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与佣人们匆匆奔走在纳尔森宅邸中。薇蕾塔在走廊上推著餐车,朝一良的房间前进。手推餐车上放著从厨房分来的宴会料理,还有以日本食材烹煮的餐点。
再过不久,厨房就会忙到无法让薇蕾塔使用。所以她十万火急地准备好一良的餐点,顺便做了自己的份,打算和一良共进晚餐。
「啊,一良先生。」
薇蕾塔来到一良房间,正打算伸手敲门,却看到一良从走廊的另一头出现,手上还拿著两件厚外套。
薇蕾塔露出不解的表情,一良微笑道:
「吃完晚餐后,要不要到外头走走?」
「咦?外头?」
「是啊。今晚城里似乎也有庆祝活动,我想和你一起去逛逛。」
一良说著,晃了晃手上的外套。
「一直窝在房间里也很无聊,我们两个一起上街逛逛吧,一定很好玩的。」
「好的!我要去!!我们快点来吃晚餐吧!」
薇蕾塔急急地推门走入房间,一良也跟著进门。
「哦,是姜汁烧肉啊。好久没吃了呢。」
「是的!而且我还做了煎蛋卷!」
薇蕾塔快手快脚地把餐点和餐具摆在桌上,大力坐下,一良也跟著就坐。他双手合十,说著:「我要开动了。」
「好,我们快点吃完快点出……薇、薇蕾塔小姐,你也不用吃得这么急啦,还有很多时间呢。」
薇蕾塔张开小嘴大口扒饭,把脸颊吃得鼓鼓的。
「呃盎爱盎欸呵嗯呃(那样太浪费时间了)!」
「说、说的也是。那我也吃快一点好了。」
一良苦笑道,和薇蕾塔一起快速扒饭。
数十分钟后。
两人悄悄从窗口溜出纳尔森宅邸,走在大马路上,朝著据说正在举行庆祝活动的商业区前进。
路上行人熙来攘往,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几乎所有店家都还在营业。
不只如此,每间店里都挤满了人。
「好热闹啊。这会持续一整晚吗?」
刺骨的严寒使人们呼出白气,但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明亮快活。
从除夕夜开始大肆庆祝,迎接新的一年来临。似乎是这活动的目的。
「好惊人啊,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盛大的庆祝活动呢。」
薇蕾塔偎著一良行走,好奇地东张西望。
两人身上穿著厚外套,颈部缠著围巾,做好完善的御寒对策。
「这么说来,之前有聊过关于葛利夏村庆典的事。所以葛利夏村也会像这样举行跨年庆祝会吗?」
「村里的庆典,只有秋末庆祝丰收的收成庆典而已。没有这种庆祝过年的活动哦。」
「哦,是这样啊。不过这么说来,要是一、两个月前有回村子的话,就能参加收成庆典了呢。真想看看村里过节的样子。」
「啊,不过今年没有庆典哦。因为一良先生不在,所以没有举行庆祝会。大家说要等一良先生回村子后再盛大庆祝。」
「咦咦?因为我的关系而中止庆典?不用这么在意我吧……」
「呃,因为收成庆典是为了感谢葛雷西欧尔大人,把收成的作物献给葛雷西欧尔大人的仪式。既然感谢的对象不在村里,举办庆典好像就不太对劲,所以……」
「原、原来如此啊。」
两人一面聊著,一面用眼睛逛著街上的店面。
沿路上叫卖声此起彼落,虽然离市中心的商业区还有段距离,但是街上已经非常热闹了。而且人们也都不吝花钱似的,许多人手上都抱著大包小包的商品。
「嗯?那是什么?」
商店与商店之间的空地上架著约一公尺高的台子,一名以斗篷帽兜遮住脸的女性站在台上,手上拿著弦乐器,正在边弹边说著什么。声调听起来有点像在唱歌,似乎是配合著曲子说故事。
说完一个故事,台下的人们就会拍手,把硬币投入女性脚边的木盒里。
「啊,那是吟游诗人!我小时候有见过!」
「哦,那就是吟游诗人……我是第一次见到本尊呢。可以去听听看吗?」
「好的!」
两人来到人墙的最外围,就算是个子娇小的薇蕾塔,也能清楚看见拿著乐器的吟游诗人。
「那么,这是今天最后一个故事了。接下来我要说的,是这个国家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葛雷西欧尔大人的故事。哎呀,那位小哥,请别露出那种『我早就听到烂了』的失望表情嘛。我这个版本的故事可是很稀奇的哦,是慈悲与丰收之神葛雷西欧尔与一名少女的悲恋。是被淹没在历史中的、很少人知道的真实故事哦。不过对小朋友来说,这故事的内容有点香艳刺激,如果听不懂的话,回家再问爸爸妈妈吧。」
听众们哈哈大笑,对女性的说法很感兴趣似地竖起耳朵。薇蕾塔和一良也同样好奇地等著等著女性开口吟唱。
登登,登登。女性拨著琴弦,缓缓地说起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阿尔卡迪亚还不像现在这么强盛的时代──』
女性开始述说起这个国家里非常有名的──葛雷西欧尔的故事。那是个收成不佳的荒年,坏领主抢走了村里所有的食物,人民因此陷入饥荒。到这里为止,故事都和世人知道的一样。
『男人带著食物来到村子里,村民吃下食物后恢复了活力。男人接受村民的请求,在村里住了下来,照顾村民的生活──』
不过,故事进行到一半时,出现了一般版本所没有的内容。
与发生在葛利夏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很相似的情节,使一良与薇蕾塔忍不住对望了一眼。
『男人住下来后,与村里的某位女孩相恋了。女孩爱上男人的温柔,男人爱上女孩的美丽。原本如江河溃决般的激情,随著时间经过,成为平稳又成熟的爱情。在夏日阳光泄落的森林里,男人将女孩抱在怀中,女孩倾诉著对男人的爱意,男人回应女孩的热情──』
故事逐渐出现略带情色的场面,继续听下去好吗?一良转头看向薇蕾塔,不过薇蕾塔却听得非常认真。
在叙述了一大段男人与女孩的感情戏后,故事进展到其他村子也听说了男人的事,涌到村里请求男人拯救。最后连领主也听说了男人的事而来到村子里。
接下来的发展,就和传说中的一样,男人躲过领主的剑,消失在森林里。
『男人消失在森林中之后,女孩每天都在森林前等著男人回来。不论寒暑易节,或是刮风下雨,都日复一日地等著男人回来。但是男人再也没有出现。最后,女孩病倒了──』
直到断气,女孩仍然等著男人回来。多么悲伤的结局啊──听众们零星地发出吸鼻子的声音。
「这就是真正的葛雷西欧尔大人的故事。大家也别只顾著看心爱的人,要多留意悄悄逼近身边的危险哦!来来来,这可是别处听不到的故事,请大家多打点赏啊!」
听众们纷纷从怀中掏出硬币。薇蕾塔也从小布袋中拿出一百亚尔的银币,放在女性前方的木盒里。
「哦!感恩感恩!祝可爱的小姐能开心过年哦!」
女性隐藏在帽兜下的嘴角,扬起愉快的弧度。
「我才要谢谢您,让我听了这么精彩的故事。」
薇蕾塔弯腰向女性鞠了一个躬,回到一良身边。
「一良先生,我们走吧。」
「好。」
两人依偎在一起,继续向前走。
走了一会儿后,两人来到高级商业区。
圆形广场的正中央立著上百支篝火,把整座广场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篝火四周摆放了许多桌椅。人们不畏寒冷地坐在那些露天的桌椅前,吵吵闹闹地大吃大喝。
露天摊贩也纷纷出笼,每个摊子旁都围绕著不少人。
最受欢迎的是卖浓汤或热汤等热饮的摊子。
除此之外,还有小吃摊卖串烤地瓜丸子、细长炸面包 (淋上熬煮过的果酱)之类,可以边走边吃的食物。
「哇,好热闹啊……是说,这里的篝火也太多了吧?而且摆得这么密集,感觉很奇怪耶。」
「是呀,总觉得可以排得分散一点。」
一良与薇蕾塔挑了一个摊子排队,点了热妙吉奶。
两人捧著装有妙吉奶的木杯,移动到摊位旁,喝著热妙吉奶眺望广场。
「我是第一次喝到动物的乳汁呢,真好喝。」
薇蕾塔宝贝地啜饮著妙吉奶,露出开心的微笑。
「热乳品能缓解情绪呢。比如很累的时候,或是因为兴奋过头而睡不著的时候,喝热乳品的话,就能睡得很好。我以前还在上班时,也很常喝哦。」
「原来还有这种功效啊。日本的乳品,味道和这边的一样吗?是叫牛奶对吗?」
「味道有点像,但是又不太一样。日本的牛奶喝起来比较清爽,口感也没有这么浓。」
一良歪著头,思考该如何形容第一次喝到的妙吉奶。
虽然稍微带著点牲畜的腥味,但是绝不难喝。
那种微甘又滑润的口感,非
常爽口。
「日本的牛奶比较好喝吗?」
「唔……论口感的话是这边的比较好喝吧。虽然带著点腥味就是了。如果能消除腥味,应该会更好喝呢。」
「是这样吗!那么我来找找消除腥味的方法吧!」
「啊,不过在我的印象中,要消除家畜乳汁中的腥味,还满困难的哦。因为不能等到挤出乳汁之后再消除,而是要从饲养方法和饲料改良,才有办法去除腥味。」
「咦?是这样吗?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等我下次回日本时再来调查看看吧。虽然不知道那些方法能不能套用在这边就是了。」
一良与薇蕾塔一起喝著妙吉奶,悠闲地聊著天。等身体变暖和了之后,两人开始逛起广场周围的商店。
服饰店与精品店的店员大声吆喝著,给人一种岁末大拍卖的感觉。
「太大手笔了……全部商品半价优惠,这样没问题吗?」
经过某间店面时,薇蕾塔听到店员的招呼声,停下脚步。
一良也跟著停下脚步,发现是之前和莉婕一起逛过的精品店。
「要进去看看吗?」
「唔──那就稍微逛一下吧。」
店里有几对情侣正在欣赏架子上的商品。
这些客人的服装都相当时髦,一看就知道是上流人家。
每组情侣旁都有店员陪同。店员们正使出浑身解数,或是为想买精品的女客人帮腔,或是怂恿男客人拿出钱包。
「欢迎光临!小哥想买礼物送给这位小姐吗?」
两人看著商品时,一名店员上前向他们搭话。
「嗯。我想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东西。可以让我们逛一下吗?」
「没问题!本店今天流血大放送!几乎所有品项都有打折哦!如果您看到喜欢的商品,欢迎跟我说!」
「好的,谢谢了。」
店员朝两人一鞠躬,急急忙忙地朝其他客人走去。一良目送店员离去,看向陈列著商品的架子。
放在店门口的铜制首饰全部半价,一部分的银制饰品则是打八折。
「全部商品半价优惠,其实只限铜制品吗?店员还真懂得怎么拐客人进来呢……薇蕾塔小姐?」
莫名地感受到视线,一良朝身旁看去。只见薇蕾塔红著脸,拔高了嗓子应道:
「是、是!」
「你不逛吗?」
「我、我要逛!啊──这个好可爱哦──!」
「那是用来压价目卡的石头吧?」
「呜……一良先生,您真坏……」
「为什么这么说!?」
两人如此聊著,穿梭在商品架之间,拿起各种饰品欣赏。
最后,薇蕾塔拿起某样首饰。
那是个花朵造型的铜制坠炼。一良对那首饰有印象。
「哦,这个啊,很可爱对吧?」
「啊,一良先生也这么觉得吗?」
「是啊,上次看到时,就觉得很可爱了。」
「……上次?」
「不好意思,我想买这个。」
薇蕾塔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但是一良没多加留意,转头喊了刚好站在附近、与刚才不同人的年轻女店员,要求结帐。
结完帐,一良把坠炼交给薇蕾塔。
「来!送你!」
「咦!?谢、谢谢您!太棒了!」
薇蕾塔接过坠炼,交互看著坠炼与一良。
在一旁观看的店员,似乎从薇蕾塔的态度中感受到什么,贼兮兮地笑道:
「这位小哥,像这种时候呢,你该主动帮小姐戴上去才对哦。」
「啊,说的也是!就这么做吧!」
一良立刻把手绕到薇蕾塔颈部后方,想把皮绳扣上。
不过因为他太急了,所以一直没办法扣好扣环。
「这样不行啦。两位离得这么远,当然扣不起来啦。要靠近一点才行呢。」
店员说著,朝一良背上一推,使他和薇蕾塔紧贴在一起。
「等一下!店员小姐你推过头了!靠太近反而不容易戴上啊!」
「哎唷,真是对不起。」
「不好意思,薇蕾塔小姐,我马上就弄好。」
「好、好的──」
薇蕾塔涨红了脸,全身僵直地回道。店员淘气地朝她竖起大拇指。
「唉唉,欲速则不达。居然花了那么多时间。」
两人离开精品店,在广场上走著,一良以疲惫的表情说道。
薇蕾塔的脸还是很红,一脸呆滞地小步走在一良身边。
一良帮她戴上的铜制坠炼,正在外套底下摇晃著。
「从刚才起就一直走个不停。要不要找间温暖的店,坐下来休息一下?」
「好的……说的也是……」
「那间店怎么样?要是有位子就好了。」
「好的……说的也是……」
「呃,薇蕾塔小姐?」
「好的……说的也是……」
「那就这间吧。」
一良拉著薇蕾塔,咿轧一声,推开某间餐厅的木门。
门一打开,热气与喧闹声立刻扑上两人的脸。
薇蕾塔与一良走进店里,一良隔著柜台,对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店员问道:
「请问里面还能坐两个人吗?」
「不好意思,现在店里已经客满了。不过外面还有位子哦。」
「但是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去找别的店吧。」
「啊,请等一下。喂──坐在墙边的那位先生!」
一良正想离开,店员已经朝坐在墙边的男客人喊话了。
坐在墙边的,除了男客人之外,还有一名个子娇小的年轻女性及四名幼童,他们似乎是一家子。
「嗯?叫我吗?」
「是啊。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稍微挤一下,让这两位客人坐同一桌吗?这餐可以算你们九折哦。」
「真的吗!当然没问题!来来,莉莲坐爸爸腿上,荣恩坐妈妈腿上。」
「好!」
「耶──!」
「咦?这样太不好意思了啦。我们还是去找别的店吧。」
见男人抱起孩子,一良赶紧说道。
「没关系啦没关系!人多饭才好吃嘛!而且店家还给我们打折,所以你们不用客气啦!」
男人说道,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性也朝一良微笑致意。
那女性有一头长长的金色卷发,眼睛大又明亮,看起来很有亲切感。
「欢迎。只要两位不介意与我们同桌,请不必客气,尽管坐下吧。」
「啊,我们怎么会介意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良与薇蕾塔从善如流,面对面地坐在桌前。
桌上还没有料理,看来这家人也才刚进来不久。
「我叫露露娜,请多指教。」
「我叫洛洛娜,请多指教。」
两名分别坐在夫妻身旁,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朝一良与薇蕾塔点头致意道。
「你们好,我叫一良。」
「我叫薇蕾塔,请多指教。」
两人也向她们点头回礼。小女孩们露出可爱的微笑。
看她们外表如出一辙,应该是双胞胎吧。
虽然她们年纪还小,但莫名地很有气质。
至于坐在夫妻腿上的两个小孩,看起来则约四、五岁大。坐在父亲腿上的是女孩,坐在母亲腿上的是男孩。
女孩长得像爸爸,男孩长得像妈妈。
看外表,女孩大约比男孩大一岁。
「店小二!我们这桌要追加两杯妙吉乳!再来几盘大盘的料理!」
父亲大声向店员叫道。点完菜后才又「啊!」的一声,看向一良。
「不好意思,不小心就和平常一样点了妙吉乳。还是说你们比较喜欢喝酒呢?」
「不会不会,没关系。我也喜欢妙吉乳。」
「哦,那就好。小姐也不好意思啊,这杯算我请你。」
「啊,不要紧的。而且我酒量也不好。」
是吗是吗?听两人这么说,男人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们是这座城里的居民吗?」
「是啊。不过我才刚住半年左右,她则是大约一个月前搬来的。」
「这样啊。这里住起来舒服吗?」
「我觉得很棒哦。治安满好的,而且食物又很好吃。」
「治安确实很不错呢。不过食物啊,我觉得大多不怎么样。」
「咦,是这样吗?」
「是啊。特别是合孩子口味的餐馆实在太少了,调味不是太重就是太随便。换成在王都的话,就连平民区的餐馆也……」
「不要这么大声啦,考虑一下场所好吗?」
「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就……」
妻子插嘴道。男人立刻缩了起来,小声道歉。
看来,这对夫妻是妻子比丈夫强势呢。
「我们是从王都来这里旅行的。」
「原来如此。所以是特地来参加过年庆典的吗?」
一良问道。「是的。」男人的妻
子笑咪咪地回道。
「听说今年是由伊斯提的领主举办贵族的跨年晚宴。反正机会难得,所以我们就乾脆选在庆祝活动最盛大的城市过年了。」
「哦,主办跨年晚宴的城市,热闹的程度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吗?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所以不太清楚。」
「因为全国各地的达官贵族全都集中在举办跨年晚宴的城市,所以城里会比平常更热闹。而且那些贵族带来的部下和随从没办法跟著住进领主家,必须住在旅馆里。主人参加跨年晚宴时,是他们最自由的时刻。大家都会趁机上街大玩特玩。」
「哦,原来如此。就像旅行团的团客全部涌来一样吧。」
「是的。而且贵族们为了互相摆阔较劲,还会给部下特别多的零用钱,说『把这些全部花完吧』,所以店家叫卖起来也特别认真哦。」
「哇,我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呢,夫人真是博学多闻,呃……」
一良说道,女性意会过来。
「哦,真是失礼了,我的名字是,呃……缇娜。」
「我是勒格罗,请多指教啦!」
「啊!唉,你真是的……」
男人也笑著报上自己名字,缇娜无奈地叹了口气。
四个人谈笑用餐,直到孩子们开始打盹,才离开餐厅。
最后,餐点的费用是由大家平分。
「哇哦,这不是普通的冷啊,应该快下雪了吧。」
一走出温暖的餐厅,外头的冷空气立刻扑到脸上,勒格罗打了一个哆嗦说道。
「爸爸,高高!」
「我也要──!」
「嗯?好好,你们两个要抓紧哦。嘿!」
「哇──!」
「呀──!」
勒格罗抱起年幼的两个孩子,开始在原地转圈。
孩子们双手紧抱著勒格罗的脖子,开心地大叫大笑。
「真是个好父亲呢。」
「呵呵,就像半个孩子似的。」
缇娜两手牵著双胞胎姊妹,腼腆地笑道。
「缇娜小姐,我想请问……」
「嗯?什么事?」
听到薇蕾塔的声音,缇娜回过头。
「为什么篝火的数量那么多呢?」
三人一齐往广场中央的密集篝火看去。
广场上的人们还是和刚才一样,坐在篝火周围大声喧闹著。
「一支篝火代表明年的一天。是『希望新的一年也能像这篝火一样光明』的意思哦。」
「祈求能有光明的一年,是吗?」
「寓意深远呢。」
薇蕾塔和一良理解地点头。
「不过,这其实不是什么自古以来的传统哦。一开始是不同的商业区为了抢客人,立了许多篝火,后来演变成不同区域间比拚亮度的活动,篝火的数量因此愈来愈多。但是这样比下去没完没了,最后大家说好,每个商业区都摆放一年份的篝火,不再互相比较。」
「原来如此啊。所以祈求光明的一年,反而是后来才补上的说法吗?」
「似乎就是这样。风俗习惯居然是如此形成的,我第一次听说时,也很惊讶呢。」
「母亲大人……」
「我想睡了……」
三人正聊著,双胞胎拉著缇娜的手说道。
「啊,对不起。我们回去吧。」
缇娜朝孩子们一笑,把勒格罗叫回身边。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谢谢两位让我们有愉快的夜晚。」
「不不,我们才要谢谢你们。」
「再见啦!要是你们哪天来王都,就随便找间店,告诉店里的人说你是我朋友,就能找到我了。不管是平民区还是商业区,大部分的店我都很熟。有机会的话再一起吃饭吧!」
「好的,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去叨扰的。」
勒格罗一家人向两人挥手后,坐上停在广场上的马车离开了。
「好,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要是太晚回去,说不定会被发现我们偷溜出来呢。」
「说的也是……啊。」
就在这时,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面前。
一良抬起头,「哦──」张嘴说道。
「终于下雪了啊。是说,冷成这样,会下雪也是当然的嘛。」
薇蕾塔拉了拉正在看夜空的一良。
「嗯?」
「那个……」
薇蕾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来时的马路,又看了看停在广场上的马车,最后看著一良。
一良微微一笑。
「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一起回去吧。悠哉地边逛街边回去。」
薇蕾塔开心地握住一良伸出的手。
大约一个小时后。
两人穿过纳尔森宅邸的中庭,悄悄来到一良的房间外头。
他们推开窗户,爬过窗框,进入室内。
房间里没有灯光,只有壁炉的火焰微微照亮房间。
「哦,你们回来啦?」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穿著礼服的吉珂妮亚正坐在沙发上。
看来她原本正在打盹。只见她「嗯──」地忍住呵欠,伸了伸懒腰。
「吉珂妮亚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宴会呢?」
「那实在太烦人了,所以我就偷溜出来了。因为一良先生的房间不能随便进来,所以我想说,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
「欸欸……再怎么说,吉珂妮亚小姐不在会场,应该会很不妙吧?」
「我已经在开场时露过脸了,没关系的。反正大家的目标都是纳尔森和莉婕,就算我不在,也不会被发现啦。」
「不,一定会被发现的吧。」
「没问题啦,没问题。纳尔森会搞定的。」
一良傻眼地说,但吉珂妮亚倒是一派轻松。
「一良先生你们是上街玩了吗?」
「嗯,我和薇蕾塔小姐去看城里的庆祝活动了。」
「哎,真好,我也想去……我一直都没看过城里的庆祝活动呢。」
「啊,是这样啊……就立场来说,吉珂妮亚小姐也没办法去呢。」
「是啊,所以我还挺想逛一次看看。现在也不迟,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吧?」
「我才不要,纳尔森先生会生气的。」
「哼──」
「就算你摆出那种表情也不行。」
吉珂妮亚有如小孩子闹别扭似地鼓著腮帮子,一良困扰地苦笑起来。
「算了,早知道就装病,从一开始就不要出席宴会……啊,对了对了,薇蕾塔,艾菈在找你哦。」
「咦?艾菈小姐找我?」
「对啊。她看起来很著急,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找她。」
薇蕾塔脱下外套,拨了拨头上的雪。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吉珂妮亚立刻闪身躲到沙发后面。
一良和薇蕾塔惊讶地看著她。吉珂妮亚把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不要拆穿我」的暗号。
「一良大人,您在吗?」
「我在,请进。」
听到一良的回应,艾菈说著「打扰了」走进房间。
「太好了,您回……啊!薇蕾塔大人!」
一见到薇蕾塔,艾菈明显松了口气。
「莉婕小姐正在宴会会场等您,请您快点准备一下。」
「咦?莉婕大人找我?但为什么是在会场等我呢……?」
「呃呃,总、总之她要我快点带您过去。还有……蹲在沙发后面的,是吉珂妮亚大人对吧?」
艾菈的话,使吉珂妮亚双肩一抖。
薇蕾塔身后的镜子,完整地映出了吉珂妮亚的身影。
吉珂妮亚从沙发后方探出头,艾菈朝她一鞠躬。
「原来您在这里啊……请立刻回到会场,大家都在找您哦。」
「我、我等一下再回去。我现在不太舒服。」
「『就算用拖的,也要把她拖回来』,纳尔森大人是这么说的哦。那个,大人好像有点生气……所以您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
「呜……我知道了。」
吉珂妮亚以丧尸般的动作缓缓起身,与艾菈、薇蕾塔一起走出房间。
一良脱下外套,撢了撢身上的雪,喘了一口气。
「总觉得有点饿……不过大家都在忙,我还是加热冷冻食品就好。」
一良摸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从冰箱拿出冷冻章鱼烧,放进微波炉里。
远方会场的喧嚣,混在嗡嗡的微波炉加热声中,微微传入房内。
想起刚才街上的热闹,一良突然寂寞了起来。
「……还是到厨房看看好了。我想待在人多的地方。」
一良把热呼呼的章鱼烧留在微波炉里,走出房间。
数十分钟后,艾菈领著薇蕾塔,朝一楼的宴会会场前进。
薇蕾塔穿著宽领的晚宴服,拎著裙襬快步行走。
也许是因为穿不惯这类衣服吧,薇蕾塔看起来很不自在。
「那个,像我这种人,还是不该出现在会场上吧……而且,我也不知
道在会场上该做什么才好……」
「非常抱歉,莉婕小姐无论如何都要找您过去……我想莉婕小姐会引导您的,您只要配合莉婕小姐,应该就没问题了。」
艾菈打从心里感到抱歉地说道。
为什么要找我呢?──在帮薇蕾塔穿礼服时,薇蕾塔也问过一样的问题。可是艾菈无法说出真正的原因,只好含糊带过。
两人穿过走廊,抵达通往大厅的门前。
艾菈推开门,热闹的人声与绮靡的弦乐声立刻钻入耳里。
被烛光映照得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放眼望去,尽是衣著华贵,穿金戴银的男女。
两人一踏入大厅,门口附近立刻有好几人注意到薇蕾塔。
「请紧跟著我。假如目光对上,只要点头致意就好,不必说话。」
「好、好的。」
艾菈小声地对紧张的薇蕾塔说完,开始在人群中穿梭。
薇蕾塔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艾菈身后。
「喂,那是哪家的小姐啊?」
「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长得真可爱……」
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薇蕾塔更加紧张地低著头,紧跟在艾菈身后前进。
幸好没人上前向她攀谈。两人顺利地朝大厅深处前进。
走了一会儿后,两人来到被好几名男性包围的莉婕身边。
一群人正以莉婕为中心,欢快地谈天说笑。
「莉婕小姐,我把薇蕾塔大人带过来了。」
听到艾菈的声音道,莉婕回过头,见到薇蕾塔后,嫣然一笑。
众人也跟著看向薇蕾塔,薇蕾塔紧张又害羞,显得有点狼狈。
「太好了,你来了。对不起,突然把你找出来。」
「不,没什么的。」
「莉婕大人,这位是?」
「她是我的朋友薇蕾塔。是被我硬是带来参加宴会的。」
莉婕把手放在薇蕾塔的背上,薇蕾塔赶紧挺直身体。
「我是薇蕾塔,请多指教。」
薇蕾塔朝众人鞠躬行礼,男士们也一齐回礼。
「冒昧请问,薇蕾塔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呢?」
「啊,她不是贵族,是平民。」
莉婕帮忙答道。男士们讶异地面面相觑。
「您招待平民的女孩来这样的宴会吗?」
「是的。难得有如此愉快的宴会,所以我希望自己的好朋友也能一起参加。」
「……唔,因为莉婕大人平时就与市民有很深的交流呢。能交到推心置腹的朋友,真不愧是莉婕大人。」
「莉婕大人这种不计较身分地位的宽大胸襟,实在令人敬佩。」
男士们配合莉婕的话,努力吹捧莉婕。
薇蕾塔垂下眼帘,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那么,我和她要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了,先向各位告辞。晚点再聊哦。」
莉婕说完,拉著薇蕾塔的手,快步离开。
「谢谢你过来。我们到外头吧。」
「好的。」
莉婕松开手。两人一起朝通往走廊的出口前进。
但是走没几步,就会有新的宾客上前与莉婕攀谈,两人途中不知停下多少次。
莉婕殷勤有礼地与那些人一一寒暄,聊过两、三句后,才与对方分开。如此不断重覆。
最后,两人终于走出大厅,来到莉婕专用的休息室。
「呼──总算能脱离了。一直被人包围,实在很疲劳。换过衣服再出场会聚集更多人,我都快累瘫了。」
「啊,所以才找我过去吗?」
「唔──其实不是为了那个。」
莉婕说著,朝坐在对面沙发的薇蕾塔探出上半身。
「从我找你到你过来,这之间隔了那么久。你去哪了呢?」
「呃,那个……我一直待在资料室里。」
被莉婕直勾勾地盯著,薇蕾塔忍不住说了谎。
莉婕没有立刻回话,短暂的沉默流过两人之间。
「……原来如此。你一直一个人?」
「是、是的。」
「哦──……」
莉婕的目光从薇蕾塔的眼睛移到胸口。
不久之前,一良买给薇蕾塔的铜坠子正挂在她胸前。
「我也觉得那个很好看。不过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家的资料室有卖同样东西的精品店呢。」
「呜……对、对不起。」
两三下就被看穿,薇蕾塔尴尬地低下头。
唉唉~莉婕刻意叹著气,以夸张的动作靠躺在沙发上。
「你和一良去逛街了?」
「是……」
「真好──两人去看庆祝活动兼约会啊──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如果我是你,当然也会觉得这是邀一良出去玩的大好机会嘛。」
「……」
「嗯?怎么了?」
「没、没有。」
也许是从薇蕾塔的态度中感受到什么吧,莉婕讶异地问道。
薇蕾塔连忙否认,找起其他话题。
「呃,那个……莉婕大人也去过卖这个首饰的店吗?」
「是啊,之前和一良出去玩时也逛过那间店。这是一良那时买给我的。」
莉婕说著,捏起挂在自己胸前的坠饰。
那是小鸟停在树枝上的黄金坠饰。
「很可爱吧?我在店里一眼就看中它了。」
「是的,非常可爱。您总是戴著它呢。」
「嗯,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首饰。你那朵花我也很喜欢,它做工很精美,磨得亮晶晶的,感觉很漂亮。我当时烦恼了很久,不知道到底该选哪个呢。」
「是这样啊。那最后为什么不选这个呢?」
「因为我会与各种身分地位的人见面嘛。依情况,如果我戴的是铜制饰品,会惹人不高兴的。」
「惹人不高兴……?戴的不是昂贵的饰品就不行吗?」
「是啊。」
莉婕以复杂的表情点头。
「对某些人来说,如果我打扮得不够华贵隆重,就等于在轻视他们哦。那会让他们觉得,我是故意看不起他们。」
「……」
「啊,对、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是说,世界上也有那种人啦!」
见薇蕾塔不说话,莉婕连忙解释道。
「既然是一良送我的礼物,我当然想一直戴著。而且你那个是一良第一个拿起来说『这个很可爱』的首饰,其实我也觉得很好看哦。」
「是、是这样啊……」
薇蕾塔拎起自己胸前的坠饰,低头看了起来。
看到她似乎颇为开心的模样,莉婕总算松了口气。
「而且那个坠子也和你那套礼服很搭哦。说到这,礼服的尺寸没问题吗?会不会太紧?」
「啊,没问题。除了胸部的部分有点紧之外,其他部位都还好。」
「……」
「……啊!只、只有刚穿上时觉得有点紧!习惯之后就觉得尺寸很刚好哦!」
「是这样啊……」
两人闲聊了大约三十分钟,等到话题聊得差不多时,莉婕喊了一声「好──」站起身。
「唉,我也该回去了。你要一起来吗?虽然要一直站到天亮就是了。」
「不、不用了,可以的话,我想回去休息……」
「说的也是。」莉婕苦笑著道。
「那你就先回去吧。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那个,请加油。慢走哦。」
「嗯。谢谢。」
薇蕾塔鞠躬说道。莉婕微微一笑,离开房间。
同一时刻。
奥朗德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走在无人的走廊上。
他被过来打招呼的贵族们灌了一堆酒。奥朗德心想「不能再喝下去了」,努力找机会离开大厅。
虽然不到莉婕的程度,但是在跨年晚宴上,也有许多贵族过来找奥朗德聊天。
每当有人过来和他说话,他就会喝乾一整杯酒。因此奥朗德比其他人喝了更多的酒。
应该说,因为工作性质,奥朗德平时就有许多公关饭局,所以养成了被劝酒时一定会喝乾,绝对不会拒绝的习惯。
所以,即使是这种持续到天亮的长时间宴会,奥朗德也仍然喝乾了所有被劝的酒。
「可恶,开什么玩笑。也灌我太多酒了吧……我还没去向纳尔森大人打招呼呢……」
虽然奥朗德的酒量不弱,但是仍然有极限。
他并没有莉婕那种强大到甚至出现「是不是能把酒变成清水」这种传闻的神奇肝脏。
特别是最近,由于一良把调度和管理材料的工作全交给他处理,嫉妒奥朗德一下子变成大红人的其他官僚,故意以『祝贺』之名,行恶意灌酒之实。这就是他落到现在这个下场的主要原因。
奥朗德努力压下呕吐感,驱使著使不出力气的身体,在走廊上寻找空著的休息室。
就在他经过好几间门口挂著『使用中』牌子的房间时,身后房间的门突然打开。
奥朗德回过头,
只见穿著礼服的哈伯站在眼前。
「……兄长大人?您还好吗?您的脸很红哦。」
「哦,是哈伯啊。如你所见,我不太好呢。不好意思,可以陪我在房间休息一……」
见到弟弟,奥朗德的表情松懈下来,可是眼神又立刻变得锐利。
因为他见到躲在哈伯身后,窥探著自己的玛丽。
「……喂,哈伯。你和那家伙在这里干嘛?」
奥朗德冷冷地沉声问道。哈伯露出讶异的表情。
玛丽胆怯地缩在哈伯身后。
「你也真是够了。这家伙是家族之耻,到底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没想到你居然会蠢成这样。」
「兄长大人,您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啊?你不是误会了什──啊!?」
「呀啊!?哈伯大人!!」
哈伯话还没说完,奥朗德就突然冲了上去,朝他的脸狠狠击出一拳。
措不及防之下,哈伯被打得摔进房间,玛丽紧张地跑到哈伯身边。
「我还在想该不会,没想到真的是这样!难道你和父亲大人是同类吗!」
「不、不是的!是我请哈伯大……」
「闭嘴。别让我听到你那刺耳的声音。」
「……」
奥朗德恶狠狠地瞪著玛丽。玛丽猛地一颤,全身发直。
哈伯擦了擦嘴角的血,站了起来。他为了保护玛丽向前踏出一步,瞪著奥朗德。
「玛丽才不是家族之耻。请您收回刚才的话。」
「……你说什么?」
奥朗德也跟著走进房间,粗鲁地关上门。
他以与平时稳重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暴怒表情瞪著哈伯。
「那家伙身上流有奴隶的血哦。贵族的血统里混进了奴隶的血,是多么丢脸的事,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奥朗德质问道。但是哈伯不为所动,反瞪了回去。
「玛丽和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请不要以玛丽本人也无能为力的烂原因找她麻烦。」
「你这家伙!」
奥朗德勃然大怒,再次挥拳打向哈伯。
但是酒力使他行动不稳,早已料到他会挥拳的哈伯,轻易闪过了他的拳头。
「兄长大人,请您冷静一点。在喝醉的情况下那样剧烈活动的话会……」
「啰唆!」
奥朗德再次挥拳,也再次被哈伯轻松闪开。
来不及收势的奥朗德撞上房间里的圆桌,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不过他随即起身,以浑身之力扑向哈伯的腰部。
于是两人一起摔倒。奥朗德骑在哈伯身上,揪著哈伯的领子,提起他的上半身。
「兄、兄长大人!请不要这样!」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蠢才!」
奥朗德怒吼著,用力殴打哈伯的脸。
低沉的碰撞声响起,哈伯嘴角再次流出血液。
「你到底把利维森家当成什么了!?都是因为你们对这家伙特别好,所以别人都私底下嘲笑我们『利维森家和奴隶搞在一起』喔!!就连你也……」
「请住手!!」
就在奥朗德再次举手想揍人时,玛丽冲了上来,抱住奥朗德的右手。
「不要碰我!」
「求求您!请住手!!」
「你这……!?」
奥朗德本想甩开玛丽,没想到右手却像是被箝住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
哈伯趁著奥朗德惊得呆住时,以双手把他推到一旁。
「呜……你、你们……」
跌坐在地上的奥朗德抬起头,目光与被玛丽搀伏著起身的哈伯对上。
哈伯正以冰冷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们这些目光如豆的蠢材……!」
奥朗德愤恨地啐道,用力咬紧牙根。
接著,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出房间。
「不知道一良先生是不是还醒著呢……」
薇蕾塔走出休息室,朝著一良的房间快步前进。
她虽然也想过先换下衣服再去找一良,但又想知道一良看到这身礼服会有什么反应,于是仍直接穿著礼服过去了。
「哇啊!?」
来到转角时,薇蕾塔与刚好走过来的人用力撞在一起。
对方重重摔在地上,听得见头撞到地板的声音。
「对、对不起!您还好吗!?」
「呜……走路都不看……」
奥朗德揉著后脑勺抬起头,发现是薇蕾塔后便住了口。
薇蕾塔也认出了对方是谁,「啊」了一声惊呼道:
「奥朗德大人!真是对不起!您有没有受伤!?」
「……嗯,我没事。只是肿了个包而已。」
奥朗德说著,想站起来,却起不了身。
薇蕾塔赶紧跑到奥朗德身旁,把手放在他身后。
「您还好……啊!您的手在流血!」
发现奥朗德的右手有血,薇蕾塔紧张地拉起他的右手。
「真是对不起!我居然……咦?没有伤口……」
找不到伤口,薇蕾塔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抬头看向奥朗德,又吓了一跳。
「奥朗德大人,您的脸色……您还好吗?」
只见奥朗德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看起来明显有异。
面对薇蕾塔的担心,奥朗德挂起无力的微笑说:
「我只是喝多了而已。我想找房间休息,但是每间客房都有人了。」
「啊,我知道有空著的房间哦,从那头算来倒数第二……」
薇蕾塔回头看著自己刚才走来的方向,再看向奥朗德。
奥朗德正痛苦地喘著气,看起来没办法自己起身。
「我带您过去,请抓住我。」
薇蕾塔说完,把奥朗德的右手绕到自己肩上。
接著把手放在他的腰上,缓缓撑著他站起来。
奥朗德似乎连脚都使不上力,几乎是靠在薇蕾塔身上走。
「……谢谢。真是不好意思。」
奥朗德气喘吁吁地说道,薇蕾塔微微一笑,撑著他缓缓前进。
超过一八○公分的奥朗德和只有一五○公分出头的薇蕾塔,两人身高差距太大,因此薇蕾塔很难支撑住他。不过薇蕾塔仍然确实地扶著奥朗德,在前进中不让他摔倒。
两人默默地走著,来到莉婕刚才休息过的房间。
薇蕾塔打开门,两人一起进入房间。
「这里的话没人会来,可以好好休息。我帮您倒水。」
薇蕾塔让奥朗德坐在沙发上,从架子上拿出银杯。
她把水倒进杯里,交给奥朗德。
「来,这是水。您喝得下吗?」
「嗯……谢谢你。」
奥朗德喝了一口水,无力地靠躺在沙发上。
薇蕾塔关心地看著他。
「您现在觉得如何?会不会不舒服?」
「……老实说,我相当不舒服。很想吐。」
「既然如此,还是吐出来比较好哦。强忍的话,说不定会变成急性酒精中毒。」
听到陌生的字汇,使奥朗德讶异地看著薇蕾塔。
「急性酒……不好意思,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呢。」
「是喝太多酒引起的中毒症状。假如没有好好处理,说不定会导致死亡。还是到厕所……啊,您应该没力气过去吧?我去找脸盆之类的过来。」
「哦,是指喝过头导致真的喝到挂的情况吗?原来还有正式的说法啊。你懂的真多……」
奥朗德突然住口,以手摀嘴,停止动作。
薇蕾塔立刻抓起身边装水果的银盘,把水果倒出来,凑到奥朗德嘴边。
几乎同时,奥朗德哇的一声,开始狂吐。
「没有关系的,请全部吐出来。保持冷静,慢慢呼吸。」
尽管衣服和手都被从盘子溅出来的呕吐物弄脏了,但是薇蕾塔仍然一手端著盘子,另一只手不断地顺著奥朗德的背。
奥朗德连续吐了好几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艰难地喘著气,抬起头。
「呼、呼……妈的,竟然这么……啊!对、对不起!你的礼服……」
「不用在意。您觉得如何了?有好一点了吗?」
奥朗德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道歉,薇蕾塔把盘子放在桌上,温柔地微笑道。
「嗯,好很多了……真的很对不起,还是快叫侍女过来……」
「没关系,我来就好。请您坐著休息。」
薇蕾塔说完,以放在附近的桌巾稍微擦了擦手和礼服,快步离开房间。
不到十分钟后,薇蕾塔提著装了毛巾的水桶回来。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平时的服装了。
薇蕾塔把毛巾拧乾,交给奥朗德。
「请以这个擦脸。啊,您还能动吗?」
「啊,嗯,没问题。谢谢你。」
薇蕾塔开始俐落地清扫起地板上的呕吐物。脸上没有任何不愉快的神色。
奥朗德呆呆地拿著毛巾,恍神地看著那样的薇蕾塔。
「您还好吗?是不是
还觉得不舒服……」
「哦,我已经没事了。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被薇蕾塔投以关心的视线,奥朗德赶紧以毛巾擦嘴擦脸。
薇蕾塔把用过的毛巾放进篮子里,检查地板与沙发。
幸运的是,沙发几乎没被弄脏,可以擦得很乾净。
「我要开窗换气一下哦。因为会变冷,请以这个小毛毯包著身体,忍耐一下。」
薇蕾塔把小毛毯交给奥朗德,打开窗户。
咻咻,雪花和冷风一起涌入房间里。
壁炉的火焰因而摇晃起来,墙上烛台的烛火嗖地被吹灭了。
「失算了……对不起,请稍等一下。」
「没关系。是说你不会冷吗?过来这边坐著吧。」
「咦?不、不必了……」
薇蕾塔反射性地拒绝,奥朗德愣了一下,拍头叫了一声。
「啊,对不起。我身上都是脏东西。哈哈,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奥朗德先生!你还好……好暗啊!?而且好冷 !?」
「一、一良大人!?」
闯进房间的是一良。
只见他腋下夹著临时找来给奥朗德穿的替换用衣物,手上提著木箱,里面放有空水桶和冒著热气的铜制水罐。
而且不知为何,他穿著围裙,袖子卷到手肘之处。
「太好了,你没有因为喝太多而昏迷。我听说你吐了,所以很担心呢。」
一良松了口气如此说道。薇蕾塔跑到他身边。
「虽然不久之前醉到无法走路,但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谢谢您的替换用衣物。」
「我尽量找了尺寸大的衣服,但不确定你是不是穿得下……总之先把窗户关起来好了。」
一良要薇蕾塔关上窗户后,把木箱放在桌上。
他从架子上拿出新的杯子,把热水倒进杯里。
「呃,我记得喝太多时,可以用扶桑花和薄荷解酒……好、好暗啊。」
「对不起,我现在立刻点火……咦?这壁炉没有火叉吗?也没有火钳……」
「没有的话就用打火……不对,拿走廊烛台的蜡烛来点火吧。」
「啊,说的也是。对了,比起花草茶,应该先让奥朗德大人换衣服……」
「糟糕,我都忘了。」
一良放下装花草茶的袋子,把替换用的衣服拿给奥朗德。
薇蕾塔走出房间拿蜡烛,很快地又走回来。
「对不起,我太粗心大意了。这是替换用的上衣……裤子好像没弄脏呢。」
「谢谢……呃,为什么一良大人会在这里……」
「我在厨房帮忙洗碗时,薇蕾塔小姐过来拿水桶,所以我顺便听说了你的事。」
「是、是这样啊?被您看到这种丑态,让您见笑了。但是,我不能让一良大人做这种事……」
奥朗德摇摇晃晃地想起身,一良说著「没差没差」,把他按了回去。
「请别介意那种事。这件事只有我和薇蕾塔小姐知道,请尽管放心。你的衣服会在今晚洗乾净,早上乾了就会还给你。」
一良说道,奥朗德露出打从心底惊讶的表情。
「一良大人竟然亲切至此……真是太感谢您了。」
「想道谢的话就向薇蕾塔小姐说吧。都是多亏了她的机灵,才能让其他人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听一良这么说,奥朗德把目光移向正在点亮灯火的薇蕾塔身上。
发现奥朗德的视线,薇蕾塔朝他微微一笑。
「那么我要泡能醒酒的汤药了。我想你喝完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请等一下哦。」
「一良先生,我去洗衣服了。奥朗德大人就拜托您了。」
「好。我房间的木箱里有吹风机,你用那个把衣服吹乾吧。」
「我明白了。」
薇蕾塔朝奥朗德一鞠躬,小跑步离开房间。
目送薇蕾塔离开后,一良把乾燥的花草装入拋弃式的茶包中。
「这个喝起来有点酸,也许你会觉得味道很奇怪,不过对解酒很有效……啊,你能喝酸的吗?如果不喜欢酸的,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种类可以用。」
「……」
「奥朗德先生?」
由于奥朗德一直盯薇蕾塔离去后的门板发呆。一良歪著头,不解看著他。
「啊,没事……那个,我有件事想请问。」
「什么事?」
「她是一良大人的小妾吗?」
「咦!?不、不是哦?」
一良忍不住停下手边动作,否认道。奥朗德回过神,面带愧色地说:
「抱、抱歉。我到底没头没脑地在问什么啊……那个,因为两位看起来很要好……」
「呃,嗯。」
「既然您已经情定莉婕大人,就不可能看得上其他女性。问这种问题实在太失礼了,真是万分抱歉。看来我仍然醉得很严重呢……希望您别让莉婕大人知道我问了这种问题……」
「呃,我之前也说过了,我和莉婕不是那种关系哦?你误会了。」
「我明白。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请放心吧。」
「不对,你完全没有明白哦?」
在这之后,一良不断否认自己与莉婕之间的关系,但是奥朗德仍误解成其他意思。
数十分钟后。
喝了许多花草茶后,奥朗德完全复活了。
原本涨得通红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原本有点失常的言行也彻底变回原本的样子。
奥朗德放下茶杯,呼地喘了口气。
「感谢一良大人不吝分享如此贵重的草药。没想到居然有如此灵验的药……都是托了这种药的福,我才能完全恢复。」
「太好了。请回家好好休息吧。要多注意保暖哦。」
「不,我要回宴会会场。我还没问候完呢,必须快点动身才行。」
「咦?你还要去吗!?我觉得你还是回家休息比较好……」
一良惊讶地说。奥朗德带著苦笑起身。
「不,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回家……一良大人,您不出席宴会吗?」
「呃,因为我不习惯那种场合……」
「原来如此……那个,请问到现在为止,您连一次都没有去会场露脸过吗?」
「嗯,我一直在厨房帮忙洗碗。」
「是、是这样吗……但是,您至少该去跟莉婕大人见个面……」
「唔……可是去的话会变得很麻烦,还是别去好了。」
「很麻烦……唔,的确是这样。」
奥朗德能够理解地点点头,不过又担心地看向一良。
「但是,莉婕大人现在肯定一个人被众多男士包围,正感到十分辛苦。我认为您至少应该到会场上,远远地向她挥个手比较好。」
「不,我还是……」
「不然的话,请一良大人在门口等著。由我到莉婕大人身边告诉她您的事。等她看过来时,您再对她挥手吧。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奥朗德说著,拉起一良的手。
「咦!?不用吧。我们每天都会见面,不必特地做那种事啦。」
「不行,这和那是两回事。就算您是一良大人,唯独今天请您照我的话去做。」
一良满脸困惑地被奥朗德拉起来。奥朗德苦笑道:
「一良大人,女人这种生物啊,对这种小事会记得特别牢哦。不管过了几十年都会记得,您千万不能小看这种事。」
「没有啊,我没有小看的意思。」
「总之我不会害您,您就当成被我骗了,姑且听我的话吧。」
奥朗德拉著一良的手,半强迫地把他拖出房间。
这时候,薇蕾塔正在飘著雪花的中庭洗衣场中,一个人洗著衣服。
她唰唰地刷掉衣服的脏污,把水拧乾,放进篮子里。
薇蕾塔吹了吹冻僵的手指,喘了口气,回头看向宅邸。
紧闭的门板后方,隐约传来人们欢乐的喧哗声。
「唉……本来想让一良先生看我穿礼服的样子呢。」
薇蕾塔有点失落地说著,慢步走回宅邸。
正当她想打开通往建筑物内的门时,门被猛地打开,一道娇小的人影窜出。
咚的一声,对方的额头狠狠撞上薇蕾塔的鼻子。
「呀啊!薇、薇蕾塔大人!对对对不起!」
「呜……今天一直都这样……」
薇蕾塔泪眼汪汪地按著鼻子,看向撞上自己的人。
「……玛丽?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对方是提著水桶的玛丽。
只见她眼睛红得像刚哭过一样,表情也很忧郁。
「没、没有,那个……」
「……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是。」
薇蕾塔走入宅邸后,关上门,看著玛丽。
她正想问玛丽怎么了,接著便发现玛丽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染著点点红斑的手帕。薇
蕾塔惊讶地看向玛丽。
「那是……血?」
「……」
「你哪边受伤了吗?还是有谁受伤了?」
「……哈伯大人……他……」
说到这里,泪水从玛丽眼眶渗出。
薇蕾塔握住玛丽的双腕,稍微弯下身体,让自己的视线与玛丽同高。
「哈伯先生受伤了?很严重吗?」
玛丽用力摇头作为回答。
「没有很严重,是吗?」
见玛丽点头,薇蕾塔松了口气,放开玛丽的手。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数十分钟前见到的、奥朗德带血的拳头,浮现在薇蕾塔脑中。
「……那个,难道说──」
薇蕾塔说到这里,又打住话语。
就算奥朗德和哈伯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问了又能怎么样呢?能帮上什么忙吗?
只会让玛丽更难受而已。
这想法从薇蕾塔脑中闪过。
「……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啊……」
正当薇蕾塔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玛丽已经以袖子擦去眼泪,朝薇蕾塔一鞠躬,走出门外了。
薇蕾塔呆站了数秒,轻轻摇了摇头,朝一良的房间走去。
隔天早上。
一良与薇蕾塔在正门等著奥朗德。
许多眼下有黑眼圈的贵族们,纷纷从广场搭车离去。
每个人都满脸倦容,就算只是寒暄道别,也看得出来他们的肌肉早已笑僵了。
其中还有人因为喝太多,脚步跄踉,必须靠侍者搀扶,才有办法坐上马车。
「唔,这就叫尸横遍野吧……贵族也真辛苦。」
「因为大家从昨晚就一直喝到现在呢……」
一良与薇蕾塔也整晚没睡。两人一起在一良房间吹乾奥朗德的衣服后,到厨房帮忙洗碗。
侍女们也全部出动,或是做菜或是洗碗;除此之外,还要照顾喝太多而身体不适的贵族,整栋宅邸有如战场。
现在仍然很有精神的人,只有拿了主子的零用钱,在城里大玩特玩后,在旅馆睡饱的侍者与佣人而已。
「一良!」
一良与薇蕾塔正在眺望著广场上的景象,莉婕笑容满面地从屋子里跑到两人身边。
虽然她也稍微带著一点黑眼圈,但是比起其他贵族,算是非常有精神了。
「哦──辛苦了。你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嘛。」
「嗯。虽然有点想睡,不过还可以。」
「真厉害。到今早为止,你总共喝了多少酒啊?」
「唔──三○杯左右?我也不太记得了。」
「这、这也喝太多了吧?你真的不要紧吗?」
「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啦。假如同一个人倒两杯以上的酒给我,我就会倒两倍的酒回敬对方,所以大约到半夜之后,除了第一杯之外,就没人来找我敬酒了。现在我已经酒醒得差不多了。」
「你的肝脏未免太威了吧……是说既然你酒量这么强,除非有什么状况,不然很难喝醉吧。」
「是啊。这件事我很有自信哦。对了,听我抱怨一下啦,快天亮时,我回我专用的休息室。发现不知道被谁进去过了,而且还吐在里面的样子,房间都是一股怪味。实在是烂死了。」
「呃、呃,那还真惨呢。」
三人正聊著,此时奥朗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一见到三人的身影,立刻笑著走近三人。
虽然脸上微带倦色,但他的身体状况似乎还不错。
奥朗德先是恭敬地向莉婕低头致意,接著看向一良。
「一良大人,昨晚谢谢您了。」
「你也辛苦了。已经和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了吗?」
「是的。托一良大人的福,我才能顺利地跟所有人问候一轮。」
「奥朗德大人,这给你。」
薇蕾塔把装著衣服的布袋交给奥朗德。
「嗯,谢谢你。昨天真是不好意思。」
奥朗德伸手接过衣服,薇蕾塔瞄了他的右手一眼。
果然没有任何伤口。
「今天应该能好好休息了吧?」
「是的,我也打算这么做。不过下午还是得出门才行。」
一良惊讶地瞪大眼睛。
「下午又要出门?至少今天该休息一整天吧。」
「没问题的。这种情况我已经很习惯了。谢谢一良大人的关心。」
奥朗德爽朗地微笑道。
接著他向三人点头,说了一声「我先告辞了」,便走向自己的马车。
「咦?这不是一良吗?」
三人闻声,朝宅内的方向回过头。
见到认识的人,一良与薇蕾塔「啊!」地叫了一声。
「勒格罗先生?你为什么在这里?」
眼前的人是勒格罗,他穿著比其他贵族更华贵的服装。
而且他身边跟著将近十名的卫兵与仆人。
莉婕一认出对方是勒格罗,立刻挺直身体,恭恭敬敬地向对方行礼。
看到莉婕的态度,一良和薇蕾塔大约猜到是什么状况,也赶紧向勒格罗行礼。
「什么为什么,因为要出席宴会啊……慢著慢著,用不著那么毕恭毕敬啦。」
「啊,你等一下!」
勒格罗不以为意地说,缇娜急忙地从他身后露脸。
两人的四个孩子跟在她身后,正不可思议地交互看著一良与自己的母亲。
缇娜发现一良与薇蕾塔的存在后,面露惊讶之色。
「嗯?……啊!」
缇娜一高呼出声,勒格罗总算发现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贵族们的视线,露出「糟糕」的表情。
他连忙装出严肃的模样,再次看向一良。
「不,失礼了……昨晚的事,本人想过一阵子后做回礼,盼诸卿抽空前来王都。」
「是?」
这个没头没脑的说法,使一良不禁发出疑问。
勒格罗无视困惑的一良,转过身带著随从朝广场上待机的马车走去。
见莉婕恭敬地弯腰低头送行,一良和薇蕾塔也跟著照做。
「……等一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那个人的啊?」
等了一会儿,莉婕抬起头,随即向一良问道。
「没有啊,我们昨晚到街上吃饭时,刚好和他们同桌。难道说他是什么大人物?」
「不只是大人物,他是第一王子勒格罗殿下哦。是我们国家的王子殿下。」
「「咦!?」」
一良与薇蕾塔同声惊叫。莉婕理解地点点头。
「昨晚宴会刚开始时,因为王子和王妃没有到场,所以派了很多人去找他们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难怪他们直到深夜才露脸。」
「扔下宴会,偷偷溜跑到外面去玩吗?」
「是啊。虽然说殿下结婚后变得安分许多,但是听说他年轻时,扔下政务不知溜到哪里去玩,根本是家常便饭哦。居然扔下这么重要的宴会偷跑出去,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这还真猛耶……」
「缇娜小姐也是公主吗……」
「缇娜小姐?」
听到薇蕾塔的自语,莉婕问道。
「就是跟在勒格罗殿下身后的女性。」
「那位是露缇娜王妃殿下哦。缇娜应该是假名吧。」
「啊,原来如此……不过,勒格罗殿下用的是本名呢……」
「是说,就算用本名,也没人会认为他是王子吧。而且他八成也不在意被人知道。说不定根本什么都没想吧。」
「……难道说,你不喜欢他?」
察觉莉婕言语带刺,一良如此问道。
莉婕一惊,赶紧让原本愈来愈严厉的表情缓和下来。
她抬眼看著一良,以「搞砸了」的表情问道:
「……我表现在脸上了?」
「表情和口气都泄露出来了。」
「呜──……」
莉婕气馁地垂下肩膀,又战战兢兢地抬眼看向一良。
「因为……人家看不下去嘛。那种完全不考虑自己的立场,只顾著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态度。」
「……唔,也就是说,你认为他应该多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分地位再行动?」
「嗯。」
莉婕点点头,朝勒格罗的方向看去。
勒格罗正站在马车前和孩子们说话。
「自己的立场受到许多限制,因此想放开一切随心所欲地生活──这种心情我很瞭解。但是不能因此对父母和部下造成困扰,不是吗?如果他的地位是有人能取代的也就算了,但是没人能代替他坐上那个位子。所以他应该至少要随时提醒自己,他身上背负著多么重大的事物。」
「……」
「怎、怎么了?」
发现一良凝视著自己,莉婕一头雾水地看著他。
「没有啦,我在想,你的个性果然很认真。」
「……呜呜,早知道就不说了。」
「咦?为什么?」
「呜──……」
两人聊到一半,原本在和
勒格罗说话的两个孩子,朝一良三人小跑步过来。
是昨晚坐在一良与薇蕾塔身旁的双胞胎姊妹露露娜和洛洛娜。
两人来到一良与薇蕾塔面前,向他们一鞠躬。
「一良大人、薇蕾塔大人,父亲大人有话要我们转达。」
「他说刚才很对不起。」
「欢迎两位随时到王城玩。」
「他会带您们去平民区吃美味的水果塔。」
「最好选在水果特别美味的秋季中旬来。」
「就算不是秋天,当然也很欢迎两位前来。」
「啊,好,我知道了。」
「请帮我们转达勒格罗王子,说我们非常感谢他。」
姊妹俩一人一句地说完,听到一良与薇蕾塔的回答后,两人一齐露出微笑。
接著她们再次一鞠躬,手牵著手朝勒格罗等人搭乘的马车跑了过去。
「……怎么说,别说是王族的感觉了,他们连贵族的感觉都没有呢。」
「是啊。不过他们一家人看起来感情很好,感觉很幸福呢。」
「……」
与笑咪咪地看著双胞胎离去的两人不同,莉婕微微皱起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