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传达的都传达了。结果,尽管三人并不是完全接受自己的做法,却还是承诺了会继续维持这个现状。
也就是说,他们将会在“黑”方Servant来袭之际守护空中庭园和圣杯。
只要愿意履行这个约定,就算他们不承认自己是Master也没有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已经算是越过了最大的难关。英灵们是桀骜、率性、高洁的,同时也没有一丝踌躇的存在。当初自己报出姓名、夺取Master权限的时候,就算他们动手诛杀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好。”
Shirou在原本属于塞米拉米斯的王座上坐下,遥望着远处的天空。尽管现在还没到真正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但他还是无法掩盖心中的安心感。
“——那么,Master。这个王座坐起来感觉如何?”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红”Assassin忽然实体化了。Shirou说了句“失礼了”就准备离开王座,但是Assassin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她绕到背后,在Shirou耳边细语道:
“没关系,你就继续坐着吧。我说,你当上王的感觉如何?可以想象一下,在这里济济一堂的英雄们都向你俯首称臣的情景。那一定是无与伦比的快感吧?难道你就不会产生一种王者的傲气吗?难道你就不想沉醉在那种支配着一切的愉悦感中吗?”
Shirou无言地摇摇头,然后握住按在肩膀上的手站了起来。
“没有啦。很遗憾的是,支配他人似乎还是不怎么适合我呢。这个座位,还是由你来坐吧。”
听他这么说,女帝尽管露出了些许不满的表情,但还是坐上了王位。
“……真的是太没趣了。既然是我的Master,我可是允许你说‘这个世界是属于我的’这种话的啊。”
“如果我是那样的Master,恐怕早就死了吧。你一定会一边说‘这个世间也不需要两个王’之类的话,一边将我杀掉吧。”
看到Shirou若无其事地点破了这个事实,Assassin毫无悔意地咂舌道:
“……哼,你发现了吗。”
正如Shirou所说,在他的计划中,最终坐在王座上的人是“红”Assassin塞米拉米斯。Shirou制定计划并加以实行,救济人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的目的就在于救济本身,而之后的事情,就不在他的计划列表之中了。
“我是说,在那之后由你来当王也可以啊?”
“……那个,就等到时候再决定吧。”
Shirou笑了笑,说要去看一看大圣杯就转身离开了。女帝的美貌稍稍蒙上了一层苦闷的表情。
“真是没办法,无欲的人果然是很难应付呢。不但对金钱毫无兴趣,对权力也漠不关心,甚至连女人也无法让他动心。”
对亚述的女帝塞米拉米斯来说,男人只是一种玩具。因为她的唆使而被夺走了一切的人也不计其数。
同时,女人对她来说就只是仅限于自己的存在。当然,为了怀孕而存在的雌性是必要的,但是作为女人而存在、能够随心所欲地摆布男人的却是她自己才有的特权。
——从一开始,她就只能过着那样的生活。
回想起来,那是她刚出生时的事情。虽然记忆非常的模糊,但她还是很清楚地记得在扔下自己后马上慌慌忙忙地逃到河里去的女人的背影。
她的母亲——身为鱼神的迪丽基特跟某个亚述男子通奸,并且怀上了女儿。而那个孩子就是塞米拉米斯。
你是我的耻辱,她说道。跟人类生下的孩子是她的耻辱——她明确地表达了这个意思。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后来的塞米拉米斯这么想道。没能抵受住男人的诱惑的明明就是你自己啊。
母亲就这样扔下了自己,父亲也被为此事感到耻辱的母亲杀死了。但是,母亲却给自己留下了唯一的礼物。继承了神之血脉的塞米拉米斯,跟她被遗弃的河畔有着天生的适应性。不光如此,听到婴儿的哭泣声,鸽子们也纷纷去照顾她了。无数的鸽子集中在她的身边,把冷得直打颤的自己团团包裹起来。而且还把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牛奶含在口中,然后喂到了她的嘴里。
塞米拉米斯在为自己遮风挡雨的鸽子羽毛中喝着它们所喂的牛奶逐渐长大。
然后过了十年,她被一个放牧的男子发现——就这样,塞米拉米斯进入了人类的世界。然而,她的内在已经早就完成了。在那之后被养父母教会的舞蹈和化妆等知识,也只不过是生存所必需的武器和技术而已。
她憎恨女人——对于被男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怠惰懦弱的女人,就算是神她也毫不留情。
她嘲笑男人——总是欺侮女人、实际上只有满脑子兽欲的他们,应该是被玩弄的存在。
那就是她的哲学,她对世界的认识。那么,对于自己现在的Master Shirou Kotomine——天草四郎时贞,又应该如何去理解呢。
“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真是个不清不楚的存在啊,真是的。”
看到自己妖艳的笑容也不为所动,对权力的诱惑也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人本来就是充满欲望的生物,但是那个少年却没有私欲。全人类的救济,则不能单单以“欲望”来加以概括。
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话,这毫无疑问只有“疯狂”了。也正因为如此,Assassin才会觉得跟在这个Master在身边实在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如果六十年的夙愿得到实现,那当然很好。
但就算是因为力量不足而落败——那也同样很有意思。梦想破灭后的圣人会陷入何等的绝望、落得何种的结局,对于这种景象,她同样也有着浓厚的兴趣。
“那么,究竟是哪一种情况更有趣呢。”
“红“Assassin笑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影踪。她的宝具”虚荣的空中庭园“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一直在罗马尼亚的空中飞行。
大圣杯依然保持着清廉的光辉。尽管从灵脉将其剥离的时候泄露了若干魔力,但那也不是会造成问题的分量。
Shirou Kotomine——天草四郎时贞,对这个大圣杯非常熟悉。舍弃圣杯、尝试从另一个方向追寻根源的远坂,家道日渐衰微、只是在口头传递着圣杯情报的马基里。Shirou就是出重金从这两家买来了情报。
至于在御三家中唯一至今还没有放弃圣杯的艾因兹贝伦,虽然无法从他们那里收集到有关信息,但还是掌握到了有关原理和机能方面的有用情报。
大圣杯花费了六十年的岁月吸收魔力。在此基础上,将打开通往魔法的道路。那就是被打穿的通往世界外侧的“孔洞”。
这个世界是存在“外侧”的。传说在外侧那里存在着全能的力量和全知的真理。换句话说,那就是被称为“根源之涡”的存在。所有的魔术师都以此为目标,但几乎所有的魔术师都在中途掉队。
即便不断把希望托付到下一个世代、或者在下一个世代,魔术师首先都必须学会“放弃”——那就是绝望到这种地步的目标。
说起来——据某些相关书籍中的描述,世界还存在着“里侧”。那里单纯只是一个异世界,听说现在已经从现世销声匿迹的幻兽们都迁移到那里去了。
……总而言之,圣杯能实现众多愿望这一点说到底也只是次要的作用,其真面目是把过去的英灵们作为祭品供奉,由此打穿通往外侧世界的小孔的究极魔导器。
剩下的行动就只有一步。
不知不觉间,双手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天草四郎时贞曾经创造过众多奇迹的双手,现在已经升华成了他的宝具。
“右臂•恶逆捕食”
“左臂•天慧基盘”
话虽如此,这些宝具也纯粹只是辅助用的对人宝具。
右臂主要负责未来透视等战斗方面的辅助工作,左臂则负责对自己本身进行强化。那本来并不是天草四郎时贞所拥有的力量。但他的宝具却会以“奇迹”的形式使其显现。
虽然在任何场合都是万能的,但假设Shirou是作为通常Servant被召唤的话,他多半只会被视为缺乏决定性技能的从者吧。要勉强说的话,拥有不老效果的宝具也确实很少见,但那却不是对战斗有帮助的能力。
但是——正因为拥有这两个宝具,Shirou Kotomine现在才能挑战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会做到的,无论如何也绝对会做到。那十七年和这六十年,我一定会以所有的神经
所有的细胞、所有的肌肉、所有的魔力做到最后的。”
少年转身背对着大圣杯越走越远。可惜的是,现在还没有完全达到能让自己使出全力的状况,剩下的碎片就只差一块。接下来只要继续耐心等待就行了。
……于是,圣杯大战就迎来了暂时的终结。尤格多米雷尼亚被夺走了大圣杯,作为中心
人物的“黑”Lancer和“黑”Saber已经死亡,“黑”Berserker和“黑”Caster也从现世消失了。
“黑”Assassin完全与双方阵营处于敌对立场——可以纳入“黑”方现时战斗力的实质上只有两骑,也就是只有“黑”Archer和“黑”Rider这两人。
但是,“黑”方目前却获得了本次圣杯大战中的Ruler——圣女贞德的支援,同时还有利害一致的协助者“红”Saber。
以上是四骑,另外——作为危险的王牌,还有能获得最多三次,每次三分钟的现界时间的“黑”Saber。把他也计算在内,也就是还拥有五骑的战斗力。
另一方面,“红”方不仅在Servant的数量上,即使在质量上也有着完全压倒“黑”方的优势,而且现在正处于固守在空中庭园这个坚固无比的自律式移动要塞里的状态。Servant人数少的一方,必须对固守要塞的一方法定攻坚战才能获得胜机,而且这次战斗还必须是一场短期战。
如果单纯以有利不利的条件来推断,首先“黑”方毫无疑问是背负着绝望般的不利局面。
但是即使明知道这一点,“红”方也是绝对不会放松警惕的。不管是“黑”方还是“红”方,所有的Servant无一不是神话传说中知名度极高英雄。
所谓英雄,都是在克服了无数苦难后才被冠上的称号。而“黑”方那边,也毫无疑问会再次挑起决战的攻势吧——
◇◇◇◇
——做了一个充满光辉的梦。
那是一场仿佛集中了光辉的荣耀和一切祝福般的庆典。王太子查理凯旋回到了兰斯,并作为法兰西国王举行加冕仪式。
这是全法兰西人的梦想和希望。圣女贞德在奥尔良成功解围之后,也继续跟英国军展开着战斗。
之后凭借在帕提战役中取得的戏剧性胜利,他们终于实现了在兰斯为王太子加冕的目标。
执掌军队指挥权的是一名十七岁的“小丫头”。不明真相的好事者恐怕只会把她视为单纯的象征和装饰性的存在吧。
但是,跟随在她身后的士兵们都无一例外的会对这种说法予以反驳。
如果只是象征的话,只要在后方摇旗呐喊就行了。但是,这位少女并不是在后方,而是在最前线挥舞着战旗。虽然她没有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过圣剑,但即使如此,少女也依然在战斗——
……梦境就像走马灯般匆匆掠过,在荣耀过后就是零落、失坠。
异端审问。被所有人嘲笑、折磨、报复的日子。
虽然是一段令人痛心的经历,但是这场拷问直到最后都没有能改变任何东西。祖国获得解放,贞德梦寐以求的光景已经成为了现实。
“你,一直在战斗。”
她不知疲倦地继续眺望着从时间上来说只是短短的两年岁月中发生的情景。听见神的声音,投身于战斗。她选择了战斗,也明知道会遭到背叛。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要战斗到最后的最后。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她不止一次的这么问自己。
“是为了赎罪吗?”
自己杀死了敌兵——是对这种行为的赎罪吗?
“是因为想尽量拯救更多的人吗?”
是宁肯折断旗帜也想要去救人吗?
“还是说——”
还是说,是因为相信那样做是正确的呢。是神背叛了她——了解贞德的人们都这么说。
……他们知道有一个由于过于绝望而发狂的人。是神欺骗了一个无辜的少女,她被神舍弃了——
“对于他,你有什么想法?”
很悲伤。他舍弃了主实在是太可悲了。没能让他理解主是无过的事实,真的很可悲。
在明知会落得火刑结局的情况下,贞德却依然参加了贡比涅之战。
“为什么明知道结果还会坚持战斗呢。”
是因为知道贞德的死绝不是毫无意义的。就算没有回报,也能赢得未来。贞德的死让故国取回了国力,持续挥洒的鲜血也终于止住了。
那在历史上也许只是刚开始就结束的事情。
那在时间长河中也许只是挽救了极少数人生命的事。
那也许只是没有作用的、毫无意义的行为。
“但是,你并不这么认为?”
……是的,完全不觉得。所以在那时候,即使被绑上十字架——也没有恨过任何一个人。
因为我已经把自己奉献给主。
“你,是一个坚强的人。”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协助,我也不会身在此地。能幸运地遇见你,我实在感到由衷的庆幸。
“最后的问题,把那个人带去真的是正确的做法吗?”
听了这句话,贞德原本平稳的心就像突然碰到了尖刺似的,传来一阵刺痛。这是她隐瞒众人、唯一感到踌躇的事情。
自豪地以“齐格”自称的少年。同时兼有不成熟和老练的矛盾生命体。明明所有人都不想把他卷入战斗,却主动凭自身的意志加入战斗的Master。
她明白这只是自己的感伤,也明白他是应该被纳入战力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有谁总是在耳边跟自己说——他的存在是必要的。这是至今为止从来没有错过的来自上天的助言。
拥有“黑”Saber的心脏,由于被落雷击中甚至获得了Servant的力量。在当时必须把他带到战场去的理由,实际上就是因为必须让他先死一次再复活的缘故。
也就是说,他作为Servant的力量在以后的战斗中也是必须用到的。这个最后的问题,贞德实在没有办法回答。
“不知道。只有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
提问的少女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对他的安危感到担忧,这一点贞德也能痛切地感受到。
圣杯战争、Servant、魔术——所有非现实的东西,少女都全盘接受,并且一直在旁守望。对贞德说的话置以全面的信任,把一切都交托给她。Ruler的选择就是少女的选择,少女只需要接受眼前的一切。
……那样的少女,只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步的。尽管受尽命运的玩弄,却依然没有改变自己坚强的意志,继续勇敢地向前迈步的少年。
少女一直都在为少年感到担忧。少年 并不知道存在于自己内侧的少女。少年所看到的只有贞德,并不是少女。
这一点总是让贞德感到歉疚。为少年的安危感到担忧,对少年百般关怀的人明明是少女啊。
“……真的是这样吗?”
少女不可思议地向贞德问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贞德这位少女和蕾迪希亚这位少女并不只是大致上的“相似”。
拥有类似的肉体,类似的性格,类似的出身,甚至连灵魂的色彩也是同质的。那也就是说,只要把和Ruler同等的知识赋予蕾迪希亚,她基本上也会采取完全一样的行动。
……所以,贞德应该也担忧着齐格的安危,也同样对他百般关怀——蕾迪希亚是这样想的。
——但是,不是这样的。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本来不想去战斗/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就此舍弃。
希望他不要战斗/但是,我却需要你的力量。
我并没有欺骗他/但是,同时也没有说出真相。
怀抱着无法承受的矛盾,还有谎言。掩盖着真相,一直没有去正视。
对于“有人和自己并肩而行”这种本来不可能遇到的幸运,Ruler似乎被深深地吸引了。
应该把他留下,心里是这么想。但同时也怀抱着确信,他大概还是会跟着来。
圣杯大战中的所有事象都是有意义的,所有的Servant都是不可或缺的关键要素。
【一百八十秒、剩余三次的“凭依”变身,其间种种都是对于未来必要的元素。】
而这种思维,正是贞德与蕾迪希亚之间的决定性区别。
少女所怀抱的淡淡思念,正遭到名为Ruler的Servant的践踏。把这份思念放进盒子里,给它上锁,收进袋子,,用绳索五花大绑,就这样弃置在仓库的角落里。
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为了不让任何人追究。
◇◇◇◇
——做了一个充满悔恨的梦。
母亲正在向幼小的自己轻声细语。
“我亲爱的儿子啊。你一定要成为骑士,把王打倒。你身为我的儿子,拥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但是,如果你现在就被发现有这个意图,王恐怕会马上■■你。所以,现在是蛰伏的时期,只需默默地等待。”
耳边传来了杂音,传来了刺耳的邪念。我不想听。
人造生命Homunculus,对于这个有着扭曲的身世的孩子来说,成长是个很特别的名词,由于出身的原因他总是比其他孩子成长更快,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他更快衰老,以至于快得他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接近死亡。在村子里天真无邪地嬉戏着的孩子们,跟挥舞着剑的自己有
着同样的年纪。当他们成长为大人的时候,我恐怕已经衰老而死了吧。
——多么令人羡慕,多么令人妒忌,多么令人憎恨。
所以,我发誓要成为比人类更优秀的存在。因为我必须跑得比人类更快,想成为比任何人更优秀的存在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从黑暗中窥视到了王的身姿。
勇猛,冷漠,稳健,坚硬如钢刚。
“那就是你将视若目标的对手,也是你必须打倒的敌人,必须由你亲手■■的王。”
不可能做到,我心想。
因为王简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存在。无论是他的裁决、剑技还是战术,都全部完美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所以,虽然对不起母亲,我还是放弃了■■他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我想效忠于他。我决定要成为他的利刃,充当一个为他扫除污垢的存在。
——成为骑士。
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后来我得到了头盔。绝对不能在别人面前摘下这个东西。万一被认得自己容貌的人看到,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在母亲的多番叮嘱下,我带上了面具。即使如此,我的剑技和骑士道精神都非常完美——因此,我得到了王下赐的宝剑成为了骑士。尽管是末席,但还是被赋予了坐上圆桌的资格。
幸福的日子同样是转瞬即逝。作为骑士,我把所有与王为敌的人全部打倒了。我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反抗王的意志——却遭到了反驳。
“因为那个王,实在太完美了。”
愚蠢的家伙,正因为这样,王才是最优秀的存在。在漫长的历史中,都不曾存在过如此完美的王。
大部分的王都性格暴虐、傲岸不逊,以其贪婪的私欲作为民众的喜悦。王给予梦想,也夺走梦想,然而自己的梦想一旦被夺走,就像一切都撒手不管似的销声匿迹,简直是一场灾难。
“无论由谁来当王都一样,民众只会被掠夺,或者去掠夺他人。”
骑士王并没有私欲。他需要的都是必要的东西,不存在任何不需要的东西。既不会做梦,也不会怀抱梦想。
他只是单纯为了统一祖国不列颠而奔走征战——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生命体。
这样的存在方式,就像经过精打细磨的刀刃一样美丽。我怀抱着憧憬和敬慕,在为自己的出身感到无比羞耻的同时,也依然努力履行着骑士道。
可以断言说,那是我人生中最光辉、最快乐的时代。
……终结的日子很快来临了。等得不耐烦的母亲,揭开了我的出身的秘密。
不仅仅是亚瑟王的仇敌摩尔甘之子。而且还是也不知道是采用了什么方法创造出来的人造人,而这样的人造人竟然是亚瑟王的嫡子,与王一模一样的复制人。
那时候的我只感到无比的欢喜。自己所向往的骑士王竟然是如此贴近自己的存在,继承他血脉的唯一骑士就是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是最有资格成为那位骑士王的“继承人”的唯一人选。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亚瑟王。说出了自己成为亚瑟王继承人的合理性,还有其他的所有事情。王以一如往常的冷淡态度宣告道:
“——原来如此。虽说此为姐姐的奸计,但你确实算是由我所生。然而,我不会认同你是我的儿子,也不打算把王位传给你。”
王位也许是操之过急了,考虑关于继承人的事情说不定也还是太早了点。
但是,不承认我是儿子的这句话,却深深地刺进我的心窝。
那是一切的大前提。我本来以为至少这一点可以得到他的承认——尽管因为继承人的问题而无法公诸于众。
只要是两人间的单独对话,他就一定会向我说出真心话,称赞我是他值得骄傲的儿子。本来光是这样就已经——
“不承认我是儿子,你真的要这么说吗,骑士王。”
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背对着我的王,已经没有再对骑士表现出任何的兴趣,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未来越走越远。在我充满怨念的声音中,灌注了有生以来从没有表露过的强烈憎恨。
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被自己的仇敌摩尔甘强行制造出来的儿子,有谁会愿意承认呢。对王来说,这简直就是诅咒般的存在。
所以从今以后,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列席在圆桌骑士的末席。自己的优秀得不到认可,积极性也被疏远,所有努力都遭到无视。
仅仅因为是摩尔甘所生的孩子——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我就得不到承认!
“好吧。您说的这句话,我一定会让您后悔的。”
在那时候,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要以憎恶让自己脱胎换骨,彻底贬低父亲的一切。无论是功绩、政事、战斗……我要把这个王在近十年来得到的一切,都全部变成毫无意义的东西。
王一定会憎恨我吧——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王一定会惩罚我吧——要来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
王一定会注视我吧——为了能和你面对面,我不惜放弃一切。
漫长的不列颠之战终于快要宣告结束了。跨越了无数的困难,不列颠终于马上就要迎来在骑士王的治理下成为统一国家的日子。
战争给骑士带来了荣耀,给人民带来了贫穷和苦难。正当人们以为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异常的事态。
王依然面不改色,设法应对着一连串的异常事态。但是,他在心底里应该怀抱着狂躁不安的悲伤——这样想象的同时,我忍不住暗自偷笑。
稀世的豪杰——湖之骑士兰斯洛特和亚瑟王之妻桂妮薇儿之间的不伦之恋。对这件事大力曝光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亚瑟王并没有王者的气量,毕竟他连妻子也被人抢走了——我散布了这样的流言。在唆使对王抱有不满的其他骑士的同时,我自己却继续忠实地为王效力。
对王来说,这样的状况一定是非常诡异的吧。自称是自己儿子的骑士,现在竟然还在忠实地为自己效力。
啊啊——我能切实地感受到王的苦闷。然后,亚瑟王终于犯下了恐怕是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次错误,一次致命的错误。
为了讨伐背叛的骑士兰斯洛特,亚瑟王决定要远征法兰西,被任命留守大本营的当然就是我了。
要说当然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做法。我早就通过其他的骑士和大臣宣传了自己的优秀,而且更关键的是即使不用宣传,能妥善处理政务的骑士也就我一个了。
王把我任命为摄政大臣,然后动身前往法兰西。对于讨伐自己过去最为信赖的湖之骑士这一点,他心中究竟堆积了多大的烦恼呢。
在法兰西——大概和兰斯洛特之间的战斗会拖延很久吧。作出如此推测的我,马上向周围宣布亚瑟王战死沙场的消息。城内马上召开紧急会议,我成功地让众人认可了“应该由身为摄政大臣的我来继承王位”这个意见。
从宝物库中得到了证明王的地位的大剑“灿然闪耀之王剑(Clarente)”的我,马上在坎特伯雷举行加冕仪式,虽然只是形式上,但是我还是成为了正式的王。
然后,我又向桂妮薇儿求婚了。
“你在说什么呢,真是太荒唐了。”
面对摆出一副冷淡态度的桂妮薇儿,我笑着说到:
“荒唐的应该是你们的夫妻游戏吧。”
我以嘲笑的口吻说完,就随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在那一瞬间,她露出的僵硬表情我至今也无法忘记。
求婚什么的本来就不是我的真意。但是,这样王一定会更加对我恨之入骨吧。那样就好了。憎恨我吧,憎恨我吧,不断的憎恨我吧。
理所当然的是,谎言被揭穿了。亚瑟王从法兰西紧急赶回了祖国不列颠。本来的话,在谎言被揭穿的瞬间我就应该被杀死了。虽说我肩负着留守的重任,但闹出如此翻天覆地的大乱子,成为处罚的对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被我威胁、怀柔、唆使的人们,都全部站到了我这边来。
我的劝说技巧很高明——说不定也有这个原因。但是,在更根源的部分,王其实早就招惹了许多人的不满。因为王做的事都基于彻底的合理性,也非常冷酷,只要有必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加以割舍。
他们说,跟王相比,我才是更富有人性的骑士。实在是愚蠢无比。我除了我之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抱有过好感,人类只不过是一帮除了会说话就一无是处的畜牲罢了。
无论是天真无邪的孩子还是充满谎言的大人,这一点都不会有所改变。只要扔出一块肉,他们肯定会马上展开食物的争夺战吧。
我之所以没有杀死人类,只是因为我不憎恨他们而已。尽管对成群涌来的飞虫感到厌烦,但我并不憎恨他们。
所以,我就朝着自己想走的方式展开行动。对跟随自己的人毫不在乎,只是自顾自地行动了起来。结果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却说我很有人性。
——总是想着要挽救更多的人的王,遭到了“不懂人心”的辱骂。
—
—从来没想过要救人的我,却得到了有人性,懂得理解人心的赞誉。
实在荒唐。我的叛逆不是为了你们,只是为了我自己。
要跟随的话就随你们喜欢吧,我是不会管你们的。你们忘记了为你们费尽心血的王,却摇起尾巴跟着我来,我是绝对不会管你们的。
然后,最后的战争开始了。尽管在多佛尔之战中落败而让敌人成功登陆,但还是讨伐了处于疲惫状态的高文。
经过好几次小规模冲突,我终于在剑栏之丘跟王对峙了。在这个时候,先不说谁胜谁负,国家的命运可说是已经被定下来了。
即便如此,王依然是无比的冷酷。
在战场上我不止一次呼唤过父亲的名字。因为每次都涌过来一群杂兵,我就要逐一将他们收拾掉。
杀戮,不停地杀戮。忽然间,我心里冒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从别人的角度看来这是多么荒唐滑稽的事情啊——我才不管。
正如母亲的预言,我果然成了毁灭这个国家的大罪人——我才不管。
对于因为自己的憎恶而把全国的所有人都牵扯进来这一点——我才不管,我才不管,我才不管那么多!
“亚————————瑟————————!!”
听到我的呼唤,骑士王终于做出回应——在这里,最后的单独对决开始了。
……胜负已定。王的圣枪贯穿了我的胸膛。是我的败北……不,是我的胜利吧。
因为到头来,他所努力得来的一切,都全部因为我而化为乌有了。
所以,你就看着我,好好憎恨我吧。把我的名字当做令人忌讳的刺耳声音,让憎恶充满你的表情,大声喊叫吧。
但是——直到最后,王依然没有承认我的存在。
以翠绿色的眼眸冷冷地确认我的死亡,在得到确信后就转身离开了。没有说任何临别之言,也没有流泪,甚至连憎恨也没有。
我忽然间恍然大悟。
——啊啊,原来如此。
——他们所说的确实没有错。
——亚瑟王真的不懂人心。
我承认,直到最后的最后,王还是一个完美的王。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如此憎恨他。完美的王啊,即使如此,你的执政也还是一塌糊涂。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能做好。王没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能做到。父亲啊,如果说你是完美的王,那么我就要超越你。
啊啊,请在最后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一次就好。让我像过去的王那样拔出选定之剑吧。求求你,求求你给我这一次机会——
◇◇◇◇
——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我正在大地上奔跑。无边无际的翠绿色草原,到处充满了无垢的美感。景色不断流动。虽然知道这是梦境,但双腿的感觉却有着很强的现实感。
继续奔跑。
我一直在奔跑。
只是笔直地朝着前方拼命奔跑。而且还不顾一切地发出呼喊之声。用自己双腿奔跑竟然能带来如此强烈的畅快和刺激,我实在从来没有想过。
风景转眼间发生了变化,我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位于美丽山脚的一个洞窟。啊啊,等一下。这座山,我应该是知道的。
没错,山的名字叫皮利翁。在这个希腊著名观光胜地的洞窟里,生活着一位举世闻名的半人马族。
其名字正是喀戎。也就是教导过无数英雄的、希腊最引以为豪的大贤者。
到了这时候,身为喀戎的Master的我也终于理解过来了。这是Servant的过去。因为回路相连的缘故,Master有时候会在睡眠中读取到Servant的记忆。
当然也可以有意识地把这些情报截断,但是我反而将意识调节到更容易发生交混的水平上。虽然因为不太习惯这种做法,也花了不少时间——但是这样一来每次做梦我都能看见喀戎了。
我能够在这里看到自己所不知道的他。
走近洞窟,有一个少年就向我走了过来。既然他称呼我为老师,那就是说他是其中的一个学生了。
少年以轻快的动作跳上了旁边的岩石。然后,他就俯视着喀戎,以怀抱着某种期待的表情说道:
“老师,去打猎吧!我们去打猎!”
“不行。”
喀戎的回答显得异常无情,少年马上鼓起了两腮。看到这一幕情景,我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少年非常美丽,或者应该说是眉清目秀吧。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判断男女的中性氛围。明明如此,他的言行举止却都充满了“男孩子”的感觉。有弟弟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喜欢打猎当然是好事。考虑到你的将来,当然还是应该练得更加拿手比较好。但是,你的目标并不是成为猎人,而是英雄吧。只懂得胡乱发泄暴力的人,世间是不会承认他是英雄的。能读懂文字是理所当然的,不学会音乐和礼仪也是会让你蒙羞的哦。”
面对老师循循善诱的教诲,少年脸上的不满神色也还是没有消失。他露出复杂的表情,发出唔唔的沉吟声。
因为他也明白老师说的话是对的,所以也不能继续耍脾气,但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看到他这样子,喀戎苦笑着说到:
“——话虽如此,一整天窝在洞窟里对你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折磨吧。那么,我就给出一个折衷的方案。你在今天之内熟记剩下的所有文字,并且刻到石板上。如果能够在晚上之前做到了,夜晚我就教你战斗的技巧。”
“咦,真的吗!?”
“虽然也有点危险啦。不过你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当然,在傍晚之前熟记文字是最低限度的条件。”
少年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喀戎笑了笑,把手按在欢快蹦跳着的少年头上。少年露出羞涩的笑容接受着老师的爱抚。
我在感到羡慕的同时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喀戎有妻子和女儿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但是,她们应该全是接近神的存在。而少年毫无疑问是充满了人类的光辉。
但是,把手按在少年头上的喀戎,他的举止看起来就跟爱抚孩子的父亲一模一样。
“那么现在是上课的时间了,阿基里斯。”
——阿基里斯。
怎么可能——我愕然了。但是,喀戎却是把他称为阿基里斯——被唤作阿基里斯的少年也没有否定。这么说来,这个少年就是“红”Rider阿基里斯吗。
阿基里斯恐怕是这场圣杯大战中拥有最高知名度的大英雄。
是的,阿基里斯的父亲,英雄佩琉斯,曾经因为阿基里斯而跟他的妻子海之女神忒提斯互相对立。
忒提斯希望把他变成完全的神。但佩琉斯则认为既然生为半神,要变成完全的神就等于要把阿基里斯的人类部分消灭掉。
结果,忒提斯还是接受了佩琉斯的意见。但是,忒提斯却离开了佩琉斯和阿基里斯的身边,回到了自己位于海底的故乡。
神与人之间生活,即使有儿子阿基里斯这个缓冲材料在也还是相当困难的。
佩琉斯决定把年幼的阿基里斯送到自己的老朋友喀戎那里接受教育。不管怎么说,阿基里斯也是在英雄和女神之间诞生的孩子,而喀戎则是佩琉斯所认识的最好的教师。
喀戎很爽快地答应了老朋友的委托,把所有的知识都教给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年。文字、音乐、吟诗、道德、礼仪,还有狩猎、战技、马术,甚至连医术也没有漏掉。
对自幼就不得不跟父母分开的阿基里斯来说,喀戎简直就是既严厉又温柔地守望着少年成长的父亲。
……大概是因为做梦的缘故,过去的情景眨眼间就略过了。
阿基里斯很快茁壮成长,之前还很稚嫩的枪术,现在已经达到了神域的级别。骑上马背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纵横驰骋,以自己的骏足跨越了眼前的所有障碍物。
当然,在知识方面也是非常完美的。只向原野看一眼就能找出可食用的野草和果实,就算受伤他也很清楚相应的治疗手段。
符合英雄身份的言行举止、宫廷的礼仪也同样掌握得很完美。而且令人吃惊的是,阿基里斯当时的年纪据说还只有十岁左右。
在这个年纪就让喀戎说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的阿基里斯,究竟是何等优秀的人物呢。
总而言之,已经到了道别的时候。喀戎正在和妻子卡里克罗一起为即将启程远去的阿基里斯送行。
“老师,卡里克罗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来为我送行。”
“阿基里斯,你要保重。必须好好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哦。”
卡里克罗含着眼泪紧紧抱住了阿基里斯。如果说喀戎教阿基里斯学会了各种知识,那么她也许是把“专心一意地倾注爱情的重要性”教会了阿基里斯吧。
“放心吧,为了不辱没‘喀戎的学生’之名,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他说的话非常踏实。并不仅仅是像鹦鹉学舌般重复别人教的话,而是通过自己的思考判断其正确性,然后再说出口。
……仅仅是十岁就能
做到这一点。由此可以知道他自小就被誉为英雄的原因。在这个时候,喀戎还是把手按在了阿基里斯的头上。
“很好,阿基里斯。但是,那应该是在面对我们和佩琉斯以外的人时用的答礼,你不用勉强自己,因为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英雄了。”
听了这句话,阿基里斯尽管露出了一丝惊愕,但同时也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慌忙转过身去,用自己的手擦了擦眼睛。看到少年的这个举动,喀戎和卡里克罗都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那么,老师,我要走了!”
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露出眼泪,已经成为英雄的少年就此启程。后来就正如喀戎所说,阿基里斯作为英雄果然展现出了举世瞩目的活跃。
然而也正如母亲忒提斯的预言,在特洛伊战争中因自身的暴虐行为激怒了太阳神阿波罗的阿基里斯,被借助阿波罗力量的帕里斯射穿了唯一保持着人类状态的脚后跟和心脏。明白这是致命伤并且知道自己将要在此殒命的阿基里斯挤出所有力量尽情肆虐,最终死在了战场上。
这是所有认识阿基里斯的人都知道的故事。是的,阿基里斯在那之后就没有跟喀戎重逢的机会了。
和阿基里斯的悲壮之死相似,喀戎最后也同样是死于非命。
所以这对两人来说真的就是生离死别的场面。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我顿时愕然了。在喀戎和阿基里斯之间存在着真实的感情。父亲和儿子,哥哥和弟弟——存在着作为家人的羁绊。
那么,要斩断他们这种羁绊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不必多说,自然是圣杯——以及圣杯大战了。换句话说,那就等于是身为Master的菲奥蕾吗?
不对。就算说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作为Servant被召唤而来的事实,在那之后他们也交锋过两次。
——并不是我的错。
但是,那都是因为他们是Servant的缘故。他们是如果不遵从Master的命令,就会受到令咒的强制,同时也无法避免被切断魔力而死的奴隶。
——我在让一对父子互相厮杀。
但是,Archer应该是接受这一点的。如果不想战斗的话,他就应该会想我传达这个意向。
——你对他根本就毫不了解
我是了解的,我是了解的,对于他的事情,我什么都……!
我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渴望着尽快从梦中醒来。尽管很肤浅,尽管很滑稽,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
——做了一个自由的梦。
那个骑士似乎很喜欢在空中飞翔。问他为什么,他就回答说“因为在空中可以随心所欲地飞往高处和低处”。
……难道是可以去往的方向越多越好吗。
总之不用多说,那个骑士一直都是那么的自由自在。尽管生来就是英格兰王之子,但是却把继承王位之类的麻烦事全都抛开了。
在某些情况下,他也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个让人受不了的人。但也许是由于天生的友善性格,所有人都非常喜欢他。
他是一个天生不会招惹怨恨的人,也是一个天生拥有亲昵感的人。但是他没有聪明才智,也不知道该说是天真无邪还是蠢笨,又或者鲁莽冒失。总之就是这样的一个骑士。
他没有欲望。从敌人手中夺来的贵重品,他也会若无其事地送给别人。他没有绝望,哪怕曾经被可怕的魔女亚尔希娜变成了香桃木。
……他也没有怎么担心,只是怀着轻松的心情等着别人把自己变回原样。
往往会因为粗心大意而犯错。跟强敌对战的时候,也偶尔会落败——但偶尔也会取胜。从力量的强大程度来说,他只能算是相当平凡的一类。但是从冒险的次数和质量来说,他却有着普通骑士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非凡性。
虽然有勇气,但是很弱。尽管受到过多次挫折,但他从来都没有泄气和气馁。
他的死也实在相当的平淡。在隆斯佛尔之战中,尽管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背叛也没有就此屈服,查理曼的勇士们依然坚持着浴血奋战。
尽管如此,毕竟敌我兵力众寡悬殊,四十万对二万。一个人同时遭到二十名士兵袭击的状况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是本领何等高强的勇者,也不可能维持多久。
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那个骑士也同样成了其中的一员。他本想叹息着向虚空伸出手来——但转念一想又笑着放弃了。
浮现在脸上的是仿佛完全没有半点后悔的满足笑容。尽管全身染满了不断流出的鲜血,承受着通往死亡之路的痛苦折磨,骑士也依然表露出发自心底的愉快表情。
但是,如果……
如果问走向死亡的自己在最后一刻有什么愿望的话——
“啊啊,我真想再到那个地方去看看呢。”
对骑士来说,那一定是最美丽的回忆。据说有着所有地上不存在的东西的、无边无际的世界。没有任何人见过的、异次元的另一侧。
那也许只是临死前的朦胧的意识说出的话。但是,这是正确的愿望,也是值得实现的想法。
既然如此,身为Master的我,也很想为阿斯托尔福实现这个愿望。无论其它的人们怀抱着何等高洁的愿望,我也是这样想——
瞬间,世界被扭曲了。这是在梦和深层意识中毫不保留精神上安全地带的跳跃。自己被这种可怕的力量抓住,就这样扯了出去。
肌肤像灼烧般火热,身躯却仿佛从里到外都被冻结成冰了。那么,在这里的东西当然就是——那只怪物。
自己也非常清楚,早晚也要跟那个怪物正面相对。其真面目也非常明显。在那位举世闻名的大英雄齐格弗里德的冒险谭中最为出名的“屠龙”故事。
传说当时齐格弗里德手持幻想大剑巴鲁姆克(Balmung),跟邪恶之龙法夫尼尔展开了正面交锋。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富有英雄色彩的故事了吧。
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非常宽敞广阔的大洞窟,但同时却显得无比狭窄和局促。理由有两个——第一个是占据了洞窟大半面积的财宝,那是只要拿到手就能得到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堆积成山的财宝。
然后还有另一个理由,仿佛要掩盖着巨额财宝似地躺睡在那里的、沉重的庞大之暗。明明其身姿融入了黑暗,却能让人感受到异常的重压。正是这种重压刺激着人的想象。漆黑的鳞片、烈焰的舌头、蛇一般的眼睛、带毒的气息——而这一切所构成的,则是一个强大无比的完全生命体。
心没有因此被折服,这一点实在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可怕。或者是因为早就彻底破碎了,所以就连折服于对方的认识也随之消失了吗。
那里是只允许一头生命存在的地方。也就是说,是除“邪恶之龙”法夫尼尔以外的所有生命都必须在此绝命的地方。
存在于这里,只会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怖。就算想逃跑,双脚也像是被钉死在地上似得无法动弹。只要一动就会死,甚至只要一看就会死——总觉得这已经是自己的常识了。
龙张开了嘴巴。
更令人恐怖的是,龙果然还是生命体。到达这个次元的话,本来就算什么都不吃也应该能生存下去的啊。这个邪恶的存在,一定是为了折磨和玩弄猎物而进食的。不断折腾老鼠的猫,或者慢慢消化老鼠的蛇——就是那一类的猛兽。
恐惧正一点一点地灼烧着肌肤。如果是梦的话,这时候一定会醒来。但是——这真的是梦吗?
要是在这里被吃掉,自己还有没有能醒过来的保证呢。
如果没有,就只能战斗了。但是,我绝对不可能战胜它。至少如果手里拿着剑的话还可以选择自尽……
“……什么?”
在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右手正握着剑,手腕上正装备着护手。如此我终于领悟到——现在的我似乎就是“齐格弗里德”。
那么我就可以战斗了——心中开始产生一丝希望。这样我就不需要挪开视线,可以从正面注视着恶龙。
龙停止了动作,刚才膨胀起来的杀意逐渐收缩,换上了仿佛正在慎重地观望着什么似的眼神。我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经过一瞬间的思虑——猛然向前奔出。
瞬间,法夫尼尔也进入了战斗态势。伴随着仿佛要粉碎我的灵魂般的咆哮,人与龙的战斗开始了。
袭向周围一带的火焰漩涡,瞬间把黑暗染成了一片火光。但是,那决不是正义的光芒,而是为了展现出地狱凶景的熊熊业火。
连应该怎么攻击也不知道,我只是忘乎所以地挥舞着大剑。明明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却完全没有“砍中”的感觉。
脊背传来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的恶寒,我无意识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就在这时候,龙甩起的尾巴正好从我头顶上方穿过。
简直就像苍蝇与人类……不,恐怕是更为悬殊的差距吧。只要稍微被擦到,那时就不用说什么幸运不幸运,肯定马上就会死掉。
我仿佛为了掩饰恐惧般大吼了一
声,向恶龙的身躯使出一击,同时又向它的尾部追加一击。现在根本说不上什么屠龙,毕竟自己离死亡实在太贴近了。
——根本没有战胜的可能。
脑海中掠过了这样的念头——实际上,这也的确是不可能战胜的。居于众多幻想种的顶点的怪物,那就是龙种了。它会喷吐出火、冰、或者毒的气息,它的强韧比城墙更加坚固,它的钩爪能轻易撕裂钢铁,它的尾巴只需一击便能将金刚石化为齑粉。
但是,我齐格弗里德的身体的确是曾经打败过这只恶龙。既然如此,我就没有理由赢不了它。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我却完全找不到通往胜利的路径。恶龙的爪子把胸膛连同铠甲一起划破,铠甲就像纸屑似地粉碎,胸口喷出了大量的鲜血。连肉也被挖掉了一大块。
那已经不能用痛来形容了。我感觉到的是决定性的丧失。这是致命的沉痛打击,要问由此产生的痛苦达到了何种程度,光从我发出了几乎无法相信是属于自己的惨叫声这一点就可以明显看出来了。
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法夫尼尔为了向我施加更致命的伤害而动了起来。承受着几乎丧失意识的剧痛,我无力地挥起了剑。
理所当然的是,我被弹开了。飞起来的身体不断翻滚,同时遭到了火焰的灼烧。声音已经发不出来,就连小声说话也无法做到。
现在的我几乎只是凭着生存本能、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在强行驱动着肉体的行动。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跟我说必须这样做。
我抬起脸——从正面注视着那异形的庞然大物。不可能战胜它,懦弱的声音在细语。败北的理由明明可以找到成千上万个,但胜利的理由却只有“现在的我是齐格弗里德”这一点。
不——还是说……
即使是齐格弗里德,在面对这只恶龙的时候也陷入了苦战和绝望,直到最后才终于找到一丝光明,从而成功将它讨伐。
而光是模仿了外表的自己——是不是就像那时候败给“红”Saber那样,根本无法战胜恶龙呢?
在颤抖的同时擦去血液,尽管逐渐确信自己无法取胜也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龙的眼光非常冷酷,不管自己有没有战意,在数秒钟后他也一定会发动袭击吧。
我用双手紧握着大剑,对胸口流出的鲜血和剧痛都完全无视。因为我是用手来握剑,用双足来跳跃,就算头部和胸部遭到多大的损伤也没有关系。
这是相当脆弱的抵抗……这一点我自己也非常清楚。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脑海中竟然没有浮现出“逃跑”这个选项。
因为充满恐惧的缘故,我的心跳非常急促。我的双腿也因为绝望而颤抖着。眼泪不停地涌出,是不是因为对自己将要绝命于此而感到悲伤的缘故呢。
明明如此——我还是不能选择“逃跑”。恶龙张开嘴巴,我发出不成声音的喊叫声,表情也扭曲起来。双脚向前迈进,不断地向前踏出。瞄准的目标也很模糊,明明不知道该瞄准哪里还是在使劲挥动着大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跟我的攻击相比,迸射而出的火焰早已像浊流般包裹住了我的全身……!
在这时候,视野又转暗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只看到忧心忡忡的Ruler的脸正以大号特写的角度出现在我的眼前。
看来我已经平安无事地逃脱了那个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世界。在安心地松了口气的同时,我又感受到一种仿佛心脏被紧紧抓住的不安。
遭到最后的火焰攻击,那边的我一定是死了吧。那么在那时候,这边的我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么——
◇◇◇◇
——这是犯规啊。
魔术师发出了惨叫声。那也是很正常的,因为眼前是一个Servant,还有一个像是Master的女人。现在正值圣杯大战期间,无论Servant出现在什么地方也毫不奇怪。
但是——自己并不是Master。
这个Servant大摇大摆地闯入自己的宅邸,并且事先已经把所有的警报封住了。在这样的状况下,还把毫无抵抗力的自己“■■”掉。
开什么玩笑,难道她们忘记了圣杯战争的原则吗。我并不是Master。只是个普通的魔术师,根本不可能和Servant战斗。
这是犯规,这是违反规则的。监督官在哪里,快来处罚这对Servant和Master吧。更何况自己和圣杯大战并没有直接关联,只是一个区区的后援者而已。
喂,有没有听到。我要抗议,我要提出强烈抗议啊!声音变得沙哑,意识也逐渐远去。太奇怪了,为什么——在这么想的时候,那个魔术师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只见自己的胸前穿了一个大洞,心脏被贯穿了。尽管勉强以魔术刻印尝试苏生治疗,然而单凭力量早已衰微的自己的刻印,最多也只能稍微延长死的瞬间而已。
——啊啊,也就是说,我看来就要死了。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大脑陷入了失常状态。由于过度恐惧,就连意识也丧失了。电源被切断,已经无法再重新站起来。
确认了这一点后,Servant说道:
“那个,妈妈。这里住起来应该很舒服呢。”
“真的是很漂亮的房子呀。但是,这样可不行哦,杰克。这里是魔术师先生的家吧?……通信网一旦遭到破坏,人家首先就会来这里调查耶。 ”
母亲温柔地向杰克劝说道。少女也很老实地点了点头,随手把尸体扔了出去。虽然环境和朝向都相当不错,但似乎还是去找别的地方比较好。
那么在掠夺完必要的物品之后,就马上转移到别的地方吧——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在之前闯入的许多屋子里都没有见过的独特物品。
“哎呀,是钢琴呢。魔术师先生竟然也会弹琴,我真的不知道呀。”
那是一台被塞进了小房间里的三角钢琴。从周围的墙壁看起来有点厚来判断,应该是被改造成了隔音房间吧。墙壁上还设置着好几个术式和魔导器具。从这一点看来,住在这里的魔术师似乎正在研究以声音为媒介的魔术。
当然,对于本来就不是魔术师的Master——六导玲霞来说,这根本就毫无意义。重要的是这里有钢琴,仅此而已。
“妈妈(Master),你会弹吗?”
“以前我是经常弹的呢。”
那是她父母还在世时的事情。虽然觉得有些怀念,但并没有想回到那时候的想法。那种幸福跟自己实在太不相配了——玲霞是这么想的。
她打开了键盘盖。虽然看起来似乎被用了很长时间,但却保养得非常好。杰克兴致勃勃地观察着键盘,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咚——马上响起了一个美妙而富有弹性的声音。也许是很喜欢这种声音吧,杰克一次又一次用手戳着键盘。
“那个,杰克。要不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
“……真的可以吗?”
杰克抬起脸问道。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非同寻常的兴奋光芒。玲霞让杰克关上房门,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把手放在键盘上——思索了一下适合少女的曲子。话虽如此,玲霞懂得演奏的曲目也不怎么丰富,现在还有自信弹好的就只有那么几首了。
“我说,杰克。你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说悲伤的曲子,或是快乐的曲子,什么都可以哦。”
“嗯~……我想听温柔的曲子。不管是悲伤的还是快乐的,我都不喜欢。”
是吗——母亲轻声应道。玲霞想起了一首跟杰克很相配的曲子,于是把手指放在了键盘上。
“那么,这首曲子就最合适了。”
钢琴开始奏起了乐曲。正如玲霞所说,这首曲子的旋律非常温柔。虽然不悲伤却带有一丝忧郁,虽然不快乐却能让人感到安心。
杰克很陶醉似的听着曲子,同时向玲霞询问曲子的名字。
“这个叫Traumerei(注:梦幻曲)啦,是童年情景的第七曲。”
“Traumerei?”
“记得在德语里是‘梦’的意思呢。”
天真无邪的孩子在睡觉时做的梦,理解了所有善恶的大人在回忆过去的自己时做的梦。也许是这两者的其中之一,又或者这两种解释都同样是正确的——总而言之,玲霞觉得这首曲子是跟杰克最相配的。
杰克站在钢琴旁边,仿佛沉醉在梦境中似的——着迷地倾听着玲霞所弹的音乐。玲霞甚至有些不舍得把这首曲子弹完的感觉。
结果,她总共把这首曲子重复弹了三遍。
“我还想再听听哦。”
“等安顿下来,你要听多少遍我也会给你弹的。”
面对这样央求着的杰克,玲霞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说道。
这些——就是当那片草原爆发混战的时候,在托利法斯城内发生的事情。
◇◇◇◇
Ruler在教会的阁楼房间里起床了。睡眠时间大概是五小时左右,也许是因为经过了这几个小
时的休息吧,她的头脑已经完全恢复清醒,思维也变得相当清晰。
把自己寄住的这个房间仔细打扫干净后,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向阿尔玛提出想做饭的提议,结果两人决定一起做炖肉。
正当她搅拌着开始腾出诱人香味的圆筒锅的时候,在旁边烤着面包的阿尔玛忽然搭话道:
“贞德,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是的,什么事呢?”
“你相信主吗?”
听到如此突兀的问题,Ruler不禁一脸呆愣地回过头来。阿尔玛则露出稍带困惑的微笑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当然了,我相信。”
“信者会得到救赎。这是在世间经常被揶揄的说法呢。不相信的人是不是无法得到主的救赎呢,或者是主根本就没想过要救他们?”
“这个,其实最根本的前提就已经是错了吧……明明还没有迎来受难时代就想得到救赎,这种想法未免过于傲慢了。”
和高兴的人一起高兴,和哭泣的人一起哭泣,那是作为信徒的前提。
“——是吗。那是不是也跟你没有得到救赎这件事有关呢?”
厨房忽然间陷入了沉默。
听了阿尔玛说的那句话,Ruler一边注视着长筒锅里的炖肉,一边无言地摇了摇头。
“不,这跟我自己没有关系。而且,火刑并不是没有得到神的救赎的结果。那个——是我自己选择了命运罢了。”
炖肉终于完成了。
……阿尔玛似乎是奉命监视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圣堂教会的监视者。一旦发现有动静就立即报道,没有的话就在教会履行身为修女的职责。虽然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但毕竟在她就任的二十年里都没有出现什么值得关注的动静。
他们的举动出现急剧的变化,是从几个月之前开始的。从全世界各地集中而来的亲族,彻夜举行的仪式。搬运到城里的大量资材,还有明显的使用强力魔术的痕迹。
但是阿尔玛明明联络了教会,教会方面的对应却相当缓慢,结果还是没能在圣杯大战开始之前介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的事?”
“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因为这个城市的观光客真的很少啦。不过在那之后,当我接到联络时马上就大吃一惊了。”
“唔,如果你认为我是魔术师,为什么还愿意让我留宿在这里呢?”
“哎呀,因为这个跟那个是没关系的呀?对于来这个教会寻求帮助的人,我们一直都是敞开大门的。”
看到阿尔玛露出了优雅的笑容,Ruler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觉得吃惊呢?”
“本来在托利法斯这个小城市里,我就不觉得教会能很好的正常运作起来。其他的魔术师先不说,尤格多米雷尼亚毕竟是通过让自己的血脉广为分布的方式存活下来的一族。”
话虽如此,直到刚才为止她都没有对阿尔玛产生怀疑。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是圣堂教会的人,还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觉得那样有什么问题。”
Ruler是维护圣杯战争秩序的存在,说白了就是监督官。虽说这次圣杯大战的监督官是单方面偏袒于“红”方,但刚来到托利法斯的Ruler当然还没有把握到这个事实,而在完全把握住整个事态的现在,她也知道那完全是Shirou Kotomine个人的独断而做出的暴走行为。
“那么阿尔玛,你们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除了我们派出的监督官发生了暴走这件事以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尔玛以平静的表情回答道。
“是这样的吗……不,那样的话就没有问题了。圣杯大战是属于我的管辖范围,我会好好应对的。”
本来也想过是否应该要求圣堂教会提供协助,但是让他们在这时候介入恐怕会招致更大的混乱。虽然天草四郎并不是被认定为圣人的存在,但考虑到他隶属于圣堂教会的事实,说不定还会演变成组织之间的斗争。
“哎呀,是吗?不过老实说这真帮了我的大忙呢。毕竟我们现在好像还跟魔术协会那边起了争执。”
那大概是理所当然的吧——Ruler心想。根据身为“红”Saber的Master的那个名叫狮子劫的男人所说,魔术协会似乎也是以高额雇佣了无所属的魔术师,构筑起万全的态势来参加圣杯战争的。
现在竟然意外地出现了监督官的突然背叛,并且那还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行动,魔术协会当然也会颜面扫地。正如狮子劫所说,要不是可以容许的牺牲——也就是说如果参战的不是无所属的魔术师的话,协会方面说不定还真的会动起真格来。
“那么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基本上就只是站在观望的立场,并不打算采取行动?”
“……嗯,你完全可以这么认为。我们一直认为对于冒牌的圣杯没有必要执着到那个地步。正因为如此,看到Shirou Kotomine神父为了得到那个据说能实现众多愿望的圣杯而执迷不悟,我实在觉得很遗憾。”
对于Ruler的疑问,阿尔玛做出了肯定的回答。Ruler也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很想得到协助,但介入就太麻烦了。因为这场圣杯大战已经陷入了异常的混乱状态。
“也对呢,我们其实也没能把握住具体的状况,连派遣的监督官也背叛了,要是再介入其中的话——恐怕也只会招来更大的混乱呢。”
“那样就好了……那个,最后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呢?”
“为什么你要特意向我表露身份呢?虽然这么做也不会引起什么争执,但实际上应该也没有表明身份的必要吧。”
“哎呀,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哦,贞德。”
面对疑惑不解的Ruler,阿尔玛露出了淘气的笑容:
“贞德•达尔克,你是为了这个世界带来光明的伟大圣女。想跟这样的人说话,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咦,啊,呃……说起来,也有这样的原因吗。不过那个……什么伟大的圣女,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什么的,我想还是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Ruler羞涩地低下了头。的确,自己的真名在世间确实有着颇高的知名度。否则的话,自己也不会作为Servant被召唤来这里了。
但是听到别人这样子当面说出对自己的憧憬之情,心里总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全世界的人在知道你的贡献后都感动得眼泪直流,同时也感到无比的愤怒。即使你没有那样的意图,你的行动也还是有着这样的引导作用。我觉得这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事,实际上——我也是在知道你的事迹之后,才决定立志当修女的。”
Ruler再跟阿尔玛畅谈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离开了教会。虽然有点依依不舍,但自己也不可能继续逗留在教会里了。
不过话说回来——Ruler回想起依依惜别地向自己挥手的阿尔玛,陷入了沉思。留名于后世这种事,还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种感觉,跟在率领军队解放各个城镇的时候受到市民们的欢迎有着很大的差异。当时他们是把祖国的解放和战争的胜利这个梦想寄托到了我的身上。
但是,阿尔玛却不是这样,她知道圣女贞德是怎样死去的,同时对贞德这个存在怀抱着某种——近似信仰的感情。消失在火焰中的悲运的圣女……这似乎就是世间所流传的标准的“圣女贞德”。
“你给世界带来的影响,其实是远远超过你想象的哦。”
阿尔玛这么说道。那也许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妥。
在察觉这一点的时候,Ruler的心情也变得有点阴郁起来。
从“影响”的角度来说,自己的存在给世界散布了灾难这一点也的确是事实。
贞德摇了摇头——虽然绝不能忘记,但也不是值得烦恼的事情,必须马上切换思维。
那是已经结束的事情了。在被烈焰焚身之后,如果还能跟他说话就好了,那样也许还能好好地安慰他。
但是,那件事在遥远的过去已经结束了。不可能有任何解决,也没有托付于未来的手段。
即使如此,对于那位伟大的元帅落得那样的下场——就只感到无比的遗憾。
Ruler重新振作精神,来到了米雷尼尔城塞。虽然从时间上来说只离开了半天左右的时间,但是黎明时所呈现的阴郁氛围已经淡薄了许多。
Ruler站在城门前,人造人马上开门迎接了她。
“是Ruler大人吗,难道状况有什么急变?”
稍显严峻的眼神,握在一边手上的战斧——应该是昨天指挥着人造人们的首领少女吧。
“不,也不是这样啦……”
“啊啊,原来是看齐格的吗。我来带路,你跟我来吧。”
“……其实也不是……或者也算
是吧?”
的确,稍微少看一会儿也能让人感到不安。虽然齐格有着知性、温和的性格——但是……总而言之,他是那种只要一旦决定了“要这么做”就会不顾一切地勉强硬来的人。
而他的Servant则是以鲁莽冒失横行天下的骑士——阿斯托尔福。
“毕竟他起的并不是制动的作用而是驱动的作用呢……”
并不是刹车装置,而是辅助加速器。对于齐格的鲁莽行动,他不但加以纵容,而且自己还会做出更出格的行为——就是这样的一个Servant。
在茫然地想着这些事的期间,带路的人造人停下了脚步。
“噢,是这里。现在已经差不多到其他人造人起床的时间,我也要去换班休息了。那么,先失陪了。”
“谢谢你。”
目送着人造人离开后,Ruler重新转向门扉。她试着敲了敲门,但却没有回应。难道还在睡觉吗?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Ruler提心吊胆地打开了门扉。
房间内部的状况,老实说真的颇为杂乱。到处都能看到脱下后随便乱扔的衣服,地上还躺了好几个被喝光了的葡萄酒瓶。石墙的一部分出现了碎裂的痕迹,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偏大的双人床。以床单卷着身体的齐格正把脸埋在枕头里睡觉。
“原来还在睡觉吗……”
尽管Ruler发出了声音,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在继续熟睡。Rider虽然不在这里,但却能感受到就在附近,大概是灵体化了吧。
“唔……”
大概是因为人造人的出身吧。齐格的容貌和城内大多数的人造人一样呈现出中性——或者更偏向于女性的类型,连一根胡须也没有长。
虽然这么说齐格听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他们确实有一种人造物的美感。
如果说“黑”Rider阿斯托尔福有着如同盛开的可爱花朵般的美丽——那么像齐格这样的人造人,就好像是被仔细打磨加工而成的宝石,其中并不存在哪一方更有价值的区别。
……他睡得很沉。在他自然醒来之前,也许还是应该由得他继续睡下去。
上次两人都累得筋疲力尽,也只是在那张狭窄的床上勉强睡了一会儿。而现在既然他能一个人睡在这张双人床上,当然是应该尽量让他多睡一阵子了。
就在这时候,齐格原本非常安稳的呼吸突然出现了变化。
“……齐格君?”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露出苦闷的表情皱起了脸。肌肤就像严重失血的人一样苍白。齐格的生命力突然变得相当虚弱,以至于Ruler的脊背也一瞬间掠过了冷冷的寒意。
“齐格君!”
Ruler慌忙摇晃着齐格的肩膀叫唤着他的名字。在重复了两次这样的行动后,齐格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是Ruler……吗?”
齐格以沙哑的声音说着,同时向她伸出手来。Ruler见状慌忙抓住了他的手。尽管力量很弱,但他还是回握着自己的手,Ruler这才稍稍感到了安心。但是,这样的状况毫无疑问是很严重的。
“你没事吧!?我现在给你治疗——”
“不,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仅仅是做梦,应该没有外伤吧。”
齐格说完就用手按在过去属于英雄,现在属于自己的心脏上。的确如他所说,冷汗已经逐渐消失,血色也恢复过来了。既然没有外伤,要说没事也确实是没事的样子。死神已经离去,他的灵魂依然在这里。
“真的是没事吧?会不会是被施加了什么咒术类的魔术——”
“不是的,Ruler。这不是什么魔术。这并不是……魔术。”
齐格一边说一边继续用手按着心脏。如果不是魔术的话,那究竟是什么呢。正当Ruler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Ruler事到如今才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
睡在床上的齐格,已经坐起了上半身。因此,盖在床单下面的下半身,应该就只是从腰部到双脚的长度——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床单隆起来的形状明显要比他的双脚要长得多。
“齐格君,Rider怎么了?”
“啊啊,Rider的话——就在这里。”
齐格掀起了床单。只见“黑”Rider正紧紧地抱着他的脚在那里熟睡。明明发生了那样的骚动,他却依然在那里睡得死死的,完全不像是一个要守护Master的Servant。
但是,比起这个——
“……齐格君,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Ruler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低沉好几倍。那是非常接近战斗状态的、让人五脏六腑都发出共振的低音。如果是自己人的话,听到这个声音会顿时充满勇气斗志昂扬——如果是敌人,一定会被她的凛然气概所压倒吧。
为什么自己的感觉反而更接近后者呢?齐格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个……嗯,大概因为是睡糊涂了脱掉的吧。”
齐格稍微转眼看了看脱掉后后乱扔在床下面的衣服。大概是从塞蕾妮凯那里拿来的吧,Rider在睡觉的时候还换上了睡衣。本来是觉得只要灵体化就没问题了,但是这么一说Rider就哭嚷着“你是说我不在会更好吗!?”这样的话。
虽然齐格作为魔术师的知识相对比较缺乏,但毕竟是以魔术回路为中核铸造而成的生命体,魔术回路的质量可以说是一流的。
因此,即使一直让Rider维持实体化的状态也应该不成问题——
“我不是说这个。”
“嗯。”
好可怕。
这个就先不说,Ruler认为有问题的地方大概是Rider把睡衣脱掉了一半这一点吧——齐格作出如此推测。上面该扣的纽扣都全部没有扣上,露出了白白的腹部。至于裤子就移动到了脚下面。看来是无意识间脱掉了。
嗯,的确不是什么能见人的样子,几乎可以认为是半裸状态了。总而言之,还是先把他叫醒比较好吧。
“Rider,快起来。”
“嗯?嗯呜~”
Rider发出猫一样的声音,猛地坐起了身子。Rider不禁发出了“呀啊”的惊呼声。Rider眯起眼睛盯着周围看了一会儿,就像是领悟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嗯呜~”
就这样睡着了。没有办法,齐格只得扯住Rider的耳朵把他拉了起来。
“快起来吧,没用的Servant。”
“我才不是没用呢!!我是宝具丰富的能干Servant耶!!”
反应非常剧烈。坐起身来的Rider使劲甩着两只手开始展开猛烈的抗议运动。
“早上好,Rider。”
听了这句话,Rider马上嘻嘻笑地挥了挥手。
“啊,是Ruler呀。早上好……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要说有的话也的确是有,不过那个就先不提。我可以先问你一句吗,Rider。”
“呃,什么?”
Ruler“咳唔”的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手指着Rider责备道:
“你这种不像话的打扮究竟是怎么回事,Rider?”
“咦?噢噢,什么时候脱掉了……这个,很不像话吗?”
Ruler使劲的点了点头。Rider一边发出“唔唔”的呻吟一边先把上下身的睡衣脱掉——与此同时,在瞬间换上了Servant的装束。
“复活了——!”
“你别穿着长靴站在床上,Rider!”
“什么嘛,真啰嗦。这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也没有弄脏……大概。”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那个……你会跟齐格君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一次,Rider就真的露出了完全莫名奇妙的表情,把脑袋倾斜了九十度。
“因为齐格是我的Master嘛?然后,我就是齐格的Servant对吧?”
“但,但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必要睡在同一张床上吧!”
“——你明明也这样睡过的耶?”
Rider以平静的声音说道。喀锵——Ruler顿时僵住了。在嘴巴像小鱼般张合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转向齐格问道:
“……你说出来了吗?”
齐格面带困惑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难道是应该隐瞒的吗?”
“啊,不,那个,也不是——”
Ruler以某种带有抱怨意味的目光盯着齐格。
“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对不对,Master。”
令人觉得奇妙的是,Rider的笑容在齐格看来似乎充满了空虚的感觉。而且Ruler盯着Rider的眼神也没有半分笑意,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当然
,我也相信你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也应该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明天会怎样就很难说了哦?”
Rider以挑战般的眼神盯着对方笑道,Ruler则一脸认真地瞪着Rider。
“……请你不要做出这种扰乱风气的事情。”
“我明明是英灵耶?世界上也有许多全裸的Servant哦?”
“就算是英灵也一样!更何况齐格君现在还是小孩子,身为Servant的你当然要好好辅助他了!”
“Master才不是小孩子!他能自己做出判断和自己行动,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而且你又怎么回事!一大早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我们的房间,这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我已经敲过门了!,只是你自己睡昏了头而已!而且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耶!”
呜呜呜呜呜——Ruler和Rider互相很盯着对方。齐格举起手想示意让两人都冷静下来,却被双方完全无视了。实在有点可悲。
“……总而言之,请你尽量注意不要轻举妄动。”
“我拒绝!只有跟Master一起睡觉,我才会变得充满斗志啊!”
“哪里有这种不像话的斗志!!”
“哎呀,是修罗场吗?”
——这时候,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Ruler和Rider同时转过头来,只见Archer正从门外探出脸来。而且还捂着嘴巴咯咯地偷笑……对他来说,这也许是相当罕见的表情。
“这、这不是修罗场……比起这个,齐格君,我想问清楚你刚才的状况。还有‘黑’Archer,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刚才?Master,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啊,其实是——”
齐格把有关那个“梦”的事情说了出来。当齐格说到被挖伤胸口的时候,Rider慌忙撕破她的衣服,确认到里面并没有受伤。齐格反射性地用手盖住了肌肤变黑的部分。因为他觉得要是这个被大家看到的话,恐怕会引起更加复杂的事态。
“太好了,要是Master因为这样而受了致命伤的话,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把衣服撕破我觉得还是有点问题。”
“Rider……你为什么总是……总是这样子呢……”
就像在忍着头疼似的,Ruler用手指按着眉心说道。Archer没有理会眼前的这一切,而是针对齐格所说的梦进行了分析。对拥有由希腊众神所授智慧的他来说,对梦进行分析本来是非常轻松的事情——但是……
“我先说明了,我无法做出完全断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齐格你毫无疑问是独一无二的,从过去的圣杯战争历史来看也绝对未曾出现过的存在。”
Archer首先点明了现状的未知数。
这并不能以稀少来形容,因为它确实是名符其实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由于‘黑’Saber的心脏而存活下来,后来又因为‘黑’Berserker所释放的宝具而实现了苏生。而问题就在于心脏。你的心脏,本来是‘黑’Saber离开这个世界时将要消失的东西。然而那却因为跟你的魔力和魔术回路相结合而表现出某种‘受肉’的状态。”
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可以说是一级品。如果是他们的话,甚至可以铸造出拥有自我管理能力的圣杯容器——也就是拥有作为“小圣杯”机能的人造人。戈尔德•穆吉克•尤格多米雷尼亚虽然也察觉到了那个可能性,但达尼克命令他铸造的人造人并不需要这样的机能。
即使是以用完就扔为目的而铸造的人造人,在构造上也被设计成能够接受“容器”的样式,只是并不具备足以容纳Servant那种庞大灵魂的剩余空间罢了。
尤格多米雷尼亚的人造人,恐怕就连一骑Servant也无法容纳吧。但是如果只是脏器的一部分,而且还被赋予了补充损失脏器功能的职责、相当于龙血象征般的东西,在其被植入体内的时候——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变得有可能发生了。
“那个梦,毫无疑问是来自于‘黑’Saber的影响吧……问题就在于,那究竟是不是单纯的梦境。齐格,你觉得怎么样?你亲身感受到的那个梦,真的就只是梦境而已吗?”
齐格无言地摇了摇头。
“——不,应该不是吧。那并不是梦。梦只是在那之前看到的情景。”
Rider向他瞥了一眼。大概Rider也不太喜欢被别人提起过去的事情吧……况且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那么,既然如此,果然还是应该视为不好的预兆更妥当吧。虽然这只是纯粹的推测,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大概正在’变成’齐格弗里德。”
“变成齐格弗里德?”
“英灵的心脏,凭借其原有的压倒性存在力对你进行侵蚀是很奇怪的事吗?当然在那种情况下,你的身体是无法承受住的。侵蚀会导致崩坏,而你将名副其实的从内侧被彻底摧垮。”
“但是——据我的观察,心脏还是在正常地运作着。”
“Ruler,你忘记了吗?他可是曾经‘变成’过齐格弗里德的哦。”
听了这句话,Ruler也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样呢……那种附身只能说是奇迹了。”
“就算是奇迹也不可能做到。齐格,你曾经让齐格弗里德附身过两次对吧?加起来总共是多长的时间呢?”
“一次变身是三分钟,那就是极限了。”
“那么,就是那三百六十秒钟在侵蚀着你的肉体。我们不知道你还能够活多长时间。但是,齐格弗里德的三百六十秒可说是足以跟你整个人生相匹敌的存在。你每一次让齐格弗里德附身,就等于是向死神走近了一步。”
“龙告令咒”——那完全是名副其实的死亡宣言。如果补充令咒的话,他的确可以进行多次的附身。
但是,每一次附身,都会导致齐格的存在走向崩溃——这个过程当然是不可逆转的。
“也就是说,不能让他附身了?”
听了齐格的提问,Ruler插嘴说道:
“相信那样做是最明智的。齐格君,身为Master的你果然还是不适合参加战斗。我希望你把战斗的事都交给Servant,自己就做好身为Master的本分吧。”
“但是,‘黑’Saber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吧。”
“…………”
沉默降临了。Ruler挪开视线,Rider也拉着齐格的衣服不放手。”
“而且,实际情况还不一定就是正如Archer所说的那样。或者只是我弄错了,还存在着单纯只是梦境的可能性。”
“但是……!”
Archer以安抚的口吻说到:
“只有这件事不可能由我们来决定。他是否有向令咒宣告的意志,问题就只在于这一点。”
Ruler在心中思索,的确正如Archer所言,这个问题所需要的就只是齐格自身的意志。在听了Archer的忠告后,他究竟是选择无视,还是选择不管会对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也继续前进呢。
——这个问题太愚蠢了。他当然会选择了。也必须让他做出选择——不!不能让他选择,绝对!
“那么,我就先失陪了。还有,我的Master说有事情要跟Ruler和Rider你们商量。不过待会儿再去也没关系,你们有空就过来会议室吧。”
Archer离开后,尴尬的气氛顿时发生了暴涨。无论是Ruler还是Rider,心里都非常明白。
就算再怎么让他发誓、把他绑起来、或者是强制他做出承诺,齐格在关键时刻也是一定会召唤齐格弗里德让他附身的吧。
把他揍晕、给他带上马嚼子整个绑起来——那也是白费力气吧。那么干脆就让他进入永眠状态——那样就更不行了。
“你们是不是在想什么过激的事情?”
面对古古怪怪地交换着视线的两人,齐格问道。
“不。”
“没有啦”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齐格从床上站起身说道:
“……这个问题恐怕是没有结果的。Ruler,Rider……你们俩的厚意我真的很感激,也知道自己绝不应该无视你们的感受。”
但是,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对不起,我打算去看一看人造人们的状况。你们两位就先去魔术师那里吧。”
Ruler和Rider对视了一眼,同时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知道了。”
“明白。Master,可不要随便乱跑到外面去呀?出去的话就要先跟我说一声哦。”
“难道我是小孩子吗。”
两骑Servant一起离开了房间。在前往会议室的途中,两人都像要互相牵制对方似的交换着视线。
“……怎
么办好呢。”
“怎么办啊。”
结果,不让他变身的方式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努力创造出不需要齐格变身的状况。以压倒性的力量展开战斗,把敌人彻底击垮……当然,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就不用那么头疼了。
“能不能灵活运用你手上所持的令咒呢?”
Ruler摇摇头,否定了Rider的想法。
“令咒对应各个Servant的职阶呈现出一种近似于‘密钥’的变质状态。也就是说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职阶都是不适用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啊。一般来说令咒这种东西,不管是什么Master的什么令咒,都应该是适用于其他Master的吧。”
Rider说的确实没错。也正因为如此,普通的圣杯战争都是由监督官来保管令咒,最多也只是作为规则变更的报酬来赋予Master。
“因为我有可能是专门偏袒于一骑Servant而故意把令咒转让给他的Ruler,所以这是为了防止最恶劣的状况而采取的保险措施。”
“真希望他们也能为现在这种状况考虑一下呢。”
“这样的状况,一般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而且作为根本前提的圣杯大战本身就已经是极其异常的事态,所以系统对更稀少的概率做出提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或许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对方的Shirou所持的对应每个Servant的三画令咒也对“黑”方不通用,同时他也没有掌握“红”Saber的令咒。所以不会发生己方Servant受令咒束缚的情况。
“话说回来,菲奥蕾叫我们去究竟是有什么事呢?”
“谁知道……大概是前往空中庭园用的飞机已经安排好了吧?或者说是掌握了攻略的线索什么的。”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很遗憾,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集合地点是和昨天一样的会议室。菲奥蕾的脸上浮现出充满疲惫感的笑容。像管家一般站在身旁的是“黑”Archer,考列斯则站在靠后一步的位置。
“关于飞机的事情,请你们再多等一段时间。预计在三天之内就能到达。”
“唔呜,真可惜。那么,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是的,其实是关于‘黑’Assassin的问题。”
“……说起来,直到现在‘黑’Assassin也还是没有露面呢。我起初还以为是尤格多米雷尼亚方面为了暗杀Master而一直按兵不动。”
听了Ruler的话,菲奥蕾摇了摇头。
“这真的是很丢脸的事情,Assassin的Master似乎被人抢走了Servant。”
“噢噢,那真的是很丢脸啊。”
面对满脸忧愁的菲奥蕾,Rider发表了率直的感想。Ruler回想起Shirou曾经提到过有关“黑”Assassin的事情。记得他在那个时候说的是——
“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Assassin正处于暴走的状态。”
考列斯向Ruler和Rider抛出了一份报纸。接到手上的Ruler马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罗马尼亚的开膛手杰克至今仍未查明身份
“‘开膛手杰克’……”
“用哗众取宠的标题吸引视线的报纸,偶尔也会说出真相。讽刺的是,他们称呼为开膛手杰克的杀人魔,实际上是真真正正的开膛手杰克。”
“……你们是把开膛手杰克召唤为Assassin了吗?”
Ruler不禁皱起了眉头。菲奥蕾沮丧地垂着肩膀说道:
“是的,我们一族的魔术师相良豹马感到本来计划召唤的哈桑•萨巴赫能力有限,所以就从最新的Assassin开膛手杰克身上找到了活路。
在包括了亚种在内的各种圣杯战争被反复多次执行的过程中,在Master之间开始确立了好几种战术。通常来说,Master最为警惕以及最优先考虑打倒的对象,并不是以Saber为首的三骑士,而是Assassin。
对于以“气息遮断”技能发动的偷袭,除了让Servant随时守护在视线范围内,基本上就没有别的破解手段了。然而,如果为了确保安全而让Servant一直守护在能目视的位置,那么在跟其他Servant对阵的时候就会造成新的问题——也就是说被卷入战斗的风险会变得非常高。就算说是英灵,要在保护着另一个人的同时展开战斗也是非常不利的。
就算Servant不至于死亡,一旦陷入束手束脚的状态,那就是毫无疑问会败北。但是话虽如此,让Servant远离自己也同样是愚蠢的策略。
另外,在两骑Servant全力战斗的时候遭到Assassin的暗杀也是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可能性。
而且还有这样的传闻——在一次亚种圣杯战争中,某个召唤出Assassin的Master只花了三天就结束了圣杯战争。
为此,Master们都绞尽脑汁进行了专门针对Assassin的防护强化。毕竟被召唤的Assassin的真名已经广为人知了。
哈桑•萨巴赫——他是中东的一个传说中的暗杀教团的头目,也是成为“暗杀者(Assassin)”这个词的起源的人物。但是,自称哈桑的人物在历史上却总共有十九人之多。
在召唤Assassin的时候,通常都是由自称哈桑的这十九人当中的一人响应召唤。虽然也有可能召唤出除他以外的人物,但那也是极其罕见的、完全可以忽略的概率。
总而言之,根据多场圣杯战争的经验,这十九人的Assassin不光是其真名,甚至连宝具的能力也被彻底公开了。但是即使如此,哈桑•萨巴赫也依旧让人心怀恐惧。被他躲过防护对策而杀死了Master的情况也还是屡见不鲜。
但是,由于这种对策而反遭暗算的概率也出现了飞跃式的提升。召唤Assassin的要不就拿到圣杯,要不就是死,是一场生死的大赌博——这就是参加亚种圣杯战争的Master们的共识。
但是,哈桑作为Assassin被召唤,实际上都是因为“暗杀者”这个词本身充当了触媒的缘故。所以只要再追加咏唱的时候稍加调节,并且采用哈桑以外的触媒,要召唤出哈桑以外的暗杀者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说Shirou把塞米拉米斯召唤为“红”Assassin——
“在决定作为‘黑’Assassin召唤的英灵时,相良豹马对情报稀少这一点非常重视。然后,他就看上了作为英灵可说是最新存在的开膛手杰克。”
“的确是呢。毕竟那个杀人魔是英国最大的谜团,就连是男是女都没有定论。”
“咦?杰克不就是男的吗?”
对于Rider的疑问,考列斯摇头答道:
“开膛手杰克,在当初还被称作开膛手吉尔。因为目标几乎全是娼妇,而且还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杀死的。所以女性的说法很快就消失了……一般来想也应该是男的吧。”
“这恐怕就是至今为止的圣杯战争从来没有被召唤过的Assassin呢。宝具什么的根本就无法想象。但是现在问题就是‘黑’Assassin——”
菲奥蕾边说边把视线转向Ruler和Rider手中的报纸。
“根据那篇报道,‘黑’Assassin已经到达罗马尼亚,并做出了完全不是魔术师会做的事情。于是我们就展开了调查——”
在那里,Archer和菲奥蕾所目击到的却是“黑”Assassin和“红”Saber的对决。
尽管当时怀着“说不定能得渔翁之利”的想法,看准两人交错的瞬间发动偷袭,但结果也只是让“黑”Assassin受了轻伤,并且脱离了战斗区域。另一方面,“红”Saber和“黑”Archer经过一轮激战,最终以打成平手告终。
“……唉,因为优先处理‘红’Saber而放走了‘黑’Assassin这件事,现在想起来还真让我后悔。”
对在那之前刚刚失去了“黑”Saber的尤格多米雷尼亚方面来说,必须最优先讨伐的对象正是“红”Saber。
“那时候Master的判断是正确的,当时没有解决掉‘红’Saber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那不就好了吗?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叹息也是没有意义的啊,姐姐。”
虽然只是结果论,但正因为当时没有把“红”Saber解决掉,Ruler和Archer现在才能活着站在这里。
“……还有刚才接到了托利法斯城的亲族发来的一个报告。昨晚,在我们和‘红’方交战之前,潜伏在城里的多个魔术师似乎断绝了联络。人数是十人,几乎全员都是即使非一流水平也拥有丰富经验的熟
练魔术师。”
虽然没有被选中作为Master,但那十人之中有好几人都是比考列斯本领更强、家族也历史悠久的魔术师。如果是跟魔术协会的魔术师交战的话,要联络是可以采用很多种手段的。但是,没有接到任何联络——恐怕是已经不能联络了吧。
“Ruler和Rider,我想拜托你们的是——”
“是‘黑’Assassin的讨伐,对吗。”
Ruler抢先一步回答道。点头表示肯定的菲奥蕾,正用双眼慎重地观察着Ruler的样子。
“原来如此……菲奥蕾。你感到在意的,是这样做是否会跟Ruler的职责相抵触吗?”
“嗯,就是这样。因为这毕竟是讨伐特定的Servant。”
“请放心。‘黑’Assassin已经把许多无关人员都卷入了事件中。就单凭这一点,在通常的圣杯战争中也是必须处以重大惩罚的状况。”
正确来说,应该是把对大量无关人员卷入其中——并且还让这些事情暴露于事件的惩罚。
但是,根据被选为Ruler的Servant的判断,不管有没有暴露于世间,有时候光是因为卷入了无关人员这一点就会给与惩罚。
圣女贞德也是其中的一人。她对圣杯战争的“外侧”和“内侧”有着极其严格的界定,对从内侧踏入外侧界限的人不留任何情面,而对于从外侧进入内侧的人则尽量以温和的手段加以排除。
“再补充一点,能用于‘黑’Assassin的搜索和讨伐的时间,就是在飞机到达前的这三天之内。在那之后,我们必须把所有力量都集中用来追踪‘庭园’。”
“我说啊,这说白了就是‘如果想在三天之内出发就好好帮我们的忙’的意思吧?太狡猾了耶~!”
Rider笑眯眯地说到。菲奥蕾若无其事地回答说:
“因为我们的家训是‘只要站在这里就算是老鼠也要加以利用’。”
“这也无所谓。只不过,我希望不要让齐格君参加这次行动,可以吗?”
“……这么说,也对呢。我听说那个人造人能让‘黑’Saber附身的次数就只剩下三次。光是为了‘黑’Assassin这一骑Servant,也没有必要牺牲那么贵重的三次吧。”
Ruler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要是让他参加战斗的话,他就一定会让“黑”Saber附身。必须尽可能地减少他使用令咒的次数。
“谢谢你。那么,我和Rider、还有Archer……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让曾经交手过一次的‘红’Saber参加。
菲奥蕾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对于‘红’Saber和他的Master狮子劫界离,我还是不太想在这件事上借助他们的力量。”
“咦,为什么?”
面对Rider天真无邪的提问,菲奥蕾也还是含糊其辞。没有办法——考列斯替她解释道:
“说得明白一点吧,‘红’Saber的Master狮子劫大叔是属于魔术协会方面的人。要讨伐‘黑’Assassin,也就是说要把我们这边的内情透露给他知道。当然,其实对方也应该隐约感觉到了,但是也还是有个面子的问题啦。而且也不想欠他们的人情嘛。”
“那并不是凭这里的三骑也无法应付的Servant。我也曾经一度——”
罕见的是,Archer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怎么回事呢——全员都把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怎么了吗,Archer?”
“Master,你知道‘黑’Assassin的能力数值吗?Master应该是亲眼目击过Assassin的。”
“呃,这个…”
大概是在回忆Assassin的能力值吧,菲奥蕾闭上了眼睛。但是,她马上就困惑地看向Archer说到:
“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很奇怪,我明明应该是读取过他的能力值的……啊、嗯?”
这时候,菲奥蕾又一脸愕然地捂住了嘴巴。
“不,非但如此,我和Master都应该目击过Assassin的身姿,但是却连相貌都不记得了。”
“……是Assassin的固有技能,或者说宝具吗。”
“大概是吧。正如‘红’Saber带着隐匿真名的头盔那样,‘黑’Assassin持有隐藏真面目的‘什么东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红”Saber的宝具纯粹是暂时性隐藏真名的东西,在解放宝具之后,她对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并没有丝毫的踌躇。
在通常的圣杯战争中,一般都只在向对方Servant使出夺命一击的时候使用宝具。这是以最低限度的风险持续隐藏自己的真名的战术。如果是在一对一的、并没有其他Master目击的状况下,那一定是很难对付的敌人吧。
……而“黑”Assassin却跟那种情况截然不同。这种以藏真面目的方式与其说是战术,倒不如说是开膛手杰克本身的生活方式吧。
尽管集中了各种各样的恶劣条件,但最低限度也至少杀死了五名娼妇,却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而且对其而言尤为幸运的是,据说有可能成为证据的乱涂乱画痕迹,也被当时的警察署长以人种问题为理由抹消了。
并不是隐藏着真面目,而是隐藏这个行动本身就跟杀人魔的主体性有着紧密的联系。
“在战斗期间也没有不自然的感觉。恐怕在我们认识到Assassin消失了影踪的时候,我们所得到的情报也随之被抹消了吧。”
“那么‘黑’Assassin就只知道他/她的真名是开膛手杰克,然后无论是外形、能力还是宝具都一无所知吗?”
听了Rider的话,菲奥蕾面带忧郁地点头道:
“的确如此。这个——说不定是个出乎预料的困难任务呢。”
“但是姐姐,也不能一直放着Assassin不管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Assassin这种存在,虽然只要防住偷袭就能轻易打倒,但是要我们主动找出来收拾掉就很困难,这应该是常识吧。何况现在并没有任何详细的情报,就更不用说了。”
“也就是说,首先必须从搜索开始……是这么回事吗?”
“搜索就从白天开始吧。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会为你们准备现代风格的服装。”
“啊啊,我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Ruler穿的是蕾迪希亚的便服,所以基本上不成问题。只要进行切换就行了。
“啊,我好想要衣服耶!我要最流行的崭新服装,还有风骚一点的就更好了!”
Rider探出身子兴奋地说到。菲奥蕾以冰冷的视线说道:
“……那个,你们现在可不是出去游玩哦?”
“我知道我知道!……唔唔,真想把Master也带去呢~”
“Rider?”
如果说刚才菲奥蕾的视线只是冰冷的程度,那么现在的声音就是绝对零度了。
Ruler的视线,就像两根冰柱一样深深地刺在Rider的身上。
“虽然我想应该不用我多说,但是要拉上齐格君是绝对不行的。”
“不,但如果只是从现在到傍晚这段时间的话,就算稍微去玩玩——”
“不可以去玩。”
“只是一点点的话……”
“一丁点也不行。”
提议瞬间被一刀两断,还真是华丽的刀法。看到Ruler那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态度,Rider只有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
“干劲好像突然间急剧下降呢。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安了,这应该不是错觉吧。”
“拜托了啊,喂……”
姐弟两人都一脸无奈,Archer也露出苦笑。
“那么,我和考列斯就在另一个房间换衣服吧。”
“我们的衣服呢?”
“我会让人造人送来给你的。对了对了,然后关于向Archer供给魔力的问题,暂时将有我和考列斯一起分担。”
把戈尔德所构筑的人造人魔力供给方式切换为考列斯,不足的部分则由菲奥蕾自身的魔力供给来补充。在Master之间展开对决的可能性大大降低的现在,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也不会造成什么障碍。
对人造人来说虽然有点顺势而行的感觉,但作为获得在这个城堡的居住权的交换条件,他们也统一负责帮忙处理一些日常杂务。
“这是一件好事。只有这样做,才是最理想的Master和Servant的关系。”
“谢谢你。”
菲奥蕾一脸自豪地露出了微笑。Archer和考列斯则肩并肩地走在走廊上。
“顺便问一句,考列斯大人的魔力供给占整体的多少呢?”
考列斯露出了被问到痛处似的表情,以赌气般的态度回答道:
“就算把我的魔力全部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