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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我的性格很恶劣。
别人受苦时我会忍不住扬起嘴角,如果那是个正经的人更是如此。看著原本应该走在耀眼道路上的人为了无聊的事抑郁消沉,渐渐走上歧途,会让我有种战栗的快感。
如果这是家庭环境或心灵创伤造成的心态,还能找藉口解释。
很遗憾的是,我的性格生来如此。不,由于是与生俱来,大概可以说是双亲和祖先的遗传──实际上,我的性格恶劣,但也没什么想得到同情的意思。再说,魔术师家系性格恶劣是理所当然【预设值】。特别是在钟塔也名声响亮的艾梅洛派,以曾为本家的亚奇伯为首,总是反覆玩弄权谋术数,集结了互扯后腿的败类。
因此──
那一天的事情,特别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嗯,那真是愉快。」
我一边回想,一边露出微笑。
我从以前开始,本来就关注著在极东的大仪式中幸存的「他」。
钟塔的任何人作梦都没有想到,被视为仪式参加者中最不成熟的「他」竟然会平安生还,但既然他回来了,也只能置之不理。
不,众人是为了争夺反而出乎意料身亡的君主【Lord】──艾梅洛阁下的权力发生冲突,没有余力去管。自古相传的十二名门之一曾累积了庞大的财产和人才、灵地和魔术礼装,却像遭到饥饿的鸟类啄食一般,尽数被夺取一空。
主要的原因在于不只对手,连自己人也出现了掠夺者。过去被亚奇伯家压制的分家主张艾梅洛的资产、财产也属于自己,不仅号称分红,分走大部分财产,更迎合其他君主背弃本家。结果,本家剩下的只有「艾梅洛」的家名与天文数字等级的负债。
然而,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归来的「他」,放话说要继承遭到舍弃的艾梅洛教室。
只要跟得上进度的人跟上就够了,这是钟塔的教学性质。
既然魔术几乎全都取决于家系和才能,那就没有必要认真地教学。适当地散播一些可能成为诱饵的资讯,只挑出前景可期的人作为自己的助手,是钟塔讲师的惯用做法。
正因如此,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出遭到舍弃的艾梅洛教室有什么价值,不过这对「他」来说值得庆幸。
「他」暂且成为三级讲师,迅速地崭露头角。
尽管一开始连正式的学部也没决定,只是勉强维持著寥寥数人的课程,但那莫名易懂的实践性教学,在那些于钟塔没有容身之处的新世代【New Age】之间立刻成为话题扩散开来。「他」最后还说服几名在权力斗争中落败的讲师们来授课,实现前所未见的多元化教育系统。
(……呵呵。)
如今想想,那大概也不是有意营造的现象。
对于血统和才能都不怎么优秀的「他」来说,要进行粗率难懂的教学反倒比较困难罢了。虽然勉强修满必修学分当上三级讲师,却因为根本上能力不足,只得借助他人之力。
嗯,非常轻松就能想起年轻的「他」忍著胃痛的样子。掠过眉心的深深皱纹大概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吧。因为「他」的皱纹多半会一辈子不断加深,真想趁现在测量看看。
不管怎么说,「他」让艾梅洛教室维持了三年。
这也可说是某种奇迹。
尽管和其他权力相比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教室也附有灵地的管理权。对于没什么后盾的「他」来说,只要出现一点疏失或弱点应该就会马上被人夺走。没想到「他」竟能坚持三年之久,钟塔的讲师们大概也觉得被妖精欺骗了。
大约是在那时候。
我忍不住感到很有意思,直接将「他」找来。
……哎呀。
还是更正一下。
虽然我说找「他」过来,实际上正确的说法是绑架。艾梅洛派当时仅存的一点权力在经过种种巧合与小纠纷之后集中到我身上,我凭藉这些权力,使出各种强硬手段把人带了过来。
然后,我对趴在个人房间里的「他」说:
「──我知道你回国后的活跃表现,日日夜夜都满心雀跃地瞻仰著。其实我是你的秘密粉丝。」
我想「他」多半有了死亡的觉悟。
从我的立场来看,「他」同样只是夺取了艾梅洛派利权的盗贼。贬低曾为名门中名门的艾梅洛教室之名,以新世代为中心讲授低俗的现代魔术,这种行径听在有所了解的人耳里是以死也偿还不清的大罪。
可是……
尽管一开始感到困惑,「他」一听见我名字就像被闪电击中般呆站著不动,歉疚地垂下头。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反应,就连我不禁感到错愕。
而且──
「……关于艾梅洛阁下的事,我也有责任。」
当「他」说出这种话来,我失礼地差点放声大笑。
「是吗?为什么?究竟是什么责任?」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么问真是坏心眼。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忍不住偷笑,所以没得救了。
我甚至很后悔,为何没把他垂落目光,咬著嘴唇肩膀颤抖的那一幕记录下来。当然,使用魔术回路能在脑海内记录与重现些微段落,但世上还有一种乐趣叫与他人分享──不过,遗憾的是我没有应该分享的朋友。
「因为是我愚昧的失控行动,导致你的义兄艾梅洛阁下──也是我的老师肯尼斯‧艾梅洛‧亚奇伯死去。」
「嗯嗯。若非你与他为敌,我的义兄和他的未婚妻或许能活久一点。」
离谱的谎言。
我只是出于方便附和罢了,一点也不赞同这个说法。
原来如此,这名男子在那场第四次圣杯战争中成了义兄【肯尼斯】的第一个挫折。据说他在那场大仪式中偷走义兄宝贵的圣遗物,作为圣杯战争参加者和骑兵【Rider】英灵一起和义兄对立。
(……不过,仅止如此。)
当时的我心想。
从笔录来看,不管怎么样,那位义兄都会死。
义兄是极为强大的魔术师,但并非战斗专家。
相对的,仪式召集的参加者中有好几名强得无从应付的杀手。从结果来说,「他」的作为相当于往河水里扔石头。说不定那块石头有点大,但不足以改变河水流向──这是我下的结论。
如果义兄早早领悟到这一点逃回来,或许能保住一命,但依他的性格不会这么做。总而言之,我的义兄从参加阶段起就被将军了,死亡是必然发生的结果。虽然在君主身上很少见,但以魔术师来说,这是可能不时发生的悲剧。
可是,「他」如呻吟般地开口:
「我承认我的罪……所以,希望你饶我一命。」
「哎呀,这时候要说若你难解心头之恨,杀了我也无妨啊。我记得,你去进行仪式的极东是一片擅长什么切腹的土地吧?不觉得在这时为命求饶有点难堪吗?」
「因为我有该做的事。」
由于他的回答太过坚决,我再度哑口无言。
到底是受到怎么样的教育,才会培养出这种样子?听说「他」在离开钟塔前是个性情乖僻又不懂得反省自身不成熟之处的窝囊废,但我只觉得几乎判若两人。
我清了清喉咙。
「……难得有这个机会,由我试著提出几个要求吧?」
我试著说出关键重点。
室内响起「他」吞咽口水的声音,我露出陶醉的微笑续道:
「目前,艾梅洛派的债务非常重。现阶段由我获选为下任当家,债务由亚奇索特家来承担,可是连支付利息都有困难。你既然说要负责,我希望你先从解决债务著手。」
在这个阶段不可能办到。
损失的资产太过庞大,无法靠个人魔术师解决。艾梅洛好歹是长年支持钟塔的十二名家,换算成现代金额,大概拍得了好莱坞电影吧。
「……我明白了。我会尽可能处理。」
这什么好好先生啊。
真希望他懂得我差点全力吐糟的心情。
不,与其说是好好先生,不如说已有所觉悟才对。「他」彷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扁著嘴角注视我,惹人怜爱的表情令我忍不住想要践踏。
我按捺住涌上心头的冲动,继续说出要求。
「虽然协会回收了义兄的魔术刻印──艾梅洛的源流刻印,遗憾的是,能够回收的部分只有大约一成,我们雇用的调律师至少
需要超过三代才能修复刻印。这方面也能由你负责设法解决吗?」
「……好。」
我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第四次圣杯战争该不会其实是往脑子里塞蛆或虫子的仪式吧?那样我的义兄不可能受得了。
「那么,谈谈最重要的一点吧。剩余的艾梅洛派只设法竭力守著君主的地位。如同刚才所说,派阀意见一致推举的候补是我,但我毕竟太过年轻了不是吗?能请你保住艾梅洛的君主席位,直至我达到适龄期为止吗?」
「……那是……无所谓,不过具体而言要怎么做?」
「简单来说,就是由某个人承担君主的工作直到我成年为止。」
「他」在此时首度瞪大双眼。
这代表「他」对其他要求都有所觉悟,但这时第一次超出了预期吧。逼「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呻吟,我像第一次拔下青蛙腿一般兴奋得不得了。
「等一下,意思是说──」
「就是那么回事。我想你会打从心底觉得和其他君主交涉很无聊,不过拜托你了,艾梅洛阁下Ⅱ世。还是这样称呼你呢──亲爱的兄长?」
「他」感到头晕目眩,就快倒下。
尽管勉强撑住了,他仍几乎晕厥过去。
「对了,加上第四个要求,当我的家庭教师。嗯,接受无血缘关系的兄长指导有种倒错感,非常棒。」
我笑著补上最后一击。
后来,我向「他」收了一点担保品以防脱逃,不过那是另一回事。
以上是我与「他」关系的开端。
各位是否认同,这是个相当美好又温馨的故事呢?
……对了,唯独有一件事忘了说。
我的名字叫莱涅丝‧艾梅洛‧亚奇索特。
将「他」──过去名为韦佛‧维尔威特的不成熟魔术师,封印为艾梅洛阁下Ⅱ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