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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共有四人。
两名圣骑士——蕾梅迪奥丝•卡斯托迪奥与古斯塔沃•蒙塔涅斯——似乎是战斗后直接前来,身上铠甲满是血污;另外是负责整合幸存神官,能使用到第三位阶的中年人——西瑞亚科•纳兰永祭司,以及王兄卡斯邦登•贝萨雷斯。
有两个人之前置身战场,有一个人则是持续医护伤兵;这三个人造成王兄的房间满是血腥味。
蕾梅迪奥丝更是连头盔都没摘下,用这身打扮来到王兄房间简直不像样,甚至可说是失礼,但卡斯邦登对这点似乎不以为意,表现出平静自若的态度。
然而跟这点无关,室内的氛围糟到极点。不只臭气薰天,气氛更是糟透了。由于气氛实在太沉重,让人甚至觉得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都显得暗沉。
一群从压倒性劣势反败为胜的人,不应该呈现出这种氛围。
在沉重的沉默中,最先开口的是卡斯邦登。不,除了他以外,谁能主动开口?
「那么让我听听损害状况吧。」
「是,约有六千名民兵上战场,其中约有两千四百人死伤。」
「……容我补充副团长阁下所言,其中伤兵大约有一千名。神官正在为他们疗伤,但大约有一半可能抢救不及而丧命。」
「……然后是幸存的半数圣骑士,以及八名神官死亡。」
听了古斯塔沃所言,卡斯邦登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对抗那支亚人类大军……虽然不能说只有这点程度已是大幸,但我们应该感谢只有这点伤亡,还是为了这么多人死伤而感到悲痛——」
「后者。」
蕾梅迪奥丝低声打断卡斯邦登说话。
「后者。」
「……卡斯托迪奥团长说得对,让我们哀悼如此严重的伤亡吧。」
听见卡斯邦登这么说,古斯塔沃与西瑞亚科目光低垂。
他们知道对抗亚人类四万大军,圣王国解放军兵微将寡,还能有这么多人生还是多大的奇迹——虽然是人力所为。然而,他们明白现在讲这些扰乱状况也无济于事,所以才有这种态度。
「布阵的亚人类军队也是魔导王打倒的,对吧?」
「是的,由于当时正在防卫城墙,情况混乱而缺乏目击情报,因此详细情形不明,但据闻是一群神秘不死者捣毁了敌营。」
「原来如此,这与魔导王告诉我的内容相符。他说他派创造出的不死者去扫荡敌营——但那可是支大军啊。既然这样,也许可以相信他能赢过亚达巴沃?」
卡斯邦登瞄了蕾梅迪奥丝一眼,但她只是臭著脸不说话。圣王国最强圣骑士散发出的刺人氛围,对弱者而言只是恐惧的对象罢了。卡斯邦登转开视线,看向古斯塔沃,他歉疚地再度低垂视线。
「唉……我能够将一切……将这个国家的一切赌在他身上吗?还有——我是否该考虑到魔导王败给亚达巴沃时的状况?发生那种状况时,有人能提出次佳对策吗?」
沉默就是答案。在这当中,蕾梅迪奥丝开口:
「既然如此,去找飞飞过来如何?」
除了蕾梅迪奥丝之外,其余三人都面有难色,你看我我看你。
蕾梅迪奥丝大概以为这个是好点子,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们有更好的主意吗?好歹强过那种不死者吧?」
「……团长,现在讨论的是当魔导王落败、死亡时的状况。在这种状况下,去魔导国寻求更多援军是很危险的。」
西瑞亚科一面抚摸开始斑白的胡子,一面说:「倒也不一定。」
「请等一下,副团长阁下。团长阁下的想法的确危险,但不是一步坏棋。不妨谎称魔导王遭到亚达巴沃囚禁,以叫出飞飞如何?」
「祭司阁下,这样做太危险了。即使飞飞战胜了亚达巴沃,一旦谎话被揭穿,恐怕会引发战争。好的话就是我国形象坠落谷底,坏的话飞飞也很可能成为亚达巴沃第二,指挥魔导国不死者军团攻打我国。」
「说得没错,两位。而且最糟的是,这样一来魔导国就有正当理由谴责我国了。」
听了卡斯邦登的说明,蕾梅迪奥丝偏偏头。
「我国与魔导国并不相邻,应该不要紧吧?」
「……卡斯托迪奥团长的想法真是偏激,我不想采取将来会造成危险的对策……话虽如此,我也想不到好点子,两位如何呢?」
西瑞亚科与古斯塔沃都回答他们想不到。
接下来一段时间,沉默支配著房间。
最后,卡斯邦登轻声说:
「……目前就先各自回去想想看吧,毕竟只要魔导王为我们打倒亚达巴沃,一切就没问题了。」卡斯邦登啪地拍了一下手。「好了,那么进入下一个议题,亚人类带来的军粮怎么样了?我们也能正常食用吗?如果能吃,大约可供应几餐?」
本来击退亚人类军队的是魔导王,所以战利品应该归他,但他答应免费送出全部物资。
古斯塔沃回答了问题,他也受任为这些杂务的负责人。
「回殿下,看样子可以食用的粮食很多,例如硬面包或蔬菜等等。魔导王的不死者攻击让我们乾乾净净地获得了这些粮食,所以保存状态非常好。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粮食必须稍作调查才会知道,例如闻起来有酸味的凉拌蔬菜等等。」
圣王国也有酸味的食物,只是以亚人类的粮食来说,也许有的种族食用腐烂食物,因此古斯塔沃表示必须先行调查。
「只有一个问题,就是肉类料理。」
「你的意思是?」
古斯塔沃对卡斯邦登露出阴沉的表情。
「有一部分混杂了疑似人肉的肉类。我们只是从形状判断,因此无法断言。也许吃过就能有所了解,但我们可不愿意试吃。」
「肉的份量有多少?」
西瑞亚科一脸嫌恶地询问。
「似乎有很多肉食亚人类,所以份量很大。就目测来说,运送来的军粮恐怕有一半是肉。」
「什么!供应四万兵士的军粮有一半是肉?」
蕾梅迪奥丝厌恶地怒目攒眉,但情有可原。
假设亚人类一天要吃一公斤的肉,那就是四十吨。假如有两星期的份量,就多达五百六十吨。这样一来——王兄以手遮住了脸。
「……其中有多少取自于人?」
「这就无从得知了,一个一个调查要花时间,有些甚至失去了原形……」
「在今后发展无法预测的状况下,白白丢弃粮食实在可惜。我是希望能分辨出人肉与其他肉类,但是……纳兰永祭司阁下,能不能用魔法解决?」
「非常抱歉,王兄殿下。我们不会那种魔法,窃以为各位圣骑士也一样。」
看到古斯塔沃点了个头,卡斯邦登叹一口气。
「魔法也并非万能,是吧。那么能否让亚人类俘虏试吃进行调查?」
「死者应该入土为安,如果里面含有人肉,我认为应该安葬。」
「话是这样说,卡斯托迪奥团长……蒙塔涅斯副团长认为呢?」
「是!关于这点,我也赞成团长的意见。我想如果要把桶子里的肉全部检查一遍,有再多时间都不够用。与其这样,不如将时间与劳力花在更重要的事上。」
「的确……我知道了。那么关于亚人类带来的肉,有任何疑虑就丢掉吧。下一个议题,亚人类的武具怎么样了?」
关于武具也是一样,魔导王愿意免费赠送。只是他说如果圣王国感谢他,希望能用某些形式回报,所以如果圣王国有物品可以提供,届时就非得交出来不可。
只要能击退亚达巴沃或是夺回王都,卡斯邦登已经在这几人面前提过,有意将王室财宝赠与魔导王。
「首先需要花时间从亚人类尸体上剥下武具,同时埋葬尸体,所以尚未仔细调查武具品质……祭司阁下,假若该地生出亚人类的不死者,他们会变成魔导王的属下吗?」
生命大量死亡的地点,常常容易诞生出不死者。一万多名亚人类死亡的地点正符合了这个条件。
西瑞亚科被这么一问,露出由衷困扰的表情。
「不清楚,我真的不清楚。只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状况,所以我认为必须火速处理尸体,同时清洁该地。我们是打算自己努力处理,但如果有困难,希望可以请圣骑士提供协助。」
「嗯,交给我们吧。别看我们这样,对付不死者可是驾轻就熟的。」
「不愧是卡斯托迪奥团长,真是可靠……要是圣王女陛下或葵拉特大人在的话,该会有多……」
听见西瑞亚科越讲越无力的话语,所有人都陷
入沉默。
经过一段简直宛如默祷的时间后,卡斯邦登开口:
「……啊,对了,蒙塔涅斯副团长。魔导王似乎有意将魔法道具带回国内,所以麻烦你们将魔法道具分开。当然,如果查出是圣王国的物品,魔导王表示愿意让出。」
「属下明白了。不过,我们能分辨自己拥有的剑或铠甲,但其他物品就很有困难了,请找一位对魔法道具有所了解的人士协助我们。」
「王室代代相传的道具的话我略知一二,至于宗教方面的道具——」在卡斯邦登的目光下,西瑞亚科点了点头。「——那么,再来就试著从民众当中徵求志工吧。话说回来,真是意想不到。不,应该说超乎想像才对?必须感谢魔导王的力量高出了我们的想像才行。」
在场集合的四人没有人表示异议,沉默当中,卡斯邦登再次代表众人开口:
「有魔导王的力量,这座都市才能免于沦陷。」
一阵咬牙切齿的声响明显传来,卡斯邦登困扰地看了看古斯塔沃。
「事后我必须代表圣王国,前去向他表达谢意,届时希望诸位也能同行……总而言之,在魔导王的帮助下赢得胜利,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是因为有我们尽力奋战才能办到,不要忘了。」
蕾梅迪奥丝的一句话让室内空气为之冻结。不对,只有两个人冻结,就是古斯塔沃与西瑞亚科。
古斯塔沃的嘴巴像鲤鱼般一张一合,试著为自己上司的出言不逊赔罪,但似乎想不到好办法。
「……说得对,卡斯托迪奥团长。若不是有你们与民众誓死奋战,这场战斗不可能获胜,这是事实。」
看到蕾梅迪奥丝点头,卡斯邦登继续说:
「而且——事实是没有魔导王的话我军已经败北,而他独自获得胜利也是事实。我有说错吗?」
蕾梅迪奥丝粗鲁地摘下头盔,往墙壁摔去,发出一阵刺耳巨响。
「殿下!出事了吗!」
门扉打开,在外面担任警卫的圣骑士冲了进来。
「什么事都没有,你在外头待命吧。」
圣骑士的视线在蕾梅迪奥丝掉在地板上的头盔与她的表情之间来回,大概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表示了解之后就静静走出了房间。
「卡斯托迪奥团长,请您镇定点,冷静处事。」
「这叫我怎么镇定!来到这里的一路上,几乎所有民众都只感谢魔导王一个人!简直像是靠那家伙一个人的力量获胜似的!那家伙明明只是中途参战,不是吗!在那之前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能有这场胜利!人民、圣骑士、神官——不分男女老幼,是有著众多牺牲才能获胜啊!」
蕾梅迪奥丝瞪著卡斯邦登。
「绝不是那家伙一个人的胜利,这不是事实!」
「团长!」
面对王兄卡斯邦登竟敢有这种态度,古斯塔沃已无法隐藏恐惧之情。蕾梅迪奥丝原本就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人,但至少还没笨到不知道谁的地位比自己崇高。然而现在不同了,她简直就像一头受伤,痛苦发狂的野兽。
「那具臭骷髅,最后竟然还在天上到处飞来飞去,炫耀自己的功劳!对那家伙而言,这场战斗难道只是儿戏吗!」
「……卡斯托迪奥团长,你想必是目睹了众多百姓死亡,正在心烦意乱吧。稍微休息一下如何?」
对于卡斯邦登的成熟应对,古斯塔沃投以感谢的眼神。
「在那之前,我想到一件事了。亚达巴沃与魔导王必定是一伙的。」
除了蕾梅迪奥丝之外,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你会这样说,想必是有什么证据吧,团长阁下。」
西瑞亚科视线冰冷地看著蕾梅迪奥丝。考虑到她至今的行动,冷静分析起来,怎么想都只是为了诬蔑可恨的魔导王才这么说。明明现在不是依个人好恶做判断的时候。
「整件事只有他一人获利,不是吗?不管是亚人类还是圣王国人民都死伤惨重。那家伙这样做是为了有朝一日——为了让魔导国占领我国与丘陵地带,而先行减少战力。所以那家伙才会跑来这里!」
「……原来如此,从利益的观点来看,确实可以这么说。两位有什么看法吗?」
对于卡斯邦登的询问,古斯塔沃一面蹙眉一面说:
「魔导王之所以来到圣王国,是因为我们前去央求他。而且让两人交战,不是团长的主意吗?」
「……我忘了。那么苍蔷薇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也是一伙的,若不是那家伙那样说,我们也不会去魔导国。若不是有那番建议,我们应该会求助于帝国或教国才对。况且就算不讲,那家伙搞不好也会跑来喔?」
唉。卡斯邦登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卡斯托迪奥团长,你的推测是以对自己有利的答案为出发点,看来你只是为了得到答案,而四处弥缝矛盾之处罢了。据说魔导王想得到女仆恶魔,这点如何解释?」
「……恕我做出不符合祭司身分的发言。他所说的女仆恶魔,据说身怀惊人的强大力量。既然如此,魔导王会想弄到手似乎也可以理解。一般认为恶魔不需饮食,并且没有寿命概念。若能支配强大的恶魔,也许比获得一支军队更有价值。」
「这么一来,可以说魔导王是估计能收到十足利益,才会提出愿意帮助我国了。作为治理一国的国君,会这样行动是理所当然。」
「可是,根本没人见过那个女仆恶魔,不是吗!」
相较于激动大叫的蕾梅迪奥丝,卡斯邦登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可怜的孩子。
「卡斯托迪奥团长,我是希望你能基于理性跟大家做讨论,而不是感情用事……但看来你有点累了。你就去休息吧,这是命令。」
蕾梅迪奥丝涨红了脸还想喊些什么,但卡斯邦登抢在她之前继续说:
「然后我命你去探望伤兵。你有前线指挥官的职责在身,对吧?」
「……知道了。」
蕾梅迪奥丝捡起头盔,走出房间。
一种无法言喻的松弛气氛流过室内,就像台风过境后收拾残局的疲劳感,以及灾难过去的解放感混合而成的气氛。
然而,只有一名男子还没解脱。
「王兄殿下!卡斯托迪奥团长那般无礼,实在万分抱歉!」
古斯塔沃低头赔罪,卡斯邦登对他露出了苦笑。
「你也真是辛苦了。不过,你或许也该考虑一下今后的事喔。我无法想像这场战争结束后,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要是能找到妹妹……找到圣王女陛下就好了,只是……圣王女陛下在卡林夏之战发生了什么事,你有听卡斯托迪奥团长说过什么吗?」
古斯塔沃负责辅佐蕾梅迪奥丝,因此他听蕾梅迪奥丝本人说过,而对卡斯邦登做说明时,他也在场。
即使如此,卡斯邦登却重问了他一遍,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在怀疑蕾梅迪奥丝是否向自己报告了假消息。
「……王兄殿下,卡斯托迪奥团长初次与殿下会面时报告的内容,与我所听到的内容相同。」
她声称自己被爆炸的冲击波震飞,醒来时没能找到圣王女与妹妹——葵拉特•卡斯托迪奥。据她所说,圣骑士、冒险者或神官的尸体遍布各处,但其中没有两人的尸体。
「这样啊,看来我有点多疑了……再说我也不认为卡斯托迪奥团长是能耍心机的人。如果是被那些家伙抓住,那还算好的了。假如已遭到杀害……将来在王位继承方面会有麻烦。」
西瑞亚科疑惑地问道:
「届时不是由卡斯邦登殿下坐上圣王的宝座吗?」
「你在说客套话吗?的确,如果是平时妹妹意外亡故,或许会是如此。但现在情况不同,一边是国力疲乏的北境,一边是握有战力的南境。比较之下,可能由南境推举的人物成为圣王。我就明说了,甚至有可能由南方大贵族成为圣王。」
「您说什么!」
西瑞亚科的惊讶反应让卡斯邦登面露微笑。
「没必要这么惊讶吧……好了,关于方才蒙塔涅斯副团长所提到的,如果事情继续顺利发展,南境贵族最先要求的,恐怕会是命令蕾梅迪奥丝•卡斯托迪奥蛰居,负起全部责任。」
「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我倒想问蒙塔涅斯副团长为什么认为不会?没能保护好圣王女陛下的圣骑士团,不正是个恰当的出气筒吗?当然并不只如此,她单枪匹马就能胜过一支军队,既然这样,战斗的基本不就是先拔除敌人的獠牙吗?」
「敌人!究竟是谁的敌人?」
「南境贵族的敌人,换言之就是圣王女派。蕾梅迪奥丝•卡斯托迪奥是圣王女陛下的亲信,那么她率领的圣骑士团又
怎能脱得了关系?」
「这样一来,葵拉特•卡斯托迪奥大人率领的神官又会变成怎样呢?」
「可能会换成一些与南境沾亲带故的神官统领,不过……这就难说了。神官使用的魔法是生活不可或缺之物,我想谁都知道让无能之辈做领导有多愚蠢,然而人类有时偏偏会做出谁来看都觉得愚蠢的行为。」
「王兄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蒙塔涅斯副团长,你是指什么?怎么做才能让她免遭禁闭处分?还是如何避免让圣骑士负连带责任?」
「属下是问怎么做对圣王国的未来更好。」
「……那么必须找到妹妹,其次是立下等于解救了我国的功绩,受到民众全面性的赞扬。例如不借助南境的力量,只凭我等之力驱逐敌人等等。」
「办不到的……没有魔导王的力量,绝不可能获胜。」
古斯塔沃忍不住说出丧气话,卡斯邦登耸了耸肩。
「但这点事情我们必须做到,否则战胜之后南境必定对我方施加压力,届时我方会无法承受。噢,对了,再来就是如果南境与北境受到同样的损害也行。总归来说,只要能保持力量平衡就没问题了。」卡斯邦登仰望天花板。「假如更早之前与南境寻求和解,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她那人的理念太仁慈了……卡斯托迪奥团长刚才浑身带刺,但我能明白她的心情。在这次战斗中,只有魔导王打响了名声。一个弄不好,难保不会形成由魔导王兼任圣王的状况喔?」
怎么可能。两人虽然如此想,但都无法否定。
「好了,那么来讨论接下来的作战计画该如何拟订吧。我本来是希望卡斯托迪奥团长也在场的,她会抗拒上级的命令吗?」
「……只要符合我国的正义思想,窃以为不会有问题。」
「我懂了……我个人认为应该四处袭击收容所,这是因为……」
卡斯邦登开始说明。
进犯的亚人类军势约有十万。
由于没有收到与南圣王国对峙的亚人类展开行动的情报,因此按照推测,这次来犯的四万军势,应该是留在北方管理收容所的兵士中的一大部分。
「我也赞成您的意见,我军可以袭击守备薄弱的俘虏收容所,一面各个击破,一面增强我军力量。我认为这是一箭双雕的作战。」
「很高兴你表示赞同,蒙塔涅斯副团长。纳兰永祭司觉得呢?」
西瑞亚科也同意卡斯邦登的提案。
「这座都市有魔导王在,应该能确保安全无虞,因此我希望能让圣骑士四处袭击收容所……办得到吗?还有一件事,袭击之际我想请卡斯托迪奥团长留下来,我希望由她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谢谢您!王兄殿下!」
「我应该没说什么值得你道谢的话吧,蒙塔涅斯副团长。」卡斯邦登先是面露微笑,然后正色道:「……我国最强的圣骑士不与你们同行,就表示假如收容所里有能与那个豪王巴塞匹敌的亚人类,你们甚至可能全军覆没喔?」
「能否由我等决定袭击哪座收容所?」
「当然了,由你们决定吧,不用勉强袭击危险性高的大型收容所。」
「遵命,那么我想只由我们前往就行了。」
「蒙塔涅斯副团长阁下,可否让我等神官也派出几名能战斗的人同行?」
「哦哦!那真是求之不得。」
「很好,那么请各位一两天内就出发吧。」
●
安兹以「高阶传送(Greater Teleportation)」飞往纳萨力克地表区域的木屋前。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等待安兹的,可以看到雅儿贝德、迪米乌哥斯以及露普丝雷其娜已经站在那里。
雅儿贝德与迪米乌哥斯自然是受到安兹呼唤而来,至于露普丝雷其娜应该是正好在木屋值班。
基本上来说,安兹将卡恩村的大小事务交给露普丝雷其娜处理,所以木屋应该不用她排班,不过大概不一定吧。
说不定今天原本是别人轮班,但因为一些事情无法前来,所以临时派露普丝雷其娜过来。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棒了。因为这就表示制度安排妥当,当有人因为火急任务等状况而使得排班出现空缺时,能够立刻补充人员。
(……可是,等等喔。)
昴宿星团成员虽然各自拥有全然不同的事务能力,但作为女仆的能力全都相同,像这样换人代理业务想必不是问题。
不过也有一些人才无法取代,像是各楼层守护者或守护者总管,能力完全专业化的NPC,也许有时也会因为某些理由而非得找人代班。更何况安兹本身早就在想,总有一天要著手导入休假制度。
(什么事情都叫潘朵拉•亚克特代理也很危险。)
讲得极端点,假如安兹本人不在了,会怎么样?例如遭人囚禁或者是魅惑时,他是觉得不至于因为没有自己做决策,整个组织就无法营运,但雅儿贝德与迪米乌哥斯说不定都认为「安兹大人不可能发生那种状况」而没有设想过意外状况。
(有认真考虑的必要,而且要尽快。)
安兹严肃地命令深深低头的三人抬起头来。
「许久不见了,迪米乌哥斯。」
「是!」
事实上,安兹为了圣王国的事情天天头痛,每天都在想著迪米乌哥斯,所以并不觉得很久没见到。但实际上是有一阵子没碰面了。
「话说对于我为什么那样做,你应该很有疑问吧。我很想回答你,不过站在这里不好说话,换个地方吧。」
安兹带头走进木屋。
此处准备了移动用传送镜,可以从这里大幅缩短移动距离,不过今天不使用。
屋子中间放了张桌子,两边面对面各放了两把椅子。安兹习以为常,毫不犹豫地走向上座。不去坐上座会弄得很麻烦,这他有过好几次经验了。以前有一段时期,他每次都要边想上座在哪里边坐椅子,但现在已经熟到不用思考就能走向上座。
站到椅子前面后,露普丝雷其娜立刻将椅子往后拉。
老实说,安兹觉得不过就是把椅子,他自己可以拉;但他观察过吉克尼夫,彻底理解到身为支配者,让属下工作也是很重要的。话虽如此,安兹身为中产阶级,实在没办法像他那样事事让人代劳。
安兹顺利坐到椅子上后,雅儿贝德与迪米乌哥斯不坐椅子,跪在地板上。露普丝雷其娜绕到两人身后,也学他们的做法。
「——准你们两人就座。」
两名守护者异口同声地推辞,安兹要再次向两名守护者做出许可,两名守护者讲一大篇感谢言词后,才终于在安兹对面的座位并肩坐下。露普丝雷其娜在两人背后采取立正站好的姿势。
(又长又费时,就不能再……改进一点吗……不对。)
「那么接续刚才的话题吧,我明明说过不需要放任何人一马,却又解救了圣王国的人民,你想必很有疑问吧?」
「不,没有那样的事。」
(————咦?为……为什么?)
迪米乌哥斯一副感佩之至的态度左右摇头。
「安兹大人的所作所为全是对的,我想安兹大人会那样做,必定有著我所无从想像的好处。」
「说得对极了,只要安兹大人认为应当如此,那就是正确的。」
(————咦?)
听到雅儿贝德接著说出的话,安兹的表情完全冻住。当然,他脸上不会浮现任何表情。
眼前的两名守护者——而且是纳萨力克拥有最高智慧的两人互相点头,令安兹就各种层面上感到害怕与焦虑。
「且……且慢,的确……的确是这样没错。」安兹焦急不已,眼看谈话过程与预测内容渐行渐远,他心里乱成一团,想不太起来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但是——「——的确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会采取你们所预料的行动。」
奇怪?安兹有点困惑。他拚了命想自圆其说,结果变成随口乱掰。看到面前两人深深点头,安兹虽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只能见招拆招,继续掰下去。
「但是,对,我是说但是。只有这次不一样,我不是有所考量才做出那种行动。」安兹圆谎成功,高兴地说:「这次我没有特别多想,就让计画出错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安兹大人?」
「唔嗯。」安兹低语,慢慢靠到椅背上,用他练习多次,像个主人,且符合支配者风范的威风态度。
「迪米乌哥斯,还有雅儿贝德,你们两人的智慧在我之上。」
「没有——」
两人说到一半,安兹伸出双手制止他们。
「我是说,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那么你们俩之中的迪
米乌哥斯拟定的计画,能有什么错误呢?只要照著你的作战计画书进行,一切想必都会完美发展,以无懈可击的形式迎向终局。」
不过那份计画书有够过分就是了,安兹在心中嘟哝。他又心想:那种把一切扔给我决定的计画书,百分之一百会失败。
「所以,我无意间产生了疑问,迪米乌哥斯。能够拟定完美作战的头脑,不只在计画顺利进行时,当状况急遽变化或计画出错之际,是否也能发挥智慧?换言之,我想知道你的应对能力是否也同样优秀。」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咦——!你已经懂了?而且好像全部都弄懂了!)
安兹看到迪米乌哥斯脑筋动得这么快,很想说:「你这么有头脑,为什么会以为我很聪明啊!欺负我吗?」但拚命忍住。
「了不……起……你真的很了不起,迪米乌哥斯。」
「谢安兹大人。」
「所……所以这样考验你,我是很过意不去……」
「没有的事,安兹大人想测试我的能力,对我而言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我必定会做出成果,以回应安兹大人的期许!」
「唔嗯,麻烦你了,迪米乌哥斯。那么我有意在圣王国的一连串事件当中适度犯些错,要求你修正计画,你不介意吧?」
「是!遵命!」
好耶——!安兹心中喜不自胜。因为实在太高兴,感情还强烈到一口气受到压抑。
即使如此,自然流露出的喜悦情绪并未消失。
(很好很好很好,这下就算犯错,也可以找藉口说我是故意出错的!呃,不,我当然会尽量不犯错啦。是说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可以讲了。)
安兹没有兴趣看部下的计画失败然后沾沾自喜,但可能会不小心做出让部下困惑的事情。只要像这样先做个保险,部下就不会认为安兹有什么目的,而会适时对失误做修正。安兹好久没有这种肩膀重担放下的感觉,心情极其畅快。
「……我明白安兹大人的担忧了,那么是否要同时测试各楼层守护者以及领域守护者的能力呢?」
对于雅儿贝德的询问,安兹一瞬间不懂她在说什么,然而——
「目前没有这个必要性,我是因为迪米乌哥斯最常在纳萨力克之外做事,才会这样想。至于其他人员,等觉得有必要时再说吧。」
「这样啊……」
「唔嗯,那么下一个议题……按照当初的计画,我本来要与醉心于我的圣王国人民一同前往圣王国东边地区,也就是亚人类居住的亚伯利恩丘陵地带,不过我要稍做变更,打算先由我一人前往,然后我有意赴死。」
一瞬间,安兹感觉时间彷佛停止了,然后——
「——咦!您何出此言呢,安兹大人!贵为无上至尊的安兹大人怎能言死!」
雅儿贝德大声责备,表情扭曲,让安兹觉得可能是初次看到表情崩坏至此的雅儿贝德。安兹还来不及将真正想法告诉雅儿贝德,迪米乌哥斯先开口:
「雅儿贝德,既然是安兹大人的想法,其中必定有著令人惊叹的目的。感情用事地一味否定,我看不太妥当吧?」
「迪米乌哥斯,你怎么能够这么冷静?如果乌尔贝特•亚连•欧德尔——大人也说了一样的话,你还能保持这种态度吗?还是说……?」
「呵呵……雅儿贝德,可以请你告诉我你说这话的真正用意吗?你想说『还是说』什么?」
两名守护者一个以天寒地冻的视线,一个则以熊熊烈火般的视线互瞪,两者之间飘散著异样氛围,近似于过去与夏提雅交手时的那种窒息感。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紧张,安兹听见露普丝雷其娜的呼吸顿时变得越来越紊乱。
「——住手!」
安兹一怒吼的瞬间,危险氛围瞬时消失。就像方才的气息只是安兹误会了,变化得非常突然。然而只有露普丝雷其娜的粗重呼吸声,让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你们俩都冷静下来。这正是我非死不可的理由。有种活动叫做避难演习,就是因应紧急状况未雨绸缪,先做个心理准备。话说回来,假如我死了,你们会采取何种行动?雅儿贝德,先听你的做法吧。」
「是!属下会即刻让敢对安兹大人无礼的人尝受这世上的一切痛苦,并且请安兹大人复活。」
「原来如此,那么再来是迪米乌哥斯。」
「是!属下会一面为安兹大人的复活做准备,一面加强纳萨力克的防御系统,收集无礼之徒的情报。」
雅儿贝德往旁瞪了迪米乌哥斯一眼。
「什么收集情报,太手软了。不管敢对无上至尊无礼的人是何方神圣,都应该动员纳萨力克的所有资源抓住此人,折磨到他自我崩坏为止。」
「雅儿贝德,我也认为你说的全都很对。但是,敌人是杀死了安兹大人的存在,轻敌是最要不得的。敌人的动静、实力强弱,这些情报都得收集齐全。假如敌人的力量超乎想像,我认为选择请安兹大人在何处复活,会变得极其重要。」
当雅儿贝德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时,安兹取出法杖敲击地板。坚硬的声音对两人造成凉水当头泼下的效果,他们的神情即刻恢复冷静。
「我并没有说我会遭人杀害,也许……会有某种超越想像的自然现象使我死亡,不是吗?」
老实说,安兹无法想像自己会死于自然现象,所以讲法变得笼笼统统。
「不过,就像这样,我认为最有智慧的两人之间,意见也会有些许相左。这样我会很伤脑筋,所以要进行训练,这样即便发生这类状况也不会出问题。」
两人都低头表示同意。
「当然,不只是我。当纳萨力克受到攻打之际,防卫负责人是迪米乌哥斯,但万一发生意外,你死在敌人手里时,纳萨力克仍然能正常运作吗?」
「是!这方面属下已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应该有将报告书上呈给安兹大人。」
咦,我有拿到吗?安兹虽这样想,但他宁愿相信迪米乌哥斯的记忆,而不是自己的记忆。
「唔嗯,那终究只是书面计画,对吧?我是问你有没有实地测试,看看是否可行。」
「回大人!非常抱歉!属下并没有做测试!」
迪米乌哥斯露出后悔莫及的表情,颤声回答著低头致歉。
「非……非常抱歉,安兹大人!属下只对呈报的文件签名,却没有提案,真是愚昧至极!」
同样地,雅儿贝德也跟迪米乌哥斯露出一样的表情,低头谢罪。
强烈罪恶感折腾著安兹。是谁的错?当然是安兹了。如果安兹做事仔细点,两人就不用道歉了。自己犯错却让部下道歉,简直是最烂、最可恶的人渣上司。
「——你们俩都别道歉,都怪我讲得不够清楚。我应该要注意到没有做测试,这全都是我的失误。」安兹低下头,将额头贴在桌上。「是我领导不周,请你们原谅。」
「怎……!安兹大人!」
「万……万万别这样!」
两人急忙想阻止安兹,但安兹抬不起头来。因为他连谢罪时都无法讲真话,知道自己有多肤浅,所以羞耻得没脸见他们。
「露……露普丝雷其娜!快让安兹大人抬起头来!」
「咦!我吗!请……请饶恕!要属下硬是让安兹大人抬起头来,属下怎么有这个胆!」
「『请……请大人抬起头来吧!』」
由于三人——特别是迪米乌哥斯——显得异常慌乱,安兹急忙抬起头来,就听见三声安心的叹息。
「……感谢你们接受我的谢罪。那么我在丘陵地带处理该做的事时,你们就用我已经死亡为前提进行训练吧。这样好了,难得有这机会,不如同时进行多种训练怎么样?假设我与迪米乌哥斯遭到某人杀害,以此进行训练……」
讲到这里,安兹开始对自己的提议感到不安。
「话虽如此,我提出这次训练,也并没有设想到明确的完成目标。所以如果你们能想出更好的计画,就照你们的计画进行。噢,不用徵求我的同意。对,因为前提是我已经死了。」
两人都苦笑起来。
「设定成从研拟训练计画的阶段时安兹大人就已经逝世,未免过于……」
「迪米乌哥斯说得对,安兹大人。」
哈哈哈哈。三人的开朗笑声在木屋内回荡。
两个是发自内心,一个是假笑。
「还有,你们不用做得太认真喔。因为我的目的并非像方才那样,对纳萨力克内部造成不和。只是今后我还想以各种形式进行训练,希望你们累积这方面的必需知识,与全体守护者共同分享——跟你们两名智者讲这是多余了。你们只需做你们认为该做的事即可。那就拜托
你们喽。」
回想起来,铃木悟以前是不认真做防灾演习的那种类型。自己都这样了,竟然还叫别人认真做,似乎不太像话。所以安兹才没忘记指示他们轻松做就好。
确认两人重重地点头后,安兹说道:「那么另一件事——」
(我要上了!)
安兹思考过好几种流程,演练过说服两名守护者的方法,都是为了这件事。
「——关于我的巨大雕像,我要你们冻结目前一切计画。」
「遵命,我们立刻照办。」
雅儿贝德只讲一句话,这件事好像就结束了。
奇怪?安兹心生疑问,本来很想战战兢兢地问,但他堂而皇之地提出质疑:
「……这样好吗?本来不是雅儿贝德跟我说想做的吗?」
「对于至尊至贵的安兹大人所做的决定,谁敢有异议呢?只要安兹大人说是白的,就算黑的也是白的。」
安兹吞了口不存在的口水,颤抖著想:这种想法很可怕耶。
「——我不喜欢这种想法,雅儿贝德,这样等于是停止思考。即使是我,也必定有犯错的时候。」
说是必定,其实安兹觉得自己一年到头都在犯错。
「再说如果我被敌人控制住,那一切不都完了?有人可是能对夏提雅洗脑喔?你们不用每次都问我有何目的,但当我提议一些事情时,你们如果有任何疑虑,都该说出来。」
「遵命。」
雅儿贝德与迪米乌哥斯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么大人为何要中止制作呢?属下本来是想以那座雕像,让全世界知道安兹大人的名声威震天下。」
「唔嗯。」安兹在心中酷酷地一笑。「我的伟大不是以物质宣扬的。」
宁亚只听这一句话就恍然大悟的表情浮现脑海。
——完美。
「但同时并用物质宣扬不是更好吗?因为愚蠢之人只能用自己看到的事物理解事情。」
雅儿贝德的这番话让安兹一愣,感觉就像投手对打者投出球,结果不是被打回,而是被接住,而且还使尽全力丢回来。
「……的确,雅儿贝德说得很对,但——」
安兹一面感动于自己的声音没有发抖,一面拚命动脑。然后他什么都想不到,死了这条心,差点垂头丧气,但在部下面前不能失去支配者该有的仪态。
「——不,还是算了。如果是雅儿贝德的话,想必至少能看出我想到的五项坏处,并且判断利大于弊吧。既然如此,我也就无需赘言了。」
「您……您是说五项吗!……迪米乌哥斯,晚点我想跟你谈谈,让我借用一下你的智慧。」
「当……当然可以。不……不愧是安兹大人,还说我们比较聪明……太谦虚了……」
两人开始著急,雅儿贝德深深鞠躬。
「非……非常抱歉,安兹大人,关于我提案的雕像,虽然已一度获得大人的许可,但恳请让我暂时中止计画。」
「唔,嗯。不得已,就这么办吧,雅儿贝德。」
安兹只是随口讲讲,两人却异常受到震撼。甚至还听见后面的露普丝雷其娜小声说「太厉害了」。
自己又随便乱讲,害两人心慌意乱了。罪恶感使得安兹视线微微往下,不过安兹巨型雕像制作计画暂时喊停,倒是让他由衷高兴。
(再来就是魔导王大感谢祭或是魔导王诞生祭之类,有四个以我为名的祭典必须解决一下!让超大雕像游街的魔导王大感谢祭可能因为这次讨论而中止,所以或许还剩三个就是了!如果是普通祭典的话,我也不用阻止了啊!)
安兹也不动声色地提议过办祭典,结果导致部下成立了奇怪又害羞的祭典实行委员会。唉。安兹在心中大叹一口气,将视线朝向迪米乌哥斯。
「好了,再来我有事找迪米乌哥斯商量。按照接下来的预定,亚达巴沃——你召唤的恶魔将会前去袭击那座都市,对吧?」
「是的,正是。」
「关于这点……我有两件事拜托你。其一是我个人进行的计画不顺利,想请你提供协助。啊,不用做得太招摇无妨。然后另一件事是,可以麻烦你命令召唤的恶魔与我认真交手吗?」
●
宁亚静静关上魔导王房间的门,转身离去。然后——身体簌簌发抖。
她拍拍略为泛红的脸颊,绷紧险些松弛的表情。原因之一是她知道自己松弛的表情会让他人抱持多大戒心,但更大的原因是她害臊。
宁亚可不想一脸松懈地在外头晃荡。接下来要跟人碰面,她想用稍微能看一点的脸去见人。
况且宁亚•巴拉哈还有魔导王随从的职责在身。宁亚出丑,反过来看也可能损害到魔导王的风评。
(我充其量只是临时担任魔导王陛下的随从,所以我的失态应该是丢圣王国的脸,可是……)
宁亚不认为对魔导王抱持敌意之人会接受这种说法,更何况恨意会让人盲目。不,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恨刀剑看到锻冶师也来气」吧。
(好!)
宁亚也不想让魔导王后悔有自己这个随从,换言之宁亚只要确实尽到职责即可。
宁亚走向约定碰面的地点,一路上还回味著方才魔导王的慈悲为怀。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太遗憾了。
魔导王说出这句话时,宁亚能感觉出强烈的遗憾与不甘,那绝非只是嘴上说说。
(……魔导王陛下是多么仁慈啊。)
宁亚不认为还有其他君王看到别国百姓战死,会像切身之痛一样悲恸——当然,宁亚并不熟悉君王这种存在,也许只是她太爱幻想罢了——
如果能再稍微撑久一点,在城墙上并肩作战的那些人,想必早已跟宁亚一样获救了。那个失去孩子的父亲应该也能活下来。
对于魔导王救援不及的事,宁亚没有任何怨言。首先魔导王已经说过为了与亚达巴沃交手必须保存魔力,他愿意前来救援就已经值得感谢了。况且她听蕾梅迪奥丝部队里的几人转述情形,说魔导王在前来拯救宁亚之前,先去对付了西门正面实力强大的几个亚人类。
魔导王先对付了能一击杀死圣骑士的两名亚人类,以及与圣王国最强圣骑士不分轩轾的一名亚人类。
那些民兵难掩兴奋之情,急促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说:「如果魔导王没来,我们早就被杀了。」
没错。宁亚胸口一热。
魔导王在解救宁亚等人之前,已经在其他地点救过很多人了。
虽然魔导王没有以她为优先,让她感到一抹寂寞,但有这种心情是错的。城墙防卫是很重要没错,但城门是都市入口,被攻陷更是不妙。一旦敌军攻破城门入侵都市,将会发生冷血无情的杀戮行为。
只要是稍稍有点判断力的人,为了解救更多性命,当然都会优先救援城门。
只有不会感情用事,而是基于理性行动的人才值得信赖。
(真不愧是魔导王陛下!)
宁亚想起本国最强的圣骑士。
(光是拿来比较都会冒犯到魔导王陛下呢!)
后来,魔导王又逐一杀死了阻止不及而入侵都市的少数亚人类。很多人都表示因此而获救,事实上——
「哦哦!这不是魔导王陛下的随从大人吗!有帮我转达了吗?」
宁亚正专心思考魔导王有多帅气时,不知不觉似乎已经走到了碰面地点。
地点在都市的一区,道路上还飘散著战场的空气,六名男子聚集于此。
他们彷佛迫不及待般对宁亚说话。不,实际上大概是真的等不及了。
「有的,我有将各位的感谢之情一并传达给魔导王陛下。」
他们被宁亚看著,虽然稍显紧张,但都面带笑容表示谢意。
「哎呀——谢谢你,我们实在不便直接向外国国王道谢。呃,不,虽然就算对方是圣王女陛下也一样啦。」
「是啊,别说道谢,我看连见上一面都没办法。」
他们从青年到初入老境,年龄各有不同,不过都有小队长程度的地位。也有人拥有职业军人——军士的资历。
他们并不因为对方是不死者,就显露出排斥的态度。
的确,仍然有人对身为不死者的魔导王抱持戒心。那些人大多不是圣骑士或神官,而是平民。他们常常表示,魔导王之所以态度亲切,是想找个最佳时机背叛他们,诸如此类。
只是宁亚认为,他们是因为不认识魔导王,所以只能凭著对普通不死者的抗拒感做判断。因为眼前这些人就是最好的证据,证明了只要认识魔导王,也有很多人会改变观感。
「不,请别放在心上,我只不过是将
各位的感谢之情直接转达给陛下罢了。喔对,魔导王陛下有说过,各位的谢意让他很高兴。」
民兵的代表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呃,不,该高兴的是我们……真伤脑筋。」
「就是啊,真是位仁慈的大人。我们之前竟然只因为陛下是不死者就感到害怕,真是可耻。」
「陛下的确是位仁慈的大人,不过陛下又说,希望各位不要认为这种幸运会一再发生。陛下表示在这次战事中又使用了大量魔力,下次实在帮不了各位了。」
他们都变得一脸严肃。
「下次得不到魔导王陛下的帮助啊……这下可糟了。」
「……若知道无法借用魔导王陛下的力量,会有很多人吓坏的,我那队更是如此。」
「不只你那队,我那边也是……我没办法告诉他们。」
宁亚平静地对动摇的他们说:
「各位,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弱小是一种罪恶。」
对于脸上表情彷佛浮现疑问的他们,宁亚慢慢诉说:
「听好喽?如果我们有力量,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就能亲手拯救自己的父母、孩子、妻子与朋友了。之前魔导王陛下说过,只有自己能将自己的挚爱视为最有价值。魔导王陛下并非我国国君,终究只是前来助阵罢了。」
宁亚吸一口气。
一些圣王国人民略瞟一眼聚集于路边的他们,但因为太忙碌而直接走过,宁亚希望他们也能听见自己所言,这份心情稍稍放大了宁亚的声音。
「……当魔导王消灭了亚达巴沃回国后,假如亚人类再次来袭,我们该怎么办?又要哭著求外国的魔导王陛下救我们吗?说不定魔导王陛下下次不会再救我们了,这次是情况特殊。各位有听说过外国国君这样鼎力相助的吗?」
没有一个人回答,因为找遍全世界也没这种事。
「我一个弱女子跟大家这样讲,也许会让各位不高兴。但自己的宝贵事物只能由自己来保护,所以我要变强。变强到能保护我自己,不用借助魔导王陛下的力量。」
「说得……对。没错,你说得对,我也要锻炼自己。」
「就是啊,我也要。这次换我来保护老婆小孩了。」
「……我也跟了。虽然收到徵兵令时我百般不情愿,但是……现在觉得能被徵召真是太好了。」
「话说回来,魔导王陛下说得真好。视为最有价值,是吧?的确是这样没错。」
「再说如果有哪个人把我老婆视为最有价值,我只能跟他拚命了。」
「……呃,不是,我想魔导王陛下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喂,我开玩笑的啦?」
大家说「听起来不像开玩笑」地笑成一团时,宁亚做了个提议。
「各位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做训练?我虽然没办法教大家剑术,但弓术的话,我想我多少能教一点。」
弱小是一种罪恶,因为会拖累秉持正义的魔导王。既然如此,那么只要变强就行了。下次绝不再给魔导王造成困扰,让他能专心对付亚达巴沃,是身为随从的正确行动。
「哦哦,不错耶。」
「的确,我们必须变强,下次由我来保护家人。」
「——你们聚集在这里做什么?商量什么事情?」
「啊!——团长。」
突然被人叫住,转头一看,蕾梅迪奥丝•卡斯托迪奥站在那里。宁亚其实早已捕捉到脚步声,但没想到会是她。
宁亚心里虽觉得「来了个麻烦人物」,但仍努力不将情绪写在脸上。各个代表成员都显出不知所措的反应。
「怎么不回答问题?」
「是!小的将他们的感谢话语传达给了魔导王陛下,现在正在告诉他们。」
「感谢那家伙,是吗?」
「……对一位外国国君,以『那家伙』相称是否有欠妥当?」
蕾梅迪奥丝狠狠瞪她一眼。
「强者保护弱者,帮助弱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小的不知道是否理所当然,但小的以为那是强者能说的话,而不是弱者。」
「什么!你说我是弱者吗!」
「是的!」宁亚即刻肯定。「与魔导王陛下相比就是弱者……团长,难道小的有说错什么吗?」
蕾梅迪奥丝瞪著宁亚,宁亚也用强而有力的目光注视她。
「哼,你跟魔导王关系良好是无所谓,不过那个可是不死者喔?是跟生者活在不同世界的怪物。」
「是,小的知道。」
「我这样说可是在为你担心,不过你似乎无法理解。」
蕾梅迪奥丝一副遗憾至极的态度,但宁亚觉得八成是在说谎。眼前这个圣骑士绝对没那么好心。
「团长,您公务繁忙,继续占用您的时间会让小的过意不去。我们要再谈一下,团长是不是该去与人相约之处了?」
「……我是该告辞了。你们几个,魔导王拯救你们是应该的,我认为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喔?」
只这样说完,蕾梅迪奥丝就渐渐走远。众人目送著她的背影,一个人轻声说:
「该怎么说……真惊人啊……那就是我国最强的圣骑士吗……」
「是的,就是那样的人。」
对于这句发自内心的低语,宁亚也表示赞同。各个代表一听,都以手覆面。看样子受到了不小打击。
宁亚并没有做错事,却不禁心生罪恶感。
「并……并不是所有圣骑士都像那样喔。只是那位大人比较特别,或者该说……比较那个一点,是的。」
「真是苦了随从大人啊……你如果能喝酒,我都想请你喝一杯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呃——刚才说到哪里?噢,对了。我是问各位愿不愿意一起做训练。我知道哪里可以借到场地或用具,等有了头绪,可以再找各位一起吗?」
男人们都快活地回答:「拜托你喽。」、「好啊,我们等你。」
2
宁亚迅速拉开弓弦。
她以锐利视线瞪视箭靶,看见静静吐出的气息化为白烟流散,在视野边缘逐渐消失。春季时节将近,天气却依然寒冷。
宁亚让内心浮现的杂念沉入深处,一心一意定睛注视箭靶,仔细摆好架式。
在那场都市攻防战中,宁亚明白到战场上没有多余时间瞄准目标;不过这是提升命中精准度的训练,速射以后再说。
然后——放箭。
将咻的一阵风切声留在后方,箭一直线飞去,不偏不倚刺进箭靶。
呼。宁亚吐出一口气。
射了十箭,一箭也没射偏。
虽然命中率很可观,宁亚并不高兴。
以前的自己办不到,不过现在的宁亚甚至能射中靶上前一支箭的箭尾。当然这样会把箭射坏,所以她绝不这么做。
自己是自从那场战事之后,才得到了这身本领。不只弓术本领,还变得能引发所谓的神圣力量。只是有点奇怪,就是她的力量似乎与圣骑士的力量不太一样。因为圣骑士的力量应该是宿于近身武器,但她却能将力量施加在远程武器上。
她不太懂这是什么力量,向魔导王请教之下,魔导王似乎显得兴味盎然。只是即使是魔导王,也只说:「光凭这点很难判断,等你有其他力量觉醒了再告诉我。」
啪啪的掌声响起,宁亚脸上浮现苦笑,她觉得害臊。
「哎呀——巴拉哈妹妹好厉害喔。」
「真的,我头一次见到弓箭本领这么厉害的家伙,我村子里没这种高手。」
「嗯,就是啊。我长久靠打猎吃饭,也认识几个猎人,但没有半个人有巴拉哈妹妹这种本领。」
在这个弓箭训练所一同流汗的一群人,异口同声地赞美宁亚。很多都是三星期前进行防卫战时,这座城市里所没有的面孔。
这是因为这座都市目前人口正急速增加,原因是周边收容所获救的人都迁移过来了。其中一些具有弓术才能,或是长年使用弓箭的人都成为弓兵队,被指派为宁亚的部下。
照常识来想,只不过是一介随从的小姑娘,要将一群成年人当成部下,有些人年纪还大到可以当她爸妈,会引来很大的反感。然而这些召集而来的人当中——其中也有女性——从没有出现任何反对声浪。
主要几个原因是面对宁亚的凶恶视线,谁都不敢提出异议;还有见识到她的弓术本领,大家都敬佩不已;而且听说她是魔导王的随从,再加上有人早就对她心怀感谢等等。
听到她是魔导王的随从,也有人对不死者心怀恐惧,但不只如此。
因为这三星期以来,高层为了解放
俘虏收容所而派出圣骑士团,但同时魔导王与宁亚两个人也袭击了收容所,一一解放俘虏。
当魔导王如此提议时,引来了多得令人惊讶的反对意见。然而魔导王提到:「亚人类联盟如今损兵折将,一旦判断无力管理收容所,许多俘虏将会遭到杀害,所以必须火速救出他们。」卡斯邦登接受了他的提议,于是让两人出动。
魔导王为了与亚达巴沃交手,理当保存魔力。就宁亚来说,她很想劝说两句。但正因为魔导王这人愿意为了保护外国人民而行动,宁亚才会尊敬他,并从他身上感受到正义。她怎么能阻止得了他?
就这样,宁亚与魔导王解放了众多俘虏,将许多民众带到了这座都市。因为有这样的事实,所以甚至有人很高兴能成为宁亚的部下。
「哎呀——我们也得稍微向巴拉哈妹妹看齐呢。」
「嗯,对呀,她真的好厉害喔。还有她向魔导王陛下借用的那把弓——只要使用那把终极超级流星,一定能发挥更强大的力量吧?」
「终极超级流星啊,那把弓实在厉害……」
所有人的视线移向绑在宁亚背上的弓——终极超级流星。
也许做训练时也该使用这把弓,但宁亚不愿只会依赖武器,所以训练时没有使用。
「是的,因为有这把终极超级流星,我才能在那场城墙上的战斗中,撑到魔导王陛下前来……不,不对。不只是终极超级流星,还有魔导王陛下借予我的这件铠甲等等,所有道具都帮助了我……」
宁亚抚摸豪王巴塞的铠甲。
「这是著名亚人类的铠甲,对吧?不管看几遍都好威风啊……」
「她有让我摸过,硬得很呢。我用剑去砍都被弹开了。」
「真的假的啊,这我可是头一次听到。」
大家聊宁亚的武具话题越来越起劲,宁亚拍了一下手,吸引大家注意。
「聊天就聊到这里,请各位继续进行训练。据魔导王陛下所说,亚达巴沃那边应该已经整装待发,就要再次行动了。每分每秒都很宝贵。」
所有人一齐出声表示了解。
「那么观摩学习就到此为止,请大家也开始练习吧。」
目送部下——虽然这样讲好像很自大,让她有点害羞——各自四散的身影,宁亚摘下遮住自己半张脸的,向魔导王借来的道具。
这是眼罩式护目镜型的魔法道具,让装备者每三分钟就能使用一次称为「蛇射」的特殊技能。这招能让箭在对手面前向上跳起,如袭击猎物般扑向对手。
宁亚没对任何人射过所以不清楚,不过恐怕只有武艺相当精湛之人,才能躲掉这一招。
对于以弓箭为主武器的宁亚而言,这是非常方便的道具,但最棒的是能遮住自己的眼睛。应该说如果没有它,宁亚恐怕无法跟他们这样打成一片。
宁亚再次戴起眼罩,重新拉弓搭箭。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有经验人士,早已无须说明细微的小技巧。速射的方法也是,宁亚只做简单说明,再来就由大家各自练习到手指痛。总而言之,重要的是累积射箭经验。
宁亚想著要照惯例请神官使用回复魔法,同时自己也开始射箭。
正好就在这时,宁亚的敏锐听觉捕捉到一阵骚动。
声音是来自外面。宁亚极力忍住不露出满面笑容。说不定是自己猜错了,而且就算真的是她盼望的人,也有可能是要去其他地方,不会进来这里。
然而出现在训练所门口的,正是具有骸骨面容的伟大君王——魔导王。
直到现在仍有人对不死者心怀恐惧,但也有很多人是魔导王从收容所救出,或是在防卫战中得救的。敬畏与感谢的窃窃私语形成嘈杂人声,如同预先通知魔导王的到来。
但没有人停止做训练。本来大家应该膜拜欢迎魔导王大驾光临,但魔导王亲口阻止了他们。
(——记得陛下是说,这里不是官方场合,只是露个脸而已,不用做到那种地步。)
这不是面对一国之君兼救国英雄该有的态度。
然而,本人却叫大家什么都不用做。
(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宁亚钦佩地叹一口气后,跑到魔导王跟前,并且用力绷紧险些露出微笑的嘴角。
眼罩仍然戴在脸上。
因为魔导王告诉她应当随时备战,不用拿下来。
这样说应该是出于关心,要让宁亚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魔法道具,藉此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运用,而且随时提防以备意外状况吧。宁亚对魔导王的深识远虑感到佩服不已。
宁亚发现原本眼光落在手掌心里的魔导王,视线移向了跑来的自己。看到魔导王的习惯性动作,让宁亚莫名地开心起来。
知道非凡之人的小习惯,让她不禁笑逐颜开。
「陛下!感谢您莅临这种小地方!」
如今宁亚即使受命为弓兵队队长,仍然继续担任魔导王的随从。话虽如此,她离开魔导王身边进行弓术训练,甚至还让魔导王独自走来这种地方,作为一名随从,实在称不上尽忠职守。
宁亚个人很想以魔导王随从的职责为优先,但为了避免再次成为累赘,她接受了现况。再来还有一个理由,她没跟任何人说。
那就是魔导王陛下当著宁亚的面,对卡斯邦登说不打算接受宁亚以外的人担任随从。
现在人越来越多,比起自己这种眼神凶恶的小丫头,更优秀或更具魅力的人要多少有多少。然而魔导王仍然表示他要宁亚,是宁亚视为正义化身的人物这样说的。
有什么能比这更令她喜悦?
「——唔嗯,我知道你很谦虚,但何必说什么小地方呢?这里可是你们磨砺锻炼的地方啊。」
「谢……谢谢陛下!」
侧眼偷看——面对魔导王却转移视线或许有失礼数,不过自己戴著这副护目镜,所以办得到——会发现部下应该听见了对话,也涨红了耳朵。他们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想表现一下,使得肩膀过度用力,射箭射得比刚才更差,真让人伤脑筋。
话虽如此,自己的耳朵也在发烫就是了。
「……巴拉哈小姐,你的部下似乎也比之前进步许多了呢。这是否也得归功于你这位队长呢?」
这番客套话让宁亚有点难为情,烦恼著该如何回答。
(是因为魔导王陛下莅临,所以大家紧张得无法发挥实力,但这样解释有点难为情,他们应该也是。)
所以宁亚就当作是魔导王说的那样,只是——
「不,不是我的功劳。我几乎没什么可以教他们的,只不过是他们本来就有这些天分罢了。」
「是这样吗?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当作是这样吧。」
当作是这样——换言之魔导王并不这么认为。也就是说魔导王非常看得起宁亚。
为了掩饰高兴得想蹦蹦跳跳的心情,宁亚稍微大声点说:
「那……那么陛下,您来到这里,是否表示会议结束了呢?」
「正是,今天的会议结束了。说归说,我并没有特别做什么提案就是了。」
目前这座都市的问题堆积如山,所有问题都起自于都市人口的增加。这座小都市洛伊茨的居民原本大概不到两万人,现在由于从收容所获得解放的民众聚集而来,目前已超过十五万人口。
人口过密产生的问题当中有件事令人记忆犹新,就是为人类进行下水道处理的黏体——卫生黏体(Sanitary Slime)——由于得到丰富营养素而大量繁殖,从下水道溢满而出,引发了骚动。
黏体增加时,有时会用工具烧死,但它们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增生,结果来不及减少数量,使得几名男女遭到袭击。
这几名男女在被黏体团团包围时,为人类处理垃圾的魔物——秽物吞食魔自下水道现身,解救了他们。
秽物吞食魔不同于其外貌,是一种有智慧的魔物,很可能早已发现到人类会大量制造出自己的粮食。它运用具有强酸抗性的身躯,救出了这些男女。
但是没有人感谢秽物吞食魔。这是因为卫生黏体不是病菌带原体,相反地,救人一命的秽物吞食魔却是病菌集合体,因此受到触手搭救的人被感染疾病,惨不忍睹,特别是脑炎最严重。
除此之外,由于时值冬季,木柴等燃料不足,住宅也来不及准备,再加上目前是还没陷入粮食短缺,但将来也有这种危险性。
自从进入这星期以来,魔导王便频频被叫去参加商讨这些问题的对策会议。大概是期望他能以丰富知识解决这些问题吧。
魔导王本人是说自己没有那么多知识,只能出点意见,但若真是这样,他们也不会一再找魔导王商量。
看到魔导王贵为一国之君,却随时保持谦虚的态度,让宁亚更加深了尊敬之情。
「那么陛下接下来有何要事?」
「唔嗯,我打算去确认树木搬运得是否顺利,不过巴拉哈小姐……是不是正忙著进行训练?方便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为了解除房屋或燃料不足的问题,他们运用魔导王召唤的不死者马匹,从远处森林砍伐树木后搬运到这里来。起初有很多人排斥使用不死者驮马,但现在不断有人表示不死者马匹实在好用,令他们佩服。
「不会,请让我陪同!因为我是陛下的随从!」
好久没做随从的工作,而且还是两人独处,让宁亚不禁高兴到讲话速度变快,嗓门也有点太大。
这让宁亚变得面红耳赤。
「是……是吗?那我们走吧。」
「是!这就——」
突如其来地,就像要打断宁亚说话般,轰隆一声,彷佛能烧焦天际的炽烈大火在远处喷发。
一瞬间,宁亚以为是什么东西起火了。
但是不对,差太多了。那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现象。
那阵大火喷发的方式,就像将这座都市包覆其中。换言之那是火墙——霎时间,宁亚脑中回想起苍蔷薇说过的事。
「——魔导王陛下!那是!」
「嗯,大概正如你所想的,我也听飞飞说过……这一刻终于来临了,是亚达巴沃,这表示那家伙攻打过来了。巴拉哈小姐,我要过去了。」
很可能是早已料到这个状况,魔导王态度冷静,连带著让宁亚的心也平静下来。不,也可说是有魔导王这位绝对强者在,她才能如此安心。
「陛下要前往哪里!」
「啊——这个嘛,我不知道亚达巴沃为何而来。所以,嗯——他也有可能没有目的,只为屠杀人类而来。但假如他有目标,那必定是我,或是圣王国的诸位指导人。若是这样,我最好与他们会合。我要你命令你的部下做好战斗准备,逃到安全的地点。」
「咦!」
「既然来者是亚达巴沃,那么你们是派不上用场的。与其这样,倒不如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恶魔。都市内部恐怕会陷入混乱,所以你如果要整顿部队,移动到都市外面会比较好喔?」
起初魔导王的讲话方式不清不楚,但可能是渐渐厘清头绪了,讲到一半开始变得流畅,给予了宁亚指示。
「是!谢魔导王陛下!那么各位!」
他们早已拟定好亚达巴沃率领大军出现时的应对步骤,但没料到都市会这样突然陷入火海。应该说不知道敌方数量多少,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宁亚做出指示。他们终究只是一支部队,不能擅作主张;不过在命令下达之前,她身为队长,有责任采取最适当的行动。
指示内容大致如下:
部队各成员带著亲属等人前往东门,因为假如敌军兵临城下,很可能已经来到西门。然后队员要在东门整理队形,假若恶魔出现在东门外,就爬上东门右边的城墙,于该处攻击敌人。然后在宁亚抵达之前,按照副官的指示临机应变。
听从宁亚的指示,部下迅速展开行动。
「陛下!」
下完命令后,宁亚转过头去,只见魔导王正一边看著自己的手,一边用飞行魔法飘浮到大约宁亚头部的高度。
「陛下!我也与您一起去!」
可能是被宁亚的呼唤吓了一跳,魔导王用力握紧了手掌。握紧时,手中似乎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唔嗯……好吧,也罢。」
魔导王为宁亚施加了飞行魔法,宁亚顿时理解到该如何飞行,只能说魔法力量真伟大。
宁亚他们彷佛沿著地面滑翔般移动,如果碰到未能掌握状况而陷入混乱的人群等等,就飘上空中一口气飞越,但其他时候都不离开地面。这是因为飞在天空这种没有遮蔽物的地方会非常显眼,假如恶魔出现,有可能从四面八方射来攻击魔法。
宁亚知道自己碍事,咬住嘴唇。区区恶魔的魔法,对魔导王而言想必不足为忧。宁亚猜测很可能是因为有自己在,他才无法一直线飞越天空,而这样绕远路。
不久,两人到了目的地,也就是本部——卡斯邦登的住处兼司令部。
入口旁边可以看到两名圣骑士为了应付蜂拥而至的人群,正忙得不可开交。
「巴拉哈小姐,我们走上面。」
「好的!」
眼看从正面入室有困难,两人浮上空中。抵达露台后,有人从内侧打开了窗户。
「陛下!久候多时了。」
是一名圣骑士。
「大家是否都到齐了?」
「不,陛下,各位神官还在陆续集合。前去解放收容所的蒙塔涅斯副团长本日预定不会归返,目前至多只有卡斯托迪奥团长与卡斯邦登殿下在场。」
「是吗,不过只要那两人在,事情就好谈了。麻烦你带我去房间。」
「是!」
在圣骑士的带领下,两人前往卡斯邦登的房间。隔著门扉可以听见有人大声讨论,看样子争论得相当激烈。
站在前头的圣骑士一开门,十几人满布血丝的眼睛立刻迎了上来。
「抱歉我来晚了,我想时间有限,作战计画立得怎么样了?」
成员偷偷互看一眼,卡斯邦登作为代表开口:
「至今尚未发现亚达巴沃的踪迹。魔导王陛下,除了亚达巴沃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恶魔或魔法道具能造成这样的大火?」
「这我不知道,因为我也办不到。」
现场一阵动摇。魔导王使用的各种魔法全都超乎想像,而亚达巴沃竟然能施展连魔导王都无法运用的魔法,其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我想问一下,这面火墙究竟有什么效果?记得苍蔷薇她们说自己能够正常通行,那么一般人也能通过吗?」
在蕾梅迪奥丝的询问下,魔导王转向她:
「这点没有问题。关于火墙的效果,有各种意见表示在这场大火笼罩的区域内部,恶魔的能力可能会有些微上升,正义值为负数时得到强化的魔法会提升少许损伤,或是掉宝率上升等等,但调查队的调查结果显示并没有这些效果。只是仍然有人认为可能有其他效果。」
「换言之,可以正常穿越就对了吧?」
「唔?我不是一开始就说没有问题了吗?」
「既然是这样,那么只要附近没有亚人类或恶魔的踪影,就到外面避难,在那里重新编组部队吧。因为以王国的状况而论,据说恶魔是出现在被火焰包围的范围内。我希望你们从这个方向去研拟计画。」卡斯邦登如此命令圣骑士后,再次向魔导王问道:「那么能否用陛下的力量,调查亚达巴沃是否潜藏于某处?」
「如果有办法,我也不用一直留在这座都市了吧?」
「确实如此。」
就在魔导王一一回应连珠炮般的问题时……
一阵不吉祥的嘎吱怪声传来。
起初音量很小,被室内的喧闹声所掩盖,但越来越大声。陆续有人注意到声音而陷入沉默,很快地,寂静当中就只剩嘎吱嘎吱声响彻室内。
众人不安地东张西望时,宁亚察觉到邻接室外的墙壁产生异状,「啊!」叫了一声。
墙壁龟裂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眼看著裂痕呈放射状扩散,往室内这边大大鼓起,然后——
「离开那里!」
蕾梅迪奥丝喊叫的同时,魔导王移动到宁亚前面。
墙壁随著巨响碎裂,砖块如霰弹般往室内飞散。几声呻吟响起,那些人被速度惊人地飞来的砖块打中了。
若非魔导王挺身保护宁亚,搞不好宁亚也发出了同样的惨叫。
「谢……谢谢——」
宁亚正要道谢,魔导王却举起手来阻止她。然后他朝著滚滚烟尘伸出食指,要她注意那后方。
那里有个巨大身影,以及熊熊燃烧的火焰色彩。
「感谢你们迎接我,人类。」
声音沉重而浑厚。
那个存在彷佛拨开飞尘,从墙上大洞慢慢现身,走进室内。
那是个——恶魔。
由于体型实在太大,他稍许弯下身子,强行进入房里。虽然那模样可称得上滑稽,但这状况当然没人笑得出来。宁亚喉咙僵硬,想咽下嘴里分泌的口水,却卡在喉咙里。
压倒性的力量集合体。
宁亚本来并不擅长分辨敌我的力量差距,但这她就懂了,就算有几万个宁亚也绝对赢不了。与魔导王取下戒指时的氛围匹敌的波动吞没了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这下她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那
……那就是亚达巴沃……魔皇亚达巴沃……)
涨满怒意的脸孔与红莲之翼,还有那沸腾燃烧的手——其中一只手握著某种东西,让宁亚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她不愿相信,但那像是人类的下半身。那东西发出恶臭,已经腐烂了。
「叽咿咿啊啊啊!」
一阵吼叫。不对,应该说是怪叫吧。宁亚的背后传来情绪失控,陷入疯狂之人会发出的叫声。
宁亚背脊一阵发毛;是蕾梅迪奥丝的声音。
蕾梅迪奥丝笔直举起圣剑,简直好像没考虑到防御的样子,往亚达巴沃直冲而去。
太鲁莽了。看到那憨直的突击,就连不擅长用剑的宁亚都这么想。
「——碍事。」
伴随著沉重平静的一句话,只听见「啪唰」一阵水声。同时蕾梅迪奥丝一直线吹飞出去,发出让人怀疑建筑物要倒塌了的激烈冲撞声,撞上了墙壁。然后蕾梅迪奥丝像颗球似的弹跳一下,随即当场瘫软无力地倒下。
亚达巴沃用手中疑似人类下半身的物体,将蕾梅迪奥丝打飞了。
换作是宁亚,挨这一记早就死了,但不愧是圣王国最强的圣骑士,性命似乎无虞。
不知能不能说作为代价,一阵刺鼻、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室内。
这是因为殴打蕾梅迪奥丝造成的冲击力,使得亚达巴沃手里的腐烂下半身碎成零散肉片,飞散到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哦……这真是太糟糕了。首先容我为了弄脏房间由衷致歉吧。要不是那个女人不用大脑地冲过来,也不会弄成这样了——但这都是藉口。请原谅我。」
亚达巴沃慢慢低头,那副彷佛发自内心感到过意不去的态度,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怕。
然后,大概是手里还留了一点,他将被火烧黑的人类脚踝骨头随便往室内一扔。
「伤脑筋,我有点得意忘形,到处乱挥,结果上半部不知道飞去哪了。我嫌它脏,一直在找机会想处理掉……不过我真是个好心的恶魔啊,直到最后都让她派上用场,她冥冥之中必定也在感谢我吧。」
亚达巴沃自顾自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痛的叫声传来,蕾梅迪奥丝一边口吐鲜血,一边略略撑起身子,正在摸自己的身体。不对,她是在收集黏在身上的肉片。她在做什么?难道是发疯了吗?宁亚心想。
不,她的异常行动应该有其意义在。
(难道刚才的尸体……怎么可能……)
虽然那具下半身只黏著疑似破烂铠甲的残骸,但看似是女性。这样想来,只可能是那两人。
假如是那样的话——
「真是悦耳的音色。」亚达巴沃像个指挥家般轻轻挥了挥一只手。「好了,我该说幸会吧,魔导王安兹•乌尔•恭阁下——或者我该称您大人?」
「免了。言归正传,你来到此地是为了与我一决胜负,这么想没错吧?」
「正是如此,弱者来再多都没有意义,就是这么回事。」
「这点我同意,我也不希望造成无谓牺牲。」
魔导王将脸转向正在啜泣的蕾梅迪奥丝。
「魔导王,你很强悍,比飞飞更强。所以就让我采取必胜的战术吧。」
亚达巴沃迅速举起手,接著有人从大洞后方探出头来。
是戴著面具,身穿女仆装的女性,有两人。
「你总不会说我卑鄙吧?」
「——唔嗯,这……唔嗯…………唔……嗯。」
从魔导王的态度中能感觉出焦急。不,这也是理所当然。
不只亚达巴沃一人,连女仆恶魔也一起来了,魔导王想必始料未及。不——
(怎么可能,聪明绝顶的魔导王一定早就想到了。那么为什么?——一定是因为我们在场,陛下或许是在担心,怕自己没厉害到能保护得了我们!)
「陛下,请不用担心我们。」
「咦?」
魔导王惊愕地低喊一声。
宁亚明白,女仆恶魔能够轻易杀死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就算告诉魔导王不用担心,他也不可能放心交给宁亚等人。站在魔导王的等级来看,宁亚等人……恐怕连蕾梅迪奥丝都只是不足一提的小角色。
即使如此,与其妨碍到魔导王——她宁可死。
宁亚听说过,魔导王的部下抱持著一旦沦为人质就要自尽的觉悟。魔导王说他为此感到困扰,但宁亚现在很能理解那些部下的心情;自己并非为了拖累尊敬之人而存在。
「哈哈哈哈!放心吧,人类,之后我再慢慢将你们折磨至死。我们就在这座都市中央的喷水池候驾吧。当然,魔导王,你也可以跟他们一起逃走喔?」
「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亚达巴沃。」
魔导王与亚达巴沃互相瞪视。
然后亚达巴沃转过身去——握紧了剑的蕾梅迪奥丝一个蹦跳起身,冲了出去。
蕴藏微光的圣剑轨迹,宛如带状亮光般流去。
「受死吧——!」
然后,剑刺进了亚达巴沃的背部。
「这是什么……你满意了吗?」
——声音冷漠无情。
「什……为……什么……受到了……圣剑的一击…………应该是邪恶存在啊……」
蕾梅迪奥丝的背影看起来实在太渺小。
「我不懂,什么为什么?你问为什么是什么意思?有刺痛一下喔?满意了的话,可以请你让开,别在这里碍事吗?我无意在这里杀你,等杀了魔导王后再说。」
亚达巴沃不理会蕾梅迪奥丝,直接将火焰翅膀整个张开。蕾梅迪奥丝被翅膀弹飞,一路翻滚著摔了回来。
亚达巴沃看都不看可悲地趴在地上的她,就飞上空中。女仆恶魔也尾随其后。
「……好了,那么我也要动身了。请你们去避难,以免被战斗波及。我是认为不会有事,不过如果我们把这座都市打到半毁,请你们见谅。」
「魔导王陛下,不要紧吗?」
卡斯邦登原本为了躲避瓦砾霰弹而扑倒在地,此时站起来问道。他的眼睛望向蕾梅迪奥丝的背影;她也不爬起来,只是垂头丧气。
「很难说没有问题,但说归说,还是有机会的。假如他带了亚人类来当肉盾,事情就麻烦了,不过那家伙似乎还在小看我。况且这也是个好机会,可以将女仆恶魔纳入我的支配下。」
「不要紧,还不要紧。有妹妹……有葵拉特在。只要她在,卡儿可陛下一定可以……」
蕾梅迪奥丝先是念念有词,然后拍打自己的脸,猛地站起来。
「魔导王!我也要一起去!借我能伤到那家伙的武器!虽然只是暂时,但我就当你的剑吧!」
面对充血双眼中含藏憎恶的蕾梅迪奥丝,魔导王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凭你只会碍事。」
「你说什么!」
「你不懂吗?你们之间力量悬殊。还是说你明白但无法接受?我就明说了,你会拖累我。」
蕾梅迪奥丝瞪著魔导王,就像在瞪自己的仇人。
魔导王讲话的确伤人,但他说的是事实。不,正因为是事实,才令人难以接受吧。
「卡斯托迪奥团长!我派其他任务给你,我要你带领民众到都市外避难!」
卡斯邦登用极具威严的口吻下命令。
「本来你不也赞成将亚达巴沃交给魔导王陛下对付吗?」
「……好,我知道了。」蕾梅迪奥丝咬紧嘴唇,不屑地说。「你绝对要杀了那个杂碎。」
「我会的。」
「——众圣骑士听好,仔细将遗体收集起来,一点都不能剩下。」
「团长……这具遗体是……」
大概是心里有底吧,圣骑士颤声问道,蕾梅迪奥丝坚决否定般开口:
「不要忘了恶魔设谋欺骗的可能性。」
蕾梅迪奥丝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有几名圣骑士半带畏怯的表情随后跟上。
「魔导王陛下,我为她的态度诚心致歉……虽然不是谢罪就能了事。」卡斯邦登低头道歉。「我向你赔罪,还请原谅。」
「……我接受。那么各位赶紧去避难吧,让那家伙等太久,也许他会说话不算话。我先过去争取时间,但希望你们当成只有三十分钟左右的多余时间。」
「我明白了。都听见了吧!速速行动!」
有几名神官与圣骑士伴著卡斯邦登离开房间。
就这样,房里只剩下魔导王与宁亚。再来就只有几名圣骑士以及神官,正将某位人士的遗体装进袋子里。既然如此——
「陛下,能否让我同行!」
周围传来惊讶与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但宁亚无视于那些外人。她拿下眼罩,直勾勾地看著魔导王。
「……唔嗯,这我办不到。他虽然那样说,但终究是恶魔所言。一旦被逼入绝境,难保不会现出本性,抓你作为人质。」
「但只要是陛下的话,发生那种情形时一定能毫不迟疑地杀了我,对吧?」
「你这样一脸认真地说,讲得我好像是个恶徒似的。是没错,我若是救不了你就会见死不救,用攻击魔法连你一起杀。」
「既然这样——」
「——我!我可不是喜欢杀害那些俘虏才动手的喔?」
「啊!小的冒犯了……」
魔导王说得没错,他只是知道那是最好的选择,才那样做罢了。假如有更好的办法,这位仁慈的大人必然会做其他选择。而他认为不让宁亚同行,在这个情况下才是最佳选择中的首选。
「可是……陛下为了解放这座都市,使用了许多魔法,甚至用上了魔法道具,消耗了魔力。对于身为魔法吟唱者的魔导王陛下而言,我认为您应该失去了相当大的力量,这样不要紧吗?」
「唔嗯!的确,或许会有危险。但是,我是为了打倒亚达巴沃而来到此地。那家伙来到这里正合我意,我将消灭他,将女仆恶魔据为己有……唔,说什么想得到女仆,好像我是个色老头似的……」
看到魔导王连这种时候都要讲冷笑话,宁亚一面苦笑,一面想开口说话,但魔导王举起手阻止了她。
「况且呢,我如果现在逃走,岂不是惹人笑话?」
魔导王耸耸肩,半开玩笑地说。宁亚从中感觉不到认真态度,忍不住大声叫道:
「陛下!想笑的人让他去笑不就好了!窃以为您应该以万无一失的状态与那家伙交手!况且陛下本来就只是为了与亚达巴沃交战而莅临我国,如今却为了圣王国耗用庞大魔力,损耗了力量。这跟双方一开始约定的不一样,只要把这点解释清楚,我国人民也会……!」
「你说得对,但人类这种生物会选择性相信。纵然将巴拉哈小姐的说法昭告天下,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怎么会呢……!既然这样,那我愿为证人!况且……」
宁亚侧眼看了看保持沉默听两人对话的圣骑士与神官,他们应该也愿意作证。
「……宁亚•巴拉哈。谢谢你,但是没有这个必要,我不会改变在此与亚达巴沃交手的想法。」
「这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这是王的约定。」
宁亚语塞了,魔导王这样讲令她无法回嘴。自己这种没有身分地位的人,绝不可能讲得出改变「王者」意志的话语。
周围传来感佩的呻吟。没错,这样伟大而尊贵的人士才是安兹•乌尔•恭魔导王陛下。
宁亚打从心底想夸耀一番,夸耀自己尊敬的君王。
「陛下,恕我斗胆进言。当您觉得有危险时,请您逃走吧!」
被人家说可能会输,想必让他很不愉快。但即使如此,宁亚还是无法不讲。
「……当然了,只有极蠢之人才会在战斗时不预备逃跑的手段。因为即使一度交战落败,仍然能累积战斗中获得的知识,在下一场战斗中有益地运用。第一场战斗落败也是不要紧的。」
「陛下英明。」
讲得极端点,既然目的是打倒亚达巴沃,只要最后赢得胜利即可。看到魔导王不是作为战士,而是以君王的立场思考事情,宁亚感动得发抖。
「那么我去去就回。」
●
安兹步行前往亚达巴沃指定的地点,他只带了两只半藏来,途中对他们发出「讯息」,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也没有人从远距离监视自己。
收到确定没人的联络后,安兹本来想立刻切断联络,但半藏困惑地告诉他有昴宿星团成员在场。
安兹告诉半藏自己知道,然后解除「讯息」。
(……这次也没有玩家或持有世界级(World)道具之人的踪影啊,都找到现在了,看来……可是这么一来,夏提雅那次搞半天到底怎么回事?是某种巧合吗?我以为是使用世界级道具进行的攻击,难道是天生异能之类的?)
这样百般警戒却没侦测到任何反应,会觉得这个状况本身也可能是个陷阱。会不会是想等己方解除警戒,趁大意时下手?
(伤脑筋……但也没办法,小心总是不吃亏。)
安兹又对另一支半藏队发出「讯息」,然后向他们确认一切准备妥当,事情也都已经说明清楚。
(好,万事俱备。说是这样说,其实接下来只要照迪米乌哥斯详细写出的计画书做就对了,简单得很!而且我已经做好保险,就算犯错也可以说「这是为了考验你」!)
太棒了。
安兹为自己的脚步轻盈感动万分,搞不好自从来到这世界,脚步还是第一次这么轻盈,简直就像在天上飞。
不久,安兹抵达了不怎么大的一处广场。
这里本来有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喷水的喷水池,据说曾经是市民的休憩场所。然而现在没有水流,而且遭到亚人类所破坏。目前也没有修缮的预定计画,仅余一股凄凉的氛围。
然后,一只恶魔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
那是只体型庞大的恶魔,有著烈火之翼与红莲铁拳。
纳萨力克也有这种魔物,称为愤怒魔将。不过这只是迪米乌哥斯用五十小时才能使用一次的魔将召唤,在一定时间内役使的魔物;即使杀了,对纳萨力克也没有损失。
等级为八十四。
他在魔将当中属于著重物理攻击的类型,HP也相当高,是纯粹战士系的魔物。
魔将拥有的多种特殊能力当中最棘手的,想必是能够只召唤出一只其他魔将——如果是召唤更低阶的恶魔,则数量更多。只不过有个大前提,就是以特殊能力召唤的魔物不能使用自己的特殊召唤能力,因此迪米乌哥斯这次叫出的愤怒魔将无法召唤其他魔将。
若是换成创造或制作等等的话,因为与召唤属于不同处理方式,所以假如对手是怠惰魔将,在打倒对手之前将会不断涌出恶魔或不死者,非常麻烦。
另外愤怒魔将还有一点很麻烦,就是仇恨值难以管理。
安兹听坦克职业说过,愤怒魔将的仇恨值比其他魔将更容易上升,因此与别种魔将同时出现时,仇恨值控制很容易出错。
而且愤怒魔将应该还拥有损伤或防御能力随著仇恨值上升的特殊能力。话虽如此,这点不算太可怕。
唯一可怕的,顶多只有几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以灵魂换取的奇迹」。
会使用的魔法有——
第十位阶魔法:「陨石坠落(Meteor Fall)」、「时间静止(Time Stop)」、「不净场域(Field of Unclean)」。
第九位阶魔法:「高阶排除(Greater Rejection)」、「朱红新星(Vermilion Nova)」。
第八位阶魔法:「道德扭曲(Distorted Moral)」、「疯狂(Insanity)」、「幽冥一击(Astral Smite)」、「痛苦波动(Wave of Pain)」。
第七位阶魔法:「烧夷」、「地狱之火(Hell Flame)」、「高阶诅咒(Greater Word of Curse)」、「高阶传送」、「亵渎(Blasphemy)」。
第六位阶魔法:「火焰之翼(Flame Wing)」、「地狱之墙(Wall of Hell)」。
第三位阶魔法:「火球」、「迟缓(Slow)」。
YGGDRASIL魔物能使用的魔法数量,会依据等级或种类而大有不同,但基本上差不多有八种。然而龙、恶魔或天使等种族的高阶魔物完全无视于这项基本法则,拥有更多魔法。
只不过愤怒魔将属于纯粹战士系,所以持有的魔法也不怎么可怕。
这种魔物没有魔法强化系特殊技能,而且魔法相关能力值低。再加上愤怒魔将的攻击魔法多为火焰系,但因为火焰是不死者的弱点,安兹本来就有做防护,所以不足为惧。而且不死者不怕精神系,又因为正义值为负数,因此「道德扭曲」等魔法也一样无效。
对于正义值为负数的安兹来说,还是天使比恶魔来得棘手。
安兹一面回想起对手的资料,一面随便看了一眼魔将后方的两名女仆。晚点再跟她们说话。
「好了,迪米乌哥斯都告诉你了吧?」
「这是当然,安
兹大人。」
听到刚才已经听过的粗重嗓音,安兹不是作为安兹,而是身为铃木悟的部分不知为何忍不住微笑。不只是这只恶魔,存在于纳萨力克的许多魔物的声音,不知都是由谁想像而决定的?
是厂商,或是制作人员想像的声音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还没吃任何人声带的口唇虫那种可爱声音,又是谁想像出来的?会是佩罗罗奇诺说过的「脑内声优」吗?
不,应该不是。
潘朵拉•亚克特就是个好例子,他不认为那是制作人员脑中的形象化为真实。更何况连安兹这种没有声带的不死者都能出声说话了,也许只能当成魔法世界的法则,坦率地为之惊讶吧。
「你使用这个名称与这种说话方式,可见这附近一带都净空了吧?」
「是的,正是。」
「那么让我问个最重要的问题吧,你能拿出真本事——下手杀我吧?」
「是!大人是如此命令我的。」
听到魔将的回答,安兹轻轻点个头。
之前安兹就在担心一件事,就是没什么机会与强敌交战。没有机会像那时候的夏提雅之战一样,能拿出浑身解数战斗,让安兹忧心忡忡。
安兹做了许多近身战的训练,变得能够十全运用飞鼠这个存在的身躯,可说已经能够作为三十三级的战士应战了。
然而能不能在高等级带的战斗灵活运用,却还令他存疑。
为此他一直认为应该找个高等级强者当对手,多方进行活用体能的战斗训练。但遗憾的是,至今他不曾有机会遇见等级那么高的魔物。
所以这次安兹要迪米乌哥斯命令召唤出来的魔将杀死自己。
也就是说安兹要打倒怀抱杀意来袭的强者,藉此强化自我。
说起来很简单,但两人强烈反对,花了安兹一堆时间说服他们。安兹陷入精神疲劳,也难怪他会想:「不是只要我说黑,白的也是黑的吗……」
结果在做出种种让步并接受各种要求后,才终于能像这次这样,来场认真较劲的战斗。
想到可能会因此丧命,体内便渗出一股寒意。夏提雅那时候有另一种感情更强烈,而这次是可能为了没必要的事情丧命,所以跟上次完全不同。
可是——
(在YGGDRASIL时代,我累积了不少PVP的经验。但是在对付夏提雅时,我体会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游戏。如果有一天,我必须与在这个世界累积了实战经验的百级玩家交手,我如果没有累积相同程度的经验,想必会败给对手。我必须知道胆怯会导致将来的败北。)
安兹感谢自己身为不死者,因为可能死亡的恐惧几乎都受到了压抑。若是换成人类身分,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说要作罢了。
「那么由莉。」安兹对魔将身后的女仆问道。「我可以当作你与露普丝雷其娜是要跟魔将一同对付我,所以才出现在那里对吧?其他成员不在吗?」
安兹放眼四顾,没发现索琉香、安特玛与希丝的身影。刚才的确也只有这两人现身,或许其他成员是在其他地方展开行动。
「只有我们两人来到这里,只以我们姊妹与愤怒魔将向大人挑战。理由是雅儿贝德大人判断先让这个国家的人类看到女仆恶魔的身影不是件坏事,而且光靠魔将恐怕无法令安兹大人满意。」
的确区区一只八十多级的魔将,不是安兹的对手。但就算再加上由莉与露普丝雷其娜,感觉似乎也不是什么强敌。
(说是这样说,但攻击次数多有时很难对付。也许只有笨蛋才会过度看轻对手而吃到苦头。看来我得稍微提高警戒度了。)
「还有,安兹大人,雅儿贝德大人命令属下做个确认,若是安兹大人败北,您愿意一年内不离开纳萨力克,没有异议吧?」
「没错,这是为了进行这次对战,我说服雅儿贝德而开出的条件之一。当我败北时,我愿意待在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一年专心处理内务,而且是跟雅儿贝德一起。附带一提,房间也是同一间……不用确认我拿什么条件说服迪米乌哥斯吗?」
安兹望向魔将,然而恶魔没有答话。不知是认为没有必要确认,还是没收到相关命令。
「谢谢大人。」
由莉低头道谢。
安兹心想「这下好了」,被迫修正战术。同时他心中冒汗,觉得难度提高了不少。
这是因为要杀死由莉等人非常容易,双方实力差距够大。但那对安兹•乌尔•恭而言是不可饶恕的行为,绝不可以为了替自己做训练就杀死NPC。
换言之——
(在杀死魔将的同时,还不能让由莉她们受伤。)
安兹差点没笑出来,这设定也太难了。但倒也是很好的训练。
「您怎么了吗,安兹大人?」
「没有,别在意,没什么。」
「那么科塞特斯大人事前有拜托,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将这场战斗记录下来,日后跟纳萨力克的所有人分享哩。可以吗?」
虽然安兹觉得超级难为情,很不乐意,但即使在YGGDRASIL也时常会保留对战纪录。自己应该当作本来就该如此,接受就是了。
「知道了,但我想记录对战过程应该会被反探测的攻性防壁挡掉吧?需不需要我先解除我张开的防壁?」
「安兹大人发动的是探测其他探测行为的防壁吧?不是攻击魔法连动式,对吧?」
「对,我现在用的是那种。因为如果纳萨力克的人想知道我人在哪里,结果触动防壁就麻烦了。」
如果安兹像以前那样张开攻击魔法连动式防壁,当纳萨力克之人想找安兹而发动魔法时,将会立刻造成严重伤害。过去还没有友军攻击时,他随时张开著这种防壁,如今却会变成相当危险的行为。
当然,对于受到世界级道具保护的纳萨力克而言,即使攻性防壁发动了攻击魔法,对方想必也不会受到损伤,只会因为防卫而必须付钱。搞不好付出的金钱比受到损伤还痛。
「那就不要紧哩。」
「不,我还是先解除好了。本来攻性防壁只要发动一次就会消失,必须重新施加。既然这样,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解除掉,比较不用想东想西。」
「是这样吗?那就麻烦大人了哩。」
安兹即刻解除攻性防壁。
「——好,那么麻烦你们记录战斗。以谁为中心?我也可以喔?」
「总之是决定以我为中心哩。」
既然这样,安兹也没意见,以谁为中心做纪录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安兹无意间想起过去与同伴做的训练,渐渐开心起来。
在研拟新的战术,或是使用新武具之类时,基本上都会由几个同伴进行模拟战。
安兹也常与塔其•米对打,但那些不算,没计入安兹的PVP战历里。这是因为安兹从没赢过塔其•米任何一次,所以如果把那些也算进去,胜率会下降。安兹还不忘加上一个藉口——自己是知道会输,只是当作「训练」来对打,所以没拿出真本事。
「那么要开始了吗?你们尽管动手杀我,不过我可不打算杀死你们。」
「不,您可以杀死我们没关系。」
安兹还来不及说「我不想那么做」,由莉已经先说出理由。
「安兹大人,我们不是昴宿星团。我们所有人都是高阶二重幻影(Greater Doppelgänger)。」
「什么!你说什么?」
「属下是乐师兼五大最恶之一——查克穆尔大人的直属部下,埃里希擦弦乐团之人。在雅儿贝德大人的命令下,变身为昴宿星团的各位成员。」
「——是这样吗?」
安兹目不转睛地打量,但简直看不出跟自己熟知的由莉或露普丝雷其娜有何不同。甚至觉得可能是为了让自己下得了手,才撒这种谎。
会不会其中一人是本尊?安兹曾经听过,所谓巧妙的谎言,只能以极少比例混杂在真相中。
安兹无法看穿二重幻影的真面目,虽然他拥有破除二重幻影变身的魔法,但使用那种魔法会造成副作用,使得对方一段时间内无法变身。这样做的话,对方特地变身为昴宿星团而来就没意义了。如果安兹学会了更低阶的法术,那还另当别论——
不——
「的确,露普丝雷其娜的讲话方式跟平常不同呢?怎么会这样说话?」
露普丝雷其娜愣了一愣。
「听起来很怪吗?安兹大人?」
扮演露普丝雷其娜的二重幻影语气变了,大概这才是她原本的讲话方式吧。
「是啊,不像她平常的遣词用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