Servant们明明都外出了,也就是被拖延了时间吧。”
“已经无法进攻了耶。怎么办好呢~啊,对了。为了慎重起见,我还特意做了‘确认’,但是圣杯果然是被红的那边抢走了。”
“真可惜呢……那个圣杯到哪里去了呢?”
不知道——杰克摇了摇头。
“果然就是被那个巨大的东西带走了吗……”
“恐怕应该没错了。”
杰克也同样参加了那场战斗。她没有协助任何一方,纯粹是为了捕食在场的“牺牲者”才去的。
然后,她看到了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堡——“虚荣的空中庭园”。既然是能操纵那么巨大的宝具的Servant,那就毫无疑问拥有远远超过自己的强大力量。
但是,自己决不能在这时候放弃。开膛手杰克有自己的梦想,Master六导玲霞也同样有自己的愿望。
为了实现愿望,她们必须把“黑”方和“红”方都全部杀光。当然,如果只是Servant的话,被纳入“黑”方阵营也是没有问题的。虽然魔术师是自尊心极强的人种,但同时也很精打细算。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却有一条绝对不容让步的界线,那就是更换Master。六导玲霞是外行人,并不是魔术师。为此,她几乎无法为Assassin供应魔力。那么杰克当然也只有依靠“吃饭”补充营养(灵魂)才能生存下去。
跟魔术师订立契约的话,这些问题就全部迎刃而解了。可是,那也就意味着必须切断跟妈妈(Master)之间的联系。
杰克本来从一开始就没有产生过要更换Master的想法。对她来说,跟妈妈在一起就是她的一切。
出于这个理由,她的头脑中从一开始就没有投降这个选项。这对玲霞来说也是一样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投降后过上安宁的日子。
相对地,她也不会选择逃避。因为对两人来说,得到圣杯就是她们的目的,也是她们的人生。
“……但是,该怎么办呢。”
“那个,杰克。在这样的时候,就应该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那么,你觉得他们究竟想怎么做呢?”
听到这个提问,杰克就抱起双臂摇摇晃晃地摆动着脑袋。看起来就像个人偶似的,玲霞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
“嗯~……大概是想把我们抓住……吧?”
“也对呢。但是,你不认为圣杯那边更重要吗?”
杰克马上点了点头。六导玲霞对于魔术师的世界和圣杯
大战的事情都不怎么了解。杰克作为“黑”Assassin被赋予的有关圣杯战争的知识,还有从魔术师们口中套出来的情报就是她知道的一切。不过就算是非常有限的知识,要进行理论性的考察也并不困难。而且优先处理哪一方这个问题也很容易回答。
圣杯是万能的愿望机,而魔术师普遍都轻视人命——既然这样的话……
“应该是把被带走的圣杯抢回来更重要吧?”
“……但是,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那个问题就简单了。好像……那个夺走圣杯的‘飞行的城堡’是漂浮在空中的吧?”
杰克点了点头。那就好像跟玲霞在哄自己睡觉时讲的童话里出现的城堡一样。
“我想应该是他们没有飞到空中追上去的办法吧。不过既然是魔术师,那说不定也是能在天上飞的——可能是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啦。”
玲霞的推测虽然或多或少有点偏颇,但基本上都没有猜错。留给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时间,现在还剩下两天。要是过了这个时间,包租的飞机就会到达机场。既然优先事项是夺回圣杯,也就是说到了那个时刻,Assassin(黑)的讨伐行动就宣告失败。
“那么,他们就是想趁这段时间来顺便把我们收拾掉……是吗?”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呜~杰克马上闷闷地鼓起了两腮。看来“顺便”这个部分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少女的自尊。但是玲霞摸了摸她的头,她就马上恢复精神了。
“嗯,换句话说……唔唔,他们是希望进行短期决战啦。”
短期决战——杰克以稚气的声音重复一遍。玲霞思索了起来——在这种时候,她就会切换成俯瞰的视点。也许是养父母的虐待和作为娼妇生活的每一天让她不得不这样做吧,她的思维已经被刻上了极其彻底的客观视点。
短期决战,也就是说,对方是打算凭现在能调动的所有Servant一气呵成地将自己两人讨伐。为了不给Assassin以逃跑的时间,他们一定是要速战速决。
那么,要防止对方得逞的话该怎么做呢?
拖延成长期战——这样做并不怎么高明。毕竟对方是早晚会重整态势的。又或者会扔下自己两人,直接让圣杯实现愿望。而杰克和玲霞却希望得到圣杯。
假设对方希望通过短期决战来解决,他们会怎么行动呢。可以考虑的是——比如说地毯式搜索战术,在城里展开彻底搜索直到发现这个巢穴为止……明明时间已经不够了,那样的策略也太慢条斯理了吧。可能性非常低。
使用Servant的力量、或者魔术师的力量来发现……不可能。如果有那样的手段,他们早就应该发现了。就算真的有那样的办法,也一定是因为存在某种不利因素而没能下定决心吧。所以,他们这样做的可能性也很低。
这么一来,剩下的就是——
“妈妈?”
杰克扑进了陷入沉默的玲霞的怀里。她苦笑着摸了摸杰克的脑袋。杰克一边抱着她一边说道:
“那个那个,钢琴,我还想再听一次。”
“哎呀,这可真难办呢。”
非常遗憾的是,这个家里并没有钢琴。但是尽管如此,也不意味着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嗯~……暂时先用唱歌来代替好吗?”
杰克马上点头答应。啦、啦、啦……玲霞开始唱起了《梦幻曲》。纤细而忧伤的歌声在黑夜中静静地回响。听起来就像妖女一般妖媚,同时也像母亲一般温暖。
这时候,玲霞的头脑就像突然得到了天启似的灵机一动。
“——那个,杰克。”
“嗯,什么呢?”
“就用你的雾把这个城市笼罩起来吧。”
六导玲霞轻声说道。女人决不是有什么邪恶的念头。既不是因为忍不住想杀人的冲动,也不是为了享受残忍行为带来的愉悦感。
只是有必要这样做。因为有必要,所以才这样做。虽然这对魔术师来说也一样,但是跟坚持对社会保密为前提而行动的他们不一样,六导玲霞完全没有丝毫的踌躇。
因为有无论如何也想得到的东西,所以为了得到它并不会有所犹豫。强欲、冷酷而傲慢——只要是为了实现愿望,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到。
从某种意义上说,六导玲霞正在以一种很符合人类特色的方式去争取圣杯大战的胜利。
——于是,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从昨晚开始,Ruler也在米雷尼亚城堡里留宿了。她说已经跟原来寄宿的地方打过招呼,所以没有问题。
大概是因为没有消耗令咒,齐格这次并没有做梦,而是很自然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发现脸上浮现出慈爱微笑的圣女就站在自己床的旁边。
“早上好,齐格君。”
“……你什么时候来的?”
齐格战战兢兢地问道。
“大概是从三十分钟前开始吧。看你的样子好像睡得很舒服,那就好了。”
当然,睡得舒服是毫无疑问的。不过,对于刚起床就发现有人站在面前这一点,齐格还是觉得对心脏不太好。
“这种程度的话,对你的心脏来说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哦。”
……问题不在这里吧,齐格心想。
“话说……果然还是跟昨天一样吗?”
Ruler不由分说地一下子掀开了床单。果然不出所料,Rider(黑)缠着齐格的脚睡在那里。听着那安稳的熟睡呼吸声,实在难以想象这竟然是Servant的所为。
“呵呵呵,Servant的气息明明这么明显,却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真不知道是大人物还是个优哉游哉的笨蛋……”
“肯定是优哉游哉的笨蛋了。”
齐格断言道。
“太过分了啊~我在察觉到气息后也醒来了嘛。只是因为觉得麻烦才没有起床。”
Rider(黑)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眼睛一下子睁开,脖子也“喀拉”的响了一声。
“二十四小时为Master守候提防袭击才是Servant的正确做法哦。而且话说回来,Servant根本就不需要睡觉。”
“你明明也睡了嘛……我听Master说了哦,他说你在第一次见面的瞬间就睡倒了。”
“那、那只是因为身体到了极限!到达临界点了!而且我并不是睡觉,只是因为营养不足晕倒而已!”
“嗯,那样反而更糟糕呢。”
“……我自己也有这样的自觉。”
Ruler红着脸清了清嗓子。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齐格以悠闲的姿态“呼啊”的打了个呵欠。晴朗无云的天空,光是从狭窄的窗户也可以确认到。
今天一整天都应该是好天气吧——不过到了傍晚时分就很难说了。说不定会有“雾”的出现。
希望会出现吧,齐格心想。齐格并不记得“黑”Assassin的事情。有着什么样的外表,拿着什么样的武器,所有的特征都忘得一乾二净。
但是——他却记得唯一的一件事。
在自己眼前零落的一个生命。有一个人造人死了。她的死完全没有任何的意义和意图,也没有理由。仅仅是因为在那里,她就死了。心中翻涌着漆黑的感情热流——大概这就是被称为“憎恶”的感情吧。足以令人拒绝对象的整个存在的激情,打从心底里为对象的不幸和绝望感到高兴的病态愉悦感。
“怎么了吗,齐格君?”
“不……没有什么。”
在跟“黑”Assassin相对峙的时候,就让Saber(黑)寄宿在自己的身上——齐格暗自下定了决心。
但是,齐格也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黑”Assassin也同样无法原谅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一点点伤害的齐格。而且,Assassin(黑)的Master尽管不是魔术师——但却是缺乏了伦理观这种东西、明明懂得常识却会毫不犹豫地加以践踏的一种怪物。
◇ ◇ ◇ ◇
考虑到吃早餐的效率,他们决定跟人造人们一起用餐。城寨里有一个很宽敞的人造人用的食堂,但是因为前一次大战造成了大幅的人员损伤,现在看起来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过去大概是很热闹的吧——刚想到这里,又觉得人造人在这种场合也不可能会开口说话。呈现在这里的恐怕是明明拥挤不堪却听不到任何嘈杂声的异样光景吧。
Rider(黑)坐在齐格的旁边,Ruler则坐在他的对面。
“Rider你也吃吗?”
“嗯,魔力补给,魔力补给~!”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专修料理技能的人造人们做的料理送进嘴里,满脸幸福地咀嚼着法式肉羹汤里浸过的面包。然后发出“啊啊,真美味”的感叹而露出放松的表情。
……大概只是在娱乐的意义上想吃东西而已吧,齐格心想。
而坐在对面的Ruler也同样以丝毫不输给Rider(黑)的势头吃着料
理。
“因为今天必须好好摄取营养才行。”
……你大概只是觉得肚子饿才吃这么多的吧,齐格心想。
“齐格君你也要好好多吃点哦。”
“我知道。”
齐格慢慢的消化着没有味道的食物。齐格的味觉跟常人相比可以说是极其淡漠的。别说味道的浓淡,甚至连粘合剂和奶油他都没有自信能区分开来。
并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事故,这是与生俱来的缺陷。因为只是负责供应魔力的人造人,所以本来就不需要味觉这种东西吧。
所以,齐格对膳食完全不感兴趣。
“再来一碟!”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明明是Servant吧。”
负责勤杂的人造人一边端来食物一边指摘道。
“因为这很好吃呀,好吃的东西当然就想多吃一点嘛。”
“膳食应该让有需要的人来吃。所以,可以也给我再来一碟吗?”
“……你不也是Servant吗。”
“因为各种原因,膳食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话说回来,这火锅还真美味呢。”
“这个叫做杂煮,可不是火锅啊。”
“……咦?不,那个,这应该是火锅……对吧?”
“是杂煮,绝对没错。”
“这不可能是火锅以外的东西。”
“是杂煮。”
“是火锅。”
坚持说“这是火锅”的贞德和一口咬定是杂煮的人造人。还有不停地要求再来一碟,在两人最终闹得争吵起来的时候悄悄自己去拿食物的Rider。
后来因为其他人造人听到争吵声而跑了过来的关系,主张杂煮的意见成了主流。
——实际上,不管是杂煮还是火锅,无论是料理制作方法还是实质内容都基本上没有区别,只不过是同一种料理在不同的国家流传开来,所以就按照所在国家的语言分化成两种名字罢了。
“这明明是火锅耶……”
“是杂煮。”“是杂煮啊。”“除了杂煮还能叫什么嘛。”“本来料理的制作者也说是杂煮了。”“什么都无所谓啦,反正很美味,嗯嗯。”“喂,是谁把锅都吃空的啊……?”
耳边传来吵嚷的喧闹声,跟一团和气实在相去甚远。然后齐格的膳食还是没有什么味道。
啊啊,但是——这些食物一定是很美味的。齐格很不可思议地产生了这样的确信。
◇ ◇ ◇ ◇
在吵嚷的早餐时间结束后,Ruler就向齐格说道:
“那么,我们就开始做出发的准备吧。”
“……出发?要到哪里去?”
听齐格这么说,Ruler就露出了闷闷的表情。
“你忘记了我昨天的提议吗?“
“不,我当然还记得。但现在还是上午啊?“
Assassin(黑)出现的时间段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从傍晚到深夜。不管怎么说,就算一大早跑出去搜索也是不可能找到的吧。
“在傍晚之前,我希望让齐格君对这个城市有个城市有个整体性的了解。因为在关键的时刻,要是迷路的话就麻烦了。你也没有到城里去过吧?”
听了Ruler的话,齐格回想了一下自己短暂的过去。的确,自己从来没有到城里去看过。在这个城堡里诞生,在魔力供给槽里度过大半部分的人生——直到几天前,才终于来到了外面。
“知道了,那就拜托你带路。”
“真——狡——猾——!我——也——要——去——!”
Rider(黑)使劲地甩着双脚抗议道。
“……要是连Servant也跟着来,这个计划就会全泡汤了吧。”
“呜呜呜呜呜……Master,下次你一定要跟我去哦?”
“黑”Rider泪眼汪汪地走近齐格说道。
“不,就算跟我这样的人去也没什么意思,你应该找个更好的人选。”
“Ruler,虽然是Master,但现在我也只有揍他这个选择吧?”
“……也对呢,刚才这句话的确不行。”
Rider(黑)露出闹别扭似的表情,向齐格的后脑勺使出一记手刀。虽然总有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但是在Ruler和Rider(黑)的意见一致的时候,齐格就绝对没有胜利的可能性。
被吩咐要在城堡前集合的齐格,重新观察着展开在眼下的城镇景色。这是一个人口只有两万的小城市——但是,两万这个人数本身就已经超出了齐格的想象。
两万个不同的人集合在一起,形成了这个名叫托利法斯的城市。而且还有比这更多的人数集合起来构成了名为罗马尼亚的国家,构成东欧,构成整个欧洲,构成这个地球上的“人类”。
其数量总共有六十亿之多。既有善,也有恶,还有两者都不是的某些群体。
——因为数量过于庞大,根本无法想象。
恐怕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其中的九成人口吧。自己也是一样。在自己的一生中能遇到的人,肯定就连一千也不到。
在世间存在着“世界”这个概念。如果说那是由人类编织出来的巨大纺织品,那么人类能看到的就只是自己和周围人所编织的部分,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世界吧?
“……唔。”
这真是一个让人感兴趣的问题。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对这一类概念有最详细了解的人是——
“让你久等了,齐格君。”
回头一看,只见Ruler为了到城里散步而特意换上了便服。
“那么我们走吧。没关系,从时间上来说还很宽裕呢!”
“知道了。那么就拜托你带路。”
“好的!”
Ruler说完就拉着齐格的手往前走。齐格没有抵抗,就这样跟在Ruler的后面。他向干劲十足地走在前头的Ruler说道:
“那个,Ruler。一边走一边说就行了,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嗯,什么事呢?”
Ruler不解地问道。齐格对刚才自己所感觉到的东西做了一番说明,然后问道:
“——所谓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这可是根源性的疑问呢。”
Ruler似乎很开心地笑道。然后,她手指扣手指地握住齐格的手,面向着他说道:
“所有的人都知道世界。既作为知识学习过,也作为现实接受了下来。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世界本身。只是把自己和自己的周围当成世界来理解和接受。就算是支配着国家的王也是类似的情况。”
“但是,那样就太奇怪了。”
“不,这一点也不奇怪。人类,就是通过不断对各自内包的世界和敞开在外侧的世界进行磨合而生存的生物。人是孤独的,但同时也跟世界上的所有人联系在一起。正因为如此,悲剧会让人感到痛心,也会产生愤怒。而且当然也会有一些无法磨合的人。有的人把自己内包的世界视为绝对而拒绝外侧的世界——同时也存在着尝试去改变的人。”
“那是邪恶的行为吗?”
“这个就难说了……虽然也许是属于异端,但并不是邪恶。至少我相信是这样。想要改变世界是万人的欲求,如果这样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世界就会为此改变自身的形态。”
“所谓的世界是眼睛看不见,伸手摸不着,也没有固定的形态……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而且,即使如此——也还是确实‘存在’的东西。”
世界是存在的。是确实存在于世间的东西。如果每个人都是各自处于完成状态的个体,就不会出现争执。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也肯定不会有任何的交流。
“那也就是说,永久性的和平是不可能实现的吗?”
“目前是这样。但是……以后或许会有人能想到实现的方法。如果那是一个美好的方法,大概所有人也会追随那个理想吧。”
“……这个,还真是可悲啊。”
“不。假如说世界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话,那就意味着在这个星球上只是存在着六十亿的独立个体而已。我觉得这样反而更加可悲。”
Ruler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沉吟道。每个人都各自完结的状况为什么会是可悲的呢,齐格还是不明白。
不过——希望有一天能理解吧,少年心想。
托利法斯是一个小城市。但是话虽如此,也不是可以在几小时内逛完的规模。所以,当然就只能以走马观花的方式在各个关键的地方之间兜兜转转……这样的巡逻方式,跟少女当初想象的情景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城墙的出入口有五处,其中因为有一处发生崩塌而正在修缮中。这里就是那个出入口的最北端,就算从这里走上去城墙也不会有缺口,所以必须注意。”
城墙把托利法斯分割成两个部分,也就是旧市街地区和新市街地区了。但是因为城墙呈现为半圆的形状,所以被设置了多个入
口。为了抵御奥斯曼土耳其的入侵,城墙被修建得相当高大。大概是这种气势吸引了年轻人的热血吧,时不时都会有一些鲁莽之徒通过屋顶爬到城墙上面去——虽然偶尔会出现伤亡,但是他们却总是不吸取教训。
总之从历史角度来说这也是相当贵重的东西,看起来也相当雄伟,然而齐格却没有那样的感慨。
“好了,去下个地方吧。”
“好、好的。”
确认完毕后,齐格就马上转身走了起来。手里拿着的是托利法斯的市区地图。那是一张画得比较小的记录用纸条,地图部分是黑乎乎的一片。Ruler慌忙追上去,并且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那、那个~”
“怎么了?”
Ruler露出稍微有点勉强的笑容,用手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家咖啡店。那似乎是用古老的石砌建筑物改造而成的店子,那大大的玻璃窗也是打破石壁强行安装上去的。
从外观来看,与其说是茶餐厅,倒不如说是酒馆更合适。但是建筑物的招牌上却标着咖啡,而且还附有不经营酒水的提示文字。
在窗的外侧,齐格注意到摆放着几张看起来有点局促的露天茶座。
“我从关照我的那位修女口中听说了,那家店的咖啡好像很美味,而且还很有讲究呢。”
原来如此——齐格点点头。Ruler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那么,到下个地方去吧。”
Ruler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看样子似乎很失望,但齐格却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齐格——君~如果可以的话,到那家店喝杯咖啡好吗?那个,时间也差不多到中午了。”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这个时间。齐格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是却深知Ruler的食量比较大。要是又像以前那样饿得昏倒过去就麻烦了,姑且还是顺从她的意思吧。
“我、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耶……”
但是Ruler不知为什么还是很沮丧。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齐格实在搞不明白。
“你肚子不饿吗?”
“啊,不。那当然是饿的!”
那么就没问题了——齐格心想。即使根据现在到傍晚时分的剩余时间和刚才逛过的地点来推算,也完全足以掌握托利法斯城的构造。
“那么,就吃饭吧。”
“好的!”
在店里点了咖啡和三明治后,两人就选择了在露天座位上坐下。虽说连日来的紧张状态导致夜间几乎毫无人气,但白天也还是有不少来往的路人。
天气非常好,选择露天座位的人也不少。尽管如此,空位也还是有的。两人就这样在遮阳伞下怀着舒坦的心情等待着咖啡。
“久等了。”
侍应生以恭敬的态度低头行礼,然后送上了咖啡和三明治。
因为齐格从来没有喝过咖啡,所以就点了和Ruler一样的东西。面对那有着黑曜石般深沉色彩的液体,齐格正兴致勃勃地看得出神。另一方面,Ruler则以熟练的动作往里面放入了大量的奶油和砂糖。
“你不放奶油和砂糖吗?”
“奶油没有味道,砂糖的味道我已经知道了。”
怀着一丝好奇,齐格想要品尝一下纯粹的咖啡味道,于是就直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Ruler顿时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的样子。
在“咕噜”的吞下咖啡的瞬间,齐格的表情马上崩溃了。
“……怎么回事,这种味道。”
这样的评语加上那和齐格毫不相配的表情,让Ruler忍不住大笑起来。而看到她这样一笑,齐格就像赌气似地把脸扭过一边——少女马上道歉道:
“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
“从味道来说,我觉得这种表情和感想都应该是妥当的。”
面对稍微有点激动地作出辩解的齐格,Ruler一边忍着笑,一边往少年的咖啡杯里放进较多量的砂糖和奶油。
原本纯黑色的咖啡,马上变成了茶褐色。
“请喝吧。”
就像泥土一样——齐格虽然在心里这样想,但并没有说出口。尽管脸上露出有点晦涩的表情,但还是输给了Ruler的视线,于是再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瞬间,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即使是淡薄的味觉也能分辨出来,那是一种强烈的甘甜和淡淡的苦味混合而成的味道。
“很美味是吧?”
齐格依然保持着惊讶的表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齐格终于对“咖啡这种饮料受到全世界的喜爱”这个知识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总算安心了。”
Ruler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对于这种少见的表情,齐格还是有点困惑。或许是发现了齐格正在观察着自己的脸,少女不禁害羞地把脸转向一旁。
“——真和平呢。”
“……唔,也对啦。”
孩子们正在到处跑。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只是不停地绕着店子的外周跑来跑去。在那群孩子中显得特别年幼的少女,为了追上前面的孩子们而拼命往前跑,但是却不小心绊倒摔在地上了。
Ruler刚想站起来,但又马上重新坐稳了。因为跑在前头的孩子们为了扶起少女又跑了回来。他们先把抽泣着的少女扶起来,确认她的伤口,然后告诉她只是轻微的擦伤。
少女很快就停止了哭泣。看到她的样子,孩子们就苦笑着扛起了少女的肩膀,另一人就从背后扶着她,又重新走了起来。
“——还是没有变呢,不管在哪个时代。”
Ruler以混合了怀念和爱怜的表情眺望着这一幕牧歌式的光景。
“……你也有过那样的时代吗?”
“是的。我还有三个比我大的兄弟姐妹呢。那时候就等于是在一边干农活一边玩耍。我们也是在不停地跑来跑去,一直跑到全身都沾满了泥巴。”
Ruler以无比怀念的口吻说出来的,并不是作为圣女贞德的过去,而是作为栋雷米村的一个平凡少女的过去。
“因为人造人没有幼年期,要想象你的童年还真有点难啊。”
严格来说,与其说是没有幼年期,倒不如说是不会成长更恰当。虽然齐格是例外中的例外,但是以后究竟会不会长也很难说。当然,如果是作为铸造人造人技术源头的炼金术大家族艾因兹贝伦的话,说不定也能制造出某种程度上更接近人类的人造人。
不过那恐怕会变成一种相当扭曲的生命体吧——
“就算没有幼年期,我认为你还是在确实地成长着。”
Ruler不经意地说道。在那温和的声音中,蕴藏着一种充满包容的暖意。
“真的、是这样吗。”
齐格并没有那样的自觉。他总觉得自己跟当初从魔力供给槽逃出来的那个时候没什么两样。的确,自己是变强了。但是,那都是因为“黑“Saber赋予自己的心脏在运作,还有就是因为获得了令咒的缘故吧。
“不,你的确在成长。齐格君毫无疑问是变得更强了。“
她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同时从正面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眼眸中蕴含着无比真挚的光辉。
“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成长,你在精神上也在不断成长着……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你能活下来。“
“为什么啊?“
“因为齐格君是自由的。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你也许能作为魔术师而获得大成,你也许会作为随处可见的平凡存在埋没于世间,你也许会拯救世界,你也许会毁灭世界,你也许会行善,你也许会作恶。你有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可以开拓出各种各样的道路。”
“……啊啊,我也这么想。选项的确是多得让我目不暇接。”
“你可以尽情的烦恼,也可以停下脚步,也可以回首过去。最关键的是只要不走回头路就行了。我在这场圣杯大战结束后就要回归到‘座’上,这个结局对‘黑’Rider来说也是一样的。没错,在圣杯战争中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愿望。所以,获得救赎的你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值得珍爱的存在。”
——扭曲的生命,扭曲的精神,即使如此也还是要拼命挣扎的无垢灵魂。
——Rider(黑)以纯粹的祈愿挽救了他,而Ruler则看到他的强韧意志而决定跟他并肩而行。
——然而,两人都在做梦。梦见的是当这场圣杯大战结束的时候,确立了自己的“世界”的人造人开始踏上旅途的情景。
“……谢谢你。”
齐格露出微笑,回握着Ruler的手。对于Ruler和“黑”Rider给予自己的恩情,他就只有无限的感激。
但是她们明明希望自己活下去,齐格的头脑中却总是存在着死的幻想。作为自己的宿命,在前路上等待着自己的不就是死亡吗?
每次看到黑色的令咒,齐格的脑海都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他努力地无视着那鲜明的、强烈的、顽固的意念。不管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在那之前也必须做好自
己能做到的事情——
“对、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呢……”
Ruler以稍微变调的声音说完,就“咳嗯”地清了清嗓音。从她稍微有点难为情地挪开视线的态度看来,那似乎是有点难开口的问题。
“是什么事……?”
“不,那个。因为这是一个很唐突的问题,所以也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这里,她就沉默了。不知道她要问些什么的齐格也无法做出反应,只能无言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问道:
“——那个,这是关于Rider的事情。”
“……唔?”
她说的Rider当然是指“黑”方的阿斯托尔福——也就是齐格的Servant了。
“怎么了吗?”
“不,那个,我其实从以前开始就觉得有点在意了。齐格君,你是不是喜欢Rider呢?”
“那是当然的吧。Rider是我的Servant,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对我有着报答不完的恩情。能让我毫不犹豫地托付性命的人,并不会太多。”
齐格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完,Ruler却露出了有点暧昧的表情。
“啊,嗯。不,虽然也是这样的意思……但其实也不全是。那个,从人的角度来说怎么样呢?你对于Rider有什么想法?”
“人的角度……吗。”
齐格又重新围绕“黑”Rider的事情思索了起来。
“这个……首先是很活跃吧。光是在身边就会让人变得心情开朗,我想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才能。更重要的是他的生存方式很美妙。那种美妙……对了,就是来自于纯粹。”
不管从好的意义还是坏的意义上来说,Rider(黑)的存在方式就像小孩子一般纯粹。以好意回报好意,对于恶意就只是随意带过。一旦定下目标就会笔直地朝着那个方向跑。最重要的是那对Rider(黑)来说是不是“善”。
……那是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误入歧途的危险的生存方式。如果Rider(黑)把邪恶视为“善”的话,那么不管是多么邪恶的行为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
“但是,Rider却决不会那样做。”
“那个,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因为Rider从根本上就欠缺了作恶这个想法。如果要让Rider作恶,那就好比——”
齐格用手指着自己还剩下一半咖啡的咖啡杯说道:
“就好比让他把这个咖啡杯识别为食物一样。对Rider来说,恶就是要打倒的存在,是必须纠正的错误。自己做恶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他的脑子里。”
那是一个奇迹般的存在,齐格想道。正因为如此,Rider(黑)才是一个优秀的Servant,就算作为一个人来说也是值得尊敬的人物。
……当然,对于Rider(黑)就像是把鲁莽和乱来结合而成的存在这一点他也不会否定。
“那、那么,作为女性来说又怎么样呢……?”
听了Ruler提心吊胆地提出的这个问题,齐格也顿时僵住了。
“……作、作为女性……吗。”
Ruler一副忸忸怩怩的模样,露出一脸不自在的表情。
“是、是的。那个,这对齐格君来说可能有点难开口,所以我也不会勉强你啦……”
还真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啊——尽管心里这么想,齐格还是做出了回答。的确,即使从Rider(黑)的那个体型看来,也明显是女性的感觉。
“如果是作为女性的话,嗯,我想应该是……很有魅力……的吧?”
实在不怎么明白。不过Rider作为一个人来说毫无疑问是很有魅力的,齐格确信着这一点。
Ruler露出了说不清楚究竟是困惑还是悲伤的微妙表情……过了一会儿,她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向前探出身子:
“那、那么。我……不,在这种情况下说的我指的并不是作为Ruler的我……打、打个比方。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啦,假设贞德这个人就像普通人一样存在于这里,那么你觉得那样的她……会不会很有魅力……呢?”
少女说的话断断续续,表情也因为羞耻而变得满脸通红。
“……虽然我想这个应该也不用多说了,我是一个人造人,也自觉对人类的感情是不怎么了解的。”
“是、是的。”
“由这样的我来评价你是不是很有魅力也许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如果这样你也不介意的话,我想好好思考一下再回答你。”
“……当然可以。”
齐格开始认真地思考Ruler提出的问题。作为Ruler的她,是一位勇敢的少女,毫无疑问也是一个诚实的Servant。
不过现在就先把那个搁置一边把,包括贞德所闯过的人生路也暂且搁置。重要的并不是Ruler,而是现在眼前这个名为贞德的少女的存在。
齐格回想起跟她在月光下的邂逅。
“太好了……终于见到你啦!”
在这么说的同时,少女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在那一瞬间,自己甚至觉得“已经没有遗憾了”。也就是说,她当时的笑容对自己就是有着如此强大的吸引力。
现在的她正以认真的表情注视着齐格。虽然并没有笑,但也不会因此而损她的魅力。无论是认真的表情,微笑的表情,还是祈祷时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美丽。
只是——齐格继续思考。外表的美丽跟她有没有魅力,这两者其实是完全没有因果关系的吧。
自己之所以被她的笑容深深吸引,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平安无事感到由衷的高兴。之所以觉得她祈祷的表情很有魅力,是因为她有着即使对身为宝具的巨人也致以送别祈祷的怜悯之心。那对她来说是极其自然的行动。
……没错,在看到那个祈祷的身影的瞬间,自己就理解了过来——舍弃了一切私心的祈祷,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
而能够自然而然地做到这一点的人,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存在。
“……我觉得你的祈祷非常美丽,你的微笑也非常美丽。如果说魅力是意味着自己的心被深深吸引的话,那么贞德你毫无疑问是很有魅力的。”
也不知道这样的说明够不够清楚明白——齐格观察着Ruler的反应。
“……”
Ruler没有说话。她保持着稍微有点吃惊的表情僵住不动了。但是,她的脸颊逐渐变得通红,然后还用双手捂着脸使劲地摇晃着头。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像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大概是在害羞吧。
齐格在内心想道——不合适。
这是无意识中的直觉。齐格这几天都跟Ruler在一起并肩战斗,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吧,他总觉得现在的这种表情跟她不太相称。
……当然,并不是说Ruler是一个冷漠如冰的少女,也不觉得她是暴烈的勇猛女性。欢笑,悲伤,愤怒,无论是什么事情她都会认真面对。尽管还没到平凡的程度,但作为圣女来说,她确实一个过于平易近人的少女。
所以刚才的表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齐格无论如何也总觉得有种错位的感觉。不过齐格并不擅长理解他人的感情,至少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大概只是错觉吧——他非常干脆地舍弃了疑念。
当然,如果撇开这种违和感的话……害羞的Ruler也有着另一种不同的魅力——齐格想道。不过这样说就肯定会令Ruler变得更加害羞,所以他还是保持着沉默。
“那、那么,我们来吃三明治吧!呵呵呵,看起来很美味呢。”
就像为了掩饰泛起笑意的嘴角似的,Ruler拿起了三明治。
“嗯,吃吧。”
两人拿起夹着培根肉的三明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咸味的培根搭配上面包确实非常美味。
坐在Ruler她们旁边的是一对母女。她们看来是当地的居民,那个女儿正在高兴地翻着菜单。她本来点的好像是冻糕,但可惜菜单里没有,于是稍微有点沮丧地重新点了个咖啡果冻。
但是,在看到涂在咖啡果冻上的大量奶油的时候,少女马上恢复了精神。
少女开始以猛烈的势头吃起了果冻,母亲则温柔地替她擦掉了沾在少女脸颊上的奶油。
面对这种温馨的场面,两人的脸也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
“小孩子真好呢……”
Ruler小声嘀咕道。嗯——齐格也点头同意,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于是就直接问道:
“说起来,Ruler。”
“是的,什么事呢?”
注视着畅言欢笑的母女,Ruler以平静的声音应道。
“——那个,我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你会不会怀孕呢?”
因为此时Ruler正好吃完三明治正喝着餐后的咖啡,在理解了提问意图的瞬间,她忍不住一
下子就把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突然间都说些什么呀!?”
“……不,只是无意中想到的。”
“孩。孩子!孩子!孩、孩子是上天赐与的东西在圣杯战争的期间想那种事情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而且本来就没有对象…………不、不对!啊啊啊,真是的,快冷静下来呀我!”
站起身来的Ruler使劲地把双手甩动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啪啪”的拍打起脸颊来了。
“嗯,冷静下来,而且看起来很痛啊。”
齐格向“呼~呼~”的喘着粗气的Ruler安抚道。总之,因为周围的人们都同时投来了讶异无比的视线,齐格还是希望她能尽快恢复常态。
“那个,不。也对呢,齐格君你只是因为纯粹的感到疑问对吧。嗯,对了对了。我明白,作为Ruler是明白的。”
Ruler“咳唔”的咳嗽了一声,红着脸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那个,大概……怀、怀孕恐怕是不行的……我想。本来Servant就是灵体,如果是受肉的话就另当别论,以异界者的身份构造生命的奇迹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就算再怎么接近人类的形态,Servant和人之间也存在着令人绝望的分界线。想要怀孕生子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原来如此,说的也是——然而,齐格在理解的同时又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但是,如果重获肉身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嗯,如果是以拥有肉身的形式存在于现世的话,那当然是可以生孩子的……我想……那个,虽然至今都没有那样的先例……”
“不,等一下。Ruler,你是以附身的形式存在于现世的,所以怀孕应该是有可能的吧?”
“诶诶?”
Ruler先是对齐格的话题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在理解过来之后,就马上僵住了。
“啊、啊、啊、那、个——这个是、呃?那个……怎么?在这种情况下……”
少女沉浸在思索的海洋中,对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进行检验,然后得出了结论。
她脸红红地低着头回答道:
“……好像、是可以的。”
“是吗……”
消除了疑问的齐格心满意足地喝起了咖啡。Ruler看着他的样子,害羞地垂下视线,小声嘀咕道:
“那个……难道……齐格君,你是想让我怀孕吗……?”
这次就轮到齐格猛地喷出了一口咖啡。
◇ ◇ ◇ ◇
吃完午餐后,齐格他们又继续在托利法斯游逛了起来。
“……Assassin确实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
“但是具体在哪个地方,却不知道吗?”
“是的……我对Servant的知觉能力可以达到十平方公里的范围。但是在所有Servant中尤其是Assassin最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就算明知道在这里,也无法掌握到具体位置的坐标。”
“不要紧吗?我觉得我们成为目标的可能性很高啊——”
“被接近到那个距离的话我当然是会发现的。”
“是吗,太好了……肚子也没有饿着,应该没问题吧。”
听齐格这么说,Ruler就红起了脸。这次似乎不是害羞,而是生气了。
“齐、齐格君,取笑别人的体质可不是值得称赞的行为哦。”
“我没有取笑的意思。肚子饿也是自然规律吧,食量大也是一件好事,你就多吃点好好长大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咦,你果然是在取笑我是吗!?”
被发现了吗——齐格笑着说道。Ruler马上鼓着两腮把脸扭向另一边,齐格看到她的样子就笑得更厉害了。
天空逐渐被染成了橙色。晚霞真的很美——齐格又产生了这样的感叹。
那是只会在从太阳下山到入夜之前的短暂时间出现的温暖光芒。眯起眼睛看着晚霞的齐格,好不容易才驱散了希望一直就这样眺望着天空的诱惑。
傍晚的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到晚上——也就是Servant的活动时间了。其中要跟自己交手的Assassin(黑),其真名是开膛手杰克。那是融入黑夜给人带来绝对恐怖的杀人魔。
托利法斯的地理情况已经大致上把握住了。Ruler正在跟各名Servant进行联络。
“Archer和Rider已经准备好了,Rider好像要骑那只骏鹰飞行。”
“……不要紧吧?”
齐格从各种意义上问道。
“那个,就只能相信Rider了。比如在完全入夜之后再飞起来,或者用某种魔术手段隐藏身姿,但愿他会做出这样的对应吧——”
Ruler的眼神游离不定。虽然很残酷,但齐格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她:
“我可以打赌,Rider是绝对不会想到那些对应措施的。”
而且,现在好像已经看到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城堡所在的方位飞了起来,大概已经为时已晚了吧。为了避免Ruler头疼,齐格决定还是暂时不点破这件事。
“……那么,我们走吧。从现在开始,我要进一步抑制Servant的力量。齐格君你也要尽量靠近点。”
齐格点点头,把用布条包裹起来的Rider的剑挂到腰间。随着夜色渐浓,托利法斯街上的人影也开始绝迹了。
“警察不会行动吗?”
“是的。在这里被杀害的都是魔术师,所以不会被对外公开。在锡吉什瓦拉搜查的警察肯定是不会有所行动的啦。”
就算说这个城市很危险,被杀死的都是魔术师。从警察的角度来考虑,目前也还是按兵不动比较明智吧。毕竟犯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要逮捕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你要记住,齐格君。对手是至今还没有暴露真面目的Servant,就算说职阶是Assassin,我们也完全没有关于开膛手杰克的情报。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绝对会对我们实施偷袭。因为不管再怎么慎重行事也不会过分——”
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Ruler突然间以警戒的表情眺望着遥远的彼方。
“怎么了?”
齐格也同样以警戒的姿态环视着周围。就算不是Servant,他也能捕捉到魔力的气息。但是,他却没有发现任何能感应到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Ruler似乎解除了警戒,肩膀也松弛了下来。
“我发现了Servant的气息……只是离这里有点远。恐怕不是‘黑’方Servant吧,因为那边的距离无法捕捉到这么精密的程度。”
“是‘红’方的Servant吗?”
“嗯。只是,看样子也不是想单凭一骑攻进来,恐怕是为了监视或者其他目的而来的吧。”
话虽如此,Servant即使只是一骑也会造成威胁。Ruler向Archer(黑)和Rider(黑)发送念话,敦促他们提高警惕。
“真是棘手呢……要是在我们跟Assassin的战斗中闯进来搅局的话,那毫无疑问是会引起混乱的。”
Ruler的表情沉了下来。如果使用令咒的话……虽然也这么想过,但对方的Shirou当然也有考虑过相应对策。
“……不过,监视的话很有可能只是打算在旁边观察,只要我们在跟Assassin的战斗中不暴露出破绽,对方应该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吧。”
“大概也只能这样祈祷了……”
Ruler用手摸了摸脖子,然后皱起眉头仰望着天空。天空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周围也刮起了冷飕飕的寒风。
“空气开始变冷,要下雨了呢。”
听她这么说,齐格也抬头看了看天空。的确,天空已经快要被厚厚的雨云遮住了。冰凉的雨水滴落在齐格的鼻子上。
“雨伞……应该也没有带吧。”
“很遗憾……不过,看样子应该只是小雨呢。”
雨滴的确很小,而且雨势也比较弱。但是视野却马上就变得恶劣起来。
“不换衣服吗?”
现在的Ruler当然不是穿铠甲的姿态。被雨水淋湿紧贴在肌肤上的衣服,是属于蕾迪希亚的。
“不,在Assassin接近之前如果不保持这个姿态,我们的作战就无法成立了……那、那个,请你不要看过来这边哦?”
“……这个我还是明白的。”
齐格挪开了视线。虽说是小雨,但是被淋湿的衣服贴在肌肤上,更进一步强调出身体的线条。
“好了,我们先继续走吧。就算对方能看穿这是诱敌战术,也应该不知道我是Servant的事实……暂且来说是这样。”
诱饵作战这一点,光是在夜晚下着雨水的托利法斯城里走就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但是如果对方的性格是在这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