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清醒时,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我正仰躺著。头部后方与腰部感觉到木地板的硬度。
白光自窗帘的隙缝间漏入室内。
啊啊,对喔。
会田小姐让我们住进偶像培训所的宿舍……然后,在基础练习的特训过程中,因为体力耗尽而忍不住睡著了。
……话说回来,似乎有种温暖又柔软有弹性的东西正紧缠著我的身体……
「……」
我将脸转向右边──只见千鹤整个人紧紧抱著我。
细瘦的手臂圈住我的胸部,双腿紧紧夹住我的腰。好像无尾熊。她将鼻头埋在我的右肩处,发出安稳的呼吸声。这家伙大概同样是在锻炼身体的过程中睡著了吧。话说回来,她昨天明明那么紧张叫我不要碰她,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盯著千鹤孩子气的睡脸。炽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传向我。
小心翼翼地抓住千鹤的手臂,想把她从我身旁拉开。
但是千鹤的手臂比想像中还有力,紧紧抓住我的身体不放开。
「……喂,你醒醒啊。」
我轻轻摇晃千鹤的肩膀。
「嗯……干嘛啦?」
千鹤发出小声的疑问后,微微皱起眉头,樱桃小口梦呓般蠕动。纤长睫毛镶边的眼皮缓缓向上拉开。最后在她完全睁开眼睛的瞬间──
「不要啊──!」
「好痛!」
千鹤尖叫之后,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弹起身子的动作像猫一样。
「咦!为、为什么,咦?这是哪里?为、为什么第二名在旁边?」
千鹤慌张得手足无措,我摀著被打的脸颊对她解释:
「冷静下来,这里是偶像宿舍。昨天不是在这里特训吗?我们两个一起。」
「啊……对喔。」
千鹤终于放松下来。现在大概还有些慌张吧,她的视线游移不定。这时她的视线挪向大腿,慌慌张张想拉直掀到膝盖处的裙襬,然后扬起视线瞪向我:
「你、你应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才、才没有哩……」
这时,摆在矮桌上的我的智慧型手机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发现夏希用LINE传讯息给我。
「回一下啊,翔吾!你现在人在哪里?到仓库找你也没看到人!」
我、我说不出口……我实在不能告诉她,我和千鹤在同一个房间度过一晚……
「总、总之,先洗把脸吧?」
「说、说的也是……」
我对夏希回了一句「我没事,别担心」之后,和千鹤两个人一起走向洗手台。
洗手台已经准备好了尚未开封的两把新牙刷,就插在漱口杯中。
看著洗手台的镜子,我和千鹤并肩开始刷牙时。
「嗨~!两位都早安~♪」
一旁的玄关大门开启,会田小姐现身了。
刷完牙回到房间里头,会田小姐笑脸盈盈地拉开了窗帘。炫目的朝阳亮晃晃地盈满于木地板房间。
「小翔,真的有和千鹤睡在同一个被窝吗?这就是调和彼此节奏感的最佳特训喔。」
「拜托,怎么可能真的一起睡啊?」
「哎呀~你会害臊喔~♪来吧,大家一起吃早餐吧♪我已经做好了喔。」
会田小姐说完,走向厨房的方向。
早餐啊……会田小姐明明今晚还有演唱会,还特地为我们下厨,真是感激不尽。
「等等,这什么啊?」
当我目睹从厨房回到房间的会田小姐,大吃一惊。
满脸笑容的会田小姐双手戴著隔热手套,手中陶锅正猛烈冒出白色蒸气。
「你问这什么……是内脏锅啊♪说到博多就会想到内脏锅呀♪」
「不是啦,我想问的是,你到底从哪里端来这种东西的?」
「小翔,你听好喽。为了在比赛上获胜,首先就要吃得够饱,增强体力才行。」
「这我是知道……!」
不妙,到底该从何处吐槽才好……?话说一大早就吃内脏锅……?
千鹤从洗手台回到此处时,目睹了会田小姐手拿白烟直冒的陶锅,愣愣地睁大眼睛。这是正常反应吧。情况太莫名其妙,让我这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会田小姐也不管我和千鹤正一头雾水,径自将陶锅摆到矮桌上,掀开锅盖。酱油与大蒜的美味香气随著白色蒸气一同窜升,饱满的白色猪肠与种类众多的蔬菜也跃入眼帘。
「好啦,你们两个快点坐下啊。肚子也饿了吧?」
「呃,哎,是饿了没错……」
确实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千鹤似乎也相同,起初虽然表情写满了疑惑,但现在注视著内脏锅的眼神已经光芒四射。
陶锅的登场虽然大出所料,但是这应该对补充体力很有效吧……为了迎接闪亮偶像的特训,就先补足体力吧。要往积极正面的方向去想。
我和千鹤听从会田小姐的催促,坐到矮桌旁边,手拿碗筷。当我对著咕噜咕噜地冒泡的锅中伸出筷子时,坐在对面的会田小姐以完全没使上力的动作,啪的一声轻拍矮桌。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啊?」
「咦、咦咦?」
「要喂对方吃啊!」
「为、为什么?」
「火锅就是要喂对方吃!这是为了让节奏感契合的修练啊,小翔!」
到底在哪个世界,会把跟国小女生互相喂著吃火锅当作修练啊……
「小翔,你想进全国大会吧?想要把友情合奏打得更好吧?」
「呜……」
确实如此,光是彻底地反覆做基础练习,在合作模式上能提升的分数仍然有限。关键终究还是在于友情合奏时与千鹤的默契。话虽如此,互相喂著吃内脏锅真的有意义吗……?
「快点啊,因为小翔是大哥哥,先喂给千鹤吃。」
会田小姐鼓起脸颊摆出毫无魄力的表情,用「动作快一点」的眼神看向我。
呃……哎,毕竟昨天受她那么多照顾,也算对我有恩……
「真没办法……千鹤,来啊,你的筷子借我。」
「呜、呜呜……」
千鹤红著脸,将筷子递给我。
「我、我心里一点也不想要这样,只是迫不得已喔……」
「我知道啦,好了,快点张嘴啊。」
「呜、呜呜呜……!」
千鹤害臊地羞红了脸,闭起眼睛后微启樱唇。
「很好,要开始喽。」
「先等一下,小翔,现在这样太烫了,舌头也许会烫伤喔。先帮忙吹凉。」
「吹、吹凉?」
哎,这句话也是有道理。但我为何要帮千鹤做这种事……
会田小姐鼓起脸颊直盯著我瞧。
算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我用筷子夹起猪肠,吹气让猪肠冷却后,将其轻轻送进闭著眼睛的千鹤小口中。
「呼呜……」
千鹤的身子倏地猛然一颤,但她阖上双唇。动著嘴巴咀嚼的同时,脸颊依旧一片通红。
我看准了千鹤缓缓张开嘴的时机,抽回了筷子。千鹤擦过嘴唇后垂下头,脸颊红潮迟迟不褪。哎,都国小六年级了,还要让别人帮忙喂吃饭,对于自尊心高的千鹤来说想必是无法接受吧……
「那接下来换千鹤喽。帮忙喂给小翔吃。」
「我、我不要。」
见千鹤猛摇头,会田小姐鼓起脸颊生气说: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啊,一定是因为有我在场所以害羞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输给那个叫林檎的女生之后回家吧。」
「请、请等一下。」
千鹤连忙夺下我的筷子。夹起陶锅中的食材,对准我的脸。
「……好了,眼睛闭起来,嘴巴张开。」
「就是说嘛,小翔。难得千鹤都拿出勇气了,张开嘴巴呀♪」
啧,真没办法……
我闭起眼睛,畏畏缩缩地稍微张开嘴。
「……那、那我……要喂了喔。」
当我闭上眼睛,隐约感觉到带有热量的物体逐渐靠近脸颊。她夹了什么啊?我觉得心跳渐渐加快了……
「啊,好烫啊──?」
突然间,热腾腾的猪肠直接贴上我闭起的眼皮。
「你在干嘛啦?」
这家伙绝对没有吹凉吧!刚才感觉超烫的说!
「对不起,要对你吹出空气,让我觉得很浪费。」
「哎呀~千鹤也真是的,这么害羞~♪」
「话、话说会田小姐!做这种事真的能提升友情合奏的分数吗?」
我想尽早开始基础锻炼耶!
「小翔!临场反应对偶像来说也是重要技能!每位偶像培训生都做过这种训练喔!」
「真的还假的……?可是听起来,和闪亮偶像的方向不太一样吧……?」
「别担心♪我是偶像,
要相信我♪」
会田小姐举起拳头敲在她那丰满的胸脯上。相、相信她真的没问题吗……?
我和千鹤虽然害臊,但还是遵照会田小姐的指示,继续喂彼此吃早餐。
「反应太小了!」「要更可爱一点!」「要表现得好像很烫!」在会田小姐的吐槽之中,好不容易结束了互相喂早餐的特训。
会田小姐神色满足地站起身。
「接下来我还有演唱会的彩排,我该走了。演唱会结束之后,我还会再来看你们。」
「好、好的……」
刚才会田小姐绝对只是想戏弄我们吧……
「啊,千鹤和小翔的替换衣物已经准备好了,都在那边的衣柜里。还有这个,这是房间钥匙。此外在这附近有一间游乐场,是提升对战模式实力的绝佳去处。你们就到那里试试吧。」
语毕,会田小姐将写著地址的纸条递给我。
原来如此……确实在对战模式上,需要不管面对何种对手现身都不为所动的精神力与坚韧的胆识。这下终于得到了像样的建议,让我稍微放心了。
「博多之中特别厉害的玩家聚集的地点……而且,天神的闪偶大姊姊就在那家店。提到闪亮偶像她可说是无所不知,你们就尽管问她吧♪」
「天神的闪偶大姊姊……」
什么跟什么,听起来超可疑的……
话说回来,会田小姐为什么对这些事这么清楚啊……?也许是因为她每天往返于博多和那个偏乡城镇,这里某种程度也像她的主场吧。
「那么两位都要为了在合作模式拿到优胜,好好努力喔~♪」
这么说完,会田小姐一面轻轻挥手一面走出房间。玄关大门传来喀恰的关闭声。
当周遭恢复宁静,刚才互相喂食早餐的害臊再度复发,我和千鹤同时撇开视线不看对方。
「……总、总之,我先去冲个澡……」
「喔,嗯。」
千鹤从会田小姐指定的衣柜中取出衣物,拿著衣物快步走向洗手台。回想起来昨天我们也没洗澡,练习到一半就睡著了。
当千鹤正要推开洗手台的门,突然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我。
「不、不要偷看喔……」
「小学生洗澡我才没兴趣。」
「所以如果不是小学生你就会偷看吧……变态。」
「不要挑我语病了,快点去洗。」
千鹤红著脸关上洗手台旁边的门。
好了,就趁现在先专心进行基础练习吧。
我用手机拨放之前请会田小姐用LINE传给我的影片,检查需要改进之处。
果然运指方法不太好啊……
稍等一下……那千鹤是怎么打的?
我停止拨放影片,开启连同自己的影片一起送来的千鹤比赛影片。凝神注视千鹤比赛时的手指动作。
原来如此……
虽然我原本就觉得她的动作非常优雅,但为何优雅,直到我重新审视基本技巧前,从未发现这之中的本质。
重点是放松。
将力道控制在介于按下与触摸之间、让按钮反应的最低强度。因为她运指时只用最小的力量,因此动作才会毫无别扭之处,看起来如此优雅流畅吧。
开始去注意,才第一次察觉。
我停止拨放影片,在练习板上检视自己的运指技巧一段时间后──
「哦,还真快。浴室用起来还好吗?」
千鹤推开洗手台旁边的门走进房间,她身穿印著兔子吉祥物图案的T恤,偏短的粉红裙子,以及白色过膝袜。
在国小高年级取向的女性杂志上时常见到的,甜美可爱的童装。
这、这身穿搭还满不错的嘛……
大概是低年龄偶像穿的便服吧。因为她平常都穿著气氛老成的黑色洋装,这种与年纪相符的服装看起来很新鲜。
「这、这个感觉……好像有点害羞……」
千鹤伸手拉扯著短裙的裙襬,害羞地说。我回道:
「哎、这个嘛,不然你可以穿昨天穿的那套啊……?」
「我、我不要。怎么可以两天都穿同一件衣服……」
哎,和我这个大男生不同,这应该是女生特有的想法吧?因为我平常和女性没什么往来,我搞不太懂就是了。
「还有喔……浴室里的灯泡,一闪一闪的……」
「啊~会田小姐昨天好像讲过。之后要换过才行。」
我从会田小姐指定的衣柜中取出衣物,走向洗手台。在浴室快手快脚地冲过澡。
我换好衣服回到木地板房间时,千鹤正坐在座垫上头用吹风机吹头发,她用吃惊的表情看向我。
「那、那是什么……?」
「我又没其他办法,就只有这个啊……」
会田小姐帮我准备的衣服是套运动服。而且是女性用的。穿起来很紧。而且颜色还是粉红跟紫色的萤光色。实在太前卫了。
「我、我一定要跟穿著这个的你走在一起……?」
「我、我也不是自愿的啊……」
尽管我对自己的穿著不太重视,但这套还是有点难为情。要穿著这副打扮走在博多的街上吗……哎,也罢,就当作是锻炼精神力的修练一环吧。
「然后呢?要去哪间游乐场练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看一次林檎的玩法。我想知道那个女生是怎么打完那么长时间的连按。」
「我也觉得。我也想再次看看那家伙怎么处理平常的音符。」
虽然不甘心,但这是身为一名闪亮偶像玩家的真实又纯粹的心情。我当然非常好奇。对于无时无刻不想著闪亮偶像的人而言,一旦亲眼见到技术凌驾在自己之上的人,自然会充满干劲。想要更加提升自己的技术。
「对了……刚才会田小姐好像给了你纸条吧?」
千鹤指向摆在矮桌上的便条纸。
「啊~对喔。」
我拿起了会田小姐给我的便条纸。她口中天神的闪偶大姊姊的所在之处。
「天神四丁目……好像从这边走没几步路就到了。」
天神的闪偶大姊姊,光是名号本身就洋溢著可疑气息。但是,如果〈美优〉能够成为一位更强悍的偶像并更加绽放光芒,要用上任何手段我都愿意。我觉得有点期待起来了。
「好,那就去一探究竟吧!」
「嗯。」
我和千鹤做好出门准备,意气飞扬地走出公寓房间。
***
在充斥著祭典喧闹声的闹区中,我带著千鹤,循著字条步行数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这里就是亲富孝大街啊……」
酒吧和年轻人取向的服饰店、音乐表演场地或装潢时尚的夜店等并排在街上。满身刺青的高壮外国人大摇大摆地走在人行道上,打扮醒目浮夸的年轻人成群吵闹作乐。摆明了是充满危险的区域。颜色鲜艳到吓死人的莫希干头男人背著吉他盒经过我的眼前。
「不、不孝子……」
紧贴在我背后的千鹤胆战心惊地呢喃说道。
「不要误会了,这里是富孝不是不孝……」
哎,不过目睹这样的状况,确实会搞不懂哪个写法才正确吧……虽然现在正值祭典期间,但这些人未免也太放纵了吧……?
话说回来,千鹤从刚才就一直紧捏著我的衣角。抿著嘴唇,不停颤抖著。带千鹤来开在这种地方的游乐场,真的没问题吗?虽然我以前就透过电视和杂志知道有形形色色的店家……
「第、第二名!」
「怎、怎么了吗,千鹤?」
千鹤浑身颤抖著,伸手指向前方。
「那、那里有间著名的拉面店喔!我们进去看看吧!」
「就连来到这种地方,你还是会对拉面店起反应喔。」
啊~让我白白吓了一跳……这家伙到底有多喜欢拉面啊?这一带确实飘荡著豚骨拉面的香味。附近大概有不少口味讲究的豚骨拉面店吧。虽然我有兴趣,但首先还是得找到游乐场。我安抚了千鹤,凭著纸条在附近晃荡了好一阵子。
「就这里吧……这个地方真的满难找的耶……」
穿过夹在音乐表演场地间的狭窄小路,有一栋看似出自高第之手,外观前卫的小型建筑物。盘踞在入口前的野猫直盯著我们瞧。招牌挂在四楼,上头写著游乐场「豪华DOKATAN」。
「真、真的没问题吗?这地方……」
外观看上去就充满了地下社会的气氛。但我们相信会田小姐,搭上电梯。抵达四楼,电梯门开启后,迎接我们的是狭窄阴暗的店内情景。
「感觉好像会有很多不良少年……」
四周近乎一片漆黑。只有并排在店内的格斗游戏机台放射著微弱光芒,诡异地照亮著潮湿的店内。在阴暗店内的最里侧──
「有了……」
见惯的闪亮偶像机台共有四台,放射著光亮。粉红色的亮眼外观看起来与店内格格不入。
脸上戴著口罩而且水手服裙襬异样地长的少女、盘起一头亮丽发丝又穿
著华丽洋装的女性、牵著山羊的男人、戴著眼镜的肌肉潮男等等,这群个人风格强烈的家伙们占据在机台周遭,客群取向与其他地方显然不同。
而且在这群人中,有人提著闪亮偶像官方出品的集卡册,有人则是身上穿的T恤上面印著闪亮偶像的琪可图案。想必是群闪亮偶像的热爱者吧。从远处窥见的机台画面上,在一般游乐场大概很难见到的可爱偶像正在进行合作模式。拿到的分数看起来还满高的。
「第一次来这里?」
「呜喔?」
我和千鹤远远注视著机台时,近在右手边的服务柜台里侧,一名叼著香菸的女性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
她穿著黑色皮夹克。留著短发,身材修长。眼型狭长,长得相当漂亮。博多还真的是美女如云耶。
「你们两个居然能找到这地方。是谁告诉你们的?」
自称店长的女性扭著颈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将香菸伸进柜台上的菸灰缸,使劲捻熄后,浑身散发著黑街杀手般的气氛缓缓靠近我们。
很、很可怕耶……长得很高,而且眼神超凶恶的……
「……!」
千鹤已经吓坏了。
从刚才就一句话也不说,一直躲在我背后露出惊恐的眼神,一开一阖的嘴巴说不出话,只是仰望著眼前的女性。
「呃,是会田小姐……」
我战战兢兢地递出纸条后,店长一脸纳闷地接下。
「会田……?啊,是夕美喔。」
刚才眯起的狭长眼眸顿时流露出怀念之情。
「那个……会田小姐说的,天神的闪偶大姊姊,该不会就是……」
「哦,就是我。不过,我已经不是现役玩家了。」
虽然散发著可怕的气氛,不过仔细一看,年纪很轻。岁数说不定与会田小姐接近。
「顺便问一下,您与会田小姐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过去有点因缘。」
店长扬起嘴角一笑。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起来和平常温柔可爱的会田小姐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会田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也许因为得知我们经由会田小姐的介绍,让她放下了戒心吧。店长将手插进口袋里,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环顾狭窄的店内。
「很古怪的店吧?这里以前是展演空间,后来改装变成游乐场。」
「是喔……」
「还有喔,在这里玩闪亮偶像的规矩,和其他店家不太一样。」
「意思是……?」
店长指向机台。
「四架机台分成两组排在一起对吧?双方同时打同一首曲子,彼此竞争分数优劣。输的那个人要从位子退下来,赢的人就能继续玩。赢的那方可以选择要玩的曲目。玩法看是要单打还是双打都无所谓。」
店长双手抱胸,重新叼著香菸的她露出挑衅般的笑。
「换句话说,在这家店里想玩闪亮偶像,就要用分数赢过对方。」
原来如此……毕竟很明显是个人经营的游乐场。哎,应该是合法店家吧。话说回来,循著这家店采用的对战规则,感觉真的能在对战上变得更强。
「话说,虽然知道是夕美介绍你们来……但你们到底来干嘛?」
她的薄唇间吐出一口香菸的烟,立刻又把香菸狠狠捻熄在旁边的菸灰缸,锐利的眼神瞪向我们。
真、真的很可怕啦!而且因为人长得漂亮,更是有魄力。
我先是倒吞一口气,随后说明:
「那个,我们想来这里练习合作模式……除此之外,我们想说也许来这里,说不定可以见到林檎……」
一提起林檎的名字,店长方才稍微转为柔和的表情又变得冷硬。
「为什么认识林檎?」
凶神恶煞般的瞪视。真、真恐怖……
「大后天,我和我背后这家伙,要一起参加闪亮偶像的大会。听说那个叫林檎的女生,能够单人双打破关合作模式……希望能近距离看看她的玩法。」
店长想通了什么似的说:
「啊啊,对喔,大会在昨天啊……林檎好像也参加了,在那边见到她的吧?话说回来,你们还真热心于钻研啊,这种志气我不讨厌喔。」
她从皮夹克内衬口袋中取出香菸叼起,用Zippo打火机点火。很舒服似的吐出一口白烟。
「哎,不过就凭你们,不管怎么研究也赢不了吧。林檎这天才受到女童向节奏游戏之神的宠爱。和你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在我的背后,千鹤顿时板起了脸。从我背后只探出上半张脸,仰望著店长。
「这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露出像是见到意外事物的表情,店长睁开眼睛。
「什么啊?还真是位可爱的小妹妹。而且还挺有胆量的嘛,想干架?」
「好啊。」
店长握起拳头,千鹤则将右脚向后拉,摆出了准备发射上段踢的姿势。你们在干嘛啊,这里是斗阵俱乐部吗?
「喂,你这笨蛋给我住手!」
「哼,我的闪亮偶像被人嘲笑,我怎么可能默不作声。」
刚才还怯生生的千鹤这下眼神充满了斗志,呼吸急促。我好像慢慢摸透这家伙的个性了……虽然怕生又胆小,但是一扯上闪亮偶像,本能就会顿时显露在外吧。就像她面对我和芹菜的时候。
店长撇嘴一笑。
「真有意思。我这个人喔,奉行不分男女老幼一视同仁的平等主义。」
「真巧,我也是。」
店长握拳挤响手指关节。千鹤的右脚更往后方拉。
「那、那个!话说回来,听你这样讲,你好像和林檎很熟?」
店长的表情蒙上些许阴影。
「哎,算是吧。毕竟和那家伙交情也不短。」
「……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们,她会在哪个游乐场出现……?」
「这个嘛……」
店长双手抱胸,默默思索了好半晌,挑起嘴角一笑。
「其实,她就在这间游乐场。」
「咦?」
我和千鹤左顾右盼时。
「在其他房间啦。在这里的话,那家伙太强了别人根本没机会玩。」
那家伙到底是有多强啊……
「如果你们想见林檎──」
店长用拇指示意摆在墙边的闪亮偶像机台。
「在那台上连胜十人再说。」
这句话让我心脏猛然一跳。
「……既然是闪偶玩家,就要用装扮穿搭和演唱会来证明,是吧?」
「看来你很明白嘛。话先说在前头,聚集在这里的家伙们和随处可见的玩家可是不大一样喔。」
「哼,没问题。」
千鹤的小手撩起长发,露出自信洋溢的表情走向机台。
「喂,你们两个是怎样?这里可不是小鬼头该来的地方。」
应该是店里常客的那群人围绕著闪亮偶像的机台,他们瞪向我和千鹤。
「我对小喽啰没兴趣。」
糟糕,千鹤那家伙的闪亮偶像开关完全打开了。斗争本能凌驾于恐惧之上。随便挑衅别人要是吃上苦头,我可不管喔。
「喂,你是这个小鬼的监护人吗?快点回家帮她换尿布吧。」
脸孔凶恶的玩家如此说完,周遭的客人纷纷讪笑。
哎……都到了这地步,我也得拿出决心。
况且这也正好,是个试验基础练习成果的绝佳机会。
我一次深呼吸,以毅然的态度对旁人说道:
「我们就只是闪亮偶像玩家而已。和你们一样。」
我挑了四台机台内空著的右侧机台投入百圆铜板。扫描个人卡片,选择合作模式。与这地方格格不入的琪可愉快声音「轮到好朋友了喔!快点投入百圆铜板吧!」自机台流出。千鹤在我身旁表情威风凛凛地投入百圆铜板,扫描个人卡片。〈千鹤〉在画面中登场,在后台休息室伸长双臂与〈美优〉击掌。
我为〈美优〉选择穿搭组合时──
「竟然是普通组合……?」「这家伙没疯吧……?」「但是超可爱的喔。」「这个家伙……有一手!」
随著〈美优〉一一换上登场服装,我的斗志也跟著昂扬。我的心与光芒越来越耀眼的〈美优〉渐渐合而为一。
周遭的玩家们面露狰狞的笑靥,纷纷取出百圆铜板。
跟在我之后,千鹤为〈千鹤〉换上了楚楚可怜的公主风装扮,与画面中的〈千鹤〉同时微笑。
「好了,快点放马过来吧。」
***
二十分后。〈美优〉与〈千鹤〉结束了一场合作模式的演唱会,在隔壁的机台旁边,两位男性闪亮偶像玩家起身离席。
「太、太强了……!」
「这对搭档是怎么回事……!」
两位男性手拿著机台排出的道具卡,口中念念有词,一脸不甘心地离开机台。
我抹去浮现额头的汗珠,对2P位子上的千鹤问道:
「千鹤,还好吗?」
「嗯,我没事。」
千鹤刚才
虽然表情有些难受,但她得意地微笑,用小手撩起黑发。
结算画面中,面露笑容的〈美优〉与〈千鹤〉手牵著手,回应观众们的加油打气。萤幕上显示著「Win!」的字样。经过连续九场演唱会,体力与精神力已经大幅消耗。凝视画面过久令眼前景物模糊,手指也几乎无法动弹了。
「没想到……艾斯卡雷特@诚徵女友!@田中,和萨斯卡吉 二十九岁单身。喜欢吃梅干 高桥的搭档竟然会输。」「怎么可能,居然能战胜那个长滨地区最强的艾斯卡雷特@诚徵女友!@田中……!」「@诚徵女友!@和 二十九岁单身。喜欢吃梅干 这两人都赢不了的话,到底还有谁能赢……!」
「这什么名字……」
而且,〈美优〉的结算画面中,PERFECT也渐渐地有所增加。重新检视基础练习的成果开始显现了。
同时千鹤也重新调整了演唱会中的步调,更改为两指弹钢琴连按法,让她在面对活动专用的长时间明星转换时,体力也变得较为持久了。
除此之外,〈美优〉和〈千鹤〉的友情合奏的判定,刚才好不容易进步到五次判定中能拿到一次PERFECT。开始靠近五次这个目标,令我精神大振。
「来吧,第十组放马过来。」
我有点鲁莽地如此说完的瞬间,感到背后传来强烈的杀气。转身一看──
「你们两个,竟敢来我们的场子闹场啊?」
「大哥,把他们辗平吧!」
那是一位有如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巨熊的光头壮汉。年纪像是小学低年级生的男生站在他背后,探出一张脸脸。
糟糕,有如漫画人物的家伙们现身了。
「是灰熊@琪可和米菈友情长存!@吉泽先生!」「这下能见到久违的吉泽兄弟合作双打了!」「今天有来店里真幸运!」
周遭的闪偶玩家气氛更加热烈。
太扯了,这位灰熊先生,压迫感简直超越常人,感觉完全像是面对野生动物……!
灰熊摇晃著那硕大的身躯走向我。
「难得有这机会,就让你见识一下店内排行第一的我家〈彩梦〉!」
「大哥的〈彩梦〉可是博多第~一可爱的偶像,可不要因为太可爱就失禁喔!」
「啊,嗯……」
还没看到卡片,我已经被灰熊先生本人的压迫感吓到快失禁了……话说这些家伙们名号也太奇怪了吧。难道取这种名字是这里的规矩吗?真是奇怪的游乐场。
灰熊的颈子挂著很粗的项炼,他的个人卡片像是兵籍牌一样吊挂在项炼下方。他将那卡片直接塞到我眼前。我战战兢兢地注视卡片的表面……咦?什么嘛,〈彩梦〉看起来还满可爱的嘛……恐惧感差点就转淡了……不过,该怎么说才好呢……
「穿搭真没品味。」
千鹤在我身旁探头打量卡片后,如此呢喃说道。
喂,这家伙怎么老实说出来啊?
「你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灰熊将视线挪到千鹤身上,猛瞪著她。我连忙对千鹤咬耳朵说:
「喂,你干嘛挑衅他啦,会被杀掉喔……?」
但是,千鹤自座位站起身,笔直地盯著灰熊。
「……不,我不会退缩。听到这种装扮自称这城市第一可爱,我怎么可能默不作声。」
大事不妙,这家伙的闪亮偶像开关完全打开了。对装扮的自尊心也高过头了吧。虽然那种闪偶魂是很令人尊敬没错啦。
灰熊的弟弟将充满强烈威吓感的视线砸向千鹤。
「喂,那边的小不点。你说我哥的〈彩梦〉哪边不可爱……?」
「……把头饰换成【夏色发夹】,鞋子改成【幸福凉鞋】试试看。」
灰熊的双眼倏地有了反应。
「你竟敢对我哥的装扮指指点点!」
「等等。」
灰熊制止了弟弟。
「小妹妹,你刚才要我把鞋子换成【幸福凉鞋】……?」
「没错。快点帮〈彩梦〉换上我说的装扮。」
「……唔嗯。」
灰熊伸手轻抚下巴,凝视著〈彩梦〉。
这、这事态发展好像越来越离奇了……
在我冷汗直流的时间内,灰熊坐到机台前,女童用的椅子发出嘎吱声。扫描个人卡片。按照千鹤的建议,默默地修改登场于眼前的〈彩梦〉装扮。于是──
「呜、呜喔喔……!这、这可爱程度是怎么搞的……?」
画面上的后台休息室中,新生的〈彩梦〉放射著惊人的可爱光采。
「哦哦、我、我的〈彩梦〉……!跳起舞来的可爱程度远胜过去……!」
结束演唱会之后,灰熊面露参杂了喜悦与疑惑的表情。
「喂,小妹妹……为什么区区陌生人的你能知道最适合〈彩梦〉的穿搭……?」
「你搞错了一件事。」
千鹤交叉起纤细的双臂抱胸,面露高傲笑容。
「我们不该代替偶像『决定服装』。而是洞悉偶像『想穿的服装』,再帮她换上那套装扮。」
「……!」
听了千鹤这句话,灰熊兄弟当场五体投地。
「「真不愧是幼女前辈!」」
周遭的闪偶玩家也高声欢呼。
这、这是什么状况……?
「哦……满有一手的嘛。」
千鹤转头看向一旁,店长就在该处倚著墙壁,吞云吐雾。
「连胜十人了。按照约好的,让我们见林檎一面。」
咦?刚才那个也算连胜十场的其中一场……?哎,不管了。
店长一笑。
「好吧。跟我来。」
「店长,真的要告诉这两个家伙?」「林檎妹妹也许会吓到耶……」
看起来像店里常客的众人纷纷担心地说。看来这位店长还满受到客人仰慕的。再加上那外观与气氛,就有如统领地痞流氓的女头目。
「没关系。因为说好了。」
店长对周遭的客人如此说完,勾了勾手指要我和千鹤跟上去。她走进服务柜台的后方,推开门。
「打、打扰了……」
我们跟在店长身后畏畏缩缩地走进门后,甜点的甘甜香味迎面而来。
没有点亮照明的室内,墙边的瓦楞纸箱层层叠高,清扫用具、游戏机台的主机板等形形色色的用品堆在四周。在房间的最深处摆著一台闪亮偶像的机台。在那机台前方,女童用座椅上的身影──
「林檎……」
目睹那披著一头澄澈透明般银发的娇小背影,我不禁屏息。
沐浴在机台萤幕放射的光芒之中,她动著细小的手指按压按钮。喀哒喀哒的细微声响在狭窄的房内回荡。
林檎坐在女童用座椅上,脚边则凌乱地散落著种类繁多的甜点空盒,有蛋糕和马卡龙、博多的名产甜点「博多通馒头」等等。
「……这家伙是怎样,也太喜欢甜食了吧。」
我盯著甜点空盒呢喃自语时,一旁的千鹤双臂抱胸,满脸认真。
「不对。这恐怕是补充营养……就和棋士在对弈时会摄取甜食一样……为了消除疲劳,让脑部的运作更灵敏而补充糖分。」
「原来如此……」
「……话虽如此,量还真惊人……」
大概是在游戏进行的空档时吃的吧。既然多到散乱一地,大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这里打闪亮偶像吧。
「那机台是以前我个人购买的。」
店长在我们背后吞云吐雾。
「……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强了……几乎不可能让出座位,其他人都没办法玩,所以我特别让她待在这边打。」
在画面上,〈苹果〉以及她身旁另一名偶像〈光〉正在演唱会的舞台上跳舞。大概正在准备两天后的合作模式比赛吧,她正在打的曲目是大会指定曲。那纤细指头施展的流畅运指技巧让我不禁看得出神。千鹤也在我身旁,手搁在下巴旁边,脸上挂著惊讶的表情,双眼凝视著她的运指。
──太猛了。
开始改善基础练习之后,我这下终于能够理解。
林檎和我的差异。
就在于活用无名指和小指。
林檎绝非像芹菜那样持有华丽的特殊技巧。
但是就结果而言,细微的运指差异在她与我之间产生莫大的技巧差距。我能感受到林檎累积至今的努力与经验,在那运指技巧之中得以窥见。
不久后,在进入明星转换的瞬间,她将纤纤五指摆到红色按钮上,有如弹奏古筝般的惊人连按霎那间迸裂。
「……!」
千鹤注视著林檎的连按,不甘与讶异同时混合在表情中。
林檎从未体力透支,打完了整段明星转换,〈苹果〉和〈光〉的双人演唱会结束,画面切换至结算。
分数是26990。
刚才连胜十场的我和千鹤,在合作模式上的最高分数是26200。
林檎还在我们之上。
「而且在友情合奏时,五次之中拿到四次PERFECT判定!」
真是难以置信的情景。制作人员实装友情模式时,用意想必是希望大家和朋友一起玩闪亮偶像。然而──
──因为你和朋友那种东西在一起,才会这么弱。
林檎昨天那句话在脑海中响起。
在友情合奏时,林檎不同于我与千鹤,她只要双手同时按下1P与2P双方的按钮。
不需要注意不同于自己的伙伴,不需配合对方的节奏。
单打独斗反而比较强──她将这样的情景搁在我们眼前。
登峰造极的个人技术,甚至足以完全颠覆闪亮偶像的系统与含意。
单论节奏游戏的技术,恐怕远远凌驾于我和千鹤之上。
简直最强。
那堪称绝对孤高、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的气氛,自林檎那娇小可爱的背影向四周放射。
「好强……!」
我不由得自言自语。
「……!」
千鹤在我身旁咬紧了嘴唇。
我们真的能赢过这家伙吗?
「你们晓得『可爱旋律』吗?」
背靠著墙面的店长吐出一口白烟,静静地开口说道。千鹤依旧双臂抱胸,静静地回答:
「我当然知道。传说的女童向游戏。」
可爱旋律。在七年前出现于日本各游乐场与超级市场的女童向偶像节奏游戏,可说是闪亮偶像的始祖。当然我从未接触过,千鹤应该也和我一样吧。
「那家伙啊,在两岁的时候,打从那游戏开始营业的第一天,她就开始玩了。」
咦……?
「所以说,从七年前就开始玩女童向偶像节奏游戏……?」
这什么啊,根本是最老牌的幼女前辈吧?难怪她明明那么年幼,却拥有历经千锤百炼的技术。
「以前啊,那孩子也有很多同年纪的朋友……」
店长注视著林檎的娇小背影,如此说著。
「你们应该也都晓得,女童向大型电玩机台这种东西,大多数玩家在升上了国小三年级之后,就会渐渐毕业离开。像是喜欢上班上的男生,或是心力从游戏内的装扮转往现实中的打扮。这类的现象,身为男性的你应该也有印象吧?」
「嗯……的确是这样。」
在我身边也是,大概从国小高年级开始,远离电玩游戏的人渐渐增加了。因为勤于读书,或是参加社团活动等等,转向其他比较现实层面的兴趣。而我是因为闪亮偶像才回来。
店长抽著香菸说:
「同年纪的玩家也渐渐从那孩子身旁离开……就在去年,连最后一个朋友也退出,她变成孤单一个人了。」
「……」
千鹤皱起眉头。
「三年前,在这家店装设了可爱旋律机台时,她开始来这里玩,在那个当下她的节奏游戏技巧与装扮品味已经胜过大人。闪亮偶像则是从一年前开始营运的当天就开始玩。现在她已经舍弃了闪亮偶像以外的所有事物,凭著登峰造极的个人技术爬上了全国排行第9名。」
店长吞云吐雾的同时说道:
「那家伙的父母是地主。南区那边的。她有在上小学,饭好像也有好好吃……哎,爸妈好像平常也很忙,没什么在管她。最近的孩子之中,这种情况也不稀奇。」
「……」
千鹤抓著迷你裙裙襬,露出复杂的表情凝视著林檎的背影。也许她在林檎的经历中看见了与自己相同之处吧。
「和那家伙交情也三年了……不过,终究只是游乐场店长和客人的关系,没办法过问太多……」
店长一直注视著林檎纤瘦的手臂。
「其实以前她是个更爱讲话、更爱笑的孩子……」
银发少女表情有如玻璃般冰冷,全神专注于闪亮偶像。店长注视著那娇小的背影,语气苦涩地呢喃说道:
「虽然我也想为她做点事……」
***
晚上九点。在豪华DOKATAN玩合作模式直到关店后,我和千鹤回到公寓房间。
在玄关脱下鞋子,走进木地板房间时,千鹤呢喃说道。
「友情合奏的PERFECT判定,好不容易终于能拿到两次了。」
「嗯,是啊。」
之前只能拿到GREAT判定的友情合奏,经过今天连续练习合作模式后,终于增加到两次PERFECT判定。
同时,我整体上的音符判定精准度也进步许多。告诫自己不要依赖连按,再加上注意运指方法,没想到光是这样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话说回来,我有点在意。」
「在意什么?」
走进木地板的八坪房间后,千鹤卸下挂在腰际的卡片匣,将之摆到矮桌上,开口说:
「那个叫林檎的女生,不像是目的只放在提升排名的单人玩家。」
「……确实如此。我也有点在意。」
在闪亮偶像的装扮选择过程中,除了使用道具卡之外,还能添加各种不同的额外加分。我和千鹤以装扮为优先而没有使用,不过其中有项「吉祥物额外加分」。所谓的吉祥物指的是陪伴著每位偶像的小动物,它们扮演经纪人的角色。在合作模式时,1P和2P若选择同样吉祥物,就会产生额外加分。
顺带一提,在创造副帐号的偶像时,只要名字取得和主帐号的偶像相同,吉祥物自然会是同一种。只要利用这个机制,就能刻意在合作模式中赚取额外加分。钻研单人双打的玩家们为了提升分数,这是相当普遍而且有效的手段。
但是,林檎却没有这么做。
照理来说应该设成〈林檎〉与〈林檎〉,她却是〈林檎〉与〈光〉。
对于尽可能要在分数上拉开差距的顶尖玩家而言,这选择令人费解。
「哎,在管比赛对手之前,先解决我们的问题吧。」
对于她的境遇我或多或少能感同身受,除此之外包含和服组合的技术等等,我也希望能和她成为朋友向她请教,但目前重要的还是比赛。在昨天的个人赛上,对方毫无保留地击溃了我们。现在为比赛对手想东想西也没意义。
「千鹤,要补充体力才行。来吃晚餐吧。」
与闪亮偶像邂逅至今已经一年了,但是今天是我第一次像这样长时间连续游玩。一定要确实补充营养才行。
「失礼了~……」
我打开厨房的冰箱。里头装著形形色色的食材,大概是会田小姐帮我们准备的吧。用意大概是让我们一起做菜,当作调整彼此节奏的特训之一。因为能将用餐的花费挪用到闪亮偶像上,在这方面我对会田小姐只有感激之情……就材料来看,咖哩应该不错吧。简单的咖哩我也懂得怎么做。
「喂,千鹤,吃咖哩好吗?」
我从厨房对著木地板房间喊道。千鹤正在整理道具卡,她回答:
「好吧。就选甜味的吧。」
「怎么,你是小孩子喔。吃辣味的啦。」
「……」
她微微鼓起脸颊直盯著我瞧。
别、别这样瞪我嘛……
「我、我知道了啦,就煮甜味的。」
千鹤将卡片都收进集卡册之后,神色欣喜地走向厨房。
「哼哼,尽管欢呼吧。在家政课的料理实习时人称神童的我,就为你展露这项绝技吧。」
「只是做咖哩而已,干嘛讲得好像很厉害。」
我和千鹤并肩站在厨房中,从橱柜中取出了砧板和菜刀、平底锅等等。
「那我来切菜,你去炒肉。」
「区区第二名,不要指使我。」
千鹤从我手中接过平底锅,自冰箱取出牛肉。我清洗过砧板后,在上头开始切起马铃薯,同时对千鹤说:
「话说回来,林檎她和一段时间前的你也许有点像。」
「……啥?不要讲这种失礼的话。我可不是那种成天抱著布偶不放的幼稚女生。我一定会摆在床上才出门。」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这家伙睡觉时还要抱著布偶喔。真是孩子气耶……哎,这年纪也难免吧。回想起来,今天早上她睡著时会抱著我,也许是因为平常的习惯不自觉流露吧。
「我会说林檎和你有点像……该说你们同样话少吗,或是那种除了闪亮偶像之外都没兴趣的地方。」
我回忆起刚相遇时的千鹤,话少到非常极端,感情表现十分笨拙。
「回想起来,你现在变得满多话的。在欢乐园地刚认识的时候,你几乎没在讲话。」
「有吗?」
除此之外,个性似乎也比较圆融一点了。以前那冰封的视线简直难以想像出自一位小女生。虽然现在还是不时对我射出那种视线。
除此之外,展露笑容的时候真的变多了。
「你才变了,以前你可是连我在后面排队都没注意到,只顾著一直霸占机台,真是稀世罕见的人渣。」
「你又拉防狼警报器又用脚踹人的头,有资格讲我?」
哎,我想我们两个都朝著正常人稍微靠近了一步吧。
当时我真的认为只要我自己开心就好。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和千鹤与同班同学交流的过程中,应该或多或少朝著正常人靠近了些。与芹菜和学校朋友开始有所交流的千鹤大概也相同吧。
但是,这反过来说或许导致了闪亮偶像上的弱化。
林檎恐怕是截断了所有的联系,全心全意钻研闪亮偶像,才得到那样惊人的技巧吧。
我和千鹤如果同样与他人断绝关系,独自一人持续钻研闪亮偶像的话,说不定也能……
「话说回来,那女生的和服组合,真的很厉害。」
千鹤这句话让我的思绪泡沫顿时迸裂。
「对啊,那个真的很漂亮。」
昨天和今天都亲眼见到了,但我必须承认,〈苹果〉和服组合的美感还是让我浑身发麻。其中也许包含了与生俱来的品味,不过她过去肯定在穿搭上累积了呕心沥血的钻研才对。而且说不定是在闪亮偶像推出之前,早在可爱旋律的时代时就开始了。
「而且……我大概能明白那孩子选择和服组合的心情。」
「什么意思?」
千鹤用料理筷翻炒著平底锅中的肉。
「林檎她那个银发蓝眼睛的容貌,十之八九穿上和服也不合适。这一点那女生自己应该很明白。但她还是喜欢和服。我想是因为这样,她才将自己的偶像〈苹果〉设定成纯和风的容貌,让她穿上和服。」
「是喔……你又不是她本人,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用菜刀切著红萝卜的同时这么问,千鹤一面动著料理筷一面回答:
「因为……我也怀著同样的想法在玩闪亮偶像。对自己培育的偶像,追求自己的理想。」
「……原来是这样。」
这还是第一次知道。
确实千鹤一头黑发,〈千鹤〉则是闪耀动人的金发。本人总是板著一张脸,但〈千鹤〉时时挥洒可爱笑容。再者,她平常包含制服在内,穿的都是气氛稳重的黑色服饰,但总是为〈千鹤〉选择闪亮华丽如童话公主的豪华装扮。
琪可曰:「偶像与装扮是灵魂的体现」。
换言之,千鹤将心中「希冀成为的自己」这份憧憬,灌注在〈千鹤〉之中吧。追求理想的自己。某种意义上,也可说是充分享受了女童向游戏的精髓吧。
原来如此,这家伙怀著这样的心意在培育〈千鹤〉吗?
话说回来,千鹤对我坦承她自己心中的想法,还真是稀奇。
「我来炒洋葱。」
千鹤炒好肉之后伸手拿起碗,里头装著我刚才切好放进去的洋葱。
「没问题吗?要小心不要让油溅起来喔。」
「少啰嗦。不用担心。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不愉快地如此低声说完,千鹤将洋葱一股脑倒进平底锅中。
「呀?」
「没事吗!千鹤!」
我就说吧!
为了远离热油激烈飞溅的平底锅,我将千鹤的背影拉进臂弯中。
「突然把太多东西放进油正热的平底锅里,油当然会溅起来嘛,真笨耶。来,手给我看看。」
「我、我没事啦。」
我为了检查有没有被油溅到而抓起千鹤的手开始检查。看起来应该没有烫伤。为防万一我将千鹤的手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水冷却。
「……我没事了啦。」
千鹤像是无法再忍耐下去,撇开脸不看我,抽回了手。
「哎,没烫伤真是太好了。」
「……嗯。」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除了闪亮偶像之外都笨手笨脚的……话说回来,刚才她还得意地说自己擅长料理,但是看这笨拙的程度,其实不怎么在行吧。
当我将咖哩块放进锅中融化时,千鹤害臊地在一旁洗著砧板。我问她:
「……你爸妈因为工作很忙吧?」
「……嗯。」
「平常晚餐都怎么吃的?」
「……在丸和的食品卖场买现成的。」
「……是喔。」
我就知道。因为成天都在玩闪亮偶像。那些生活琐事一定让她觉得很麻烦吧。
我回想起去年年底到千鹤家,在桌上见到的贫乏菜色。
淡淡的哀愁涌现,我搅动著锅中的汤杓。
「下次我去帮你煮点东西吧。」
虽然我也不怎么擅长做菜。
不过如果能让她暂时排遣寂寞,这点小忙倒是无所谓。
「……」
千鹤原本正在洗砧板,突然间单薄的肩膀猛然一颤。
她沉默了好半晌后。
「我、我不要,你想用这个藉口再次进我家吧?变态。」
「明白了,我死也不会去~」
算了,把哀愁的心情统统忘掉。
二十分钟后,将完成的咖哩装到盘中,我们两个回到木地板房间。
「「开动。」」
我们隔著矮桌面对面坐下,用汤匙舀起送进口中。唔嗯,很好吃。因为我们中午没吃午餐一直在练习闪亮偶像,再加上适宜的甜味,强烈的食欲顿时涌现。
「话说回来,那间游乐场很不错喔。和厉害的玩家对战,技术真的会明显成长耶。明天再去吧。」
「嗯。」
那的确是特训闪亮偶像的至高环境。总之吃完饭后,再做基础练习吧。
好一段时间,我们两个默默地动著汤匙,咀嚼咖哩。
祭典的嘈杂声自窗外微微传来。
撇开这些不谈,像这样在远离故乡的房间和千鹤一起吃晚餐……感觉就像是来旅行,或者该说是住在一起……渐渐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啊。
突然间的沉默让我觉得尴尬,我拿起矮桌上的遥控器,开启墙边电视的电源。
「哦,在拨连续剧耶。」
现在话题正红,以新婚夫妇为主题的连续剧。
在电视萤幕中,年轻的妻子来到玄关迎接刚下班到家的丈夫。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喔,帕比子!」「啊,欢迎回家,亲爱的!」「哎呀~今天真是累坏了。前辈突然被调到戈壁沙漠~为了交接我今天被迫跑了十间养蜂场。」「呵呵,辛苦了。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说……♪」「怎么啦,反应好像昭和时代……喂,帕比子?为什么打扮得这么诱人啊?」「呵呵,一想到亲爱的就要回家来,人家一时忍不住♪」「我才真的忍不住啊!帕比子!」「啊,不可以啦,亲爱的!你看,宠物吉娃娃也在看!」「就大方让它看清楚吧!今天可是嘉年华!」
感、感觉很尴尬耶,这部连续剧……
「还、还是转台好了。」
在我朝著遥控器伸手的瞬间,注意到千鹤的脸,让我吓了一跳。
「……」
千鹤的小手握著汤匙,半张著嘴,表情认真地凝视著电视上新婚夫妇亲密的交流。
这家伙直盯著电视猛看耶……
我手中拿著遥控器,凝视著千鹤的侧脸时,突然间她侧眼瞄向我。
「第、第二名。」
「怎、怎么了?」
千鹤垂著头,手握著汤匙。
「那、那个,已经不用做了吗?」
「那个是指什么?」
「就、就是那个……」
千鹤嘟起了嘴,小声说:
「喂东西给对方吃……」
「啥?那个还要再来?」
这家伙把会田小姐讲的话当真了吗?
「那个其实不是什么特训吧?」
要协调彼此的节奏,我觉得一起做料理还比较有效果。而且那完全是会田小姐趁机整人。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对闪亮偶像的特训有帮助。
「不、不是啦。」
「不是什么?」
千鹤纤细的指尖互相交缠,低头看著矮桌上的咖哩。
「我、我当然也不想和你这种人做那、那种事,可是……」
「可是?」
「为、为了胜过林檎,尝试所有可能性……就算一点点也好,尽可能提升技术比较好吧?米、米菈和琪可也一样嘛,在动画的第48话,演唱会前夕,两个人不是互相帮对方刷牙吗?」
「呃,剧情是那样没错啦。」
哎……确实琪可和米菈经历了互相刷牙事件后,彼此的默契大为成长,在正式上台时表现出华丽的搭档效果,成功突破了试镜会。那一集真的很神。
「好、好啦,动作快一点。我已经这样张著嘴等你了。」
千鹤姿势秀气地坐著,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嘴。
「既、既然这样……」
就这样放著她不管也怪怪的……
我拾起摆在千鹤盘中的汤匙舀起咖哩,缓缓靠近那樱桃小口。汤匙的前端触及她那光泽饱满的上嘴唇。
「嗯!」
千鹤先是浑身颤抖后缩起脖子,但随后立刻自己靠过来张嘴含住汤匙。
「嗯……嗯……」
咖哩真有那么好吃吗?她好一段时间在口中舔舐著汤匙品尝咖哩。她闭著眼睛,缩起嘴唇,使劲吸吮著汤匙的前端部分。经过好一段时间的咀嚼,她咕噜一声将咖哩咽下,最后才依
依不舍似的张开嘴放开汤匙。
「……再……」
「嗯?」
千鹤表情害臊地别过视线。
「……再一次。」
「为、为什么啦?」
她用小手轻轻擦过嘴角的同时说:
「少、少废话,总之……再一次。」
「哦、哦。」
还要再一次……?感觉再这样下去……似乎会推开一扇危险的门……
「快、快点啊……」
如此低语后,千鹤害臊地闭起眼睛。
千鹤那半启的樱唇散发著濡湿的光泽。
「要、要喂了喔。」
我不禁屏息。四周充斥著谜样的紧张感。千鹤稚嫩的脸颊染上红潮,若有所求般地张著嘴,我小心翼翼地将盛著咖哩的汤匙前端送过去。就在我将汤匙伸进那微微张开的双唇间的瞬间──
「呀呵~☆芹菜来了喔~!会田小姐跟我说,我就跑来玩了~!」
「咦?」
玄关大门突然间猛力敞开,芹菜快步走进房间。
「「「啊……」」」
千鹤口中依然含著汤匙,视线直盯芹菜。
芹菜双眼圆睁。
「等一下,什么?啊、啊哇哇,你们两个到底在干嘛?」
「呃,这、这该怎么解释……」
「呜、呜灰喔!」
千鹤使劲咽下口中的咖哩,张嘴放开汤匙。
「这、这是那个,误会!」
「讨厌啦~!翔吾和小不点,在做色、色色的事~!」
「没有啦!」
「为什么?翔吾明明就有芹菜了,为什么要找小不点?翔吾不是比较喜欢胸部大的吗?」
「我又没有特别喜欢!总、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啦!」
***
我和千鹤安抚了芹菜,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后──
「啊~原来是这样子喔~」
抱著膝盖的芹菜隔著矮桌坐在我和千鹤对面,理解了原委般点头。
「你们两个的气氛太逼真了,感觉好像在做不该做的事,让我心脏跳得好快~」
「不该做的事是什么啦……」
哎,总而言之就是羞死人的场面被芹菜当场目击。在我身旁的千鹤满脸通红,垂著脸。
「不过,一起睡觉一起洗澡让感情变得更好,感觉真的能让彼此的节奏完全契合喔~☆」
「真的会吗……我到现在还有点半信半疑就是了……」
「那要不要和芹菜一起互相洗身体试试看?」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芹菜雀跃地用她纤细的手臂勾住我的右手臂,只见千鹤满脸不愉快,用手肘抵著桌面、手撑著脸颊,使劲哼了一声。
「有什么不好?第二名,你就一起去啊。在你出来之前我会帮你打电话给警察先生。」
「住、住手喔……」
和国小六年级的女童一起泡澡,完全是刑事案件。
「吶,这些先放一旁,芹菜。」
「干嘛~?」
「我想要更加提升演唱会的得分……变奏部分有什么诀窍吗?」
「诀窍~?」
千鹤手扶著下巴。
「也对……我也想知道诀窍。」
为了缩减和林檎之间的分数差距,剩下的就是改善变奏技巧。林檎不只拥有一般段落时的运指功夫,在明星变换以及奇迹变奏等部分,也拥有凌驾于我与千鹤之上的技术。
「嗯~这个嘛~」
芹菜用食指抵著头。
「那就把芹菜的大绝招教给你们☆」
「「大绝招?」」
满脸笑容的芹菜撑开右手五指,像是辣妹V字手势。
「要像这样,这样喔。」
她用右手在矮桌上敲起节奏感十足的哒哒声。咖哩已经吃完的空盘子中,汤匙轻快地跃动。
千鹤睁圆了双眼。
「你那个……不就是拍弦奏法吗?」
「「拍弦?」」
「一般认为由拉里.格雷厄姆所创的贝斯技巧。」
「那谁啊我没听说过~」
我也不晓得。话说芹菜你又不知不觉摸索出前人的绝活了吗……真是生性天才耶。
「嗯~不过这个方法,分数虽然能增加很多,但是拇指真的会痛。不要太常用比较好喔~而且也很花体力。」
「唔嗯……是喔。」
为了避免指头的状态在正式比赛前失常,不要随便施展比较好。
若要实际施展这套运指术,大概仅限决胜战那一次吧。
「好,为了准备比赛,马上就来练习看看吧。」
我模仿芹菜的运指动作,用拇指和食指敲打著矮桌。
「嗯?这什么啊,好难喔。」
虽然手势和敲打方式相同,却无法打出芹菜那样的轻快节奏。这样效率反而会变差啊……
「不对、不对,要像这样啦。」
芹菜走到我背后,伸出纤细的手臂,触碰我的手指,为我修正手势。
「利用拇指敲打按钮时的反作用力,让食指这样动。」
「像、像这样?」
「不对,太僵硬了啦,放松一点,这样……对对对,很不错喔。然后再用食指的反作用力,放下拇指。」
「哦哦,原来如此。」
虽然距离完成型还很遥远,但勉强抓住了大致上的感觉。
「好厉害~已经学会了嘛~☆」
芹菜这么说著,全身贴在我背上摇晃著身子。
……肢体接触莫名剧烈耶。
「……那个,芹菜。」
「干嘛~?」
「你愿意教我运指,我是很感谢啦,可是那个……」
「不清不楚的是在讲什么啦~?」
芹菜面露纯真的笑容,要将身体更加贴紧我的背部的瞬间──
哒哒!
突然间,矮桌上传来惊人的声响。
抬起脸一看,千鹤秀了一手速度超常的运指技巧。
「哼……这点小事明明就很简单。猴子也能办到。」
气喘吁吁的千鹤露出得意的表情。
这家伙是怎么了,突然激动起来……话说吸收新技术的速度还真快。不愧是小学生。
「啊~小不点吃醋了~☆好可爱~!」
「……把你送去屠宰喔,乳牛。」
「图载……?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有了这招我和千鹤或许就能追上林檎的变奏技巧。
「谢谢你了,芹菜。」
「嗯,啊。对了,小不点,来一下。」
「要干嘛?」
芹菜将满脸疑惑的千鹤拉到墙边,对她说起悄悄话。
紧接著,千鹤先是一眼瞄向我的脸,随即在芹菜耳畔同样说悄悄话。
干嘛啊?这两个人怎么突然窃窃私语……
「咦?小不点,你还没告诉翔吾喔?」
「……」
芹菜瞪大了双眼。千鹤咬紧了下嘴唇,沉重地点头。
咦?还没告诉我……是指什么事……?
「是喔……果然说不出口吧。」
芹菜的表情转为复杂的瞬间,她穿的粉红迷你裙传出了流行曲调的来电答铃。
「啊哇哇~糟糕,经纪人找我!」
芹菜一只手拿著智慧型手机,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我走喽,小不点。要是结果确定了,你一定要亲口告诉翔吾喔。」
「……我知道啦。」
「还有翔吾!」
「怎、怎样?」
芹菜直指向我。
「绝对,一定要和小不点一起,在后天的合作模式比赛拿到冠军!」
她表情认真地如此告诉我。
「这、这还用你说。」
都到了这地步,这种事根本不用她强调。不过她的魄力还真惊人……
芹菜那出人意料的认真态度让我不由得愣住时,她又拋下一句「绝对要喔!」,随后为了接经纪人打来的电话而连忙走出房间。玄关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
首先是一阵沉默。
厨房中冰箱的压缩机声音听起来异样地响亮。
我搔著头问道:
「吶,千鹤,那个一定要告诉我的事,到底是什么?」
千鹤依旧不看向我。
「……不用在意,只是不重要的小事。来吧,别管那些了,快点开始特训吧。」
千鹤一只手拿著吃完咖哩后剩下的空盘子,另一只手拉起我的手,走向厨房。
「呃,喔。」
我有些在意。这家伙好像有事情故意瞒著我……哎,时候到了这家伙也会自己告诉我,目前就不要过问太多吧。
我和千鹤一起把咖哩的盘子暂且先冲过水放著后,开始回顾今天在豪华DOKATAN拍摄的合作模式的演唱会影片。
「我的平均是……PERFECT3098、GREAT18、NICE2、MISS0啊。」
「我的平均是……PERFECT3116、GREAT2、NICE0、MIS
S0喔。」
这家伙论音符处理果真厉害……
千鹤跪坐在矮桌前方,双手抱胸瞪视著我。
「GREAT就算了,你好歹把NICE降到零啊。」
「我、我晓得啦。」
你还不是会在活动专用的明星转换的连按时体力不支──这种话我说不出口。根本上的体力问题在一两天内无法进步。现在强求改善并不实际。况且千鹤本身也正试著调整步调和连按方式,连按的持续时间也渐渐拉长。若要提升合作模式时整体的分数,终究还是要我这边提升处理音符的精准度。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友情合奏吧。」
「是啊,目前PERFECT才拿到两个而已,不过这得拿到五个才行吧。」
在合作模式中,友情合奏的配分相当重。若能在五次机会中夺得五次PERFECT判定,就有充分的机会能胜过林檎。
矮桌上的智慧型手机正映著结算画面,千鹤注视著手机说道:
「话说回来……没必要和搭档配合节奏的林檎也只在五次中拿到四次PERFECT,判定会不会太严格了……?」
「说得也是……稍微调查看看好了。」
我用智慧型手机查阅网路上的攻略Wiki。大会指定曲的分析正在进行中。因为指定曲的难度非常高,目前似乎还没有任何搭档以全PERFECT连段的成绩打完整首曲子。
同时,关于友情合奏的研究也相当热烈。
就连传奇偶像级的重度玩家,在五次中拿到四次PERFECT似乎就是极限了。讨论板上充满了「这个要五次全拿PERFECT根本不可能吧」「特别是第五次,那边的判定到底是设得多严苛啊」「喂喂喂」「这有bug吧」等等的意见。
但是,关于最后的第五次,也有不少玩家声称拿过PERFECT。
「换句话说,第五次的PERFECT只要努力,我们同样能拿到才对。」
「嗯。要想办法让我们的节奏完全吻合才行。」
分享彼此的节奏感……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比现在更好?
该不会真如会田小姐或芹菜所说的,和千鹤同床共枕就能……不行不行,尽管我为了让〈美优〉更可爱能够不择手段,但还是把持著最起码的伦理原则。
千鹤怀疑的眼神直盯著我。
「你……刚才冒出了奇怪的想像吧?」
「我、我才没有。」
这什么状况?我的思考被她看穿了吗?难道共同生活开始发挥工效了……?
千鹤用智慧型手机拨放我们今天的演唱会影片:
「在友情合奏时,机台的喇叭会拨放琪可的台词说『让心情合而为一按下按钮吧!』,对吧……?」
「让心情合而为一啊……」
不管怎么想,意思一定是指和一起游玩的朋友心情契合。
看来还是只能继续投注心力与千鹤协调彼此的节奏感才行。
「总而言之,现在当下必须办到的是具体上的分数提升。」
我为了振奋精神,使劲拍打脸颊。
持续反覆基础练习。
就算真的能在友情合奏中拿到五次PERFECT判定,倘若我整体的音符处理准度无法提升,还是无法在合作模式中胜过林檎。
我自摆在房间角落的背包中取出练习板和节拍器,这时千鹤的视线立刻就挪向装著派对道具的置物柜。
「哎呀?要挑战吗?上次的摺扇特训。」
「可、可以是可以……你该不会只是想敲我的头才这样提议吧?」
「真失礼,才没这回事。」
千鹤愉快地微笑。愿意陪我练习这点我是很感激……不过,总觉得她的反应中暗藏著虐待狂的感觉……
我盘腿坐在地上,将练习板拉到眼前,开启节拍器。千鹤手拿摺扇,在我身后待命。
我闭起眼睛,让意识集中于节奏。
放松肩膀的力气,整体而言只动手腕以下的部位,同时特别注意无名指和小指,依序按下按钮。
「哎呀……比之前好不少喔。」
「咦,真的喔?」
啪!
「还不够。」
「哦、哦……」
唔嗯。让注意力中断了,是我不好。要集中于练习才行。
再度让意识集中于节拍器,让指头在练习板上动作。
我感觉到指头的动作比昨天更有效率了。今天在游乐场对战的成果已经浮现。在闭合的眼皮里侧,我描绘著在闪亮舞台上舞动的〈美优〉身影。
在两分钟后──我居然一次也不曾被千鹤敲头,打完整首指定曲。
「哦,还不错嘛。虽然途中有些地方不太稳,但还算可以。」
「真的?」
「是啊。运指越来越稳定,节奏感似乎也渐渐变好了。」
哦哦,这评论还满让人高兴的嘛。听她称赞我技术提升,令我情绪昂扬。
我转头看向千鹤。
「谢啦,千鹤。多亏有你在,我才能维持集中力打完整首曲子。」
我的实力确实升级了。每次抓住自己正在成长的实感,都会让人高兴起来。这样一来我就能让〈美优〉在偶像的舞台上更加发光发热。
千鹤将摺扇摆到地面,从背后抓住我的肩膀,露出欣喜的表情。
「很好啊,第二名。这样就能两个人一起进全国大会了。」
「嗯,没错。」
千鹤纯真的嗓音这么说,我撇过头注视著肩膀后方的她。这家伙平时不常露出这样兴奋的反应。一旦目睹这种符合年龄的笑容,不知怎地我也自然而然跟著高兴起来。
就在这时。
千鹤刚才摆在矮桌上的智慧型手机,发出低沉的震动声。
在与我完全相同的霎那,千鹤的身体倏地一颤。
「……我……去接电话。」
「哦。」
千鹤默默离开我身旁,伸手拿起了正在矮桌上震动的智慧型手机。
然后,就在她看向萤幕的瞬间──千鹤的神色顿时变了。
「怎、怎么了?」
紧张的气氛顿时充斥房间。
「没事……没问题。」
千鹤如此低语后,手拿著智慧型手机,靠向墙边与我拉开距离,背对著我。
之后,她好一阵子只是凝视著萤幕,最后以微微颤抖的手将手机贴到耳畔,发出细微的说话声。
「……喂?」
到底是谁打的……?
对话的内容令我在意,不由得竖起耳朵。
「……嗯,嗯,没事。我不是一个人。嗯,饭也有好好吃。会田小姐也陪著我……嗯,我有在上偶像的课程。」
该不会电话是千鹤的父母打来的,又或者是来自她的兄弟姊妹?毕竟是长达三天的外宿。也许觉得担心而打电话来关心吧。话说回来,她刚才说偶像课程……惠田小姐到底是怎么和她爸妈解释的……?
「咦……?」
突然间,千鹤的语气突然转变。那愕然的小小背影传来剧烈的慌张。
「怎么会,可是……!」
她像是无法理解现况,发出满心焦急的惊呼声。我反射性地看向千鹤的侧脸。
那年幼的脸庞转瞬间失去了血色。
「可是……!」
千鹤不时偷瞄我的脸,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手机依旧贴在耳畔,她走出了房间。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著是粗鲁拉开大门的声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是谁打来的,又是什么内容?内容是千鹤不想让我知道的事,这一点很明确。撇开这些不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千鹤像那样慌张。
等她讲完电话回到房间,稍微问一下好了……
我一度把手伸向节拍器,但打消念头。
无法集中。
我盘腿坐在地上,双臂抱胸静静地等候。
「哦,你回来啦……」
要是她再不回来,我就打算到外头看看情况了,因此我松了口气。
但是,目睹打开房门后握著门把呆站在门口的千鹤,我一时说不出话。
「……」
千鹤一只手抓著智慧型手机,表情铁青到叫人不敢置信。
「怎、怎么了啊?是谁打来的?」
「……」
「到底讲了什么?」
千鹤什么也不回答。
心中充满不好的预感。
「喂。」
「吵死了!」
千鹤大叫后,愤愤地走过我眼前,扑向房间角落的床铺。
「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到床畔,对著趴在床上的千鹤的背拋出疑问。
千鹤把脸埋在床上的枕头中,一动也不动。
从千鹤的表情和态度的剧变,我明白确实发生了某些事。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我说不出口吗?那是我应该置喙的事吗?
「呜呜,呜呜……」
好一段时间后,从她埋著脸的枕头中,传出了强
忍著呜咽般的微弱啜泣。
「怎、怎么啦,千鹤,为什么在哭?」
千鹤的小手紧抓著枕头的两侧,我对著那背影尽可能温柔地问道。
我一直看著那小小的后脑勺,直到──
「搬家……」
「嗯?」
她终于开口了。
千鹤颤抖的嗓音说道:
「确定要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