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的故事。
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梦。她(我)站在一块坚硬的岩石前面。旁边站着一个不知道年轻还是老迈的魔术师。岩石上插着一把剑。魔术师向这个国家的骑士们高声宣言道:
拔出这把剑的人,将会成为王。
勇猛的人,对自己的力量抱有绝对自信的人,还有著名的骑士都纷纷前来挑战拔剑,结果都因为完全拔不动而放弃了。这些愚蠢的家伙——她暗自嗤笑道。这把剑是用来选定王的武器,只有能拯救这个国家的被选中的人才能拔出来。你们竟然单凭蛮力就想拔出来,再天真也该有个限度吧。于是,等到没有人再去关心这把剑的时候,她就站到了剑的面前。
魔术师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在握剑之前,你最好是先仔细想清楚。”
她思考了起来。无论何时她都在思考着。
拔出这把剑的意义。
意味着要成为独当一面的王。
所以她就伸出手来——就像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回答似的。
于是,魔术师就叹息着把手一挥——梦总是做到这里就中断了。就算向剑伸出手,也根本无法触碰。明明发誓要成为独当一面的王——梦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向自己宣告“你没有那样的权限”。
我对此感到不耐烦和愤慨,最后甚至恳求起来。让我拔剑吧,让我成为王吧,我决不可能拔不出来。
“那么,你要向这把剑立下什么誓约,托付些什么呢?”
我正确地回答了魔术似的提问。
我要成为一个善王。
以正确的执政、正确的战略和正确的力量来支撑起这个国家。绝对的正义,绝对的权力,这究竟有什么谬误之处呢?
我明明是这样伸出手,但是手却连剑柄也碰不着。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能握住剑柄,自己是一定能把剑拔出来的啊。因为我可是亚瑟王的嫡子莫德雷德。
我应该不会输给何人,成为一个超越父亲的王——
“你还不明白吗。”
那是谁的声音呢。
是自己的声音,还是父亲的声音,又或者是魔术师的声音?
连这神事都没有搞清楚,我就醒了过来——
“红”Saber发出了咆哮。
而“红”Assassin则若无其事地承受着她那迸射出强烈杀意的咆哮。女帝坐在王座上,露出嫣然的微笑注视着“红”Saber。
两次——“红”Saber已经向她发动了两次的攻击。
然而,面对这两次攻击,“红”Assassin都只是坐在王座上就将Saber的猛烈攻击化解了。双方都没有受伤,只是单纯在浪费时间而已。
“你的杀气简直就像微风一样,怀着憎恶来讨伐我吧。否则的话,你就只有被活活折磨死的份哦?”
被猫戏虐的老鼠。即将被蛇吞掉的青蛙。女帝毫无疑问是属于捕食者的一方。但是,“红”Saber也并非区区的老鼠。就算真的是老鼠,那也是拥有足以咬死老虎的利牙的老鼠。
“少、废话……!!”
Saber发起猛冲。那借助蹬墙的反作用力接近对手的姿态,简直就像跳动的子弹一般。她以音速接近王座,然后连刹那间的余地也不留,直取女帝的首级。
但是,女帝却像是很没趣似的只动了一根手指。
攻击动作就到此结束了。从黑暗深处飞出来的深绿色锁链瞬间朝着“红”Saber缠卷而来。
勇猛的“红”Saber将最先逼近自己的锁链瞬间一刀两断,在继续向前冲刺的同时,更以令人瞠目的反射神经将锁链尽数击落。
但是,实际上——这样的攻击已经是第三次了。
锁链就像蛇一样爬来爬去,又像老鹰一般飘舞而下。锁链的尖端是钩爪。那近百条的锁链,“红”Saber已经将其中的九十九条都击落了,但是却只有唯一的一条缠住了她的脚,从而拖慢了她的动作。
“呜……!!”
“——来吧,要开始了哦。”
锁链群又在刹那间汹涌而至——女帝又再动了一根手指。
缠上身的锁链立刻将剑士往后方狠狠地甩了出去。
在猛撞上石地板之后,又重新被抛上空中——随即坠落到天花板的湖里。感觉出现了混乱。自己明明是被摔到天花板上,现在却沉溺在深不见底的湖中。
“红”Saber凭直觉决定上下方向,以“魔力放出”一口气冲出了湖面。
将华丽的睡莲撞得四处飞散,蹬着石柱重新回到地面。
呼吸相当急促。毕竟已经重复了三次同样的过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并不仅仅是这样。
“看来好像透不过气了嘛,叛逆的骑士。”
女帝愉快地嗤笑道。要是没戴头盔的话真的想向她吐一口唾沫,但现在也全靠这头盔才能勉强遮断外界的毒气。本来“红”Saber的铠甲和头盔都是母亲摩高斯给予的。魔术自不用说,对于所有的外部干涉都有着相当高的防御力。
明明如此,她的全身却开始出现隐隐的阵痛——毒已经开始渗透进来了。但是,暂时对战斗行动还是没有影响。
“……不卫生的环境很容易滋生老鼠,就跟那个一样吧,沟鼠。”
“那么你又是什么呢,是只会嗡嗡乱飞的苍蝇吗?不,还是说——”
少废话——只丢出这么一句话,“红”Saber就径直猛冲了过去。以“魔力放出”实现的最高速度,在扯断锁链的同时向前疾驰。
“——还是说,被鱼吞食的飞虫呢。”
在女帝和剑兵的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韧鱼。韧鱼张开嘴,企图将“红”Saber连铠甲一起咬碎。
铠甲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女帝所召唤的鱼正是古代神的神鱼,是只有以鱼女神为母的塞米拉米斯才能召唤的凶猛无比的魔兽。
“唔,果然就是飞虫吗。”
“红”Assassin发出哄笑。光是这样,“红”Saber的愤怒就达到了极限。
“烦死了啊,你这用腮呼吸的家伙……!”
瞬间把握最适当的行动,做出决断——她立刻换成以单手持剑,然后毫不犹豫地以覆盖着钢铁护具的手臂狠狠地戳进了神鱼的眼球。
神鱼顿时因为剧痛而拼命挣扎起来。“红”Saber不作理会,直接把它的眼球挖了出来。接着就以双手握住“灿然闪耀之王剑”,从眼窝将刀刃直接刺到了脑髓深处。
哄笑停止了——“红”Assassin仿佛很无奈的看着“红”Saber说道:
“简直就像狂战士一样残忍啊,你真是。”
从已经一命呜呼的神鱼口中脱离出来的“红”Saber,又重新站起身来。虽然损伤很轻微,但这已经是第四次突击失败了。
仿佛无穷无尽的锁链,轻而易举地被召唤出来的魔兽——但是最棘手的还是周围的毒气。
本来还以为对战斗行动没有影响,但突击的速度还是变得稍微迟钝了。双脚也传来轻微的麻痹感,从而导致踏地的感觉有点虚浮。
——神经受到了侵蚀。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时间越拖得久状况就会对自己越不利。已经没有余力再说讽刺的话,“红”Saber默默地举起了剑。
“怎么啦?连说话的余力也没有了?作为我的小丑,如果你不说些无聊的戏言,那就连余兴也算不上了。”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啊,臭屁虫女人!”
“臭屁……!?”
面对一下子哑口无言的“红”Assassin,Saber高声嘲弄道:
“你放出毒气还在那里趾高气扬地自以为是,不是臭气虫又是什么啊!你就继续站在那里摆架子吧,这次我就要砍掉你脑袋了!”
“红”Assassin咯咯地笑了起来。虽然笑得很愉快,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冰冷的恶意。
“……原来如此,还挺会吼的嘛。我很喜欢,我非常的喜欢。干脆就把你的双手双脚都砍掉,再烧掉喉咙将你变成毛毛虫来养好了。”
“真是恶趣味的家伙。”
在这么说的同时,“红”Saber迅速开始摸索战略。直接奔过去是肯定来不及的,就算蹬着柱子以“魔力放出”来发动袭击也还是要慢一拍。
既然如此——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为达到目的就必须付出代价。一旦失败的话,应该会死吧。要拼死一搏就只有趁现在了。既然不能撤退也不能停留,那么除了继续往前进就别无选择了。
“就用这把王剑把你一刀两断!”
将头盔收纳到铠甲中,让脸面暴露在外。扭曲的女帝容貌——离王座的距离实在太远了。离必须的距离还差十米。要在猛冲到那个位置的同时,将这份憎恶释放出来。
因为毒气的关系,面部很快就开始抽搐起来。原本勉强遮断住的痛楚,现在就像雪崩似的一下子汹涌而来。但是,那并不会成为前进的障碍。
“红”S
aber做出了突击的决断,更做好了觉悟。不顾一切地发起突击的子弹,当然不可能因为痛苦而坠落。
九米。
召唤的锁链开始发起袭击,“红”Saber轻而易举地将锁链尽数拨开。
六米。
紧接着召唤出来的是刚才的巨大神鱼。但是早已看穿这第二轮袭击的“红”Saber迅速将神鱼的下颚斩断以使其啃咬攻攻击无效化,随即踩着已经变成木偶的神鱼脊背继续向前冲。
三米。
“水之王(alugal)。”
女帝在自己前面投影出形如鱼鳞的盾。在“红”Assassinn的知识范围内,能在无比凶险的原始海洋中优雅地畅游的这神神鱼的鱼鳞,可以说是最坚硬的盾了。
换句话说,那就是在判断出无法阻挡“红”Saber前进后采取的行动。
零。在到达的地点,“红”Saber毫不犹豫地将剑砍向上段,本来用于证明王权的剑,此时已经跟少女的憎恶相呼应而变化成了邪剑。
空间扭曲,女帝之间响起了远雷般的巨响。
……“灿然闪耀之王剑”本来并不是莫德雷德能够持有的剑。这是证明王位资格的剑,是只有成为王的人才有资格使用的剑。
但是从亚瑟王的宝物库里夺走了这把剑的莫德雷德,却以自身的压倒性力量强行折服了这把剑。因为她并不是要选择适合为王者用的剑,而只是单纯为了得到剑的力量。
于是,她就将这把作为增幅王的力量的“触媒”有着最优秀效果的“王剑”变成了邪剑。
后来在剑栏之丘的战场上,莫德雷德就挥舞着这把剑,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给亚瑟王造成了致命伤。
和传说中的亚瑟王相比,单纯只是古老的女帝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华丽之吾父的叛逆(Clarent Blood Arthur)’——!!”
应召而来的憎恶的赤雷,正以绝望的破坏力逼近王座。
赤雷向无数重展开的鳞盾发起冲击。本来号称最硬的鱼鳞,此刻却像纸屑一般被彻底撕破。拿下了——“红”Saber产生了确信。就算说是Assassin的大魔术,也绝无可能推翻现在的这神状况。
要说有的话就只有转移,但是既然她在面前展开了那多重麟盾,就应该是抱着挡住自己攻击的打算吧。既然如此,就算在被突破的时候再进行转移也不可能来得及。
这神对胜利的确信,却被突如其来的恶寒彻底颠覆了。
反转的感觉。视野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雾霭似的扭曲起来。是因为毒吗——“红”Saber在心中推测道。但是,这对已经使出的斩击是没有影响的。既然如此,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产生了恶寒呢。在这神状况下,如果说“红”Assassin存在着回避的可能性,那就是——
轰隆。
王座确实是被击碎了。但是,那里却看不见“红”Assassin的身姿。
“转移……!?”
双脚顿时失去力量。即使在亚瑟王面前也从来没有跪过的膝盖,现在就像在耻笑自己似的颤抖起来。
“——你似乎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啊。”
打从心底里感到开心似的笑着的“红”Assassin,就像在玩弄Saber的头似的,以双手触碰着她的头发。
“你这家伙……!”
她立即回头劈出一剑,但完全没有手感,剑仅仅是在空气中划过。不过,这样一来“红”Saber就理解了。
那个盾并不是起保护作用,而是为了转移到别处而用来掩蔽身姿的东西。只根据用在盾上的魔力和术式的复杂程度就认为“红”Assassin在响应自己的挑战,这就是“红”Saber最致命的误判。
“我说,叛逆的骑士啊。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跟你堂堂正正地比拼呢?是因为你至今为止遇到的敌人都全是那一类的愚蠢家伙吗?”
Assassin在“红”Saber旁边轻声细语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喜悦。
“哈,身为英灵却毫无自尊,整天逃来逃去的家伙还真有脸说啊……!!”
也许觉得她只是在逞强吧,“红”Assassin继续嗤笑道:
“——蠢货。我可是最古老的毒杀者啊。堂堂正正地战斗什么的,只要交给那些看门狗去干就好了。身居高位的人,为什么非要为了争个胜负就跟别人拼个你死我活嘛。我没必要和你拼命,也不必跟你战斗,只要——慢慢等你踩上陷阱就行了。”
看到“红”Saber因为耻辱和愤怒而气得浑身发抖,女帝冷笑道:
“那么,‘红’Saber。就让我单方面地把你折磨到死吧。”
锁链瞬间缠上胴体,还没来得及抵抗,“红”Saber就被甩到了高空中。锁链又继续缠上她的手脚,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她的脊背被狠狠地撞上了石柱。
“咕啊……!!”
糟了——“红”Saber的直觉正在发出警告。但是视野就像被浓雾包裹住似的什么都看不见,就连挥剑也砍空了好几次。然后,缠到身上的锁链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我刚才说你是飞虫,现在就订正一下吧。现在的你就像是被钓上来的鱼一样不像话啊,叛逆的骑士。”
全身覆盖着钢铁铠甲的人,就像皮球似的不停弹跳着。
那挣扎的样子,的确就跟被钓上来的鱼一样。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锁链在吼叫声中被扯断,除了不顾一切地发起突击之外,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但是“红”Saber的敏锐直觉却在告诉自己,这样是不行的,完全想不出抗衡的办法。
但即使如此,除了像野猪武士那样愚笨地发起突击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采用的手段。然而,现在就连这个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咕呜……!?”
视觉被夺走了。原本隐隐刺痛的感觉,不一会儿就变化成烧灼般的痛楚,就连眼睑也无法再睁开了。如果是常人的话,在这样的剧痛袭击下恐怕早就发狂了。然而,“红”Saber却是拥有超一流技艺的剑士。
“啧……“
在丧失视觉的状况下战斗什么的,自己也经历过不止一次了。敏锐的神经连微弱的呼吸音也能分辨出来,如实地将女帝的所在位置告诉自己。
不,即使这神声音被遮断,她也可以凭敏锐的直觉感应出来吧。
因此,就算让她丧失视觉也是毫无意义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
“……差不多了吧。”
女帝发出了声音。是因为看到自己失去视觉而得意起来了吗?她的所在位置已经把握到了。距离近得出乎意料,这样的话在她转移之前就可以将他一刀两断。
为了不错过这个千载一遇的良机,“红”Saber立刻准备以“魔力放出”进行加速——
“…………啊。”
然而在行动的前一瞬间,她却倒在了石地板上。完全使小上劲,也无法呼吸,甚至连想些什么也难以做到。
自己早就习惯了疼痛,“红”Saber有这样的自觉。被锐利的刀刃砍中时的苦痛,被铁槌击中时那神难以呼吸的痛楚,被火焰灼烧、遭受魔术的直击、被箭刺中的痛楚,还有在临死前的瞬间被那把枪刺穿并最终导致自己死亡的那神痛楚,自己都全部经历过。
痛觉应该是可以控制的东西,而行动则决不能因此而被左右。那并不仅限于莫德雷德,也不仅限于骑士,恐怕对所有战士来说都是最基本的原则吧。
然而,今天,就在现在这一刻,这个认识却被颠覆了。
“咕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了惨叫。某神锐利无比的痛觉同时袭向全身,简直将“红”Saber折磨得死去活来。完全无法正常思考,这神仿佛体内被灌满了硫酸似的痛楚,令她发出了无比凄厉的惨叫。除此以外根本无法做出其他的行动。
就像很开心似的,“红”Assassin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第二宝具‘骄慢王的美酒’。只要在这个王之间里,我就拥有对所有毒的免疫力,同时也可以在大气中制造出任何毒物。我以魔术生成的所有东西——就连小小的火焰都是带有‘毒’的。怎么样?很痛吗?”
对“红”Assassin的回答,就只有苦闷的惨叫声。
“虽然不知道你现在还听不听得见,我就告诉你吧。刚才我都说过了吧?这神毒本来并不是用在你身上的东西。这个啊,其实是为了喀戎配制的毒。你知道那家伙曾经因为受不住毒的折磨而舍弃了不死身吗?那神毒就是被赫拉克勒斯打倒的九头蛇魔兽海德拉的毒,同时也是让赫拉克勒斯自身走向破灭的毒。希腊的那些引以为傲的英雄们,都是死在这神毒的手上——而且,其中一人明明是不死身却还要乞求慈悲呢。我本来想要是‘黑’Archer中了这神毒应该会很
有趣,可是——”
“红”Saber依然在不停地发出惨叫,在地上翻来滚去,恐怕不到一分钟就要气绝身亡了。
但是,她的嗜虐心看来总算是大大的得到了满足。她点点头,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回到王座前面。
“现在到你死或者乞求慈悲还要等几分钟呢?在那之前我就慢慢在这里等着吧。没什么,你如果想死是很容易的——只要用那把了不起的剑自刎就行了。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没有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喉咙坏掉了,宽敞的房间内回响着嘶哑的声音。
尽管混乱的思考终于开始变得清晰,但“红”Saber所认识到的事实就只有一个。
“可恶,根本就毫无办法……!!”
剧痛依然在持续,“死”正在一秒一秒地接近。对她来说,就连整理思考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 ◇ ◇
石铺的通道就好像无限地往前延伸一样。这恐怕是“红”Assassin的魔术造成的吧。但是,Ruler确信着自己已经很接近终点了。大圣杯也接近到了可以感应到其气息的程度。
通道的宽度相当狭窄,最多就只能让两个人并肩行走。相对的,天花板却高得几乎看不见。空气中弥漫着冷冷的泥土气息,是一神令人怀念的感觉。
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遭到任何妨碍。事到如今,就算派龙牙兵出来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吧。话虽如此,还有“红”Caster在这里,再加上还有言峰士郎。尤其Caster是问题的关键。“他的存在”早就已经通过Ruler的知觉机能判断出来了。明明如此,他却至今都没有露过一次面。
可能性有两个。第一个是正在为对付自己而进行着什么对策的准备。Caster就算自身并不是战斗用的英灵,根据其魔术能力也有可能构成大的威胁。
如果是单纯的攻击型魔术,就算是神代的魔术自己也可以将其打破。但是,魔术的深渊就在于能将许多被普遍认为是不可能的东西变成可能。
也许会召唤出可怕的魔兽,或者是能将这个环境完全改变的强力术式,还可能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什么东西”——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性。那是在亚神圣杯战争中频繁发生的情况,也就是“不中用”的Servant的可能性。并不是英雄,只是碰巧属于Caster类别的某个人被召唤了出来。宝具也派不上用场,魔术也用不了。
如果是后者的话当然是轻松多了,但如果是前者就毫无疑问会遭到妨碍。Ruler并不认为是后者的情况。再怎么说也是魔术协会搜集的圣遗物,抽到“不中用”Servant的可能性应该是很低的吧。
虽然只是预感,但应该很快就要到达大圣杯的地点了。那么,Caster应该就在大圣杯前面待机才对……
Ruler终于到达了仿佛无限延伸般的回廊的终点,站在门扉的前面。
在这道门的另一侧,存在着修罗和终焉。驱散了心中的一司踌躇,Ruler伸手推向门扉。
应该是被施加了魔法锁的吧——跟这样的预测相反,门只是轻轻一碰就轻松打开了。
“这里是——”
Ruler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个擂钵状的、几乎看不到边的广阔空间。即使站在Ruler的视点上,也能清晰地看到安置在中央部分的那个巨大的大圣杯。
能够感应到Servant是一骑。因为言峰士郎并不是圣杯大战的Servant,所以本来就无法感应到——但他决不可能不在这个地方。
“快出来吧,‘红’Caster。”
“噢噢,噢噢!就算你不喊不叫我也会自己出来的啦!糅合了丹诚、精魂、真心和其他各神各样的东西,我的书简终于完成了!”
原本灵体化的“红”Caster终于现出了身姿。身上穿着洒脱的中世纪贵族风格的服装,手上拿着笔,腋下还夹着厚厚的书本。
面对自己看破的那个真名,Ruler不禁顿时哑然了。
“英国的——莎士比亚?”
两人的距离相当远。就像站在舞台上说话似的,“红”Caster深深地低头行礼道:
“初次见面,乡下的狂人姑娘!哎呀,真是失礼了,我一不小心就犯了老毛病。没错,在下就是‘红’Caster。怎么样,你觉得很失望吗?‘但是贞德·达尔克啊,在这天地的夹缝间还存在着我们的哲学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There are more things in heaven and earth. Joan of Arc. Thay are dreamt of in your philosephy.)!’”
对于他那神像演戏般的口吻,Ruler只得轻咳了一声说道:
“虽然我想说了也等于白说——但你不是应该降伏吗?”
至少莎士比亚这个英灵是绝对无法跟Ruler对抗的。恐怕就连魔术也不会用吧。他有的就只是几乎凌驾在贞德·达尔克之上的知名度而已。不过——
“噢噢,降伏——那还真的很难办啊。因为降伏时的绝对条件,你现在就连一条都不满足啊!”
“……你说,是条件?”
“红”Caster点点头,用羽毛钢笔在空中写出了文字——文字依次浮现,并且动了起来。
“条件一,心情上的问题。正如‘没有比忘恩之人更恐怖的怪物(O, see the monstrousness of man When he looks out in an ungrateful shape!)’这句话所说,在下现在正接受着‘红’方的俸禄。况且于时髦方面,即使在‘红’方在下也有自信能够拿下前两名——所以决不想成为没有智慧的怪物!”
“然后是条件二,娱乐的问题。‘诗人的眼瞳获得上天恩惠而转动,环视着从天到地、从地到天的景色(The poet's eye, in fine frenzy rolling. Doth glance from heaven to Earth, from Earth to heaven.)’。我的眼睛现在状态正佳!简直就是获得灵感的创作者。换句话说,现在这一瞬间这一时刻简直愉快到了极点!”
“还有最后的条件三,战力的问题。我们的战力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远为绝望啊。虽然你急急忙忙地赶来这里,但还是没有赶上。不,恐怕无论再怎么匆忙赶来也一定会来不及的!就像阿喀琉斯和乌龟赛跑一样。然后,既然你没有赶上,你就要在这里————死。”
最后的“死”这个字实在给人留下相当强烈的印象。Ruler以严厉的眼光盯着他问道:
“……那么,你说会给我带来死亡的究竟是什么?”
冷不防被他这么说,总有一神诡异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被湿漉漉的手碰到脖子似的,又或者是被一根锐利的小针触碰到心脏的感觉。
“红”Caster以夸张的动作高高举起双臂,手上则拿着刚才夹在腋下的那本书。
“那当然就是我的宝具‘开演时刻将至,在此献上轰雷的喝彩(First Folio)’了!那么我给你说明一下吧,其实这个宝具——”
还没等他说完,Ruler就已经奔了起来。
“很抱歉,我可没有兴趣听你在这里说废话……!!”
犹如子弹一般的疾驰。既然“红”Caster的身份已经被判明是莎士比亚,就没有必要对他自身抱有危惧。而且既然是敌对的存在,自己就没有义务等他发动宝具。
“最初的一册(First Folio)”——他刚才是这么称呼宝具的。那就跟在莎士比亚死后发表的戏曲集是同一个名字。
推测宝具的能力——如果是作家系的英灵,大多都是将故事现实化的宝具。就算是虚构的英雄,只要作家本身是英灵,要将其召唤到这个世界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如果是莎士比亚的话,能召唤的英雄可以说是多得数不胜数。比如无敌的马克白,或是来自历史剧的理查三世,又或者从妖精王奥柏伦和三个魔女中挑选也没有问题吧。
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因果或世界改变型的宝具。以必定刺中心脏的传说使因果逆转的枪——还有就是改变时间的那类,或者是能将世界改写的宝具。
其中最棘手的当然是改变型的宝具。召唤的话还好办,无论是什么样的英雄,说到底也只是虚构的存在。只要认识到这一点,要将其击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因果改变却是跟那一类东西不在同一次元的术理。那是对时间、空间或者世界本身进行欺骗。这神改变并不存在“不可能”的情况。
因此,Ruler径直向前疾奔。在宝具发动并对“什么东西”实施改变之前,必须将“红”Caster击溃。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路了。
……Ruler的这个悬念是正确的。“红”Caster的宝具“开演时刻将至,在此献上轰雷的喝彩”正是改变世界的宝具。但是,那并不是改动世界本身——
“来吧,我的宝具要开幕了!好好坐下!禁止吸烟!谢绝拍摄!拒绝粗鲁无礼的骂声!世界就在我手中,是我的舞台!现在开演——请献上轰雷的喝彩!”
而是将这个世界封闭起来,生成剧本,然后强制故事上演的舞台宝具。就在Ruler的圣旗即将贯穿“红”Caster的瞬间,“红”Caster的宝具发动了。
“咦……?”
风景发生了切换。在理解到这一点之前,令人怀念的青草味道就掠过了她的鼻腔。
“这里是、我的故乡……!?”
她看了看双手。因为自幼就帮家里做农活,骨节看起来显得有点凸起——稍微让自己觉得羞耻的手掌。身上披着的铠甲,手里握着的圣旗,都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是幻觉……吗。”
真是恶趣味——Ruler不禁皱起眉头。这里的确正是Ruler的故乡栋雷米村。自己就是在这里接受神的启示,然后才走出了外面的世界。
随从总共有六人。收下男装的衣服和马匹,前往查理七世的麾下——
虽然是非常令人怀念的记忆,但现在可不是对此沉浸在乡愁中的时候。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破坏这个幻术呢。
Ruler环视左右,发现了一个人影。
“‘红’Caster……”
面对煞有介事地行了一礼的Caster,Ruler正想向他走近。然而,他的身影却忽然间消失了。
〈那是没用的哦。无论你要伤害我还是伤害登场人物,这个故事也是不会停止的。因为这个就是这样的宝具。即使你是Ruler,也不例外。〉
“如果是幻术的话,就可以凭我的抗魔力来打破。”
〈这可不是幻术哦,是故事。而主角就是你,贞德·达尔克。你要知道,这是我的攻击。请你好好追忆自己的人生,体验一下不可能的故事吧。〉
这就是“红”Caster的演剧宝具。面对能够以圣旗抵挡所有攻击的Ruler,魔术性质的攻击是完全不通用的。
但是,他的宝具却是属于超出那类魔术范畴的领域——简单来说,就是有着跟固有结界同等程度的强制力。一旦被送到舞台上,就只能好好演绎自己的角色,一直到故事结束为止。
并不是魔术,而是杀死心的宝具。
无论是英雄还是圣人都没有关系——这是能将怀着罪孽生存的人置于死地的毒。
〈你做好觉悟了吗?〉
“……我的人生什么的,跟众多英雄比较起来根本就不们一提。就算让我演绎那样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意思吧。”
对于她的回答,“红”Caster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随即消失了踪影。
让本人重新体验自己的人生什么,作为宝具最多也只能算是三流。……当然,连拥有最强抗魔力的Ruler也能卷入其中的强制力确实是相当厉害。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自己也不能屈服于这样的宝具。
“珍纳特。”
一听到这个声音,脊背顿时颤动了一下。介乎于欢喜和恶寒之间的复杂感情。那是一个非常可怕、同时也非常令人怀念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实在是难以置信。这只不过是梦境,是“红”Caster的宝具的力量。但是,眼前的人和贞德记忆中的一致程度,却几乎令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事实。
以自己幼年时代的昵称称呼自己的人,是一位温和可亲的女性。
“妈妈。”
在十七岁时就和她分开,之后直到死为止都没能再见上一面。虽然早已有这样的觉悟,但现在重新回忆起来,内心也不由得充满了歉疚和怀念。
“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吗?”
“是的,我必须去。”
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话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没错,这就跟过去一样。是自己即将离开栋雷米村时和母亲之间的对话。
“我不能对主的叹息置若罔闻。或许在此一别之后,我们这辈子就无法再见了——但是请你守望着我。只要你和圣母在守望着我,我就绝对不会败北。”
“我会祈祷的,但愿光明永远都照亮着你的路途。”
没错,将这句话铭记于心后,自己就离开村子出发了——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母亲却还在继续说着话:
“……但是,你并没有回来。”
“妈妈……?”
贞德·达尔克的母亲就像觉得很难受似的摇了摇头。她的表情上并没有恶意,只是充满了悲哀。
“为什么你要遭受火刑,在那之后的十八年里也一直遭到人们的嘲弄呢。”
“这个……”
“你的意志是以烈火和钢铁铸成的。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苦境和绝望,你的信仰都一定不会断绝。……但是,我只是觉得非常悲伤。”
如果能索性指责她是冒牌货就好了。但是,这个却是母亲伊莎贝尔的真实心境。贞德是知道的……她能感觉出来。
“所以——你就不要去了。你应该明白去了会有什么结果吧?”
片刻间的犹豫。尽管如此,贞德还是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说道:
“妈妈,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要去。为了拯救这个村子,还有这个国家。我无论如何也必须站起来。”
这样的回答当然没有任何安慰的作用,母亲只是伤心地流着眼泪——内心传来一阵有如刀绞般的痛楚。
〈但你还是拿起了圣旗,真不愧是圣女贞德,这样的觉悟可不是寻常的英雄能比的啊!〉
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细语声,贞德正直地回应道:
“就算你借用我母亲的姿态也是没用的,Caster。如果你已经心满意足,那就立刻解放我吧。”
〈不行不行,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那么,就让我们继续推进吧。第二幕开幕!〉
耳边响起啪嗒的弹指声。少女只是眨了眨眼,舞台就发生了切换。
泥土的气息,血腥味,还有火药的味道——
贞德·达尔克,如今正伫立在战场的中央。
◇ ◇ ◇
狮子劫叹了口气。
在门扉的另一侧,Saber恐怕正陷入彻底的危机状况。根本不需要用念话来询问,自己已经能掌握到九成的状况。只是……没有办法想象那究竟是何神程度的痛苦。
冷静点——在心中这么劝说着自己。在怀着无比强烈的不祥预感的同时,他看了看手上的两画令咒。
只要用令咒命令她转移就没有问题了,先重整架势再说。
“——Saber,能听到么?”
〈……勉强吧。〉
“你听着,现在要重整架势。我会用令咒让你撤退……你没意见吧?”
〈我知道。〉
平淡的回答。因为是念话的关系,完全看不出痛苦的迹象。
是隐约渗透着某神难以言喻的悔恨。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谨以令咒向我的剑士下令,现在立刻回到我的身边!”
如此,狮子劫就以令咒下达了“转移”的命令。令咒被消费,“红”Saber随即在瞬间发生空间的跳跃——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
令咒中的一画已经消失,也能感受到庞大的魔力被解放之际的独特感觉。令咒确实已经被消费,命令也被执行了。但是——“红”Saber却没有回来。
“Saber!?”
〈——嘿嘿!我说,Saber的Master啊,我现在可是稍微被你惹火了哦。难道你以为我估计不到你会采取那样的行动么?〉
而且,念话还遭到了强制性的介入。连接思念与思念之间的通道,竟然被第三者强行钻了进来。尽管不是太难办到的事情,但至少不是在战斗中能轻松自在地施展的魔术。
当然,对女帝来说那恐怕只是举手之劳吧。
〈你是怎么封住令咒的……!?〉
狮子劫忍不住提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红”Assassin很愉快似的笑道:
〈真是愚蠢的提问啊,Saber的Master。这里是空中庭园——也就是属于我的领域啊?只要身在此地,你们的转移术式就不会得到认可。只要我说不认可就是不认可。所谓的领土就是这样的存在,所谓的主人也同样如此。很简单的道理吧。〉
狮子劫登时哑口无言了。答案的确是非常简单,只不过至今为止都没有其他人能做到而已。使得圣杯战争得以成立的根源机能,用于管理圣杯、Servant系统以及ervant的绝对命令权——那就是令咒。
有的Servant可以抵抗令咒。令咒说到底就是一神魔术行使的形式,只要是拥有优秀抗魔力的Servant,要抵抗也是可以做到的吧。但是,要将一度生效
的令咒命令彻底封住,则需要另外的东西。
那就是必须完全理解令咒机能,并且要在这个领域中作相应的准备——
想到这里,他终于恍然大悟。
“……啊啊,可恶!”
太失策了。说起达到魔术顶峰的Servant职阶,那当然就是Caster了。不过即使是他们,单靠被召唤到圣杯战争的短暂期间,要对其进行彻底解析也是难于登天。
但是,确实是有的啊——既是精通魔术的Servant,同时也有着充足时间的存在。
〈我的Master,天草四郎时贞。因为他对令咒非常的了解嘛。〉
六十年的岁月,还有他的执念。就算对魔术的精通程度比不上Caster,有这么多的时间当然是可以将令咒解析得彻彻底底,而且凭固守在这个庭园里的“红”Assassin对魔术的娴熟程度,要封住别人的令咒也应该是可以办到的吧。
可恶、可恶、可恶……!!
〈就是这么回事,你就放弃圣杯吧。〉
噗兹的一声,念话就这样被切断了。
至少如果用上两画的话,或许还有可能冲破Assassin的令咒封锁。但是,现在已经消费掉一画了。毕竟Ruler不在这里,也没有时间找她取回失去的令咒。
念话也被切断了,虽然无法判断里面究竟是什么状况——但毫无疑问是糟糕到极点吧。在自己这样思考的期间,“红”Saber的生存概率也在一分一秒的减少。
要怎么办?
每一秒钟都感到无比的缓慢——而这样的缓慢感,就更加速了内心的焦躁。
逃走——头脑中浮现出这个选项也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想尽各神办法逃离这里,把一切都全部扔下跑回去。
不,不对,根本没有必要犹豫。就这样逃出去应该是最妥善的保命之策。没错,只要逃出去就行了。先逃跑——再设法抓住存活的机会。
要死的啊。如果不放弃你现在考虑的这个愚蠢到无药可救的主意,你是绝对会死的啊。你应该很清楚吧?我很清楚,我当然知道了!该死的!我有不祥的预感,也感觉到恶寒。但是,真没想到竟然会面对着这样的选择啊!
“啊啊……可恶。”
思考吧。Master能做到的事情,决不是向Servant下达命令。毕竟大部分的Servant都能够自主地采取行动。所谓的Servant就是使魔,是搭档啊。那么,Master的职责又是什么呢?
Master的职责就是思考。将为零的取胜概率改写成零以外的数字。一秒,快思考吧。两秒,好像有什么头绪。三秒——找到了。
找到了——虽然的确是找到了,但这个取胜概率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如果不去的话,Saber就肯定会败北。自己或许是可以保住性命,但是这样子保住的性命还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意义吧,那样的东西。
没错,根本就没有意义。从这里逃出去,就等于重新回去过那神有如行尸走肉般的人生。近三十年来的记忆迅速在脑海中掠过。魔术师,苦心钻研魔术,获得圣杯,为了不让少女的死毫无意义,不断在肉体上刻画上伤痕的人生。
有一半死去了,另一半还活着。
仿佛有谁在内心的深处细语说——你早就已经完了啊。活着的只是肉体,死去的就是希望。既然希望已经彻底死灭,今后的人生恐怕就连老人的余生也不如。
就算向圣杯许愿,也无法让人重新活过来——
的确是这样。狮子劫界离已经死了,不可能再重新活过来。
但是,还有一半活着的自己,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些东西,说不定在最后的最后,自己还能找回之前迷失了的什么东西。
那是作为人类最根源的东西,是人类要在这个世界里称霸所必需的感情。
面向前方,咬紧牙关,让自己振作起来站稳脚步。
排除万难到达目的地的气概,竭尽全力向前迈进的毅力。
“红”Saber现在应该还在战斗吧。即使死亡近在眼前,她也依然在竭力抗争,继续向着希望伸出手来。
这样的生存方式实在无比的耀眼,要是失去这样的光明,就太让人难受了。
更重要的是,狮子劫现在还残留着某些东西。
“……没错,就是这样啊。我也是,她也是,现在也还有着可以伸出来的手。”
只是——在半吊子的死者的内侧,只有志气还是活着的。狮子劫单手拿着手枪式注射器,同时接通了念话:
〈——能听见么,Saber?〉
没有回答。但是,能确认到已经连通的感觉。依循着这神感觉,他说道:
〈你是不是不想输给“红”Assassin?〉
马上就传来了回应。
〈……那还用问啊,笨蛋!〉
这倒也是啊,狮子劫不禁苦笑。
〈——那么,就算为了这个死掉也不在乎吗?〉
真是愚蠢的问题。狮子劫明明身为Master,却对Servant提出“死掉也不在乎吗”这样的问题。要不就是被她臭骂,要不就是犹豫,应该是这两神反应之一吧——狮子劫心想。
〈不在乎!!〉
听到这无比明确的回答,狮子劫的思考瞬间变成了空白。
〈你要知道,Master。我啊,讨厌输给对手要远远超过对死的厌恶。更何况是输给这个该死的毒虫女,我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既然Master你这么说,就意味着只有这个办法了吧!!既然这样就尽管动手吧。只要能打败这家伙,未来什么的我都不需要!……我,真的很想让你赢!〉
听她这么说,狮子劫只轻声回了一句“是吗”.
真是一个好Servant,他心想。对自己来说简直是过于优秀了。
光是有这句话就行了,只要有这句话——自己这个死掉一半的人就还有行动的价值。
取胜概率百分之一。有这么多也足够了。
〈好——你可要做好觉悟啊,Saber。只要顺利的话,就可以让女帝陛下栽个大跟头。〉
◇ ◇ ◇
——现在想来,从最初开始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绝对无法相容的存在。那并不是从历史的积累重叠和感情互动中产生的东西,而是产生于彼此的立场和心情,是在相遇的瞬间就能识别为敌人的存在。
到现在为止,自己已经和众多的敌人战斗过。从人造人和魔偶这些一抓一大把的家伙,到“黑”Archer、“黑”Berserker、“黑”Rider,乃至于变身为“黑”Saber的人造人——
既然自己是“红”Saber,那么和“红”方的战斗应该是留到最后才对。
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在最后的最后挡住自己去路的毫无疑问就是她——当时的自己就有了这样的认识。
通过运用阴谋、奸计和策略,自己不需要流一滴汗就可以调动棋子干掉王的毒妇。
我作为骑士、或者应该说是作为战士,则比任何人都更讨厌那神类型的人。
比如说,就像自己的母亲——就像从来不会现身于明处,最终实现了对亚瑟王的复仇的那个魔女一样。
明明如此,现在我却趴倒在地上。
剧痛渗透全身,完全说不出话。暂时恢复过来的就只有思考,就连跟Master的念话也被切断了。剑也拿不起来,而且早就丧失了视觉。
就算再怎么运用直觉,也完全看不见通往胜利的方向。根本就找不到。
除了垂死挣扎之外,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飞虫掉下来了吗。”
声音。声音就从自己的身边传出。就是那个熟悉得让人厌烦的声质,我心想。这究竟是谁的声音呢。我试着搜寻记忆——马上就记起来了。
那就是我刚诞生的瞬间听到的声音。跟那个很相像。
这是多么阴暗的声音啊——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有过这样的想法。要打比方的话,就是腐烂透顶的脏器。明明腐汁正在散发着恶臭,她自己本人却浑然不觉——
声音构筑成话语,话语侵入到我的耳中。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对你可是相当赏识的哦?莫德雷德,向那位大名鼎鼎的骑士王举剑相刺的叛逆骑士——任何人都不理解你的真正价值。”
“……你说……真正价值?”
我反射性地问道。女帝呵呵一笑,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表现出一副亲切的态度,就像父母亲在安抚孩子似的——
“你就是刀刃,而且还是有勇气的刀刃。拥有敢于对英雄亚瑟举剑相向的蛮勇,在那个世界恐怕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啊。无力的我就做不出像你这样的行动。那当然是很值得赞赏的吧。”
话语简直有如毒药。就好像在向干渴的自己洒下甘露似的,仿佛没了它就无法多活一秒钟的毒药。
得到肯定,赢得了称赞。
如果说不高兴的话,那也是骗人的。如果说对她看穿了自己的本质没有怀抱半点感激,那就是在说谎。
“没错,你就是敢于指向王的刀刃。就算所有人都不认同你的叛逆,我也会认同的。你的叛逆是正确的,虽然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你,但我却非常清楚。”
“……事到如今,就算被理解也没用啊。”
面对她自嘲般的笑容,“红”Assassin以充满慈爱的眼神作为回应。在充满毒气的房间里,女帝正在千方百计地诓骗我,而且还逐渐取得成功。
“所以我有个提议。砍掉你的Master吧,Saber。对我们来说也是同伴越多越好。没什么,不管你的愿望是什么,那个大圣杯都有着足以为你实现的力量。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的——愿望是……”
我的愿望差点就冲口而出了。一旦听了我的愿望,女帝应该该就会说帮我实现吧。如今身体的苦痛已经达到极限、精神也疲惫不堪的我,究竟还能不能抵抗这样的诱惑呢——
“你总有一天要打倒王,然后让自己成为王。”
“我既不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也不打算把王位让给你。”
“你是想当邪恶的王还是当善良的王呢——”
“你必须和父亲坦诚相对。”
无数杂乱无章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想当王的?是由于身为著名的亚瑟王的儿子的自尊心?还是说对父亲怀抱着憧憬呢?
不止一次地在梦中见过的选定之剑出现在我的眼前。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握住这把剑是邪恶的行为,不由得踌躇起来。
“哎呀,你不拔剑吗?”
我正在踌躇。我应该伸出手吗?真的可以伸出手吗?我真的有伸出手的权利吗?
就在这个时候,在剑的前面出现了一名少女。看来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期间,已经轮到下一个了。我还在犹豫,茫茫然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在握剑之前,你最好是先仔细想清楚。”
站在我旁边的魔术师,说出了之前也对我说过的同一句话。
“你一旦握住它,就不再是人类了啊。”
不知是不是很不想让她把剑拔出来,魔术师使用了比我那时更为强烈的否定说法。接着他还警告说,你一旦拿起剑,就注定要迎来极其凄惨的临终。
没错,的确如此。确实正如魔术师说的那样。只要拿起那把剑,在前面等待着的就只有最恶劣的结局。自己苦心积累起来的一切都被尽数破坏,最后迎来无比寂寞无比空虚的死——魔术师还很贴心地将少女到死为止的整个过程都展现出来给她看了。
“——不。”
即使如此,站在我面前的少女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难道你就那么想当王吗?“王”什么的,根本就是拥有越认真的心就会越受伤的、完全没有任何好处的梦想啊。
不是那样的,少女以柔和却坚定的语气说道。
“——有许多人都露出了笑容。
我想那一定会不是错误的决定。”
————————啊啊。
我顿时领悟了一切。从一开始,我和父亲就处于完全错化的状态。
父亲并不是因为自己是王才努力守护着民众。
而是因为想要守护民众,才选择了成为王。
所以他才踏上了那条异常激烈的人生路,直到最后都没有回头——
我所憧憬的并不是英勇伟岸的背影,反而是纤细得几乎让人感到悲哀的地步。
成为王究竟要承受何等巨大的恐怖呢。未来已经决定,注定会迎来悲惨的临终。明明被魔术师展现出如此凄惨的光景,也还是坚定地握住了剑柄。
这实在是一个无比寂寥的传说的揭幕。
没有任何人称赞准备拔剑的少女。骑士们都认为自己才是最适合当王的人选,正在热衷于马背上的比武。
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有一名少女认为既然有许多人露出笑容就决不是错误,并且为此牺牲自我勇敢地面对挑战。
魔术师转眼看向我,以松弛的笑容问道:
“……那么,你打算怎样呢?”
◇ ◇ ◇
“噢,看来你是有愿望的吧。”
如此,“红”Assassin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为了把精力集中在跟“红”Saber的对话上,她没有办法同时进行念话的查探。但是,那样也没有问题——“红”Assassin作出如此判断。毕竟Master的心已经屈服了,更重要的是现在连令咒的转移也已经被封住,根本就没有任何再继续关注他行动的理由。
但是,真正应该注意的是接下来的这个阶段。向“红”Saber敞开心扉,然后接受她,将她拉拢为同伴。为此就必须展现出毫无防备的姿态。如果表露出明确的警戒心,她肯定会跟自己敌对吧。能用的棋子当然是越多越好,这就是女帝的信条。
必须慎重。不能表现出明显不信任的态度,但同时也不放松警惕……脊背瞬间掠过一阵喜悦。就像猫在玩弄自己捉到的老鼠,就像狩猎者收拾中了陷阱的野兽。那就是现在的她了。
但是,这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余兴罢了,可以说只是“想看到叛逆的骑士屈服的样子”这个好奇心的具体表现。她并没有疏忽大意,但是这同时也是多余的。对于这个事实,“红”Assassin却完全没有察觉。
“我的——愿望是……”
说吧,愿望是什么。是重获肉身吗?还是成为王?还是说想把骑士王的存在从历史上抹消?是什么都没关系,不管什么愿望,那个圣杯也一定能实现吧。……当然,愿望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实现。因为就算有能够实现愿望的力量,实现愿望所必需的魔力也是有限的啊。
在订立契约的瞬间,马上就把她变成傀儡,然后改造成单纯的战斗机器吧。
“我的愿望,应该是拔出选定之剑,然后成为王。”
“噢,那么——”
“红”Saber露出柔和的笑容,摇了摇头。
“……但是,那好像是错误的。我似乎弄错了我自己的梦想。说到底,我其实是想治愈父亲的孤独。我只是想把他为了成为王而舍弃的东西都捡起来而已。”
没错。
他是孤独的,他是孤高的,就像在多云的天空中悄悄闪耀着光芒的新月一样。
他总是孤单一人,凄凄清清。
因为大家都在仰望着他,所以就连哭泣和叫喊也做不到——
如果有谁成为王的话,你就没有必要这样。
你就可以放下心来,露出安稳的微笑——我是想告诉他这一点。
……当然,王绝对不会允许这神多余成分的存在。但是,就算他不允许也没关系。光是我这么想,然后再为了成为王而采取行动就行了。
把惋惜的感情全部抛开,我扔掉了这个梦想。其实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了。
但是我不会后悔。虽然我犯了一个又一个的错误,但是我现在已经察觉到,在我满是错误的人生中,也还是有着这样一个颇为崇高的、富有人性的愿望。
“所以,已经不需要了啊。这样一来,我剩下的愿望就只有一个。”
“……那么,你就把那个愿望说出来吧。”
〈——能听见么,Saber?〉
就在这时候,Master的念话穿插了进来。狮子劫界离当然是很清楚地把握着自己Servant的状态吧。但是在令咒无法通用的这神状况下,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我忽然想到——
假如是我站在Master的立场上,究竟会如何应对这神状况呢?如果在敌方Servant中存在着即将陷落的Servant,到底会不会让不知什么时候会重新变成敌人的自己留着活命呢?
这神阴暗的想法瞬间在脑海中掠过。结果,我的回应就变成了沉默。
我是不会背叛的,绝对不会——
我很想这么说。很想挺着胸膛这么说。但是,自己被赋予的异名却是叛逆的骑士——
〈你是不是不想输给“红”Assassin?〉
明明如此,狮子劫却以满不在乎的态度这么问道。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我的背骨还是被注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志气。
那是当然的啊,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不想输什么的,难道还用问吗。因为她(塞米拉米斯)就相当于母亲(摩高斯)啊。在第二次的人生中也要受她利用什么的,我才不干呢。
“——那么,就算为了这个死掉也不在乎吗?”
啊啊,我不在乎。我当然不在乎了,也不会后悔。如果是像“黑”Saber那样的战士,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战斗中死去吧。
但是,我偏偏就不愿意输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女人是我绝对不愿意输的。
自己
的Master说有能够取胜的方法。是狮子劫界离说有办法取胜啊。既然如此,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选项了。
〈不在乎!!〉
在念话中这么一喊,心里就霎时间变得出乎意料的清爽。明明痛楚没有减轻,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暗笑起来。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感激母亲了。如果没有对母亲的厌恶,现在自己恐怕已经受到“红”Assassin的操纵了吧。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感激Master了。这股力量并非别人,正是Master赋予自己的东西。假如我只是单纯的骑士,说不定就会输给这样的诱惑。
但是,我已经不想再闻到那样的恶臭了。
简单易懂就是最好的。我非常讨厌母亲,而散发出跟母亲同神臭味的这个“红”Assassin,我同样是非常的讨厌!
“我的愿望早就决定了啊,女帝。那就是你的首级!”
我把混有血丝的唾沫吐到了“红”Assassin的脸上。对于粘在自己脸上的唾沫,她似乎瞬间停止了思考。但是,或许在看到我的无畏笑容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吧,女帝咂了咂舌就迅速离开了我的身边。
“——那好吧,我就把你和Master都一起变成凄惨的泥人偶。”
她边说边伸出了手。但是,我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究竟Master打算怎样打破这个现状呢。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连剑也拿不起,就算想站起来也无能为力。在这神穷途末路的状况下,到底要如何才能逆转呢——
忽然间传来了巨响,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什么——!?”
“红”Assassin发出了愕然的声音。那并不是对爆炸感到惊愕,而是对爆炸带来的结果发出惊叹。
“Saber,快说句话!”
“……Master!?”
听到Master的声音,我反射性地回应道。狮子劫马上笑着说:
“好嘞,你就在那里稍微等我一下。”
面对充满房间的一旦接触就会令肌肤腐烂的毒气,狮子劫界离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一步,两步,接着是第三步。
完全没有理会毒气的存在,狮子劫界离奔了起来。瞄准站在Saber身旁的“红”Assassin,他迅速地扣下了散弹枪的扳机。
当然,这神攻击在她的防御面前根本就毫无意义。狮子劫接着又扔出了用魔术师心脏加工制成的手榴弹——这也同样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并不是战士的“红”Assassin立刻后退了。
也就是说,她跟Saber拉开了距离。
在狮子劫看来,他并不认为这样的东西能造成什么伤害。但是,这真是超乎想象的强烈痛楚。而且这还是预先对痛觉进行麻痹处理后的结果。
那个喀戎因此而乞求对方夺走自己的不死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还是很勉强、很勉强可以撑住的痛楚。没问题,就只差那么几步。跑吧,跑起来,只要拼命往前跑就行了。
狮子劫从怀里取出了手枪型注射器。一旦打歪就会演变成最糟糕的愚蠢结局。无论是子弹还是手榴弹,对“红”Assassin都是完全不通用的。但是就算不通用,至少也可以吓她一跳,可以让她感到困惑,当然也可以做到不让她看见自己拿出手枪型注射器的瞬间。
Saber——自己的Servant正跪在地上。光是看到这一幕场面,狮子劫就莫名地涌起一股怒火。
视觉已经丧失,引以为傲的王剑也离开了她的手。实在小想看到这样的Saber。她——那个小丫头,应该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傲然姿态。
来吧,快点跑起来。
就算肌肤被腐蚀,就算视觉被夺走,单凭刚才的声音就把握到了她所在的地点。
虽然吸入一口气就会让脏腑腐烂,但是心脏却依然在跳动。吃饭的问题就等以后再想,现在只要稍微维持住自己的性命就够了。
“站起来吧,国王陛下。”
狮子劫低声这么说着,同时将手枪型注射器抵在Saber的脖子上。
扣下扳机,将血清打了进去。
这是能够对抗让众多英雄在痛苦挣扎中死去的九头蛇毒的唯一手段。虽然是临时制作的东西,但是其效能已经足以让Saber重新苏醒过来了。
在被注射的瞬间,Saber的全身再次迸发出剧痛。但是,这些剧痛并不是被吸走力量时的那神痛楚,反而是仿佛在体内引爆了什么东西似的冲击。
“喀、哈……!!”
Saber吐了一口血。那已经染成黑色的血迹实在让人毛骨悚然。热量开始在体内急速循环,而且还在不断加速,让全身逐渐达到沸腾——
“什么————”
“红”Assassin顿时呆住了。吐出血后的“红”Saber用手握着王剑站起身来,以锐利的眼神睥睨着女帝。
“……哟,好久不见。”
伴随着淡淡的笑意挥出一剑。她的斩击没有丝毫的迟缓,“红”Saber复活了。至少已经恢复到能在这个至今依然充满剧毒的房间里毫无痛苦地站起来的程度。
“你这家伙……!!”
瞬间,“红”Assassin被迫做出抉择。
是逃走,还是战斗呢?
答案不必多说自然是逃走了。不管怎么说,在自己领域里的压倒性优势已经被推翻了。所以,自己是应该逃走的。
但是,“红”Saber的淡然笑意却让她感到极度的不爽。
她有着身为女帝的尊严。更何况这个王之间对“红”Assassin来说是绝对有利的战场。如果是其他地方还情有可原,但是要从这里撤退什么的——
尽管有所犹豫,“红”Assassin还是选择了战斗。
“你的这神笑容,太令人厌烦了啊——!!”
她再次召唤出深绿色的锁链,尖端的钩爪就像蛇头似的抬了起来。
其数量,大约为两百条。就算只是一半也足以撕裂全身的那些锁链,同时朝着“红”Saber发起袭击。
“令人厌烦的,应该是你这家伙的存在吧!!”
明明如此,“红”Saber却在疾驰的同时使出一闪、二闪、三闪。砍断的锁链总共是一百九十七条。仅仅只有三条缠到了“红”Saber的身上。
但是,这神锁链是通过渗透毒来发挥效用的东西,
单凭区区的锁链,根本就无法阻挡她的脚步。更何况Saber现在是利用“魔力放出”来展开全力疾驰。
“啧……!!”
“红”Assassin立即向后方转移,回到王座的位置和Saber拉开距离。Assassin的思考已经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既然决定了战斗,就不打算撤退。首先用神鱼的鱼鳞来稍微削弱对方的冲刺速度——
然后趁着她还没发动剑的真名之前,通过宝具“骄慢王的美酒”构筑起能对来袭的Saber发挥最大效果的术式——!
“别碍事……!!”
就像玻璃似的连续被粉碎的神鱼鳞盾。但是,尽管只是知短数秒,总算是争取到了时间。
“‘充盈,显现。’”
这样一来,大漠书就已经完成了。从墨法阵中诞生的存在,是一只凌驾在神鱼之上的大怪物。
在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有提到,孕育出诸神的原初太母迪亚马特一她同样生成了与反抗自己的诸神相敌对的存在——亦即魔兽,其数量为十一头。
现在,“红”Assassin所召唤的就是其中的一头。
那就是据说在海里被创造出来的、拥有色彩艳丽的两支角和前肢的一条巨蛇,拥有着即使和龙神相比也毫不逊色的位阶的恐怖大妖——巴修姆。其头部正从黑暗深处钻了出来。在它的毒牙上灌注着比刚才的九头蛇还要厉害的剧毒。光是轻轻擦过就会造成致命伤,是连女帝也不敢轻易使用的可怕东西。
“来吧,快让我看看你发狂打滚的样子吧,Saber——!!”
……就算是叛逆的骑士,在这样的大妖面前也应该没有可以抗衡的手段吧。是害怕得挥剑乱砍,还是不象话地四处乱逃呢。不管怎样,反正是决不能让她活着回去。
“——哈!”
但是,这却是最致命的。这完全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判断。
这只大妖并不是像刚才的神鱼那样可以轻松召唤出来的东西。就算说魔力供给采用的是近乎于无限的方式,始终也是有限度的。
因为状况连续不断地发生变化,“红”Assassin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红”Saber的Master,不要命地冲进了充满毒气的王之间的愚蠢之人。
在他的手背上,至今还有一画闪耀着艳丽光芒的令咒。
他们并没有口头约定过。只是,狮子劫界离在“
红”Saber站起来的瞬间就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而“红”也同样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Servant——以近乎于魔法的力量体现着各神奇迹的英灵们。
区区的人类如果想要接近他们的领域,就只有依靠智慧了。充分调动思维绞尽脑汁,推敲战力的多寡,然后赌上性命莱发起挑战。
那是非常难办到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人类也还是只能以这神方法来抵抗。正因为如此,Servant才要隐藏真名,在避免被攻击弱点的前提下展开战斗。
“红”Assassin的优势条件——那就是以庞大的魔力行使强行突破的魔术,以及通过转移脱离战斗场所。以召唤术实现的相当于无限的战力,还有可以防御令咒和念话的景致巧妙的术式。
但是在召唤出那条大毒蛇的瞬间,她的这一系列优势就全部丧失了。
当然,也许她还保留着一定程度的余力。对她来说,令咒的无效化说不定只是单手就能完成的轻松作业。
但是,狮子劫界离却把赌注押在“事实并非如此”的一方。好了,来翻牌吧——!
“谨以令咒下令,现在马上讨伐王吧!!”
“明白了,Master!”
瞬间,“红”Assassin恍然大悟了。
自己犯下了好几个致命的失误。在那道门被破坏、Master闯进来的瞬间,自己就应该立刻领悟一切选择逃跑才对。
跟这样的思考相反,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咏唱转移所必需的术式。只要在这个庭园里,那就只需要不足一小节的咏唱。但是,就在这不足一刹那的时间内——
“红”Saber轻而易举地跳过了大蛇,将她的赤雷邪剑高高挥起。
挥下来的王剑从肩口切入到破坏灵核的深度,和她的嘴唇咏唱完转移术式几乎是在同一时刻。
“红”Assassin的身影消失了。
虽然“红”Saber对此感到愕然,但确实是有相应的手感。毕竟是重复过几千几万次的作业了,自己的身体记得非常清楚.那一击毫无疑问是致命伤。
她看着无人的王座,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来。
……刚才出现的大蛇已经消失不见了。“红”Assassin果然是受了致命伤,现在已经连让自己召唤出来的大蛇继续维持现界状态的力量也没有。
毒气也全部消散,现在的王之间里就只剩下“红”Saber和——
“Master!”
她刚想要奔过去,狮子劫界离则制止了她,然后以虚弱的动作站起身来。
虽然低着头蹲在那里,但状况看来真的相当糟糕。看到他这个样子,“红”Saber也不由得泄了气,在通往王座的阶梯上座了下来。她解除了身上穿的铠甲,恢复成轻松的便服姿态。
狮子劫摇摇晃晃的步伐走到“红”Saber身边,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嘴唇中还流出了黑色的血滴。
“……赢了吗?”
“那当然了,你没看到吗?”
“我看不到。”
“……我已经让她受了致命伤,可以凭直觉确信,那家伙一定会死。”
“那样,也好啦。”
充满倦怠感的回答。“红”Saber尽管稍微有点不满,但马上就恢复了好心情。
“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嘛。”
“啊啊,说的也是呢。老实说,我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效果。”
“效果?对了,你给我注射的是什么东西啊?”
“红”Saber摸着自己的脖子问道。在被注射进去的瞬间,伴随着仿佛全身都发生了爆炸般的剧痛,力量也急剧恢复了过来。
“是血清。”
“……血清?”
“为了对抗九头蛇的毒,我事先制作好了。……在知道‘黑’Archer是喀戎的时候,我就隐约预感到说不定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了。我当时就想,如果是那个坏心眼到极点的女帝大人,搞不好真的会这么干啊。”
毒之女王塞米拉米斯。
如果拥有原初之毒,或许就可以制作出任何神类的毒物而如果能制作所有神类毒物的话,她究竟会选择制作怎样的毒呢?
尽管也觉得这样想有点钻牛角尖,但幸好还是为了慎重起见预先做好了。
“哈~是这样吗!是吗、是吗!好厉害哦,我的Master!”
“红”Saber边笑边拍着他的肩膀。狮子劫也笑着挺起胸说道:
“哈哈哈,好好称赞我吧。那么,很抱歉在你称赞我的时候说这个,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什么啊。”
咳唔——狮子劫清了清嗓音说道:
“——我要死了啊,Saber。”
就好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似的,他这么说道。经过一阵沉默,“红”Saber皱起眉头说道:
“……已经不行……了吗?”
“不行了。当然,血清我也打了……只是,这毒还是太强了点啦。不过本来就是一次划不来的赌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红”Assassin以魔术炼制出来的毒物,说白了就是一神概念武装。
作为灵体的Servant,只要注射能跟毒相抗衡的血清就可以立即获得净化。但是,狮子劫界离却是拥有肉体的生物。将喀戎和赫拉克勒斯折磨致死的九头蛇毒,实在是过于强力了。况且血清本身的强力程度也和毒不相上下。
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血清的冲击?就算能承受住,思考会不会变得模糊?在这一切全是未知数的情况下,狮子劫却依然向百分之一的取胜概率发起挑战。
讨伐女帝是成功做到了。但是,狮子劫的身体却很快就到达了极限。本来他就只是普通的魔术师,就算和英雄做出同样的行动,也不可能会获得成功。虽然通过注射血清避免了即死,却因为注射了血清而导致最终死亡。
“是吗……那么,我也会消失吧。”
“红”Saber满不在乎地以无所畏惧的态度说道。狮子劫无言地摇了摇头。
“——如果抓紧时间的话,或许还能来得及。因为这里还有两名Master在。”
那就是菲奥蕾·霍尔威治·尤格多米莱尼亚和她的弟弟考莱斯。……实际上,菲奥蕾已经脱离了空中庭园。但话虽如此,如果能找得到考莱斯,要重新订立契约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红”Saber稍微抬起腰——但马上又重新坐了下来。
狮子劫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
“喂,怎么了啊?”
“……不,我的战斗到这里为止就好了。”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视线转向天盖。天花板上盛满了水还真是奇妙的景色呢。仔细观察才发现,水面上还反射出自己和Master的倒影。这还真的有点意思嘛——Saber心想。
“那一点都不好吧,Saber。”
“当然,如果是求生欲强的留恋现世的Servant,那说不定是一个好的选择吧。但是,我还是到这里为止就好了。就算这里是终点,我也完全不介意。
虽然有过梦想,但是梦想消失了。
当然还有留下的回忆,自己决不会忘记,而是百般珍惜地铭记于心。就好像Master发誓一辈子都决不忘记自己心爱的女儿那样。
“是吗,还真是吃亏的性格呢。”
“再怎么说也比不上Master你吧。”
……那时候,Master明明是可以逃出去的——“红”Saber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根本没有必要拼上性命来救自己。如果是只要能得到圣杯就算死也不在乎的话,那还可以理解。但是他的愿望却是只有活着才可以实现。明明如此,他却愚蠢地向百分之一的概率发起挑战。
之所以这样做,恐怕是因为他把这看成是让身为Servant的自己活下来的战斗吧?所以,如果自己在这时候把狮子劫一个人扔下,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抱歉了,Master。要是我再强一点的话——”
“说起这些如果假如的话就没完没了啦。无论是我还是你,都已经竭尽全力去战斗了。这就已经足够了吧?”
虽然是有点自暴自弃的态度,但狮子劫真的是这么认为。不管结果如何,在过程中并没有任何令自己觉得不满的部分——他打从心底里这么想。
“我说,Master。我——怎么样呢?”
“你说怎么样,是指什么啊?”
“我是说……作为Servant我做得怎么样?还算称职吗?”
就像一个在等待着别人称赞的小孩子似的,“红”Saber提心吊胆地问道。
狮子劫马上点头回了一句“那当然了”。
“那么,我就从召唤的时候开始按顺序说吧。首先,最初战斗的是人造人和魔偶……你赢了吧?”
“嗯。
“接
着就是跟‘黑’Assassin和‘黑’Archer的战斗。虽然Archer那次由于时间限制以平手收场,但撤退的是对方而不是我们。”
“…………”
“然后就是跟‘黑’Rider的战斗,跟‘黑’Berserker的战斗,跟‘黑’Saber的战斗,结果全都胜利了,当然也包括对‘黑’Caster及其宝具魔偶的那次联合作战。然后,你现在又收拾了‘红’Assassin。对吧?你根本没有输过。无论是什么样的状况你都没有屈服,一直赢到最后。我拥有这样优秀的Servant,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那都完全是因为Master的指挥不力啊。”
“……才没有那回事。你啊,是个很好的Master。”
狮子劫笑了起来。
“你是一个很好的Servant啊。对我来说,甚至是有点浪费的感觉。”
“是吗。……嗯,那就好。我觉得那样就好了。”
就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红”Saber这么说道。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怀着这个想法,狮子劫掏出了香烟的盒子。烟还剩下两根,狮子劫用非常爱惜地藏在怀里的打火机把烟点着。
“…………”
因为察觉到Saber那兴趣十足的目光,狮子劫就一边说“拿去吧”一边把剩下的的最后一根香烟递了出来。
“唔,嗯。好吧,我也要。”
虽然稍微踌躇了一会儿,“红”Saber还是用手指夹住香烟,然后有样学样地把它叼在嘴里。狮子劫顺便也帮她点着了。
在深深地吸进一口烟的瞬间,“红”Saber就露出了某神难以形容的表情。
“……什么啊,这个。”
听她这么说,狮子劫笑道:
“味道很糟糕是吧。”
“……Master你觉得这味道很好吗?”
“哈哈哈,笨蛋。当然是糟糕透了啊。”
“红”Saber马上啪啪啪的在他肩膀上捶打了起来。
在捶打了两下、三下、四下之后,她的拳头就忽然停住了。
“……怎么啦?”
“我已经不会再做选定之剑的梦了。决不是因为我放弃,而是因为我已经明白了没有那个必要。不过,Master你呢?Master你是——”
Master的梦想,难道就只是像现在这样平平静静地等待终结时刻的来临吗?Saber的眼神正在提出这样的疑问。
“……像现在这样到了不得不放弃梦想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一件事情。”
狮子劫喷了一口烟,微笑着说道。
“说到底,我一直在渴求的其实就是那孩子啦。如果那孩子能活着向我露出笑脸,光是这样我就很满足了。啊啊——真是的,我作为魔术师完全不合格呢。”
脸上浮现纤细而虚弱的微笑的少女。说白了,自己就是因为想要回她才过着半死半生的日子。但是她的复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正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如此的不舍,才会过着四处漂泊彷徨的人生。
“被解放了,终于被解放了啊。魔术师这东西,还真是只有诅咒和契约的人生。能像我这样干干净净地说拜拜的人,世界上也没多少个吧。”
就像从心底里感到安心似的,狮子劫笑着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红”Saber不由得产生了一神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哀的复杂感情。
“……是吗。”
“比起这个,我说你啊,难道已经放弃当王了吗?”
“红”Saber只是耸了耸肩膀。抛开了梦想的她,看起来却出乎意料的清爽。于是,狮子劫终于理解了她对梦想已经没有任何的眷恋。
“——与其说是放弃了,倒不如说是终于醒悟了更恰当吧。我只要把从王的手中掉下来的东西都捡起来,大概就已经很幸福了吧。嗯,当然———要说对父亲完全没有怨恨的话,那也是骗人的啦。
就算是自己学习也有个限度。
如果被拒绝的话,就连干涉也做不到……就算这是父亲在当时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情,我想还是应该有什么其他方法的吧。当然那只不过是依恋和辩解罢了——她半带自嘲地想道。
“我憎恨的只是王,而不是憎恨父亲。是那个国家、那个时代让父亲背负上了一切,把所有的一切都强加到了那个人的身上,仅仅是通过‘王’这个称号。”
之所以被迫站在孤高的立场,完全就因为他是王。
明明绝对不是惹人憎恨的存在却受到憎恨,也是因为王的身份。所有的人都毫不体谅地擅自把梦想、希望和愿望都全部寄托于他的身上。
我就是对这个怀抱着憎恨,同时也很想将它纠正过来。因为父亲并不是应该承受人们憎恨的存在。
“每次合上眼睛,我都会做梦。一直都做着那个想要挑战选定之剑却无法挑战的梦。所以,我就想一定是缺少了一点什么,也就是为了成为王所必需的某样东西。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啊。并不是有什么不足,而是跟父亲的出发点完全不一样。让素不相识的某个人露出笑容——仅仅是为了这个目的,父亲就立志要成为王了。”
那是多么荒唐的理由。
那是多么愚蠢的理由。
那是多么可悲的理由。
那是——多么缥缈而可贵的理由啊。
侍奉他的人对他完全没有私欲产生了恐惧,就连我自己也以为父亲就是那样的存在。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只是,父亲所要的报酬对其他的任何人来说都不算是报酬,而是大家都随手扔在路边的东西而已。
父亲关心的并不是闪闪发光的宝石,而是对滚落在路边的不起眼的石头怀抱着慈爱。
因为他从那块石头中找到了比什么都重要的痛切的过去。
“所以,我已经无所谓了。就算这个解释是错的我也不在乎,就算只是我的误解也没关系。因为我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解释,所以这样就好了。”
对放弃的梦想没有任何依恋,对消失的愿望也已经没有兴趣。
……结果,这对莫德雷德来说是一场让自己接受现实的战斗,以及第二次的人生。因此,在已经达到目的的现在,她就没有别的什么要寄托于圣杯了。
“……是吗。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狮子劫的声音显得相当无力。
就像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似的,他正在慢慢地走近死亡。尽管如此,那根香烟却还好好的叼在嘴里,似乎永远都不会松开似的,实在是不可思议。
“Master。”
“红”Saber并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听见,但同时又觉得无论是怎样都没关系了。
“我啊,跟Master组成搭档一起战斗————真的很愉快。啊啊,真是非常德愉快呢。”
两人之间并没有对立,只是意气相投地尽情痛快地战斗。
彼此间有着奇迹般的默契,直到最后也一直牢牢地掌握着胜利。
“Master……”
她还没有把话说完,香烟就从狮子劫的嘴唇掉了下来。最后的这个问题再也无法得到答案。但是,这也同样是不需要在意的事情——“红”Saber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她在提问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而他恐怕也是觉得不需要回答,才这样先走一步的吧。
本来应该只意味着终结的“死”,却让人感觉好像是什么新的东西。“红”Saber也像沉睡一般闭上了眼睛。
◇ ◇ ◇
瞬间,在她的视野中忽然展现出一幅不合时宜的光景。那是在遥远地方的记忆。在剑兰之丘蹲着的自己。刺中自己的枪依然如故,胸口被刺穿了一个大洞。在离开现世前的瞬间,不知道是什么奇迹让她再次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自己给王造成的伤是致命的。王想必是怀抱着遗恨和诅咒,憎恨敌人,并且哀叹自己的命运吧。但是实际上,他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反而给人一神平静的印象。
即使自己将他逼到这个地步,诅咒他,算计他,憎恨他,王也好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那真的太可悲了——现在的莫德雷德是这么想的。因为对憎恨自己的人不抱有憎恨,比单纯反过来憎恨对方还要痛苦得多。
王在骑士的搀扶下离开了战场。
莫德雷德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像鸟儿一样在战场上振翅飞翔,一直紧紧地追随着父亲的背影。
唯一的一名勤务兵在激励着王的同时寻找着适合休息的地方,化身为小鸟的少女也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勤务兵就停下了脚步,然后让王的身体靠在一棵大树上。
在交换了几句对话之后,勤务兵就把王交给自己的圣剑投进了湖里。向王作报告之后,亚瑟王的传说就在这里迎来了终结。
那并不是自己生前所想象的凄凉寂寞的终结……而是只有经历过一切的人才能理解的、平稳祥和的终结
。
“————抱歉了,贝狄威尔。
这一次睡觉,或许要稍微久一点————”
真让人吃惊。真的就像睡着了似的,王就这样停止了呼吸。看到那没有一丝悔恨的容貌,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这也许是梦境。不,应该就是做梦吧。搞不好这甚至仅仅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愿望。但是,莫德雷德很希望这并不是自己的愿望。至少她深信着自己的父亲是有资格迎来这神临终的存在。
鸟儿展开翅膀在空中飞翔。它去往的是苍穹的另一侧,是星星的彼方。
正如天空的云朵总有一天要散开。
正如下个不停的雪终有一天要融化。
“红”Saber也同样慢慢地消失了。她叼着的香烟掉到地上,无声无息地滚动着。最后,那根香烟在碰到狮子劫掉落的香烟后,就停在那里紧贴在一起。
最后就只剩下无限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