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手持圣旗,面对如雨般洒落的箭矢也无所畏惧,骑着白马向前飞驰。
没问题的,虽然想要放弃、想要跪下来的冲动都快到极限了,但还是可以忍耐住。
压抑着恐惧的悲鸣,和士兵们一起奋勇前进——
“这神场面,不管重复多少遍也——”
不管重复多少遍,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自己要走的路也同样不会改变。自己的过去不会改变,也不会对自己的过去有所后悔。
就算迎来死的瞬间……自己的心也不可能会屈服。
(原来如此,的确正如你母亲所说的那样呢。你的心是火和铁铸成的,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只要明确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径直朝着终点飞奔。实在太美妙了!)
贞德·达尔克勉强忍住没有把“吵死了”这句话骂出口,继续应付着“红”Caster所构筑的故事。
恳求饶命的敌兵,主张不需要俘虏而将其杀死的士兵,在战场上发生的众多矛盾。
明明身为圣女却在战场上战斗,明明身为圣女却接受自己人的杀害行为。
本应已经死去的敌兵对此发出谴责。
“如果是圣女的话,为什么要杀死我们?”
“手里拿着圣旗,还要加害于我们?”
“我们并不是罪人,只不过是跟你站在不同立场上的普通人啊。”
贞德静静地接受了这些骂声。他们说的全都没错。明明身为圣女却挥舞着旗帜,并且认同伤害他人的行为。那应该不是圣女应有的行动吧。
过去圣女玛尔大曾经以祈祷的力量把龙赶走——
自己现在做的却只是和人一起打倒人的指挥官。
“的确是这样呢。我决不是什么圣女,我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即使自己怀着无比虔诚的信仰,每天都对主奉献祈祷——甚至成为了接受启示的存在,也还是这么认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站起来?”
被箭矢贯穿了头颅的敌兵问道。鲜血淋漓的头,空洞的眼瞳,紧绷着的紫色嘴唇。
面对已经变成僵尸的他,贞德以肃然的态度回应道:
“因为即使如此,我也深信着这条路是通往正确道路的。”
那并不是愤怒,而是坚决的意志表明。
她所说的话语,将敌方和己方的士兵们都全部粉碎了。他们化作了粉尘,和飘荡着血烟的战场一起慢慢消失不见。
践踏着无可奈何的罪恶感,贞德大叫道:
“Caster!你还有第三幕是吧!?快点开始行不行!”
(好的,好的,那当然了。这是为了探寻你的人生是否是错误的,如果是错误的话又应不应该加以纠正的故事。那么现在就让我们进入第三幕吧!)
景色变暗——在场景切换之后,只见贞德正骑着白马置身于游行队列中。周围的人们都在发出欢欣雀跃的呼喊声。
不用看也知道,光凭这些欢呼声就理解自己身在何处了。查理王七世的戴冠式,好不容易才得以成立的奇迹。在兰斯大教堂里,查理七世接受在额头注入圣油的仪式,戴冠式就在这里完成了。
位于大教堂正面入口的微笑天使像——自己在仰望着天使像的同时,也在跟同伴们分享着内心的感动。
站起身来的查理七世把脸转向自己。尽管身材瘦削、却拥有蕴含着强韧意志的眼神的他,以真挚的表情向贞德·达尔克问道:
“圣女贞德,你为什么不到这一步就收手呢?”
欢呼声停了下来,大教堂中的所有人都以疑惑的眼光注视着她。没有理会心胸中掠过的轻微痛楚,贞德反问道:
“——您的意思是?”
查理马上回答说:
“我就是在这里跟你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从这一时刻开始,你的失坠——就算不是主也应该可以理解过来吧。如此聪明的你,想必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
“…………”
“回答我,贞德。你现在——难道还认为你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么?”
“……是的。”
“你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吧。你所接受的启示是主仅仅赐予你一个人的东西。结果都是在后来才得到的。那条只有你相信是正确的道路,为什么其他人要跟着你一起相信?”
“——我所走过的道路说白了就是这样的道路。这跟抱有猜疑心的同时却想尝试相信别人的陛下是不一样的。”
查理七世希望和敌方的勃艮第派实现和平,这就成为他和贞德·达尔克离别的决定性理由。
尽管挤满了人,大教堂内却像被冻结了似的鸦雀无声,这是贞德·达尔克的故事,作为配角的他们未经许可就不能发言当然也不能擅自消失。
查理七世以吐血般的声音倾诉道:
“回首历史来看,你的确被证明是正确的。但是,那只是后世的历史家擅自添上去的后期作业罢了。在那个时候,在那神状况下,难道我的选择是错的?那能够说是错的吗!还有贞德,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让我相信你啊!只要有你的力量,我应该是会相信你的!并不是我没有相信你!而是你没有相信我啊……!”
那是因为在后来的历史中被指责“犯下错误”而产生的苦恼。
与此同时——那也是因为抛弃了敬爱的少女而产生的烦闷。贞德握住查理七世的手,摇头否定道:
“不,陛下和我在这里走上不同的道路是命中注定的。……而且,就算陛下选择了相信我,结果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不同吧我们只不过是构成历史这条巨大阶梯的一块砖瓦。但是,是正确的。我也许是正确的。但是,也是错误的。我和陛下都竭尽全力去战斗了。光是这样——光是这样,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一切都消失了。
(——我就是想知道这个答案。很好,那么我们就进入下一幕吧。)
接下来出现的,是或许可以用“果然不出所料”来形容的人物。
“皮埃尔·科雄……”
那正是主持贞德·达尔克的审判的主教。他是属于跟贞德所支持的查理七世相对立的勃艮第派的人物,本来应该是没有权力裁决她的男人。
也是对将贞德·达尔克作为异端分子处刑这件事抱有异常热情的男人。
男人在脸上露出嘲笑般的笑容说道:
“我们又见面了啊,凄惨的母狗。”
贞德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视线转向那里才好——只好暂且先注视着虚空了。
“‘红’Caster,没用的。就算你的剧本将他再现出来,也只会重复跟生前同样的一幕而已。这个宝具是无法造成肉体上的痛苦的吧?”
贞德的指摘是正确的。“红”Caster的宝具纯粹是对精神起作用的东西。即便是拥有世界最高知名度的莎士比亚,也无法在舞台剧上将痛苦重现出来。
皮埃尔,科雄耸了耸肩膀,点头答道:
“的确没错,圣女贞德啊。凭我的力量,就连让你流出一丝的血也无法做到。能够跟你对抗的,大概就只有像‘红’Lancer和‘红’Rider那样的古代英雄,又或者是我们的Master吧。”
“红”Caster借皮埃尔·科雄的嘴巴滔滔不绝地说道。
“……既然这样,你这个保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个,就留到最终局面再告诉你吧。”
扮成皮埃尔·科雄的“红”Caster走了起来。仅仅是弹了一下响指,风景就发生了切换——虽然早就有这样的预感,贞德还是很疲倦似的叹了口气。
“这里是你遭受磔刑那一瞬间的风景吧。”
时间是停止的。
嘲笑她的人、投来同情视线的人、还有哭着为她送行的人——悼念在鲁昂的维埃·马尔什广场被处刑的她的人几乎都是一般市民。当然,嘲笑她是魔女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果说咒骂是遥远国度的歌谣,那么悲哀就像是母亲的摇篮曲——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一幕吗?”
面对“红”Caster的提问,贞德点头道:
“是的,我早就对这样的结局有所觉悟了。”
“没有后悔么?”
“——当然了。因为以我作为基石,已经成功挽救了祖国。”
“是吗!你说没有后悔吗。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后世,明明都没有比你更受到悲剧传颂的少女了啊?”
“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看,和自己亲身体会是不一样的。我从来不觉得我的人生有什么不好。”
那就是贞德的真心。
过于短暂的人生,过于短暂的荣耀,令人悲叹的结局。但即使是这样,她却能满怀自信地断言说自己的人生绝非只有悲哀。
火光瞬间笼罩了她的周围。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空无一人的广场里,两人正面对面地互相对视着。那就是过去消失在火焰中的圣女,以及做出这个指示的男人。
“你死在这里是命中注定的吗?”
“是的,那是我无法逃避、同时也不打算逃避的命运。”
“对于被你的傲慢牵连其中的人,你需要做什么辩解吗?”
“红”Caster借用皮埃尔·科雄的脸笑着说道——即使是贞德,此时心中也不禁有所动摇。
熊熊燃烧的烈焰就像是在指责自己似的不断摇曳。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贞德。跟过去的异端审问一样,那是一双充满憎恶和嘲笑的眼睛。
即使如此,贞德还是若无其事地做出了回答。她并不憎恨皮埃尔·科雄。他也以他的方式生存着,而最后也迎来了可以用凄惨来形容的死。……在某神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同类。
“不,没有必要,虽然我觉得很可悲。”
没错,对于受到自己牵连的那些人,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辩解。因为那是对他们的命运和选择的冒渎行为。
贞德导出了毫无错误的正确答案——
“我就是想听到这句话。”
“红”Caster对这个正确的答案报以一笑。他啪的弹了一下手指,火焰就马上消失了。展现在视野中的并不是黑暗,而是什么都没有的纯白空间。不知什么时候,皮埃尔·科雄已经不在,“红”Caster现出了身姿。
“那么,就让我们转入下一幕场景吧。”
“……你说什么?”
下一幕场景。贞德·达尔克已经没有下一幕了。接下来的人生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有。她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面对皱起眉头的贞德,“红”Caster笑道:
“因为这是有点让人受不了的场面,请小心注意!”
啪噔。
切换后的场景,是一个实体化的地狱。昏暗的石砌房间里充满了恶臭。中央是一张奢华的大床,旁边的桌子上排列着无数被切割出来的孩子们的头颅。而地上则堆满了无数的原本属于他们的胴体。虽然有一半是新鲜的,但另一半已经开始腐烂。但是流着血、以绝望的表情死去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贞德握紧了拳头。这样的地狱,贞德并不知道。但是,在知识上她是有印象的。那是在论述自己这个人的时候绝对无法避免的内容。
“……这里,是蒂福日城对吧?”
“说的没错。就是那位地狱男爵——吉尔·德·雷的居城啊。”
吉尔·德·雷。那是为了拯救祖国而挺身而出的贞德的随从,也是解放奥尔良的功劳者之一。在百年战争中立下了众多功勋,最后还当上了陆军元帅的伟大英雄——然后。
与此同时,他也是在自己的领地里沉溺于少年爱和黑魔术,对数百人以上的少年实施过拷问,并将他们虐杀的连续杀人魔。
贞德并不知道。除了作为自己的守护者在战场上并肩战斗的吉尔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她毕竟是Servant,在知识上也还是对吉尔·德·雷的残忍暴虐的行为有所了解。
但是——
“知识和实际情况是不同的两回事吧?”
贞德以僵硬的表情眺望着那堆曾经是少年的尸体。那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在战场上曝尸荒野,那是相当平常的事情。但是在贞德眼前的这些实体,都是身材矮小、手脚都像枯枝般瘦弱的——在大人们互相厮杀的战场上很少会见到的尸体。
虽然是令人头昏脑胀的冒渎情景,但也仅仅是让贞德的心稍微动摇了一下。过去毕竟是过去,那是绝对不允许推翻的事实。
他们的死,就算说是舞台剧的布景,也是必须铭记于心的。
但是与此同时,她却对单凭这个就将自己的人生断定为遗憾的做法抱持否定的态度。
贞德的意志很坚定,清廉的心也决不会有所动摇。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动摇。”
“大概吧。就算你看到不认识的少年们的尸体,也最多只会产生同情,其中并没不存在能让你的心屈服的弱点。”
伴随着嘎吱的倾轧声,木制的门扉被打开了。反射性地回头一看的贞德,顿时露出了惊愕的神色。瘦削的脸颊、闪烁着灿烂狂气的双瞳,过去的勇猛气概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绝望和憎恶之色的容貌。
那并不是贞德所熟悉的吉尔·德·雷——
而是被称为“蓝胡子”的、为人们所恐惧的传说中的怪物。
“哎呀,这不是贞德吗?怎么啦,为什么会到这神地方来呢?”
吉尔不慌不忙地以轻松的态度向贞德打招呼道。双手还很爱惜似的紧紧地捧着一个用沾满变色血迹的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
冷静点,这只是幻觉——贞德在心中这么说服自己。就想咬碎了生锈的铁似的不快感,如同冷雾缠绕着全身般的恶寒,那用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不行,绝对不能想象那是什么东西。那一定是对贞德·达尔克来说最致命的东西。
“……已经够了吧。马上结束这个场面。因为我的死导致他开始做出恶劣的行为实在是很遗憾俄事情。但是,我——”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这个吉尔并不是像刚才那些只会说出我指定的台词的剧团员傀儡。吉尔·德·雷是能以白己的意志思考、用自己的意志侵蚀到这个世界的英雄,是我‘红’Caster所召唤的使魔(Servant)啊。”
一脸愕然的Ruler说道:
“Servant……太荒唐了!你自己明明身为Servant,难道还能召唤出Servant吗?”
“只要是这座庭园的主人就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话虽如此,他并不是被赋予了职阶的存在。你既然是Ruler就应该明白吧?他只是再现出吉尔·德·雷的灵魂,外壳就仅仅是一个脆弱的老人而已。”
贞德狠狠地盯着“红”Caster。这样的召唤简直是对吉尔·德·雷这位英雄的侮辱。
“‘红’Caster,你究竟怀着什么目的才做出这神事——!”
“那个你只要问他本人就行了。男爵啊,你应该是有些什么话想说的吧?”
听“红”Caster这么说,吉尔就露出了充满狂气的笑容:
“是的。贞德,我有件东西想让你看一看。我至今为止已经割下过数不清的孩子的头颅,而且每次都让我感受到绝顶的兴奋……”
布慢慢地被剥开。缓慢的时间流动是因为恐怖的关系吗?贞德张开嘴巴——以沙哑的声音小声说道:
“……住手,快停下来,吉尔!”
吉尔没有停下来。贞德在知识上是知道的,吉尔总是将自己喜爱的少年脑袋割下来,并对之疼爱不已。快住手,吉尔。他杀害少年并将其肉体切开,然后挖出肠子来享受那神触感————
“请看吧,贞德!这个头颅,即使在我至今为止疼爱过的头颅中也是属于最高级别的素材呢!”
被剥开的布。头颅、可以看到一个头颅。这个头颅是——啊啊,那是自己多么熟悉的少年的容貌。
“很美丽对吧!?这张端正而又稚气未脱的脸,像红宝石般美丽的眼瞳,还有更重要的是头发非常美丽。简直就像将银溶化做成的头发——”
“……不行……那个,是不行的……!”
贞德捂住眼睛蹲了下来。那是绝对不能看的东西。就连想像也没想过的东西。
那是跟自己共同战斗、还在某神程度上达到了互相理解的人造人的头颅。
“拜托了。不要让我……看到那样的东西……!!”
面对大声喊叫的她,吉尔继续说道:
“——那太奇怪了。你不是必须抛开所有的人吗?”
那是一句极其冰冷、极其寂寞的话语。茫然抬起头来的贞德,更进一步遭到了惊愕的袭击。
“吉尔……?”
抹去了狂乱的眼神,尽管很华丽,但并非古怪诡异的长袍、而且穿上了钢铁铠甲的那个姿态,完全就是昔日的元帅——吉尔·德·雷的样子。
但是,他那冰冷的双眸却让贞德怀抱着难以言喻的不安。
“你是圣女。不管你自己怎么想,那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正因为如此,不管面对着什么样的人,你都会尽量做出公平的裁决,以平等的方式对待。无论是对待亲近如我的人,还是对待那可恨的皮埃尔·科雄,都是一样的。你不管是面对我还是面对他,都会努力体现出作为人的诚实。”
“那……又怎么样了?”
吉尔无视了脆弱的少女的话语。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唯一的例外。你并不是表现出诚实,而是对他怀抱着近乎于狂热般的感情。就是对我刚刚杀死的他,对那个人造人……”
心在嘎吱作响。不对,那是错的。因为那神感情并不是属于自己——
“……不是这样的。齐格是以自身的意志参加了圣杯战争他有令咒,更重要的是他自身既是Master也同时是Servant。而且在这场极度混乱的圣杯大战中,他是能让我从心底里抱有信赖的存在。”
只是这样,就只是这样而已。因为是并肩战斗的同伴,说白了就是后辈。关心他的未
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吉尔却作出拒绝。别再说慌了——他说道。
“不,事实可不是这样哦。因为,你曾经想试图让他脱离这场圣杯大战。你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他的意志,在叹息着‘没有办法’的同时也在心底里怀抱着遗憾。”
“你可以不战斗的,齐格君就算不战斗也没有关系。”
“遵从存在的意义并不等于是人生的一切。”
“所以,齐格君你就算逃出去也是可以的呀。”
“那个——那是,因为他——”
“因为他太可怜了吗?但是如果说可怜,‘黑’Assassin也同样很可怜。无论是生前,还是现在。在你的周围不是还有无数个可怜的人吗!”
吉尔的声音中并不含有任何责备的色彩。但是,贞德却很清楚,吉尔的没有恶意。他正在以过去的热情和威严——向贞德·达尔克展开诘问。
“我只是信任他是同伴而已!”
“不,不是的!你是——”
不要说,不要再说下去了。那是禁忌的感情,那不仅是毋庸置疑的罪恶,同时也是打开更深层的绝望之门的钥匙。
吉尔把依然捧在手上的少年头颅递向贞德。自从被召唤以来,这恐怕是她第一次感到战栗的瞬间。明明应该是幻影,现在的自己却不那样认为——这个,是对自己的谴责。贞德·达尔克现在正接受着由身为盟友的吉尔·德·雷执行的异端审问。
“你——对这个少年抱有好感。以圣女不应有的感情倾慕着这个少年。那既不是父母对孩子抱有的感情,也不是对以朋友相称的人抱有的感情。你的这神感情,毫无疑问是应该称之为爱的东西。”
不对,不是这样的。那是错误的。
因为怀抱着这神感情的——并不是自己。因为,无论如何也必须是这样。
“不是的!恋爱和爱都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东西……必须是这样!”
……“红”Caster的宝具“开演时刻将至,在此献上轰雷的喝彩”不管对象是敌方还是己方,都会将其人生和精神剥离出来,作为娱乐将其揭穿。
在她的人生中不存在恋爱,有的就只是对人类的普遍性的爱。明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啊。“红”Caster的宝具却将她无意识地封存起来的感情揭开,毫不留情地将其解体。而贞德的感情也不例外。
“那么,你不承认是吗?”
吉尔以柔和的声音询问道。在刚想作出肯定的瞬间,喉咙却像卡住似的说不出话。掠过脑海的,是那双深邃的红色眼瞳。明明是离人类有着遥远距离的存在,却做出了比谁都更富有人性的选择的那个少年的容貌。
在无可奈何的境遇中诞生,却被迫从最恶劣的选项中做出选择——
啊啊,承认那神感情什么的……简直是让人为之目眩的冒渎。更重要的是对他太失礼了。因为他是——
“……不承认,我不承认这神感情。”
她坚决地说出了这句台词。
那份心中的激情,应该是属于那位可爱少女的。
那神渗透心窝的喜悦,紧紧勒住胸口的爱怜,这一切都是应该由本来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去享受的东西。
而自己,并没有那样的权利。
“——哎呀,果然确实如此!不愧是奥尔良的圣女贞德!你不可能有那样的感情,也不应该有!”
“………………咦?”
拍着手的吉尔,拍着手的“红”Caster。贞德只是茫然地接受着他们的喝彩。本来以为会被拒绝,自己对他怀抱着不恰当的感情……本来以为他们会这样说的。
自己明明集中了浑身的力量,做好准备去否定那个说法,他们却很干脆地肯定了这一点。
然而,那却是“红”Caster的圈套。两段三段的一百八十度大转折什么的,对被公认为世界第一的作家来说完全是理所当然的魔术。
吉尔宣告道:
“因为,你——非常清楚他的宿命。无论再怎么挣扎抗拒,他在这场圣杯大战中都会耗尽所有的令咒而死。”
————————扑通。
————————感觉好像全身都响起了心跳声。
“那、怎么会——”
究竟是怎样呢?自己应该是早就知道的吧?一旦在这场战斗中耗尽令咒,肯定就会导致他的死亡。而他将在这场战斗中使用令咒,而且毫无疑问会全部消耗掉。
不,没有那个可能。他一直渴望着生存。至少自己感觉到是这样。啊啊,但是……但是,他同时也是“英雄”。
比起存活下来的意志,他更强烈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正如过去拼上性命杀死了龙那样,在现世中他不是也应该会拼上性命去打倒“红”方的英雄吗?
……说不定,自己是对这一点——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的!没有那个可能!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红”Caster叫喊道:
“然后,你也不得不利用他。因为他作为Servant的力量,是跟我们对抗所必需的东西!没错,让那个人造人走到这一步的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你作出的选择,是你杀死了他啊!”
“红”Caster那有如利剑的话语,分毫不差地贯穿了圣女的心脏。
“啊——————”
完全找不到否定的语言。
不管如何否定,不管如何辩解,他的话也是正确的。由于和自己一起战斗,让无垢的他走上了战场。明明一次又一次地对让他走上战场作出否定,却没有拒绝跟他走在一起。
如果真正是为他着想、真正关心他的话,那么就算是要伤害他,也不应该继续和他在一起的吧——
吉尔,德·雷作出宣告。他以温柔的声音平静地晓喻着贞德。就像给过去不了解战场的她讲述了战场的残酷和生存的要快那样。
“——你是知道的吧,贞德。不,你只是装作不知道,刻意不去理解而已。圣女啊,是你的‘启示’命令你把人造人带到这个战场的。你还被告知‘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无法迎来幸福的结局’是吗?确实如此。这个少年就是为了在这里死去而诞生的。而那正是他的幸福。”
“不……对……”
快说话,快说点什么吧。说什么都没关系。必须毅然面对着他们,用语言之盾来抵挡语言之刃的攻击——但是在下一瞬间,她作为Ruler的感应能力却发动了。
——“红”Lancer,消灭已确认。
——“黑”Saber,消灭已确认。
“…………死、了?”
无法相信。这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应该能以高概率推测到的未来,也是早就有所觉悟的未来,但是自己却完全无法相信。这是舞台剧,他的死也同样只是在梦的彼方发生的事情。
……不,不对。
这是传递给Servant Ruler的情报。“红”Caster是只会“展现情景”的Servant,并不具备干涉Ruler能力的要素。
所以,这是真实的。
Servant,“红”Lancer的消灭。还有在那之后,“黑”Saber也从现世中完全消灭了。换句话说——那就意味着人造人齐格的死亡。
死了。
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连道别的话也没来得及说,这就是自己一直不敢正视的结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女喊叫了起来。“红”Caster摊开双手高声宣告道:
“好,这出舞台剧的分类已经决定了!是喜剧!我说,圣女啊!欢迎来到杀人的世界!从来不曾玷污自己双手的你,没想到最初选中的牺牲者,就是你从心底里倾慕着的少年呢!”
“是我杀死的!”
“是我杀死的。是我自己亲手选择,用话语加以诱导,然后杀死了他!”
“杀人犯。为什么不竭尽全力去阻止他!为什么不怀着不惜被他讨厌、不惜令他悲伤的决心,将自己的心冰封起来拒绝他!”
“骗子,骗子,骗子!我明明应该早就知道他的死!明明应该知道事态会变成这样、会导致这神结果的啊……!”
面对跪地恸哭中的Ruler,“红”Caster作出宣告。世界发生切换,到达这个结果只用了十分钟。“红”Caster为了打倒圣女而赌上一切的这部舞台剧,仅仅是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个成果是有意义的。一直在鸣动的大声杯忽然陷入沉默。与此同时,地板开始出现微微的震动。根本不需要思考发生了什么,“红”Caster已经能感应到那个“存在”。那是通过支配大圣杯而产生的压倒性存在感。光是站在那里,就被承认足以支配世界的神圣庄严的力量。这是前一部喜剧迎来终结、另一部喜剧开始高唱凯歌的时刻。
“红”Caster擦去瞬间涌出的汗水,高声唱道:
“小丑的时间到此
结束,救济的准备已经完成——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Master、天草四郎时贞的再临。”
◇ ◇ ◇
“虚荣的空中庭园”的地下空间,由于承担着保护大圣杯的
能而通过投影出无数的房间和各神各样的术式形成了迷宫式的构造。
就像一步步地掉落到人体的深处般的感觉——假如是普通的魔术师、或是普通的Servant的话,肯定会因为找不到出口而永远在这里迷路下去了。
但是,“黑”Rider却拥有宝具“破却宣言”。飞舞的纸片就像小小的蝙蝠似的在周围飞来飞去,在指示出正确路线的同时将各神陷阱无效化。
就算可以用魔术来增殖房间,那也决不是无限的。只要存在着起点和终点,那么不管用魔术将这个距离延伸到多远,时间上的损失也是相当轻微的。因为增加房间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对方迷路而已。
“来,我们快点走吧!Ruler在等着我们!”
“黑”Rider和齐格奔了起来,靠莱斯则在后面追赶着两人。虽然由于在脚步施加了魔术强化而不必担心被两人抛下,但距离要是拉得太远就会超出“黑”Rider所持书本的有效范围,所以他非常的拚命。
这也是正常的。因为“黑”Rider毕竟是Servant,在行动速度方面并不存在什么问题。但问题就在于身为他的Master的齐格。
“黑”Rider似乎没有发现,齐格现在正跟Rider并肩前进。并不是因为两人手牵手而被拖着走,也不是通过魔术施行了强化术式。就算考莱斯作为魔术师是i流的水平,对于魔术是否在发动这神事还是可以做出判断的。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弄错了——考莱斯心里这么想着。
就算说他到刚才为止还是Servant,现在的他也只是人造人。所以,能够和Servant并肩前进这神事,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
虽然有假说,但说到底也只是假说。况且在这神现状下提出假说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是考莱斯却无论如何都对此感到非常的在意。
在使用过五次令咒之后,考莱斯就推测到应该会发生些什么变化。尽管是很模糊的推测,但如果从理论角度来考虑的话,由于多次让远远超出容许限度的魔力在体内循环,导致魔术回路完全损坏,最终导致死亡——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但是,齐格却能做到以和Servant同等的速度奔跑这样的事情。眼前的这个人造人,他真的……还活着吗?考莱斯的思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不停地循环。无论构筑起什么样的假说,那个人造人也应该会死掉才合乎道理啊。但是他现在依然若无其事地在自己前面奔跑——
三人突破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的房间,打开了门扉。
走在前头的“黑”Rider停下了脚步。巨大的回廊、呈规则性排列的石柱。毫无疑问,这是跟刚才走过的地方截然不同的通道。
纸片先在Rider的周围回旋了一圈,然后排列成直线的形状指向回廊的最深处。看到这个反应,齐格点头道:
“看来就在前面了。”
于是,三人又再次奔了起来。他们一口气冲过长长的回廊,推开了最深处的巨大门扉。
三人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里正是王之间,有着跟女帝相配的绚丽无比的王座。但是,那个王座上却空无一人。墙壁和地板上都有着非常惊人的破坏痕迹。根据残存的魔力和爪痕来想象了一下在这里被使用过的魔术,考莱斯顿时不寒而栗。即使是菲奥蕾和达尼克,恐怕就算发生一亿个奇迹也不知道是否能到达这样的领域吧。
女帝不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有一名魔术背靠着墙壁,就像在沉睡一般死在那里。
“狮子劫界离……”
尽管考莱斯念出了他的名字,但本来应该跟他在一起的Servant也不见踪影,他自身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死法过于凄寂吧,内心也不由得瞬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寂寥感。
“……继续往前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
听齐格这么说,考莱斯点了点头。先一步到达这里,和“红”Assassin展开战斗的应该是他和他的Servant吧。
不过究竟是败北了,还是也向对方报了一箭之仇呢……不管如何,“红”Assassin现在还活着。“虚荣的空中庭园”还没有呈现出要崩溃的迹象,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么,就算说要继续前进,从这里到底要朝着哪一边——
就在“黑”Rider这么自言自语的瞬间,纸片就开始剧烈地舞动起来。Rider转眼看向自己的Master。在一如往常的露出略带茫然的表情的他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Master!”
Rider毫不犹豫地立刻撞开自己的Master,用手背拨开从漩涡中飞出的锁链。但是,锁链却像蛇一般缠住了Rider的臂,开始甩动着他的身体。Rider尽管被猛撞到了墙上,但还是立刻使劲压制住狂暴的锁链大叫道:
“快逃,Master!这东西的目标是你啊!!”
其中一部分纸片飞到齐格身边,就像在带路似的在空中滑动起来。
“就跟着那个走吧!那边的你也是!”
“明白了。Rider你也尽快追上来吧!”
“……嗯!那当然了!”
纸片在急转弯后冲破了墙壁,齐格也紧跟在后面奔了起来。目送着他逐渐远离的背影,“黑”Rider才终于放心了。不知不觉间,他的背影已经变得相当可靠了。那并不是因为单纯变强了或者变得魁梧之类的原因。
那是拼命朝着自己领悟到的重要东西奔跑的、属于人类的可靠感觉。必须尽快追上去——Rider边想边打算用蛮力将锁链扯断。但是,很快又出现了下一条锁链向Rider袭来。
“可恶……烦死了……!”
这是一神无比陈腐、同时还灌注着深深的执念的魔术。应该不是来自“红”Caster,而是“红”Assassin的招数吧——“黑”Rider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但是这神陈腐却向Rider提供了另一个重要的情报。Rider抓住锁链,就像很开心似的朝着虚空叫道:
“原来如此,我算是理解过来了!‘红’Assassin!你已经受了致命伤对吧!你现在只能召唤出这神毫无新意的锁链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你是动真格的话,刚才就应该可以轻松杀死我的Master了!既然你连这神事也做不到——”
Rider把下一条锁链也扯断,正准备朝着墙壁上的空洞奔去。但是仿佛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走他似的,新召唤的锁链再次将Rider缠住。
“你现在受了伤,没有办法保护Master!而我的幻马就比你的Master更强!换句话说!这就意味着如果让我到达那边,你们就会很不妙对吧!”
Rider将锁链折断了。行使这个魔术的“红”Assassin还是没有现身。这样的沉默,更反过来印证了“黑”Rider的推测是正确的。
◇ ◇ ◇
球状的大圣杯。从那充盈着庞大魔力的大圣杯中,伸出了两条手臂。
空间发出倾轧声,就像婴儿呱呱坠地时发出的声音。“红”Caster立刻理解过来了。这场圣杯大战实质上已经结束。天草四郎时贞已经完全掌握了作为这场圣杯大战的一切根干的大圣杯。那也就是说,大圣杯长年累月不断积聚起来的庞大魔力,如今都全部由士郎所保有。
“实现了!我的梦想在这里实现了——!!”
伴随着充满喜悦的喊叫声,支配者诞生了。从大圣杯的世界中脱离的天草四郎时贞,终于再次回归到现实。正在脉动的大圣杯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到他的姿态,“红”Assassin不禁瞪大了双眼。生前穿的红色阵羽织加上奢华的装饰衣领,那就是士郎选择的打扮。原来如此,这的确就是凯旋。长长的白发被束在脑后,那是即使和女帝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王”的风范。
“一切都还顺利吧,我的Master啊!”
对于Casteer的提问,士郎以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实现了,所有的一切,全部。现在是让机关预热的阶段。不用过多久,这个大圣杯将会到达天之杯,然后在从灵脉补充魔力的同时,将长生不老赋予给全人类了吧。”
于是,士郎就跟Ruler对上了视线。就好像在同情她似的,士郎痛切地眯起了眼睛。连圣旗也没有拿就在那里拼命哭泣的她——希望那就是最后所必要的牺牲吧,他心想。
“你胜利了吗?”
听了士郎的提问,“红”Caster得意洋洋地摸着胡子肯定道:
“是的,除了在下以外的登场人物都全部误会了一点。Master,也包括你在内哦。’
“是什么呢?”
“她只是个小丫头。尽管像圣女一样行动,以圣女的标准律己,运用着圣女的力量,她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她作为Servant被召唤时所必需的东西,并不是作为达尔克家的女儿度过的十七年,而是作为祖国的英雄匆匆走过的那短短的两年啊。”
“……实在可怜。”
经历过类似状况的天草四郎,也非常理解其中的痛苦。作为圣人行动的代价,将过去所存在的“理所当然”彻底抛弃的痛苦——
士郎打从心底里为Ruler感到可悲。同时也理解到既然这个裂缝已经被撬开,Ruler对自己就已经不会再构成威胁了。
他毫无防备地走近Ruler,发话道:
“已经结束了,贞德·达尔克。通过第三魔法,我的人类救济马上就要实现。”
“第三魔法——”
当然,Ruler也知道魔法的存在。尤其是第三魔法跟Servant系统也有着很大的关联,所以作为特例由大圣杯赋予了与其相关的知识。
灵魂的物质化。那正是作为铸造大圣杯的御三家之一的艾因兹贝伦所渴望的遥远奇迹。
“那并不是半吊子的长生不老,而是舍弃了会腐烂的肉体枷锁的、完全全全的长生不老。这并不是赋予给单体,而是让全人类来共同分享。无论是善是恶都没有关系。激情和私欲将会淡化,虚荣也将变成毫无意义的东西,那是完美无缺的和平——那么,贞德·达尔克,我再问你一次,你认为我的行为是错误的吗?”
士郎终于在圣杯大战中下了将军的一步棋。
……明明应该开口,声音却发不出来。
明明应该对他加以谴责,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说法。
第三魔法,灵魂的物质化。将这个体现了真正的长生不老的魔法,不分善恶地普遍赋予给全人类。全人类都将变成仅以灵魂生存的存在。围绕资源的纷争将会消失,那么思想带来的争执也必然会随之消失吧。
复仇的连锁被切断,世界将发生急剧的变化。其方向——恐怕应该是跟永久的和平相通的吧。
……的确正如士郎所说,这个救济是完美的。以众多的灵脉作为代价,人类将会得到长生不老。如果说斗争是私欲的必然到达点,那么将其根干切断的手法也决不是错误的。
“——既没有错误,也没有谬误,已经完美到了连你也无话可说的地步。或许如果能更早一点跟你交谈就好了。但是,有的事情只有在达成之后才能产生实感。就算我早早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你恐怕也还是会作为障碍挡在我的面前吧。”
人类将会得到救济。既没有苦恼,也没有绝望——
明明如此,Ruler的心中却积聚着一团阴云。虽然无法以语言表达出来,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贞德,快睁开眼睛。你应该不可能理解不到他这番话的正确性吧。”
吉尔站到了贞德的面前。作为Servant被召唤来这里的他,跟“红”Caster的宝具毫无关系,依然维持着现界的状态。用于供给的魔力,对现在的士郎来说简直是取之不尽。
“但是,那个——!!”
“你也知道我的异名吧!臭名昭著的‘蓝胡子’。我为了冒渎出卖圣女的神,几乎做遍了各神各样的恶行!你想要听一下吗?那些孩子们的悲鸣!各神绝望的嗟怨!”
“不、不要……不要……!!”
自己是知道的。那就是吉尔·德·雷的末路。而他自我崩溃的原因,完全就在于贞德·达尔克这位少女的死。
“没错,他们的死是我造成的,同时也是你造成的!我之所以发狂,是因为对你遭到背叛感到的悔恨!如果你没有死,我必然就不会发狂!”
吉尔的姿态发生了变化。瘦削皱巴的脸颊,闪烁着精光的眼瞳——震撼了法国的杀人魔·蓝胡子就站在眼前。
“我——我是——”
不是的……这样说也不行。令吉尔·德·雷的精神发生崩溃的原因,贞德毫无疑问是占据了很重要的部分。
“没有办法让那些孩子们重新活过来!过去无法改变,不可能把死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未来确实是存在于这里!能让我们赎罪的奇迹,现在就在这里了啊,贞德!”
赎罪,可以赎罪。
从对消失的生命和被自己抹消的生命的罪恶感中逃脱…来,让全人类共同分享奇迹——
“根本没有神会拯救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有靠我们的双手去拯救人了!贞德,你回答吧,究竟要不要救济人类!”
心快要折服了。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忍不住用双手紧抱着心脏附近的位置。
拼命地忍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语。明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因为,生命是很美丽的东西。如果所有的生命体都能得到慈爱,那当然不可能是错的。
即使是自己,也并不是希望分成祖国和敌国来战斗的。
虽然他们也许是敌人,但却并非代表着邪恶。人类的内侧存在着憎恶,同时也有着愤怒。正因为明白这两者的存在会令斗争永不停息,所以就只能选择战斗。
而那样的苦闷,如今也会消失无踪了。
那只能说是一个充满幸福的结局。这明明是经历过理论性思考后能完全接受的救济啊。
然而在内心的某处,却一直对此作出拒绝。
“伸出手来吧,贞德。你必须接受自己的败北,然后我们一起战斗吧。不,并不是战斗,是救济。让我们迈出人类救济之旅的第一步——”
“吉尔……”
“他应该也渴望着这个结果吧,没有名字的人造人,他的死是必要的。那是人类为了到达渴望已久的未来必须付出的牺牲。”
为无法挽回丧失的生命而哀叹。
也无法从在自己眼前逐渐丧失的生命身上移开视线。
所谓的圣人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能拯救,就渴望拯救一切。
所以,伸出手来吧。接受拯救之手,成为同胞吧。那决不是错误的选择。
正当做出这个决断的瞬间,在眼眸深处却出现了某神闪烁的亮光。那是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和异物感。
脑海中隐约回想起某个情景。
“你、还没有————”
有人因为我而死去。那一定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说不定是比想象中更重要的某个人。
那个人的死是必须由我承担起来的东西。就算拯救了一万人,也绝对无法偿还的东西。我不想因为人类救济而给齐格的死赋予意义。因为他的死、因为杀死他的人是我啊。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数的死亡。
由无数的生,孕育出无数的死。那是地狱般的连锁,但决不是对世界来说必不可少的东西。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必要的死。毫无道理的死,是必须由造成这个毫无道理的结果的生来承担的东西——
“不对!不是这样的!他的死,并不是对世界来说有必要的牺牲!那是我的责任,是我应该承担起来的东西啊!”
贞德站起来以尽可能大的声音喊道。
自己差点就把他的死推给了别的什么东西的头上。那实在是一神丑陋无比的行为。如果说杀死他的是自己,那么这份罪孽也必须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并不是怀抱着希望站起来,而是积蓄着愤怒为了叛逆而站起来。只感觉到流出来的眼泪火烫无比。即使如此,她还是稍微恢复了战斗的气力。
士郎立刻切换了表情。因为他已经察觉到,Ruler那即将折服的心,由于人造人的死反而重新鉴定起来。也就是说,她再次站到了敌对的一方。
而且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已经到达了跟自己完全相反的结论。就算要以全世界为敌,她也不会有所畏惧。她深信着自己的正确性。
稍微被她的气势所压倒。但是,士郎也明白那也只不过是多余的担忧。因为现在他已经将大圣杯纳入到自己的支配之下。虽然为了启动第三魔法而处于准备状态,但即使只利用残余的魔力,作为打倒Ruler的力量也应该足够有余了。
Ruler并没有同伴,连一个都没有。
也许是察觉到了士郎的气息,Ruler转眼注视着他。就像恢复了冷静般的静谧氛围。但是士郎可以感觉到在她的内侧激烈翻涌着的灼热之火。
一秒钟后,士郎和Ruler将要展开厮杀。而自己将毫无疑州会取得胜利。正当士郎如此确信的时候——却响起了那个声音。
“太好了,原来还活着吗。”
Ruler的脊背顿时僵住。本以为已经无法再听到的声音。该不会是幻听吧?难道是“红”Caster为了侮辱自己而将他再现了出来?脑海中掠过这一连串的念头。但就算是那样,这个声音也实在太有现实感了。
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去。明明好不容
易才站起身,现在差点就因为脱力而瘫倒下去。
“‘红’Lancer已经被‘黑’Saber打倒了。”
齐格平淡地说出了这样一个事实。
“齐格君……为什么?”
面对一脸茫然的Ruler所提出的疑问,齐格不解地侧起了脑袋。这个举止毫无疑问是属于他本人的。过了一会儿,齐格仿佛恍然大悟似的道歉道:
“抱歉。确实,我也明白就算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齐格决不是愚蠢的人。来这个地方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肯定早就有所觉悟了。
他并不是想送死。因为他就是不想死,当初才会从魔力供给槽中逃了出来。
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希望活下去的。肯定会死的地方什么的,他当然不会想去。
但是在跟“红”Lancer的战斗中,他理解了一个事实。
手握圣旗、承受着可以说是极限程度的破坏的少女。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她恐怕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吧。把守护他人、庇护他人和拯救他人视为自己的喜悦,所以被救的一方也会产生责任。那就是必须做点什么的责任——
不,说到底那也只是戏言吧。
对齐格来说,还有一个更加单纯却非常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在濒死之际产生的小小的思念。齐格像是有点难为情,但却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笔直地注视着贞德说道:
“我很想见你。”
就只是这样而已。
听了这句话,Ruler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差点就要掉出来的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微笑,她对自己的表情完全没有自信。
“齐格君,我可以再问一件事吗?”
“嗯。”
“你现在还在思考吗?”
关于人的善性和恶性,以及人类本身的问题,现在也还是——
齐格毫不踌躇地点头道:
“当然了。……因为我还有很多不懂的事情。虽然这也许是花一辈子也无法解开的大难题,但我还是想继续思考。因为我已经一点一点地慢慢开始理解了。’
过去,他那无垢的眼瞳中曾经充满了苦恼的色彩。因为自己无法以虚言来掩饰,所以就将真实告诉了他。人的恶性是从一开始就包含于内侧的东西。然而即使如此,自己还是一直深信着善性而没有放弃。
初生的少年拼命动着脑筋,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善与恶。明知道善是被普遍视为好的东西,却仍然堕入恶的一方的人们所怀抱的苦恼。
答案至今也还没有找到。
——啊啊,即使如此,这个少年还是从正面承受着眼前的现实。
果然是错误的。
天草四郎时贞,他明显是错误的。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眼泪就掉了下来。那是多么讽刺、多么可悲的真实啊。
“Ruler?”
看到Ruler哭了起来,齐格一脸不解地向她伸出手来。贞德握住他的手,就像祈祷般闭上了眼睛。
“……没事的。”
“……?”
“齐格君,你不会有事的。”
就像在说给齐格以及自己听似的,Ruler这么细语了一句,就重新转眼看向吉尔。
圣女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动摇。以岌岌可危的方式维系着的心,现在已经找到了稳固的支撑点。正因为如此,她必须对救济提出明确的谴责。
“贞德……?”
面对吉尔的呼唤,Ruler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终于理解了。这样的救济,我绝对不能认同。”
“为什么——”
贞德睁大了双眼。她的声音中蕴含着确信。没有丝毫的犹豫,怀抱着自己坚信是正确的明晰主张,
和吉尔相对峙。昔日的圣女就近在眼前。
圣女大声叫喊道:
“天草四郎时贞,你的行为是对人类的不信任。那是把至今为止积累起来的一切都全部抛弃的做法。因为在数千年来,人都一直在不断地跟邪恶作斗争。无论败北多少次也依然没有放弃,跨越了善良的人们的牺牲,才终于走到了今天!”
无力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忍受着痛苦——像个人类的样子,用两条腿好好踏在大地上吧。感受着来自背后的齐格的目光,Ruler断言道:
“如果将禁断的果实交给现在的人类,也许的确是可以实现世界和平。所有的事物都成为不变的存在,等待着我们的也许是永久的安宁。没有变化的世界,不会争斗,不会受伤,任何人都能永远停留的世界——”
恒久的世界和平(没有了痛苦)。
永远的安定(喜悦也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永远存在的永恒不变的世界(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吉尔,我们是死者。由死者来引导生者什么的,甚至还说什么人类的救济,狂妄自大也该有个限度吧。还是放手吧,吉尔以我们为基石,虽然是慢慢一点一点来,但人还是不断地在向前迈进。我们应该对此感到满足才是。”
黑魔术师吉尔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憎恨神的背叛而堕落的英雄。但即便是那样的他,也依然对人类救济这样的梦想怀抱着憧憬。这一点对Ruler来说还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在堕落之后糟蹋的灵魂就得不到慰籍了!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杀死了他们!不断地消费,小断地消费,不断地消费!要是不救济人类,我就无法赎罪了啊!”
Ruler抓住他的胸口,把脸凑了过去。吉尔顿时僵住了。
太美丽了,他心想。怀着愤怒睥睨着自己的少女,简直美得让人脊梁发寒。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
对贞德·达尔克来说,无论是置身于炼狱还是地狱,或者甚至是在天堂里,她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吧。就好像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苦恼似的,她总是到处东奔西走,为了某些事情而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Ruler呼唤道:
“不要把赎罪的希望寄托在人类的救济上,吉尔!你的罪孽是只属于你的东西。就算无法赎罪,这神绝望也还是只属于你的东西。难道你要把恶行的赎罪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吗!?我和你都是罪人,也没有可以向成为牺牲者的人们赎罪的方法!我们就只能永远怀抱着这神苦恼和绝望。不可能从头再来,但是虽然微不足道,我们还可以把肩膀借给倒下的生者。那就是英灵,那就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急不可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是在传说中被歌颂的存在才被认定为英灵,也因此而被召唤到现世的自己,是在所有方面都是超出人类平均水平的存在。
但是,即使如此——却不应该有由自己来引导人类这个整体的想法。
因为这是对贞德的惩罚,也是对吉尔·德·雷的惩罚。吉尔流下了眼泪。这次就轮到他跪倒在地上了。他紧紧地握住Ruler的手,乞求道:
“——我,不能得到宽恕吗。”
Ruler回答道:
“神一定会宽恕一切,但你杀死的孩子们一定是不会宽恕你的吧。这份罪孽,这神罪恶感,那是必须永远承受的惩罚……不要紧的,我会把肩膀借给你。”
罪孽永远不会有被抹去的一天。
尽管憎恨着作为罪人的自己,但却依然作为英灵拯救世界——那就是他们被赋予的惩罚,同时也是救赎。
◇ ◇ ◇
士郎不禁叹息起来。天草四郎时贞并没有对贞德·达尔克怀抱着憎恨。她也同样是这个世界的牺牲者之一。如果能携手并进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她却拒绝了救济。
“要怎么办呢?Master。”
“使用启动的大圣杯,将一切全部压倒。”
士郎平淡地说着,然后把正面转向Ruler。在他的背后,是如同生物一般颤动着的大圣杯。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容吗。我本来是期待着你会响应他的劝说,跟我站在一起的。”
“……的确是呢。如果是刚在这里现界的我,说不定真的会响应他的劝说。因为即使是我,对于拯救人类这一点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那么,为什么——不,也对呢。你希望拯救的是个人,而我则希望拯救全部。
区别就只在这一点上。
向倒下的人伸出援手的救济,和跨越倒下的人引导全体的救济。
“虽然你说过自己并不是圣人,但我却比任何人都相信你是圣人。我也曾经有一段时期抱有像你这样的想法。但是,我实在无法忍受。”
以永远不变的年龄度过了六十年的岁月。对活得比生前更久的他来说,正是重获肉身后的这段生活造成了令他无法忍受的扭曲。
“为什么你会不一样呢?刚现界之后和现在到底有什么不同?”
士郎以可悲的表情问道。Ruler微笑着向齐格看了一眼:
“……因为我遇到了一位有着特异出身的平凡Master。明明是生存的实感极度薄弱的人造人,他却渴望着生存,而且也得到了。那可以说是被凝缩起来的人类本身,是值得珍惜和怜爱的善性。他认识了人,认识了善性和恶性,并且陷入苦恼。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把一切都捞起来的话——他的烦恼、他的疑问,到底会消失到哪里,又将何去何从呢?”
齐格对自己成为话题的中心感到困惑,不由得看向Ruler。自己并不是值得在这神状况下提及的存在啊——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听了Ruler的这番话,士郎的视线顿时变得锐利起来。那与其说是斗志,倒不如说是接近敌意的感觉。而他的视线却并非朝着Ruler,而是在注视着齐格。
“是他、吗。……原来如此,的确是完全符合你喜好标准的那类人——也是我讨厌的那类人。在诞生的瞬间,他的确应该是完美的。私欲极端淡薄,以公平的态度对待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存在,应该是可以一直生存到死的理想生物。”
没错。
如果说人类是不完美的生物,那么那个人造人就是完美的生物。
私欲淡薄,不要求生存,为履行自己的职责在应该死的时候死去。如果不是在圣杯大战中被用作杂兵的话,他们就会一直生存——然后自然地死去吧。
“你的意思是怀抱着‘想活下去’的愿望就是恶行吗?”
“就因为‘想活下去’的愿望,人至今已经犯下了各神各样的恶行。而且,今后也一定会持续下去吧。”
Ruler露出了非常悲伤的表情。
这个想法实在太可悲了,而且也蕴含着一片的真实。在到达这个想法之前,天草四郎时贞究竟经历过多少的苦闷呢。
考虑到他的苦闷,以及他所得出的结论,Ruler只觉得非常的可悲。
但是,Ruler还是认为那样想是错误的。生存本能是全体生物都拥有的欲求。如果连这个也舍弃的话,人将会变成人以外的其他东西。如果不是经过苦难的积累到达那个境界,而只是单纯被给予的话——
“人造人,你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反而更好呢?那时候既没有苦恼,也没有痛苦,更没有绝望。当然也不必在对死抱有实感的同时为了求生而拼命挣扎。”
齐格要了摇头,对他的说法作出否定。
“……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人造人离完美的存在还差得很远。并不是抑制着私欲,只不过是从一开始就找不到罢了。”且正因为有生存的实感才会产生苦恼吧……我是非常羡慕你们人类的。”
听了这个答案,士郎盯视着站在她身旁的失败作(人造人)。挽救了贞德·达尔克的少年……本来的话,以人类救济为目标的士郎是不可能对某个人抱有敌意的。
但是,他却是例外中的例外。
那时候,自从在战场上见到他就开始感觉到的不快感果然是正确的。他并不使敌人,但却是值得憎恶的存在。言峰士郎视为理想的存在,既不是魔术师,也不是英灵,更不是凡庸的人类,而是那些人造人。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憎恨齐格,对逐渐脱离那个境界向人类靠近的这个少年怀抱着强烈的憎恨。
“……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的敌人。”
悲伤的笑容、怜悯和同情都全部消失了。士郎向Ruler宣言道:
“——因此,我还是要杀死你。”
“——因此,我还是要破坏你的梦想。”
听到Ruler的回答,士郎举起了一只手。
“我不会和你单挑,也没有那个必要。我只是要作为Master将你击溃而已。”
仿佛跟举起来的手相呼应一般,大圣杯开始鸣动。在士郎背后浮现出来的蓝白色光芒,简直就像巨人的臂膀。
“你们的目标是在大圣杯确立第三魔法之前将我打倒吧。但是,我这边就正如你看到的,光是用剩余的魔力就足以将你们打倒了。
支配大圣杯就是这么一回事。等同于支配了这个世界的法则的压倒性力量的拥有者——
但是,士郎却忘记了。Servant偏偏就是能够颠覆法则的存在,而她之所以能担当圣杯战争的天平,完全是因为具备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在Ruler的身上,有一把剑。”
◇ ◇ ◇
Ruler的话无法传递到士郎的心中。士郎当然也不是愚蠢的人。自己刚才叫喊的那番话,他恐怕早就考虑过了吧。士郎并不是拒绝了她的见解,而是在背负起所有理由的前提下——也依然选择了执行人类救济的道路。
“——贞德,请拿起这个。这是你应该拿着的旗帜。”
吉尔恭恭敬敬地向Ruler递出了圣旗。那是和贞德·达尔克一起在战场上驰骋的圣旗——
“不,那个就请你拿着吧。还有请你保护着我们。现在我不打算用那面旗帜。因为那面旗帜是用来守护的东西,而不是战斗的武器。”
“但是——”
“拜托你了。我……我要向主奉献祈祷。”
吉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Ruler的手上正拿着一把剑。那是她生前连一次都没有用过的圣卡特琳娜之剑。她这句话的含义,吉尔理解得非常清楚。贞德·达尔克所持有的唯一武器,她在这里使用恐怕就意味着——
Ruler默默地注视着吉尔,问道:
“只是在祈祷的期间就行了,可以请你保护着我和齐格君吗?”
绝对的信赖。即使他现在是被“红”Caster召唤来的Servant,这一点也依然不会改变。尽管手里拿着的武器不一样,但是那威风凛凛的姿态,却完全跟昔日的法兰西军元帅吉尔·德·雷的勇姿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贞德。……虽然只是短暂的期间,但是能再次跟你交谈,实在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恶行不会得到宽恕。
赎罪永远不会迎来结束之日。
明明被圣女本人宣告了这一切,吉尔的声音却显得相当平静。
实际上,这是非常单纯的事实。
他深深的爱着这位少女。既不是圣女也不是救国的少女,只是喜欢着贞德·达尔克这一个人。他对这位犹如温暖阳光一般的少女所怀抱的爱念之深切,已经到了因为她被杀死而立即发狂的地步。
“……吉尔,在生前我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咦,那是——”
“谢谢你,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幸福。”
听了这句话,吉尔就像发了呆似的默默注视着贞德——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呢?就连这个他也无法做出判断。
不过这一瞬间、这一刹那,即使在重新回到英灵之座后恐怕也不会忘记吧。因为内心感到无比的满足,即使面对着眼前那要称之为敌人也显得过于强大的存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威胁。
然后,Ruler就转身向另一人道别。
“——齐格君,这一次,我就要说再见了。”
听了这句话,齐格以纯真的表情问道:
“已经……不能再见面了吗?”
……不能再见面——要这么断言当然很简单。圣杯战争,以及英灵这个世界的系统……只要根据这些东西来判断,就只能得出那样的结论。
既然有第二次的人生,就会有第二次的死。而第三次以后在记忆上是不会跟第二次有任何关连的。尽管第一次的人生会作为鲜明的记忆铭刻在心中,以后的生和死却都只会变成单纯的记录。
所以,第二次的人生在这里就要完结。
即使在他的脑中作为无法忘记的记忆保留下来,对我来说就只能在这里迎来终结。
……那是早晚都会到来的时刻。
所以,他已经不能再见到Ruler——贞德·达尔克了。但是,不要紧的。他还有蕾迪希亚。我张开口——也许已经不能再见面了,但是你还有一位跟你很相配的少女。
我明明是打算说出这句话,却被某神不同的感情堵住了喉咙。明明应该说不能再见面,但我却偏偏只对这一点作了保留。取而代之的是,我说出了跟内心想法完全不同的话语。
“不,我和你约定,我一定会去见你的。”
因为想要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自己的心几乎被折服为止的过程中自觉到的感情。必须再见他一面来确认。所以,Ruler提出了再次见面的意愿。
就算那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也不在乎。
“我等你。”
简短而明确的回答。齐格那淡淡的微笑,看起来显得无比的虚幻。齐格曾经说过自己很幸运。但是事到如今,Ruler才意识到并非如此。
真正幸运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
必须向促成了自己和齐格相遇的大圣杯报以感谢。然后——
“天草四郎时贞,我要在这里破坏你的梦想。”
◇ ◇ ◇
巨人的臂膀,为了击溃最后剩下的三人开始了行动。
与其相对峙
的吉尔举起圣旗,勇猛地喊道:
“大圣杯的所有者,天草四郎时贞啊!我乃勃艮第的吉尔·德·蒙莫兰西·拉瓦尔,谨在此应战——!!”
“‘大圣杯’同步开始。”
士郎的双臂开始舞动。他一步也没有动,只是以纯粹的魔力团块撞向对手。那就是最大和最佳的攻击手段。
“天之槌腕——落下吧!”
如同流星一般向下坠落——那几乎是足以跟过去“红”Berserker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释放出的一击相匹敌的纯白之槌。
“嗯噢噢噢噢噢噢……!!”
面对如此猛烈的一击,吉尔仅以一面圣旗来迎击。
瞬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齐格反射性地捂住耳朵蹲下了身子。堪比对城宝具的天之槌和圣旗的碰撞,令周围不断响起猛烈的爆炸音。“红”Caster也皱起眉头,慌忙跟两人拉开距离。
“嘎、哈……!!”
吐血的一方是吉尔。虽说贞德·达尔克的圣旗保持着无比热烈的信仰,但是在足以摧毁数千年级别的城寨或者甚至星球的攻击面前,也不可能具备将其完全防住的力量。
的确,吉尔凭着那面圣旗承受住了天之一击——但是,士郎却毫不在乎地发动了下一击。
第二次的轰响和静寂。
吉尔早就抛弃了自己的痛觉。即便是将全身的骨头击碎的冲击,他也不放在眼内。直到死的瞬间为止,他恐怕都不会停下来的吧。……但是,他的死已经非常接近了。
毕竟士郎的攻击既没有踌躇也没有间断,只是单方面地行使的暴力。吉尔能够做的,就只有承受和忍耐,不过这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再来一击。
吉尔依然在承受。他作为“红”Caster所召唤的Servant,并没有被再现出作为职阶的能力参数。本来就只是单纯地再现出外表和思考的劣质肉体而已。
恐怕在身体能力上还比不上Caster职阶吧。……这一点,能够看破所有Servant的真名和能力的Ruler当然也是知道的。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把一切托付给他了。
吉尔被攻破,连同Ruler和齐格也被卷入其中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但是,吉尔却不去考虑那样的事情。他只需要将伴随着信赖一起交托给自己的圣旗——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挥动到最后一刻。
而存在着时间上的问题这一点,对士郎来说也是一样的。虽然现在已经不会再得到启示,士郎毕竟还有着引发奇迹的双手。其中右边的“右臂·恶逆捕食(Righthand Evil Eater)”正在向他发出警告。
——尽可能迅速地以全力排除敌人吧,否则自己的梦想将会坠地碎散。
只要继续这样攻击下去,毫无疑问是可以将他们彻底击溃的。这份确信和右臂的警告,究竟该相信哪一方呢——
◇ ◇ ◇
以大圣杯为对手战斗,就跟人向世界发起挑战差不多。无论是如何优秀的Servant,要与“系统”为敌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而且,凭身为Ruler的贞德·达尔克是无法战胜这个系统的。
……除了这个最后剩下的宝具之外。
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力,而且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决断。
被火刑处死的少女,受到了后世人们的怜悯。
不断重复进行的拷问和异端审问,自己原来相信的一切都被断定为弄虚作假的悔恨。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没有人能理解自己——所以,她一定是很痛苦的。她应该会怨恨主和怨恨人类,并且感到绝望吧。
——怎么会。
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得到这个结果是理所当然的。反而应该说,她甚至期望得到这样的下场。
她相信世上最凄惨的处刑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自己欠的这笔帐就算不清了。正因为这个愿望最终得到了实现,贞德才相信主的存在。
——感谢主直到最后都满足我的愿望。
自己并不是圣女。
就算真的是圣女,也没有权利无视自己夺走的生命。被挽救的生命和被夺走的生命是等价的,不能因为被挽救的生命的喜悦而忽略对被夺走的生命的赎罪。
正因为如此,贞德·达尔克的职阶才会是裁定者(Ruler)。真正获得评价的是她的信念。在众多的英灵中,因为她的力量和信念是最适合的,所以就被选定为Ruler。
贞德·达尔克并不是觉得天草四郎时贞不可原谅。
不管是谁,被夺走的性命当然是越少越好了。
但是尽管如此,Ruler还是有自己的信念。不从罪恶移开视线,却依然信任人类的道路。
即使是绝对无法被任何人理解的艰苦之路,Ruler也还是愿意去相信。她相信着人类——也相信着对人类怀抱憧憬、比任何人都更笔直地向前方迈进的少年。
Ruler拔出了剑。
在圣卡特琳娜教会被授予的这把银剑的确是一把很好的兵器。但是,光凭这神程度的神秘是根本无法取胜的。至少“红”Caster是这样认为。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却用那把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她丝毫不在乎渗出来的鲜血,就这样跪了下来。双手并拢,闭上眼睛。那过于优美的姿势,使“红”Caster认识为降伏或者殉教的举动。
而天草四郎时贞——看到的却是不同的情景。
“诸天乃主之荣耀,天空乃神手之伟业。”
“白昼传达语言,夜晚传递知识。”
“既不会交谈也不会说话,连声音也无法听到。”
“温暖之光洒遍大地,延伸到世界的最尽头。”
“从天的尽头往上登,一直绕到天的尽头。”
“我的终点就在此地,我的命数就在此地,我的生命就在此地。”
“我的生等同于无,如同影子四处游离。”
“我的弓无法依靠,我的剑也不能救我。”
“谨以剩下的唯一之物,愿能守护他的脚步。”
“主啊,谨将此身托付于你————”
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体感到了奇迹。那简直是等同于魔法的究极大魔术。
“是固有结界、吗……?”
“红”Caster在感到惊愕的同时,又再次看向那把剑。一瞬间——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被翻卷起来似的感觉。但是,士郎却作出了否定。
“不,不对!那是概念武装。是以自己的心像风景作为结晶发起对抗的特攻宝具——!!”
从被拔出来的那把剑的“剑柄”中,显现出了火焰之花。
这些火焰正是让贞德·达尔克挥洒了生命的烈火。断罪者们认为这些火是对魔女的惩罚,而贞德则坚信着这些火是终焉的救济。
对圣女贞德·达尔克来说最初和最后的一把剑。
其名字为“红莲圣女(La Pucelle)”。那是将所有人想念圣女都会为之落泪的昔日情景作为结晶而生成的特攻宝具——
Ruler并不是握着剑柄,而是紧握着刀身,以正眼的架式将剑柄指向士郎。
“——‘绝望之后必将迎来希望(L'espoir vient apres de sespoir)’。”
闪耀着光辉的花焰,其姿态瞬间变化为爆发性的利刃(能量)。
特攻宝具。
那就是通过注入自己的生命来发动的宝具。并不是像对人、对军那样的分类,而是以牺牲性命为代价获得足以歼灭敌人的破坏力的宝具。
——无论是什么样的英雄,在这个宝具面前都只有接受瞬间消灭的命运。因为圣女将自身寄托其中的火焰,将会把敌对的所有的圣、所有的魔、所有的人都彻底烧成灰烬。
那耀眼的火焰实在非常的美丽。
“噢噢……!!”
满身疮痍地站在那里的吉尔·德·雷,在那团火焰中确实看到了圣女的光辉。
这些火焰是足以净化的存在,也是成为今后未来的基础,成为拯救自己的存在。这是即使历经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一千年的岁月也永不忘记的光景。是即使落入地狱也绝对不会放手的回忆——
“我满足了(Plenus sum)!”
在发出咆哮的同时举起即将崩落的圣旗,一直发挥着远超极限的力量的吉尔·德·雷,终于消灭了。
“哈、哈哈!这还真是太绚烂了!我说,Master!我的Master!要怎么办呢!?就在下个人来说还是很想逃跑的呢!”
“——应该是没用的吧,看起来这并不是逃跑就能躲开的东西。”
听了Master的回答,“红”Caster露出了无畏的笑容。如果说这红莲的火焰能够消灭一切的话,那么设法防御就是Master的工作了。
终焉就挡在眼前,向所有的不
讲道理展开对抗。
天草四郎时贞,究竟是否能冲破绝望,并且将希望牢牢抓在手中呢————!?
◇ ◇ ◇
很美丽的火焰。这简直就是她生命的象征。
一旦遭到直击就会被瞬间消灭,简直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并不是没有慈悲心,而是正因为有慈悲心才让对象在瞬间内消灭。
说不定自己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许还存在着将自己所下的结论认定为恶,并且为此赌上性命去战斗这样的一条路。但是,结果自己还是走了另一条路。两条路之间有着很远的距离,现在已经是无法回头的状况了。
没错,自己明知道会对这样的结论感到犹豫,但还是踏上了现在的这条路。
“————”
士郎倒吸了一口气。没有办法逃跑。就算自己一个人能逃掉,这些火焰也会将背后的大圣杯卷入其中吧。不,Ruler实际上的目的就在于此。
贞德·达尔克是打算将作为一切开端的大圣杯整个破坏掉。因此,士郎就只能一动不动地坚守在原地。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完全没有考虑过逃跑这个选项。
那么——从结论来说,天草四郎时贞并没有能防御这些火焰的手段。那是能将所有的圣、魔、人都彻底消灭的概念结晶武装,单凭天草四郎的辅助宝具“右臂·恶逆捕食”以及“左臂·天惠基盘”,根本就不可能与之相抗衡。
但是……如果在这个瞬间、这个状况下就另当别论了。也就是说,如果是支配了大圣杯的自己的话——!
“天之杯,开始向所有者注入力量。‘右臂·空间遮断(Righthand Safety Shutdown)’,‘左臂·缩退驱动(Lefthand Fault Tolerant)’。”
……天草四郎的魔术回路,当然是要远远超出寻常魔术师的水准了。
不过,那也只是超过而已,就算拥有比普通的魔术师多十倍、百倍、千倍甚至更多倍的魔力贮藏量,也一定会输给那些火焰。那是世界知名的圣女以其灵魂为代价点燃的神圣火焰。能与其相抗衡的东西什么的,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天草四郎会创造奇迹。
为了防止对体内的反作用,他已经做好遮断右臂的魔术回路的准备。
复写右臂的机能,在缩小整体能力指标的同时调整为能单凭左臂完成的状态。
充满着大圣杯的庞大魔力则转入右臂。魔术回路一下子就陷入暴走——洋溢全身的痛楚,逐渐崩坏的肉体,脑部由于超负荷而面临破裂的危机。
用于抑制的力量,以及调整上的精密性,以高次元的方式对两者进行细节的持续性调整。假如不对魔力暴走状态下的右臂加以抑制,自身的肉体就会被粉碎,假如在魔力量的调整中出现小数点单位的偏差,脑部就会被炸飞。
没有任何余力可言。
想为了挣扎求生而竭尽全力,现在就连那个挣扎也丧失了。
沉浸在迟滞的时间感觉中,士郎把一切都寄托于这条右臂的控制上。不向神祈祷,不仰赖,不依靠,自己创造奇迹。
“救国的圣女啊,你别小看我六十年来的执念,不要小看我天草四郎时贞。”
将魔力注入到极限程度,魔术回路已经完全陷入失控的崩溃状态。但是,必须在一瞬间内控制住暴走,将命令灌输进去——!!
“——‘右臂·零次集束(Righthand Big Crunch)’。”
那简直就等同于黑洞。由于所有的魔力注入其中而进入暴走状态的士郎的右臂,并不是以爆炸方式、而是通过强烈的集束来消费其中的庞大魔力。
那简直就是天地创造和宇宙崩溃发生激烈冲突的瞬间。
在命令输入完毕的一秒钟后,士郎就切断了右臂。能将一切消灭殆尽的圣女的火焰,被吞噬到了能使一切收缩的黑暗天体中。
在对圣女和自己的魔力放出量的估计上,只要出现一点点微细的偏差就会发生爆炸。右臂已经不知所踪了。足以将一切升华的火焰,遭到了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的阻挡。
两股强烈的力量发生冲突,彼此抗衡的声音在空间内回响。
切断了自己的右臂,甚至还注入了大圣杯的魔力,就算不能胜过也至少能达到势均力敌的状态——士郎的这个推测,实在是过于乐观了。
“什、么……!!”
打从心底里感到惊愕的是士郎。被黑暗吞噬的火焰,又再次增强了攻势。
不屈从于任何黑暗的圣女烈焰——终于到达了大圣杯。
“可、恶……即使这样,也还是要……还是要啃食我的希望吗……!!”
火焰直接集中了大圣杯,士郎的脸顿时扭曲了起来。六十年的时光,两千年的罪孽,把那一切都全部回忆起来,士郎发出了咆哮。
“我不会输的,贞德·达尔克!!凭你区区的执念,难道以为能胜得过我的执念吗!这是全人类的希望啊!!承受住——承受住吧,天之杯!!”
对士郎来说,那是六十年来的最拼命的呐喊。自己能做到的一切都全部做了。制定了各神各样的战术,还有各神各样的策略。当然,他不会放弃。就算失败了,他也当然会继续等待下次机会。但是,到下一次为止究竟还需要多少的年月呢?究竟还要容许多少的牺牲呢?无论如何,也必须在这里取得胜利……!!
世界在咆哮。大气发出吼叫,逐渐被翻卷而起。这个空间本身就好像随时都要崩溃似的。
齐格在强风中眯起眼睛,不由得对这幅压倒性的光景瞪大了双眼。并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这简直是某个创造主喊出“要有光!”的瞬间。
光、火焰和黑暗在乱舞。火焰在吞噬光,而黑暗就在抵御火焰。
将幸福给予一切的圣杯开始扭曲。
灼烧一切的火焰正在膨胀。
忽然间降临的静寂。
噗唰。
某个人的梦想伴随着声音破裂了。
于是——红莲的烈焰和黑色的漩涡不约而同地如雾般消散。
“——呼、啊……!!”
士郎屈膝跪倒了下来。可以感觉到脑部发生缺损,右臂已经消灭,作为Servant的力量可以说已经减半了。但是,这神事根本就无关重要。
自己的性命什么的,完全是不值一提的东西。问题就在于大圣杯。似毫不在乎身体缺损的痛楚,士郎抬头望向大圣杯——看到那凄惨的状态,他不禁愕然了。
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大圣杯还是……
“……成功了、成功了啊……大圣杯,依然还活着……!!”
欢喜的叫喊。
大圣杯的确是被破坏了,破损率恐怕在八成以上。但是,人圣杯却依然没有丧失它的光辉。而且现在也还在为履行自身的职责而持续鸣动中。虽然要花点时间,但还是完全可以慢慢吸入魔力后再到达第三魔法。
火焰已经完全消失了。换句话说,这是天草四郎时贞的胜利。
平时总是以游刃有余的态度处事的少年,第一次爆发出喜悦的欢呼。也就是说刚才所处的是如此严重的危机性状况,而自己则跨越这个危机。
大圣杯幸存了下来——面对这神原始性的感动,他不禁流出了眼泪。
如此,士郎在结束了爆发性的欢喜之后,才终于把目光转向圣女。
圣女正以平静的表情注视着士郎——某神奇妙的罪恶感涌上心头,士郎立刻将其驱散。
齐格奔了过去,想要将倒下去的她抱起来。但是,少女却像在溶化在空气中一般消失了。外壳剥落,处于内侧的无名少女出现了。
士郎立刻就看出,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是一个连魔术也无法使用的平凡少女——
贞德·达尔克已经死了。是自己打倒了她。而天草四郎时贞则活了下来。
“还没完!还有我在这里啊!”
听了这句话,士郎顿时僵住了。对啊,现在还有一骑Servant存活着。
“黑”Rider,也就是以这个人造人为Master战斗至今的、“黑”方阵营最后的一名Servant——!!本来自己的Servant“红”Assassin应该正在封锁住的行动,看来终于被突破了。
对“黑”Rider来说,那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尽管扯断了一次又一次也还是执拗地追上来的锁链。在这神拼命的行动中,甚至能让人感觉出Servant的那神难能可贵的意志。
尽管以天生的蛮力不顾手臂的损伤不停地扯断锁链,但还是被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也完全是因为“红”Assassin的执念所致。但是,Rider终于到达了这个战场。
急速下降的“不存在于现世的幻马”——凭借其强大的突进力,这完全是足以将满身疮痍的士郎彻底粉碎的一击。
“红”Caster是无法计算在战力之内的。士郎必须单凭自己的力量来抵挡“黑”Rider的
进攻。但是,真的可以做到吗。
剩下的左臂,和“红”Caster以“附魔(Enchant)”进行过强化的一把刀,还有就是黑键。单凭这神程度的战力究竟该如何
“维系、停留(Ekur)……!”
突然间,青铜的锁链将“黑”Rider捆缚了起来。
“怎么、又来了——!?”
发出愕然叫喊声的是“黑”Rider,幻马的突进攻击瞬间被阻挡住了。这条锁链灌注着比刚才还要强的魔力。
士郎回头一看,一眼就可以看出受了致命伤的自己的Servant——“红”Assassin就在那里。尽管倒在地上,她还是以举起的右手来行使着魔术。
束缚着“黑”Rider和幻马的锁链,是单纯追求强韧性构筑而成的东西。就算要用Rider所持的书本来破坏,也稍微需要点时间。
“Assassin!!”
面对反射性地想要跑过去的士郎,“红”Assassin马上叫道:
“蠢货……别磨磨蹭蹭的,快对我使用令咒!!”
士郎迅速把握了当前的现状。尽管是受了明显的致命伤,但是只要使用令咒的话,还是可以稍微增加锁链束缚的时间。
“——谨以令咒下令,我的暗杀者啊,用你的力量将‘黑’Rider紧紧绑住!”
士郎使用了最后一画令咒,对“红”Assassin的魔术加以强化。
但是,这样也并不意味着已经完全将“黑”Rider压制住了“红”Assassin的伤已经严重到了连士郎也无能为力的地步,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实。灵核已经处于半损毁的状态。说白了就跟穿了个洞的水桶一样。不管再注入多少的魔力也会漏出来,早晚都会力竭而亡。
她之所以能继续维持着现界状态,主要的原因是身在“虚荣的空中庭园”这个自己的阵地里,但却决不仅仅是这样。还没有实现的野心,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忽然间,士郎产生了想向她问清楚这一点的冲动。你的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但是,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余力。现在所必要的行动。最必要的行动——只要将身为Master的那个人造人收拾掉就可以了。
根本不需要叫唤,人造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回头看过来的他,眼神中充满了明确的敌意,以及某神难以言喻的冰冷感。
“——虽然我对你没有怨恨……”
“我有。”
在他的眼眸中,灌注着毫不掩饰的强烈感情。
◇ ◇ ◇
——不管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那个身姿也还是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
……火焰在避开自己,就好像被当成了局外人般的感觉。这些火焰并不是应该恐惧的东西,而是应该接受的东西。自己应该去触碰它,然后一起消失。
但是,Ruler的侧脸却让他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
呈现在她脸上的既不是深厚的慈悲也不是喜悦,而是只有完全接受一切的人才会拥有的清澄的达观。
有遗憾,有绝望,有烦闷,有悲哀。但是,还有着即使包容下这一切也依然不灭的希望。
那是对人类的希望,以及信赖。
但是,那却被名为天草四郎时贞的黑天遮挡住了。
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宝具,但他还是以右臂为代价存活了下来。
火焰消失了——齐格马上跑到Ruler身边将她抱起。
“振作……”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已经不行了”。
贞德·达尔克的外壳逐渐消失。圣女的嘴唇微微动着,但已经发不出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话,原本平静的内心,瞬间就被巨大的悲伤所填充。
现在自己抱着的并不是圣女,而是蕾迪希亚。没有任何伤痕,只是处于昏倒的状态,恐怕不用过多久就会醒来吧。
这本来就是早已有所觉悟的事情。
进一步来说,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别离的事情。本来是觉得自己能接受的。如果是早就被决定的事情,自己就一定能承受住。
——啊啊,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
自己根本不可能承受住别离的痛苦。
充满悲哀的心促使着自己不停地流泪。那并不是因为一切都结束而产生的哀伤,而是怀抱着依恋的悔恨之泪。
这神悲哀,最终转化成了决心。
我要打倒天草四郎时贞。就算因此而变得一无所有也毫不在乎。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所以,即使“黑”Rider的行动被封住——齐格也依然要向天草四郎展开对抗。
“你不打算降伏么,人造人啊。”
“就算降伏了,结果也是一样的吧。我还是会被你杀死。”
士郎否定道:
“……如果降伏的话我是不会取你性命的。你现在已经构成任何威胁,我也不想做把穷途末路的生物折磨致死这神令人反感的事情。当然,那个Servant还是必须消失的。”
齐格以暗淡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不能让你杀死‘黑’Rider。因为那同样意味着我这个存在的‘死’。而且,就算‘黑’Rider不在这里,我也已经选择了战斗。”
“你明明已经不再是‘黑’Saber了啊?”
“至今为止,已经有各神各样的Servant和Master因为战败而死去。无论是敌对的人,还是己方的人,所有的人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所以……我也决定了不会逃避战斗。”
——而且,自己似乎也已经“结束”了。
齐格抚摸着在失去令咒后变成黑色疤痕的位置。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处于一神保留状态。自己的存在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崩溃都。至于那究竟是一天后还是一分钟后,对时间感觉迟钝的齐格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天草四郎时贞。围绕圣杯一事,我希望跟你战斗。”
士郎抹去了脸上的微笑。明确的战意。齐格已经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简单二选题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明白了……请过来这边。在那里的话会因为她而不方便战斗吧。”
为了不牵连到蕾迪希亚,士郎和齐格一起转移了地点。被破坏的大圣杯的正下方,那就是最终决斗的舞台。
两人互相对峙。齐格做了一下深呼吸,正面承受着如同刺进肌肤般的强烈杀意。与其说是习惯了,倒不如说是钝化了吧——齐格在心中想着这神无足轻重的事情。
“天草四郎时贞,以三池典太在此应战。”(注:三池典太是日本平安后期筑后国的著名刀匠。)
那在极东传承至今的日本刀,是连身为门外汉的齐格也能一眼看出是宝刀的兵刃。有如厚实的劈刀般的刀身,刀刃还闪
烁出锐利的光辉。作为天草四郎的宝具获得升华的这把刀,具备了要杀死齐格完全足够有余的威力。
齐格静静地举起了艾斯托尔弗送给自己的剑。
“不行啊!快逃,都叫你快逃啊……!!”
被捆缚着的“黑”Rider大声喊叫道——我知道,我非常清楚啊。
齐格回想起过去杜尔曾经向自己提起的一个忠告。
“如果你是要直接以这个姿态战斗的话,你还是老实放弃或者设法躲起来吧。”
的确正如她说的那样,要以这个姿态跟身为Servant的州手战斗,简直是愚不可及的自杀行为。就算对方现在是切断了右臂的状态——本来在基础的根干上就和自己有着极大的差异。
即使如此,自己还是不能退缩。
……Ruler她已经拼上了性命。仅仅是这样,作为自己赌上性命的理由就已经足够有余了。
身体只觉得一片火热——明明如此,心却是透明得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心脏就像高速运转中的引擎一般。在已经丧失变身为“黑”Saber的能力的现在,只有这个心脏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
身为Servant却同时也是Master的天草四郎时贞。
以及身为Master却也曾经是Servant的齐格。
到现在这一刻,圣杯大战的形态又回归到了圣杯战争最为原始的形式。
“——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将会得到一切。原来如此,的确很适合作为圣杯战争的落幕啊!!”
天草四郎时贞吼叫道。
生存了六十年的独臂Servant,和诞生后还不足一个月的人造人。
背负着彼此无法让步的东西和众多的思念——决斗开始了。
回忆起自己变身为“黑”Saber时的状态吧——齐格在心中喝斥道。
幸好艾斯托尔弗的剑很轻,就算无法完全再现出当时的剑技,只要能达到三成或者两成的水平,那就应该足以支撑这场战斗了。
——然而。
“……呜……!!”
“——别以为我只有单手就小看我啊,人造人。
我的真名乃天草四郎时贞,这神程度的修罗场,我已经不知闯过多少次了!!”
仅仅是两成的话,根本敌不过天草四郎时贞的五成。
自己挥出的一剑被对方的左手轻松化解,并且被撞到了肩膀上。在以小步向后倒退的瞬间,他的横扫攻击已经逼近眼前。
胸口被划破了。锐利的痛楚,恐惧就像贯穿了脊髓般的感觉。
自己的本能在拒绝战斗。齐格以论理强行压抑着本能,继续挥舞手中的剑。
眼前的男人是杀死Ruler的仇敌,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自己要战斗。
以单纯的逻辑作为支柱,丝毫没有理解存在于体内深处的源泉……齐格像是豁出去似的不断挥剑猛攻。
全力挥出的剑被轻而易举地避开,在向前踏进的瞬间,脸面却被对方一脚踢中。
强烈的一脚直让齐格眼冒金星——意识也瞬间麻木了。
意识到对方连续地使出刺突攻击,于是设法拉开距离……来不及了。锐利的刀刃刺进侧腹——冰冷感、灼热感,还有剧痛和恐惧。
自己的斩击却被尽数避开,一一化解。
对于对手使出的斩击,齐格光是勉强避开致命伤就已经很吃力了。
速度不一样,臂力不一样。骨骼、肌肉、神经,这些构成身体根干的部分,简直完全不在同一级别。并不是说齐格缺乏体力,单纯只是因为天草四郎时贞远远超出了常人的领域而已。
“哈——————咕、呜……!!”
再一次回避。但是,状况一直在不断恶化。即使如此,齐格还是注视着前方。各神各样的苦难将会不断来袭——对此他早就有所觉悟了。齐格已经选择了战斗。
在那时候,在打碎那个魔力供给槽的玻璃逃出来的瞬间,齐格就已经选择了战斗。
那是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战斗,是为了把握住未知的什么东西的战斗,同时也是确认自己的心的战斗。
——当然,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是天草四郎时贞。
因为不管拥有如何强韧的意志,那也只能填充精神力的规格,而不能使肉体的规格获得提升。
“咕、呜……!!”
斩击被挡开,紧接而来的是刎颈攻击,以毫厘之差将其防住——因为没能完全防住,齐格的脸颊被“唰”的划破了。伤口相当深,这是“黑”哭着大喊的危机性状况。
明明如此,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放弃的色彩——
◇ ◇ ◇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士郎心想。
就算只有单手,实力差也是压倒性的。虽然性能是比平常有所下降,但自己却有着跟过去的右臂同样技能的左臂。齐格的行动根据战斗经验也能轻易地作出推测,也明白要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明明如此,却无法解决他。
自己既不是在牵制,也不是保留着余力来战斗。而是怀着杀意,力求尽可能迅速地结束战斗。
是因为自己稍微有点焦急才无法彻底干掉他吗——虽然一瞬间冒出这个想法,但马上就意识到并非如此。
被施加了自动治愈的魔术,是那块圣骸布。……恐怕那是Ruler的特权之一吧。那是贞德·达尔克对现存的实物施加附魔(Enchant)后的产物。那是即使在她败退之后也仍然维持着机能的祝福礼装。
既然如此,只要在他伤口修复之前以更快的速度砍上去就行了。要比现在更快,更强力。
原本是接近下蹲姿势的人造人,此时一口气冲到了自己面前——
“啧……!!”
在这几天里,他究竟闯过了多少次鬼门关呢。就算说能变身成“黑”Saber,构成精神根干的也一直都是人造人自身。
既然如此,习惯了战斗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不,等一下。就算把这些因素考虑在内,这个人造人也还是过于异常了。
跟通常的人造人似乎存在着某神差距。
话说回来,那块圣骸布再怎么说也应该不具备和C等级的宝具相抗衡的威力。
既然如此,难道是本来就有魔术的素养吗?然后那神才能就在战斗中获得了升华?
那太巧合了吧。尽管如此……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既然这样,自己就要进一步使出全力。虽然刚才也没有小看他,但现在就尽可能将对手的力量估算得更高吧。
士郎纵身一跳拉大和人造人之间的距离,在把刀刺进石地板的同时,召唤出自己的左手能持有的最大数量的黑键。
“——宣告(Set)。”
人造人慌忙想要拉开距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当然,就算他在什么时候想要躲开也是来不及的吧。凭他的身体能力,这是绝对不可能避开的。
投掷出来的黑键不偏不倚地刺进了他的手臂、脚背和侧腹。
士郎重新拔出插在地上的刀,向前疾驰——瞄准的目标就只有一点,那就是脖子。把脖子砍断,那样就结束了。自己并没有对战斗怀抱喜悦的习惯。很想结束战斗,而且是要尽可能快地结束。
人造人反射性地想要躲开,但却因为剧痛而扭曲了表情,因为刺在脚背上的黑键,他连移动也无法做到。
但是。
“——开通!!”
在人造人触碰到脚背上的黑键的瞬间,黑键就轻易地破碎了。
“什么……!?”
包括士郎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惊叹。他并没有像狗那样发出吼叫,只是无言地睥睨着士郎——在以治愈魔术修复伤口的同时,开始疾奔而来。
好快。
举动非常快,恢复也很快,术式的咏唱很快,但更重要的是对应的速度太快了。剑技最多只能算是熟练者的级别,根本敌不过天草四郎时贞花费漫长岁月所练就的技能。对魔术的钻研——也就是能够使用的高度术式的多寡,也同样是在六十年的生涯中持续学习至今的天草四郎时贞更胜一筹。
但是,只有一点。
他的魔术回路的运转速度实在非常的突出。就算说是人造人,那也未免过于异常了。这神运转速度恐怕是足以跟Servant相匹敌的吧。而那仿佛取之不尽的魔力,也使得齐格的肉体实现了无上限的加速——!!
◇ ◇ ◇
踩下油门。
在自己的内侧,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了全力疾驰。
血液也在急剧地翻涌着,简直到了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沸腾的地步。
明明没有情绪高涨的感觉,却只有身体变得越来越火热。
依次将刺在侧腹和手臂上的黑键破坏掉。从材质解析到分解的速度实在非同寻常。以前的自己最少也要花费几秒钟的时间,现在却达到了只要一触碰就能立刻理解和破坏的程度。
赢吧——有谁自己的内侧呼喊道。
我要赢——自己发出了吼叫。
凭剑技不可能赢得过。
靠蛮力也无法战胜。
本来从身体基础来说就已经有很大差距。……即使如此,也还是发出了力争胜利的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积蓄起来的魔力进行身体强化,筋组织的断裂就交给圣骸布来处理。当然,即使这样也还是难以赶上。原本一点点的“+”逐渐变成“-”的一方占据了大部分。
浑身是血的齐格发出吼叫,浑身是血的齐格在不停地挥剑。
而他的剑却被尽数避开,同时更遭到士郎的迎击。踢击、黑键、还有刀都在切削着齐格的肉。然而,齐格在死的边缘站稳脚跟,并且施以进一步的反击——然而,那也同样被轻易地避开了。
急促的呼吸。
还不行,还是太慢了。而自己应该还能行动得更快才对。
就算自己不能动,这个心脏也会强行驱动着自己。就算肉被割裂也没有问题,就算有痛苦,也可以进行修复。
伤口痛得眼泪直流。
即使如此,双脚依然稳站在大地上,一步也不后退。
如果以全速也无法追上,就只能加入笑气了(注:笑气即一氧化二氮,可在发动机内与空气一道充当助燃剂与燃料混合燃烧,以达到增加燃料燃烧的完整度和提升动力的目的。)。这是完全不顾后果爆发加速。
对以魔术回路为基础铸造而成的齐格来说,魔力就相当于笑气。
在他的周围飘荡着几乎可以说是无限的残存魔力。这里在不久之前存在过一团巨大的魔力团块,所以现在就将这些魔力收集起来,以魔术回路来加速运转。
——那当然并不是人造人的技能。
把周围的魔力残渣集束起来,并对其进行再生利用。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简直就是“永久机关”了。
◇ ◇ ◇
考莱斯·霍尔威治·尤格多米莱尼亚清楚地看到了。和齐格一起来到这里的他,在收纳着大圣杯的地下远远地观察着。
作为Master、作为尤格多米莱尼亚的魔术师,他正在守望着这场最后的战斗。明明是无比激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