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被夺去的青春 第三章 一日内入手全年级学生邮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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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email protected]

主题:出轨现场(有证据)

附件:zhengju.jpg

正文:藤崎高校2年3班的矢斗春一,和1年3班的早伊原树里交往,多次和其他女性一起愉快地逛街购物。有照片为证。」

在我昏昏欲睡时,手机震了起来,看了下邮箱发现来了这样一封邮件。我战战兢兢地点开附件的图片,映入眼帘的是在外面就餐时的我,还有——她的身影。一瞬间我的身体被冻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夜,我辗转反侧。

第二天午休。我正准备和朋友浅田一起吃午饭,后辈早伊原树里来了,脸上贴着笑脸。

“春一前辈,中午一起吃午饭吧。”

她站在门口,引得全场的视线,教室变得更加嘈杂。她是如今的焦点人物。一见到她的身影,我差点忍不住发出怪叫。尽管今天早上开始我就在刻意避开她。然而她却找上门来,我只好束手就擒。

早伊原笑着向门口附近的学生们打招呼。不顾头发乱掉,礼貌地逐个低头敬礼。她给人一种既开朗活泼又彬彬有礼的形象。加上那美得惊人的容貌,她在学生间的人气指数正突飞猛进。

原定要一起共度午餐的浅田见此状,客气地对我说了句“你去吧”,我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我虽然不想去,但又迫不得已。求婚事件和作弊事件之后,不经意间,我适应起了被她强逼交往的现状。

早伊原和我假装情侣,已有一个月之久。

我和她走向如同公园般的中庭。一棵高大的樱花树下,四周铺着草坪,许多学生在此开午餐会。

我和她坐在中庭尽头的一条长凳上。虽然坐在这里相当引人注目,但胜在周围没有人,不怕被人偷听。就算我们在对骂,只要面带笑容,在旁人眼中我们不过是恩爱情侣。

我稍微和她拉开了点距离,但她马上又挤了过来。我刚谴责般地皱起眉头,她就用脚后跟踩我的脚。我只好硬生生地挤出笑容,我的脚才得以解救。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我和她谁也没说话。这叫作行为举止上的交流。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说好的只在星期二、四一起吃午饭,今天是星期三哦。”我说。

为了伪装情侣我和她定好星期几一起吃午饭。但今天不是约定的日子。

“前辈还不知道吗?……比起这个我们先吃午餐吧。要恩恩爱爱地。”

她看白痴般地盯着我的脸,接着从包里取出了天蓝色的包裹。她把包裹放在膝上打开,里面是个粉色的细长便当盒。打开便当盒,取出里面的一层,总共两层。一层放菜,一层放饭,看上去鲜艳可口。

我的午餐是今早在便利店买的馅包和三明治,还有盒装蔬菜汁,甜品是布丁。这对于我而言相当奢侈。平日常去的那家便利店因为扒窃犯而倒闭了,这次去的是稍远的一家。这一年,扒窃犯猖獗,已经有好几家店因此倒闭了。我也常常和早伊原聊起这件事。

然而对我而言颇为奢侈的一餐,对她而言并非如此。

“前辈吃得真够寒酸呢。光吃这些脑袋也会变寒酸的哟。”

“原来如此。所以你的脑袋里面是个花园对吧。”

看着她便当盒里色彩斑斓的菜色,我回了她一句。这样的拌嘴已经习以为常。从她入学也不过短短一个月。习惯真是可怕。

早伊原看到了我的三明治,说:

“啊,前辈。这不是三明治吗,啊——”

她合上眼睛把嘴张开。这蠢相怎么能放过,我当即从口袋掏出手机,把相机调到静音模式,对准正面迅速按下快门,再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收回口袋。这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能用上。我内心窃笑,说:

“稍等片刻,现在就给你捏个泥饭团。”

“不不不,怎么能如此劳烦。人家只要三明治就够了。”

看来她就是想吃三明治。之前和她去汉堡店时,我就觉得她意外地能吃。三明治只有两块。我才不会做赔本生意。

我挑选她便当盒里的菜色。

“那给我一块烧鸡作交换。”我说。

这是她的主菜。三块色泽鲜艳的烧鸡并排摆放,下面垫着青翠的生菜。

“可以哟。来,啊——”

她灵巧地用筷子夹起烧鸡和生菜,催促我张开嘴。说实话,我没想到她会答应这个交换。毕竟如果主菜变少,那铺得满满的白饭便更难搭配。换做是我肯定不愿意。

也罢。我被烧鸡的香气所吸引,用手捏出被筷子夹住的烧鸡放到嘴里。

她夺去我的三明治,说:

“前辈,请你以后只有在吃咖喱时才用手。”

那不是寿司吗。我无视掉她这国际化的提议,享受烧鸡的美味。

烧鸡中的料酒充分入味,咀嚼时肉中的香味充满整个口腔。肉味渗入到生菜里,加上菜叶爽朗的口感,吃起来风味十足回味无穷。不禁感叹她的母亲厨艺之高超。真希望能被邀请去她家吃一次晚饭。

“这个还真是美味。”

听到我的感想,她露出满足的微笑。大概是想把三明治留到最后,她先对便当里的鸡蛋卷下筷。

用纸巾擦完手,我吃起剩下的金枪鱼三明治。突然想起还有布丁,就从包里拿了出来。她当即作出反应。

“前、前辈。这就是传说中的便利店甜品?”

她的眼里充满渴望。都有三明治了你还不够啊。

“……我懂了。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捏个泥饭团。”

“小女子万分惶恐。不敢劳烦前辈。只要那个布丁就够了。”

我愣着说:

“我跟你说……这个布丁可是有两块烧鸡的价值哦。”

这个布丁是高级品。价格上相当于两块三明治。一块三明治换一块烧鸡的话,那这个布丁价值两块烧鸡。

“那前辈,我把三明治还回去。布丁给我。”

说罢,她把金枪鱼三明治塞到我手里。

“怎么我就要给你布丁了?”我不解。

如果她愿意给我两块烧鸡,那我交换也无妨。但这样她的白饭就吃不下去了。不过是她主动要求的,我也管不着。可是她现在,竟然想用我刚才给她的一块金枪鱼三明治来交换我的布丁。

“烧鸡两块,就相当于两块金枪鱼三明治对吧?刚才给了前辈一块烧鸡。现在我再给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加起来,不就是和布丁同等价值吗?”

“……嗯?”

她说的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不是我亏了吗。我总共付出了三块烧鸡的价值,却只得到两块的价值。但她说的乍一看也没错。……不,等一下。第一次的交换已经完成了就和第二次的交换无关——

“真是美味呢,这个布丁。”她舔了舔嘴唇。

“……喂。”

趁我还沉浸于思考中,她已经把布丁的一大半吞入腹中。

就这样,今天的我也在被她榨取。她布下巧妙的陷阱,而我最后还是自投罗网。过后我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她根本不会听我的话。如果单纯比拼谁的脑袋转得快,我我比不过她。对于布丁一事我只得放弃。

我粗鲁地说:

“算了,你赶紧说正事吧。”

违背规则的行动必定有其目的。她周三找我吃午饭必定有什么目的。

“前辈应该知道的吧。邮件的事。昨晚,不是收到邮件了吗。”

我就料到会是这事。

“嗯,我收到了。说是我出轨的匿名邮件,里面附带了照片。”我说。

自从我和早伊原假扮恋人,我就被男生们羡慕嫉妒。被前辈厌烦咂嘴,关于我的恶意谣言剧增。不过在此之前我的恶意谣言就不少,拜它所赐我也没几个朋友,现在的谣言,表面上对我不痛不痒。实则上,我在心灵深处已经深受重伤。

“早上我从前辈的同班同学那里听说了。今天的紧急午餐会就是为了显现我们矢志不渝的爱,让大家觉得出轨的事是假的。……话说,真的出轨了?呜呜”

她咬着勺子泪眼婆娑地仰视我,轻轻地眨了眨眼。确实挺可爱,而我却看得无名火起。

“对啊,出轨得一塌糊涂。和妹妹。”我说。

“妹妹吗?”她说。

“看过附带的照片了吗?”我问。

“嗯,看到前辈和那个女人,不知在哪家店里关系融洽地吃饭。能看到前辈的脸,但是出轨的对象只拍到了后面,还只拍到了一小部分。最多只能辨别出是个女生。”她说。

早伊原打开手机,点开附件的照片。为什么她会有只发给了二年级的邮件——这个问题是多余的。想必是她凭借自己广阔的人脉从哪个人手上弄来的吧。

照片上,我坐在家庭餐厅的座位上,脸被拍得一清二楚。而坐我对面的女生只被拍到了肩膀往上的部分。这女生头发中长,发尖微卷,穿着一件橙色上衣——虽然照片上的情报只有这么多,但正因为能清楚看得出是个女生,所以这张照片的效果绝佳。

“这

是上周陪妹妹去买东西的事。回家的路上吃了个饭。就这样被偷拍了。”我说。

我本来就没几个朋友,但看到这样赤裸裸的恶意,难免心情沮丧。虽然我在班上没有存在感,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关心我。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浅田收到邮件后依然选择相信我。他在努力帮我澄清,谣言也会因此停息吧。

她感叹道:

“前辈,真是够辛苦呢……”

“你以为这都是谁的错……”

我早就做好了被人羡慕嫉妒的心理准备。过不了多久,大家会习惯我和她是恋人这一事实吧。在此之前我只能咬紧牙关。

“啊!”

这时候,早伊原叫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背过我转过头。我的视线边缘似乎也看到了什么。沿她的视线看去,是两个学生——三年级的。其中一个人朝这边挥着手,在叫人过去。叫的貌似不是我,是她。

“前辈,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站起身来,“啪塔啪塔”地往那两个人小跑过去。我凝神盯着他们。

那两个人,是七月份举行的学祭的执行委员长和副委员长。作为委员长的筱丸前辈一直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他头脑聪慧,说话得体,是一个拥有优秀领导才能的人。

而作为副委员长的太原前辈留着长头发,眉毛也修得细长,怎么看都是个轻佻的人。实际上他是出了名的吊儿郎当。叫她的人就是这个太原前辈。

这两个人一直形影不离。据说他们在小学结缘相识。

三个人聊了一会,接着太原前辈就被筱丸前辈抓着后领拉走了。早伊原则是不断地低头。太原就算被拉着仍是笑眯眯的样子,还不忘对早伊原挥手。恐怕是太原前辈的示爱太过烦人,筱丸前辈看不下去才将他拉走的吧。早伊原往我这边小跑。

“哎……”

她心神疲惫地坐在我旁边。

“怎么了?”我问。

“刚才他一直在问我的LINE的ID。整个谈话都打着接近我的主意。”她叹气。

LINE是一款网络通信软件。相当于简易私人版的电子邮箱。LINE比邮件方便快捷,我自己也在用。这样想的话,现在还用邮件反倒算稀奇。我也只在大家互不认识的入学第一天,和别人交换了邮箱。用LINE的话,还不用担心泄露名字等个人信息。

“那你拒绝了吧。”我说。

她极度讨厌和异性进行这样的对话。对方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简直愚蠢透顶,感觉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高中生活——她曾如此说过。对她来说,她的青春只有神秘事件。

“委婉地拒绝了。”她说。

“毕竟太原前辈看起来很缠人嘛。”我说。

“今天早上,他才刚向我表白。”她坦白。

表白刚被拒绝还能若无其事地找她说话。我对太原前辈内心的强大表示震惊。

“……这样啊。话说,你怎么拒绝他的?”我问。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样。和往常说的一样。”她答。

“我说你啊……”我叹气。

我也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拿我当挡箭牌。可是。这是不对的。人类真挚的感情不容半点谎言玷污,我是这样认为的。虽然我也不清楚太原前辈是否真心喜欢她。

“偶尔你也要好好回答别人的心意啊……”

我鄙夷地说道,她顿时吓了一跳。不过我说再多也没用,她这个人禀性难移。

“太原前辈的话,算是我讨厌的那种。”她说。

“那你也要对本人说出来啊。”我说。

“要是伤到对方的心,我也会不好受。双赢是我的柔情。”

她露出往常的笑容说道。我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沉默不语。

“啊,说起来筱丸前辈刚才也在。”她说。

“嗯?什么?筱丸前辈他也喜欢你?这样的话我劝你跟他交往比较好,毕竟他超受欢迎的。”

我打趣道,但她没搭理我,而是叹了一口气。

“不,……”

她嘴角的微笑露出几分疲惫。

“我看不穿他的想法。面对他时总觉得很紧张。我很难在他面前装成乖乖女。可以的话我不想和筱丸前辈扯上关系。”她说。

竟然还会有早伊原不擅长对付的人,我有点吃惊。虽然筱丸前辈给人一种摸不清猜不透的感觉,但他不算是坏人。我和他接触过好几次了。

早伊原肩膀耷拉下来。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从早上开始,教室里来对我示爱的人没停过……。真的很烦。……都是那封邮件的错。大家都觉得春一前辈出轨后自己有机可趁,一窝蜂地涌过来。单单一个紧急午餐会,谣言可能还不会停息。”她说。

确实如此。

“不过你朋友这么多,影响力不也挺够的吗。只要你想消除谣言,肯定会有办法的。”我说。

“只要想就有办法是吗。毕竟我和前辈的人脉有天渊之别……。不过。”她顿了顿。

我有不好的预感。

“即使这次镇火成功,下次还是会有同样的事发生的吧。与其每次都这么麻烦。不如——”

她脸上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说:

“找出犯人给他点惩罚吧♪”

我汗毛竖立。惩罚?她没在开玩笑。这种错误的青春我可不想扯上关系。我纯粹只想过上真正的青春。我可不想被她牵涉其中。你一个人玩去吧——虽然很想这样说,却有不能说的理由。

我有事瞒着她。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继续调查下去。

可是我手头上又没有阻止她的办法。

午餐会结束,我一个人回到教室。这么早回去估计班里还在吃午饭吧。有点在意浅田中午是怎么过的。脑中想着这些事,我打开教室的门,一瞬间仿佛听到空气冻结的声音。大家的视线一齐投向了我。

“……呃。”

我的开门声有这么响吗?没过一秒大家又恢复了喧嚣。我一边转动眼球确认四周的情况,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旁边的浅田边玩手机边吃面包。

“我回来啦。”我说。

“噢,你回来啦。”他说。

浅田苦笑着将手机放到桌面。

“不好意思放了鸽子。”我说。

“不不不,不用这么客气。你和她有好好卿卿我我吗?”他问。

苦笑的表情消失不见,他打趣似的笑着眯起了眼。我放下心来,回了他句“才没卿卿我我”,坐了下来。

2

一三五是放学后去学生会准备室,二四是一起吃午饭。这是我和她的约定。目的是保证每天有一定的交谈时间。然而今天是周三却一起吃了午饭,按我的理解,放学后就不用去学生会准备室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正当我准备回去,早伊原树里却突然出现。我只好向约好一起回去的浅田致歉,他,“真是没办法呢”地冲我笑了笑。他如此善解人意,让我的良心阵阵发痛。就这样,我被她拉着来到学生会准备室。

早伊原手脚麻利地锁上门,拉了张折凳坐下来。她的眼睛比中午时更闪亮,她用视线催促我坐下。大概她已经调查过了吧。我一声叹息,没办法地拉了张折凳,坐了下来。

早伊原从桌上探出身来,说:

“前辈,我听说了。那封匿名邮件明明二年级全员都收到了!”

“啊,嗯……”

她应该从我之外的二年级生打听到了。

“前辈,这就是神秘事件啊。前辈太过分了,竟然没有好好报告!”

“嗯?神秘事件?哪里神秘了?”

我假装不知道的样子,用食指挠了下太阳穴。

“这就是神秘事件啊。你想想,这可是二年级全员哦?犯人是如何把邮箱弄到手的呢?”

正如她所言。不过我已经开了装傻的头,只能继续演下去。

“邮箱什么的,逐个逐个去问不就好了。”我说。

“普通人才不会这么做呢。就算是我,同级生的邮箱也就知道八十人左右。”她说。

“八、八十……?”

藤崎高中的一年级生,大概有一百六十人。她入学两周就获得了半数的邮箱。过于震惊我做出了奇怪的反应。早伊原没看漏这点,抿嘴偷笑道:

“哦呀?请问下春一前辈有多少个同级生邮箱呢?”

“这个嘛,……你想想。和同学在一起都一年了。……大概,一百个左右吧。”我吞吞吐吐。

“原来如此。一百的话,按百位四舍五入来算没问题吧。”她说。

“喂,你呀,……”

这不就成零了吗。这样算太过分了。……不过,实际和零也相差无几。我双唇紧闭。立刻想到了个好理由,说:

“最近不是流行用LINE吗。交换邮箱什么的早就不做了。”

“也对。这样算的话,前辈的LINE起码有一百六十人吧。”她说。

“……”

“不对吗?那八十人左右?”她说。

“……”

早伊原一脸愉悦地质问道,我的额头渗出讨厌的汗水。

顺便一提,我的LINE好友只有十二个人。其中五个是学生会的成员,三个是家里人。

防御本能提醒我该把话题拉回去,我照做了。

“我的话就别提了。好了,我知道早伊原朋友多了,于是呢?”我问。

“所以说,连我都没能集齐全年级的邮箱。犯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她说。

这个我也思考过。现在学生们也在议论这件事。

“趁大家去别的教室上课时,犯人对包里的手机下手?”我说。

“一般来说手机都是随身携带的。”她说。

“向朋友问其他人的邮箱,如何?”我说。

“这样的话岂不是明摆着说自己是犯人吗?”她说。

早伊原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装蠢。可是我无论如何想让她就此打住。想让这件事就此作罢。不能让她继续调查下去。

“……估计是有什么方法吧。不过单从手法也很难找出犯人。放弃吧你。”我劝道。

“前辈,我是不会放弃的哟?越是难的谜题越能激发我的斗志。话说前辈你也是受害者哟。前辈就不在意谁是犯人吗?”她说。

“一点也不在意。打心底觉得无所谓。”我说。

见我坚决的态度,她的表情一瞬间蒙上乌云,但马上又微微一笑,说:

“嗯……看来得向老师报告这件事才好收集情报呢——”

她时不时暼我一眼。她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不想让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就乖乖来协助我」。

要是事情闹大,我在班上肯定会更惹人注目。就算我是受害者,但是他们依然会认定犯人是我。要问为什么。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是个阴湿的人物。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我为了让早伊原吃醋的自导自演——这一有力的说法已经传开了。虽然入手邮箱的方法尚不清楚,但大家都在想“反正矢斗肯定又做了些什么吧”。我实在不想让教室上的氛围变得更糟糕。

我扶着额头答应道:

“……知道了啦。别跟老师报告了。”

我老是被人针对。是时候也要反击了。

“乖乖答应才对嘛。前辈有什么头绪吗?”她问。

头绪。能入手全员邮箱的机会,的确存在。

我点点头,说出三天前放学后的一件事。

那一天,班会上发下来的东西有两个。先发下来的是「学园祭主题调查表」。学祭在六月份举行,为了决定学祭的主题,大家都要在心仪的选项上打钩并且上交。后面发下来的是「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这是有关防灾的,为了紧急情况时可以直接确认学生的安危,大家要在表上填联系方式。这貌似是今年才开始实施。

“啊,说起来,这个我们班也好像有派呢。”她说。

早伊原用手托着下颚,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联络方式要求填的是手机邮箱。大家要手写上去。

作为班主任的坂本老师说,不记得自己邮箱的人,请发邮件到这个邮箱。老师边说边指着复印纸的下方,那里印着一个邮箱:[email protected]

没有手机的人,就用其他的邮箱,譬如父母的邮箱,发邮件到这个邮箱。坂本老师补充道。

记得邮箱的人,除了手写,最好也发邮件到这个邮箱。这样可以省下不少录入时间。坂本老师最后说道。

坂本老师貌似是二年级紧急联络方式的负责人。

“我们班发下来的登记表上的邮箱,好像和这个不一样呢。”

说罢,她把手机屏幕拿给我看。我接过后仔细看了起来。屏幕显示的是,[email protected]

一年级的负责人应该是石仓老师吧。我把手机还给了她。

早伊原把桌上的一盆花拿到面前。她一边用手指抚摸黄色的花瓣一边说道:

“……头绪,前辈指的是,这登记表?”

“没错。虽然不清楚没有手机的具体人数,想必也不多。换句话说,大部分人都填了自己的邮箱,并且都发了邮件。虽然我自己只填没发的说。”

我虽然将老师的邮箱加到了通讯录,也就到此为止。反正自己也填了邮箱,让老师多费点功夫也无所谓。这是我当时的心情。

而且老师平时老是找浅田帮忙,偶尔让他多做点事,可能当时也有这层想法。

“就是说——,只要把登记表偷到手,就可以知道几乎全年级学生的邮箱咯?”她说。

确实如此。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偷是不可能的。学祭调查表填好后就从后面传上去了。但是现场填好的联络方式登记表,是老师一个一个亲自地收的。老师还一边收一边’好麻烦好麻烦’地发牢骚。”我说。

“确实,毕竟涉及到个人信息呢……”她说。

“要是资料丢失了的话肯定会被追究责任。就算是平时作风懒散的坂本老师,他也会好好保管。想要偷到全员的登记表并且拿去复印,简直就是不可能。”我说。

她“嗯嗯——”地沉吟深思。我喜欢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可能是因为我讨厌她的笑容。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一脸满足地站起身来。

“前辈,你要去哪里?”

“这已经够了吧,我回去了。”

“呃——!留下来一起推理嘛!”

早伊原上半身瘫在桌上向我抗议道。我侧目暼了她一眼,说:

“不好意思,我讨厌解密。我是认为世界上最好没有神秘事件的人。拜拜。”

虽然她被我的话激怒,但仍阻止不了我,我开了锁,从学生会准备室扬长而去。

我已经尽到了义务。我传达的情报没有谎言和虚假。她要推理是她自己的事。想让我也参一脚,门都没有。

哪有高中生会沉迷于现实中的推理?就算有,我也不想成为这种人。

和好友一起做些蠢事、体验恋爱前暧昧的酸甜,为了学祭在学校通宵,放学后站在在夕阳的教室中,这些才是我想做的。

真正的青春只有在当下才能品味到。对于这无可替代的青春,我无比珍惜。

不知道浅田回去没了呢。我边想边下楼梯,此时,看见筱丸前辈和太原前辈。

太原前辈一见到我就怒目圆睁。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对我咂了下舌头。

“太原。”

筱丸前辈轻叫他的名字,警告了他。

我对他的咂舌毫无反应,来到走廊。

太原前辈对我非常不满,我能理解。

但是我觉得他做的方向有错。就算对我施加再大的压力,早伊原也不会喜欢太原前辈。如果我向早伊原打小报告,太原前辈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反而会跌落。虽然我不会做这种事,太原前辈在早伊原心目中的评价本来就是无。无所谓的无。他要做的是在早伊原面前展现自己好的一面。这才是正确做法。错误最终只会招致不幸。而残留到最后的只有虚无和后悔。

我完全不能理解太原前辈的思考回路。

青春,就应该正确地过。错误地理解青春是不行的。

然而早伊原就是这样。扭曲中的人性、扭曲的关系、难解的真相——她被这些东西深深地吸引住。在班上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却无所不为。她乐此不疲。以前我也经历过所以我才明白。我还喜欢推理小说的那个时代——我的初中时代。

往事在脑海中回放,我走向室内鞋柜。途中碰见了两手抱着资料的浅田。

“啊,你还没回去吗?”我问。

“嗯,我被老师拜托去复印了。”他答。

他困扰地笑了笑。浅田是连我这种人都愿意亲近,很有威望的一个人。他从不装模作样,在他身上能找到人类所有的优点。所以怕麻烦的坂本老师经常找他帮忙。他,最喜欢为别人做些什么。他是班级中的领头羊。正直。我追求的真正的青春,能在浅田身上看到。他是我的榜样。

入学典礼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自那以后我和他成为了好朋友。

“我来帮你。”

我说道,他对我道了谢,分了一半资料给我。

把资料搬到办公室,我和他一起回家。

我和他稍微聊起这次事件。虽然我觉得他说不定知道犯人的身份,然而这种事情并不存在。我和他在车站分别。

收到匿名邮件的那一夜,我一直思考犯人的身份。

虽然对早伊原说过我对解密没兴趣,但我很在意犯人。

回家之后准备就寝时,森兔纱打来了电话。森是坐在我后面的女生,和我读同一间初中。我和她闲聊了大概三十分钟。和森聊天不用费脑这一点真是太好了。虽然她在学校里忌讳别人的视线不和我说话,不过邮件电话什么的还是有经常打来。

电话挂断之后,刚要进入梦乡,手机震了一下。看来是和森通话时候收到的邮件。

「From

[email protected]

主题:警告

正文:矢斗春一。限你明天之内,和早伊原树里分手。」

“……天啊。”

读邮件的时候,还有,察觉到那个的时候,心脏仿佛被重重地锤了一下。尖锐的疼痛,霎时间游走全身。缓了一会儿,脑海中的黑暗不断蔓延。确信。怀疑。想甩掉也黏着甩不掉。这一晚,一夜无眠。

我的想法缺乏根据。所以,一点也好,我想找到证据。

3

值日的时候,办公室处于混杂状态。大家都在各自忙碌,如果不是做出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不会有人留意你。

办公室入口附近的一角,有一张桌子。那是班主任坂本老师的办公桌。趁着值日生打扫,我若无其事地走进办公室,不动声色地来到坂本老师的办公桌。而我负责的值日找个合适的理由翘掉了。

早上时候,我调查过各班的讲台。可是里面并没有。接着又翻了各班的垃圾桶,还是没找到我要找的。

还没调查过的地方,只有坂本老师的办公桌了。

和别的办公桌不一样,坂本老师的办公桌附近如同行李堆放场般杂乱。

办公桌一旁,堆着铺满尘的纸皮箱、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和碎纸机等等。碎纸机罕见地被使用过,里面塞满了碎纸。

“……”

想象自己将要做的事。要是被人发现,停学是少不了的。以前就有一个前辈偷拍了在老师办公桌里的试卷。结果被当场发现,最后停学处理。

停学会给整个高中生涯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虽然青春有原谅宽恕的效力,但我这次要做的事是不可原谅的。青春所能原谅的,只有事后能当作笑话,不会给人带来不幸的错误。

我若无其事地确认周围的状况,没有人留意我,我查看起办公桌。办公桌上如同坂本老师风格般凌乱。笔记本电脑就这样被翻开,电源灯一闪一灭。看来是进入了屏保模式。

我没有去翻桌上那杂乱无章的资料。我在踌躇,该不该翻。但现在决不能止步不前。我悄悄地向桌上的资料伸手——。

“啊,帮我拿下垃圾铲——”

值日生的声音,惊得我心都蹦出来了。我抽回了手。抬起头,发现不是对我说的,赶紧又伸出手。

感觉自己跨越了那一条线,我碰到了资料,逐张逐张地确认。

哧啦地翻了一张。不是这个。

翻下一张。不是这个。

下一张——。

不是,不是,不是——。都没找到。

看下时钟。四点十五分了。离值日结束还有几分钟。

几分钟也只是粗略估计。坂本老师负责的值日地方可能会提前结束。不,不单是坂本老师。前面座位、旁边座位的老师回来的话,我就完蛋了。

——不,在此之前。

我看着自己碰过的办公桌。

一开始资料是怎样放来着……?

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杂乱无章的桌面,但对于本人来说,说不定是处于最称心如意的状态。要是这状态被破坏了,肯定会被本人发现。我暂时中断搜查,一个劲地恢复起桌面。

……最后。虽然没什么自信,但我觉得这样就够了。而且一时半刻也收拾不完。

搜查继续。既然桌上没有,也就是说,在抽屉里面。

占据办公桌最大面积的正面抽屉,我对其伸出了手。一拉,哐啷作响。原以为是上了锁,不过似乎是滑动生涩而已。

我比刚才更加使劲地拉。

吱吱,挠黑板般的尖锐声高鸣。

我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幸好,值日生们都没发现的样子。因为铃声恰好响起了。我竟然连响铃都没发现。如果有人靠近,我还能马上反应过来吗。

话说回来,铃声?

看下时钟。已是四点二十分了。值日结束的时间。

心脏如同敲打身体般暴动。呼吸慌乱起来。我朝打开的抽屉里看。里面没有复印类的资料。

拉开右侧的抽屉。

没有。

下面的。没有。

再下面的。没有。

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里面是——。

“喂,你这家伙,在干嘛?”

后面传来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血液一下子从头凉到脚趾,脑袋放空。

转过头,太原前辈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我。他作为学祭执行副委员长,似乎经常有事来办公室。学祭调查表的统计工作似乎也是他负责。

“不,那个,……”

我悄悄关上抽屉,好不容易想到了借口。然而这一段不自然的间隔,足以表明我刚才做的不是好事。

太原前辈嘴角一咧:

“你啊,是在坂本老师的桌子里找什么吧?什么?考试卷?”

他故意提高音量。好几个人转过来看我。无数的眼睛将我重重包围。呼吸变浅,眼球感到干渴。

——我完了。

刚这么想,太原前辈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等一下,太原?什么,你又在纠缠后辈了?都叫你不要老是没事找事啦?”

出现的是,筱丸前辈。太原前辈在筱丸前辈面前好像抬不起头,太原前辈转过头,脸上的邪笑消失,他辩解道:

“不是啦,这家伙,好像在翻老师的桌子。”

“什么?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嘛。听好了太原,快来第一讲义室。大家都在等你呢。”筱丸前辈说。

“真的啦,这家伙他——”

“知道啦知道啦。”

筱丸前辈表示多说无用,抓住太原前辈的后领使劲地往后拉。被拉着的太原前辈对我怒目圆睁,然后筱丸前辈折返回来。

“话说这个。”

一脸无奈的筱丸前辈手里捏着一张纸,说:

“调查的统计结果。你不是为了提交这个才来的吗?你怎么就忘了?”

“啊,抱歉。”

撇下毫无歉意的太原前辈,筱丸前辈将统计结果放到坂本老师的办公桌正中央。便利贴上写下“重要!”两个字贴到纸上。然后把招财猫形状的镇纸压在上面,转过身。筱丸前辈对我使了个眼色,马上又回到太原前辈身边。“明明嫌自己身为副委员长太闲才给你的工作,结果你还办不好是怎么回事。所以大家才不把工作交给你啊”筱丸前辈双手枕在脑后勺上发着牢骚,和一脸苦笑的太原前辈离开了办公室。

“……”

我被筱丸前辈放过了一马。欠了他一个极大的人情。

随后,两个人刚走出去的办公室大门,坂本老师跨了进来。他见到我便问道:

“哦?怎么了?矢斗。找老师有事吗?”

“啊,不,没什么事。”

说罢,我离开了办公室。

“……”

走廊上到处是学生。嘈杂声重返我的耳朵。虽然思考被扰乱。但我舒心地长呼一口气,落下心来。

手往口袋里掏,指尖传来纸皱巴巴的触感。拿出来一看,那是我所要找的东西。被太原前辈发现的前一刻,我从最下边的抽屉里找到的。

确认一下。

“……啊。”

我的想法,很接近真相。

我应该将想法告诉给犯人听吗,应该去追问犯人吗,应该逼犯人吐出实言吗。答案是NO。像这种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可是,可是——。

两天不睡觉让我的思维清晰不起来。我该怎么办?我想要守护的是什么?现在,我胸中扩散的这份感情是什么?

每当我犹豫不决时,我便往理性的方面上思考,避免意气用事。

留下挽回的余地,做出最佳的选择。

“……”

犯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之后该怎么办,这才是问题。

我的推理果然还是缺乏根据。说不定是错的。我也没想过会是对的。但是,可是,要是对的话。要是真如我所想的一样,假如我对此放任不管,那么事情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局面。我也会后悔一辈子——。后悔当初自己没有采取行动。

我的决意更加坚定。在犯人面前,摆出证据的决意。现在他还在第一讲义室参加会议。我只好去图书馆消磨时间。

4

“找你很久了,前辈。你去哪儿了……”

放学时间来到室内鞋柜,早伊原在那等着我。她一脸疲倦,依靠在鞋柜上。色素浅淡的短发,透过背光显得闪闪发亮。我挪了下视线,躲开她的眼神。

“为了避开你,我躲到男生厕所读书了。”我说。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明明我都给你发了这么多邮件和短信。”她说。

“我都好好点开了,全部都显示已读了。”我说。

“可是你又没有回信!这可是已读无视哟。会被女生讨厌的。”她说。

我无视生着气的她,默默地换了鞋。我和她之间缺乏“对不起”或者“谢谢”之类的话。对不亲密的人不需要讲礼仪。我和她的关系,都快连“关系”两个字都称不上了。

即便如此,我们在众人的眼里是互相爱慕的关系。这是我从作弊事件中学到的。

就算违背真相,只要大家都这样觉得,事实就会被歪曲。这便是多数决原则。换句话说,我和她在客观上是相爱的。

这种违背真相的事实,只会招致不幸。

我舔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并开口:

“这单纯只是我的意见。”

“什么?”

“从今往后,如果有人向你告白,你说出实话会比较好。”我说。

“呃?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和你并没有在交往这件事,你对告白的人说出来比较好。”我说。

没等她回答,我便说:

“算了,也罢。”

她困惑地歪着脑袋,头上浮现出一个问号。我无视掉她,走出校舍,她小碎步地跟了上来。步行时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既不近也不远。比友人的近,比恋人的远。

走出校舍,朝地铁站的方向走。我和她都是搭电车上下学。

早伊原似乎想到了什么,说:

“前辈前辈,听我说。我调查过了。”

“调查什么了?”我说。

“匿名邮件的事哟。本来以为是发给全员的邮件,果然,还是有人没收到的样子。”她说。

“哦……那件事的话,已经解决了。”

我看着散落在沥青路上的樱花瓣,若无其事地说道。她诧异地探出身来看我的脸,说:

“真的吗?果然,前辈还是很在意犯人的嘛。请务必让我听下推理。”

哦,我应了她。

早伊原像往常一样微笑着等待我的话。我低声说起自己的推理:

“这事很简单。真的,很单纯的一件事。……入手二年级全员邮箱的方法,和之前的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有关。然而登记表是被老师亲手回收的,而且还被严密保管着。就算真的偷到手,一张一张全部拍照也过于耗费时间。实质上这是不可能的。——这之前就跟你说过对吧?”

早伊原像小鸡啄米般轻轻点头,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不过实际上犯人确实入到手了。我们一直看漏了些什么。——登记表发下来让我们填。还让我们往登记表上的邮箱发邮件。登记表被老师直接回收。保管……”我说。

这样的话确实一点空隙都没有。可是,要说万无一失的话就——。

“从登记表上确实没有任何机会下手。换句话说,犯人并不是对登记表下的手。也就是说,数据。想想就清楚。老师并不是将登记表原原本本地保管起来。而是用一种更容易保管的方式——数据化地保管。这样去想比较自然。”我说。

她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她边走边避开地上的樱花瓣。

“我今天看到坂本老师桌上的笔记本翻开着不管。电脑在屏保模式。而且,坂本老师还负责学祭方面的工作。”

我停下脚步。春风也恰好停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来,便转过头。我和她四目对视。

“来提交学祭资料的人,不小心碰到鼠标。就这样电脑从屏保模式中唤醒,处于黑屏状态的显示器也亮了起来。假如,坂本老师恰好是在录入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时离开的座位,那显示器中显示的是……录有二年级学生名字和邮箱的表格。这时只需拿手机拍张照就行了。”我说。

早伊原果然还是没有反应。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可是我这个想法没什么根据。不清楚老师到底有没有做表格。可能他把登记表给了校长,可能他还没开始做表格。——然而,表格是确实存在的。我去了办公室一趟,好好确认过了。”我说。

早伊原微微张嘴。然而没有说话。要冒巨大的风险才能把表格弄到手。她可能想这么说。

“所以,我的想法是对的。……已经被录入表格的人收到邮件。还未被录入的人则收不到邮件。”

我继续说:

“犯人是,筱丸前辈。”

她没有吃惊。脸上贴着的笑容,现在淡薄了几分。

“那个人,经常去找坂本老师提交学祭的资料。便利贴的用法和对镇纸的位置都了如指掌,看起来都驾轻就熟的样子。动机的话,大概是单纯看我不顺眼吧。他可能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有了女朋友还这么花心什么的。”

我说完了,如此结语道。我的推理讲完了。无力的眼珠望向她。

“……原来如此。”

早伊原似乎想通了什么,声音仿佛嘴角漏气般微弱。之后,她的身体突然一动不动,笔直地凝视着我。我也凝视着她。谁也没有错开视线的意思。

隐约听到从学校操场传来足球部员的责骂声。一个吹奏部员用细长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吹着长音不断的曲子。三个回家的学生从我们身边经过。他们的青春,也从我们身边经过。春天凄凉的夕阳火辣辣地照着我的后背。

她看了我一会,突然,笑容诡异地加深几分。一瞬间我不由地撇开了眼睛。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她,一步又一步地向我走近。气氛骤变。感觉胃一下子变得沉重。

我再次把视线转回她的脸。却又不由地撇开。她这笑容,无论何时都称得上邪恶。

我和她近得连呼吸都能扑到脸上。她在极近距离下凝视我的脸,说:

“为什么,前辈,会撒这样的谎呢?”

“……”

感觉脊背在湿淋淋地出汗。

“以为我会就这样被骗到吗?”

她笑嘻嘻地捕捉我的眼神。她在嘲笑我。

“坂本老师再怎么随便,我也不认为他会蠢到录入表格途中电脑都不关地离开。就算表格确实存在又如何?这也不能直接证明筱丸前辈是凶手哟。话说回来,真的有所谓的表格吗?”她说。

“……”

“还有,我已经调查过没有收到邮件的人的共同点了。他们都是填了登记表又没发邮件。”她说。

她都已经调查到这种地步了。

我死盯她的瞳孔,想从中读出她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然而她的真心一直隐藏在那戏谑的笑容之下。

“前辈之所以会把筱丸前辈当作犯人,是因为我之前说过不擅长应对筱丸前辈对吧。感觉被筱丸前辈看穿什么的。……换句话说,如果犯人是筱丸前辈,我就不会去制裁。前辈是这么考虑的吧。”她说。

“……”

“倒过来想的话,真正的犯人就是前辈不希望遭到制裁的人。从这点出发,对前辈咂舌过的太原前辈排除在外。前辈非常讨厌他不是吗?太原前辈这个人。”

她不像在问我,我就没答她。

她步步紧逼,运用逻辑将我重重围住。事情的发展超出我的预料。

——一直都是这样。

求婚事件也好作弊事件也好,她都一定会超越我。

这我很清楚。

“加上刚才前辈说的话。要对告白的人好好说实话——刚才前辈这样建议过。说话时候前辈一脸心痛的表情。也就是说,犯人是在前辈身边,最近对我告白过的人。……我想想,刚才好像就有人对我告白过。也就是说,犯人是——”

她面露微笑,一个字一个字地摆出清楚的口型,说出犯人的名字。她伸长脖子想窥探我的眼睛。我现在大概是要哭出来的脸。一瞬间她有点不知所措,挪开了眼神。

浅田前辈。她如此说道。

放学后的事在脑海中回放。

作为学祭执行委员的浅田,正在出席今天的会议。我在图书馆消磨时间,会议结束后去教室找他。教室里恰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他问我怎么了,我低着头说:

“犯人是浅田你吧。”

好一会儿他都没回我。我能感觉到他在动摇。

“你说什么?”他说。

“……是你吧。”

我无视他的问题,再一次问他。他沉默了数十秒,露出自虐般的微笑。

“……既然你这么说,也就是说,全部都暴露了。”

察觉到事迹败露,他似乎放弃了抵抗。他点了点头。

他经常帮坂本老师的忙。想必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他也有份帮忙复印吧。那个时候,他想到了作战计划。

[email protected],这个是发下来的登记表上的邮箱。

[email protected],这个是原件上的邮箱。

域名部分有些许不同。早伊原给我看的邮箱域名,和发下来的邮箱域名也是有一点不同。

浅田,把原件上的域名里的c改成了o。他应该是用圆珠笔勾了线。然后拿去复印。

邮箱域名只要支付月租就能随便得到,他就此拿到了sso的邮箱。接下来只要等全年级学生主动给自己发邮件。就这样,全年级学生的邮箱都被他收入囊中。最后用简单的黑客网站来伪装学生的邮箱,一封一封地给老师发邮件。一切结束。

也就是说,浅田把自己的邮箱当成中转站。从中窃取情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问。

虽然我已经猜到大概。但还是想听他亲口回答。

“……对不起。”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真的,抱歉。虽然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事。可是……抱歉。”

“把头给我抬起来。”我说。

缓缓地,他抬起了头。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他垂下眼睛,眉头紧锁。他是在后悔?还是说,恐惧?

之后他不停地对我说“抱歉”。我只能一脸沉痛地听着他的谢罪。

确信他是犯人是在收到第二封警告邮件的时候。不同于发给年级全员的邮件,那封邮件只发给了我一个人。

我虽然在登记表上填了邮箱,但没有给指定的邮箱发邮件。换句话说,犯人应该不知道我的邮箱才对。

然而犯人知道我的邮箱,还给我发来邮件。

知道我邮箱的人少之又少。朋友里面,——就只有浅田了。

入学典礼那一天。大家互不认识的时候,我和他交换了联络方式。当时还是他主动问我。直到现在,这件事依然历历在目。

知道我邮箱,给我发邮件的人——只有浅田了。

“我没有憎恨春一你,并没有……”他说。

“……”

“只不过,我喜欢早伊原……我,太羡慕你了,只是这样而已……”他说。

浅田,喜欢早伊原。

意想不到的可能性。迄今为止他拒绝过无数人的告白,也没听说过他对别人告白。至少上高中以来,他没交过女朋友。我一直认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喜欢早伊原,这种可能性我想都没想过。

当他看着我一脸厌烦地被她叫出教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当他听着我“早伊原那家伙啊……”的牢骚话时,内心隐藏着什么样的感情呢?

当这么高威望、比谁都优秀的他决定用这种招数时,内心是怎样一番五味杂陈呢?

“浅田……”

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出来。我已经压抑不住,开口:

“我和早伊原,……其实,并没有在交往。”

“呃……?”

浅田眼珠瞪圆。

这本来是不能说出来的。我和早伊原有过约定。不过,这种东西,无足挂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与此相比,不能应援友人的恋爱才是大问题。而且还用谎言扭曲事实,更加不可原谅。

我说出了全部真相。包括求婚事件后我和她假装情侣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到全部真相的他,一时半会消化不了,愣了一会后无力地笑道: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春一被她叫出去的时候,总是一脸厌烦的表情啊……”

“一直以来瞒着你,真的很抱歉。”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他说着“你别这样”。然而没有勇气直视他,我没能抬起头。

“不过,就这样,能和她在一起……果然我还是很羡慕你。——我刚才向她告白了,可是被甩了……”

说罢,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告白了吗。

对于这个事实,我愣住了数秒。

我一边回想刚才的事,一边压抑住胸中的痛苦。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怎么会,扭曲成这样的呢?

“果然,我还是讨厌你。”我说。

“没关系,我也讨厌前辈哟。”

她一如既往地开着玩笑,微笑着,看着我的脸。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放在心上。她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我的话。我也好,别人也好,都不能影响她分毫。即便我已经离她这么近,也改变不了她,一点也不。

浅田的告白,被虚假的理由无情拒绝了。

“早伊原。”

说到底,是我自己要和她在一起的。

虽说我是被她所逼,但我也不过顺其自然罢了。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真正尝试挣脱她的魔掌。肯定,是这样。

我使出最严肃认真的语调。真心话。我和她之间不存在的真心话,从我这里说出来。

“什么……?”她说。

察觉到气氛变得紧张,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我要和你绝交。今天是我和你说话的最后一天。伪装恋人也到此为止。”

她先是一脸茫然,然后皱起眉头。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她问。

“你,已经超出了我的容忍范围。”我说。

早伊原还是紧绷着脸。好不容易,她终于想出了点头绪,问。

“是我用谎言拒绝别人的告白……的错吗?”

作为回答,我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早伊原似乎很困惑的样子。她的视线左右游走,冷静不下来。

“我接受不了轻易糟蹋别人感情的人。”我说。

“事件的详情也不会跟我说了……?”她问。

我颔首。观察早伊原的反应。她依然一脸困惑,原来的笑容已经烟消云散。我遵循自己的意志,选择和她分手。

只要事态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得到控制,我就必须有所行动。这是我的尊严。

按理说,和她分手才是最自然的做法。为什么到现在我会和早伊原一起呢?莫非我接受她了?不清楚。这样的话,我现在所做的肯定是最好的。肯定是这样没错了。

只要这样做,我就可以保护最重要的朋友。

我继续想起之前的事。

“告白了吗……”我说。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已经无法挽回。要是有人去认真查的话,不难查出浅田是“用匿名邮件让两人关系破灭再趁虚而入的人”,浅田也会被看作是嫌疑人。

这种事,动动脑筋就很容易想到。

——所以,浅田应该也想到了才对。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才对。

“浅田。”

我从包中掏出一张纸。那是我从坂本老师桌子抽屉中拿到的,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的原件。

他表情的变化我无法理解。

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才把原件拿到手。如果只是为了证明犯人是浅田,那我绝对不会这样做。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原件,只有一个理由。

“……你喜欢早伊原,于是就向大家发送关于我出轨的匿名邮件,来破坏我和早伊原的关系。这样没错吧。”我说。

浅田再趁虚而入,向早伊原表白。

“……没错。”他说。

“为此,你就必须把大家的邮箱搞到手。”我说。

要是犯人是浅田这件事暴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表白肯定会以失败告终。然后,他在班里的地位将一落千丈,我们的友谊也会结束。

所以浅田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犯人。

所以,很奇怪。

“那……这个竟然还留着,你不觉得奇怪吗?”我问。

“……你说什么?”他说。

我把原件摆在他面前,说:

“原件里的sso。——这是唯一的、最直接的证据对吧。”

老师已经录入完毕,复印件已经全部碎纸处理。还印着sso的,就只有原件了。

仔细观察原件。可以明显看出o的一部分残留着被圆珠笔勾过的痕迹。

只剩这个。只剩唯一一张原件。

也是唯一的决定性的证据。

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这一张原件,复印者是否动过手脚无从考证。浅田无论如何都可以抵赖过去。

他的头低得更深。不好看清他现在的表情。我说出下一句话:

“……如此决定性的证据竟然没被销毁,很奇怪不是吗?”

他冷淡道:

“我看漏眼了。”

看漏眼了。他没留意这会成为决定性证据。

这种可能性,也并非绝不可能。

浅田的脸罕见地没有一丝笑意。平时的他总是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气场。然而现在,空气直嗖嗖地变得冰冷。

有点说不出话来。他和我现在面对面。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两个人面对面。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情面。真是可怕。

但我不会就此退缩。此时此刻,我不能退缩。

“看漏眼了?……。你在骗我吧。”我说。

浅田眉头紧皱,说:

“没骗你。”

“你能想出这么精心复杂的手法,却看漏了最重要的部分?”我说。

“没错。我不像春一,随时都能万无一失。”他说。

我万无一失?没有这种事。我要能万无一失,就不会和早伊原扯上关系了。

“不但如此。……原件是被老师交到了你的手上。如果证据是在别的地方,你忘了也情有可原。可是证据就在你手上。”我说。

然而,浅田还特意将原件还了回去。

浅田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这一切都只是春一的猜想。无论你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看漏了眼而已。”

“不,你没看漏眼。”我说。

“都说你错了啊。”

稍微,他的声音

粗暴了起来。

如他所说。这都不过是我的猜想。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如果不能否认他说的可能性,他的话就会成为事实。

不过,事实并非就是真相。

我坚信,正因为是浅田,所以他才会去选择隐藏真相。

不过,隐藏的真相会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息。

我故意不怀好意地拖长声调,仿佛要将他逼上绝路般说道:

“还真是拼命否认呢。你在焦急什么啊。”

他一瞬间停止了呼吸,慌张地眨了两眼。他张开口,却又马上闭上。

……他在动摇。我的预想离确信又近了一步。

“换做平时的你肯定会说一句‘那你说说看我在焦急什么’。因为你会好奇我到底想说什么。”我说。

可是,现在的浅田对此并不好奇。要问为什么,因为他心里已经想到我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就此承认会有什么后果,他也想到了。

换句话说,真相就在他心里,所以他才会拼了命地想隐藏起来。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决定性证据。我不过是看到他的动摇,并以此作为材料进行推理罢了。

“人的每一个反应不一定都有其理由。我没说那句话可能别有原因。春一太胡蛮乱搅了。差不多算是吹毛求疵了。……好吧。我就听一下。……我刻意不销毁证据,是为什么呢?”他说。

“嗯——”

就此说出我的想法也好。要是答中浅田肯定会自乱阵脚。

——明明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犯人,却又刻意留下决定性证据。

这明显很不自然。甚至自相矛盾。所以他说的话是错的。

那哪里错了呢?哪一点最不自然呢——

“浅田。我觉得,你其实……不喜欢早伊原。”我说。

浅田在隐藏真相。这个真相就是,向一个不喜欢的人表白肯定有什么隐情。想知道为什么浅田会做出这么极端的行为,考虑下浅田这个人的性格就够了。浅田真正喜欢什么,真正讨厌什么。

浅田极度讨厌教室的气氛变坏。莫名的紧张感,莫名的对立,这些他都厌恶。他无法忍受因为某个人被攻击而造成气氛崩坏。

这也是现在教室里发生的问题。气氛变坏的原因。

然而我没太察觉得到。虽然早伊原的入学令大家多少有些躁动,不过都在允许范围之内。

……没错,只是我的允许范围。

我想起和早伊原吃完午餐回到教室时的情景。那时教室里飘荡着异样的肃静,而浅田在苦笑着。

尽管他们有所克制,但露骨的气氛,我还是明白得清清楚楚。

“……浅田。”

“……什么啦。”

“我不在的教室,是什么样的。”

自从我和早伊原假扮情侣,午休要去陪早伊原什么的,导致我在教室的时间缩短。不过浅田一直都在教室。

我不在的教室里,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呢?

浅田一时语塞。

——这就是,答案。

“……是不是都在说我的坏话?”

“……为什么你。”

他在困惑,脸上露出类似于愤怒的表情。

“为什么你,可以说得像没事人一样。”

“我才没有像没事人一样。”

我只是无可奈何,接受现实罢了。

金字塔的下层和上层不能构建平等的关系。如果硬要去做,下层的人会被看成不知天高地厚而招致反感。就连交朋友也不被允许。

所以,金字塔的上层和下层谈恋爱,大家也绝对不能接受。我和早伊原交往这件事已经成为大家压力的源泉。

如果金字塔下层的人做出得寸进尺的举动,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浅田,你应该已经想到,再这样下去我很有可能会开始被人针对。你也察觉到了这无可救药的气氛了吧?于是,你想去阻止它。”我说。

想要阻止,唯有拆散我和早伊原。

浅田惊讶地摇头,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在掩饰还是什么,他说:

“不对,你太高估我了。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我是更肮脏,更自私的人才对……”

我不由地笑了。如同嘲笑一般。要是被他误解我也无所谓,要问为什么——。

“这一点我有足够的自信反驳你。浅田会为自己着想,这种事我见都没见过。……说实话,这次的事件里最具决定性的违和感只有一点——就是你会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这一点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说。

浅田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和他相处一年了,我最有发言权。自从他帮我一起解决事件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未怀疑过他的人格。

“所以这一切,你都是——为了我而做的。”我说。

他怒目凝视我

“别摆出这种表情。浅田——。我对你很生气。”我说。

一瞬间他面露怯懦。我继续说:

“想要阻止恶意,是很难的。”

就算他拆散我和早伊原,针对我的恶意会就此终止吗?我不这么认为。加速了的负面情绪,不会如此轻易消散。

这我很清楚。正因为我失败过,我才特别清楚。

“接下来的推理毫无根据。——不过,我莫名有自信。……之所以选择用匿名邮件的手法,正是想拿我的「体质」做文章。目的在于让大家觉得「矢斗这家伙又干了些什么」。”我说。

然而我什么都没做。一如既往。大家都会怪罪于我。这些浅田都知道。

针对我的恶意的根本,就是这个。大家对我的印象是阴湿的家伙。所以大家一直都看不起我。入学不久,我就心甘情愿地接受现实。想要改变别人对你的印象实在太难。

然而,浅田想替我去做这件事。

“这次的事件都是浅田一手策划。为的是追到早伊原。通过告密出轨的邮件,让我和早伊原关系破裂,你再趁机告白。非常简单易懂的计划。——对于大家来说,太简单太易懂了。”我说。

想完全地消除恶意,是不可能的事。积聚起来的恶意,不会自然而然地消失。只能通过另一个出口发泄出去。

“——浅田……你一开始就打算暴露自己是犯人对吧……?”我说。

这个手法的破绽。坂本老师有两次机会能察觉ssc变成sso。

第一次是老师录入邮箱的时候。第二次是浅田把原件交还老师的时候。篡改文件这种事,要是被人发现肯定后果严重。这个手法只有被拜托复印的人,也就是浅田才能办到。浅田早晚会被查出是犯人。

什么?那匿名邮件不是矢斗让早伊原吃醋的自导自演吗?犯人竟然是浅田。他们两个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浅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真是最差劲了。矢斗一直以来干了不少事,难不成全部都是浅田干的?没错了。肯定是浅田施加压力,把所有的罪都加到矢斗头上。一定是这样没错。浅田真的太差劲了。没想过他是这种人。

——大家会这样去想。

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是我做了些什么让浅田蒙冤。可是,原件中有决定性证据。无论如何都不会归罪于我。

一边构思让大家容易理解的手法,一边假装不小心,刻意地留下决定性证据。这才是浅田的计划。

“你想让恶意的宣泄对象,从我转移到你自己。”我说。

就连我也不例外。第二封邮件摆明在告诉我“浅田就是犯人”。这是为了勾起我对他的仇恨。所以一开始,他才会这么干脆地认罪。

接下来是将真相公之于众。

大家的压力烟消云散。我也从大家的恶意中解放。

“……开什么玩笑。你就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我怒视他。

“为什么?一切真的都是为了我?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不懂啊。”

我如此说道,他的呼吸变得凌乱,说:

“啊啊,没错!知道了吧。要是被你知道我做这种事,你肯定会很生气!所以我才瞒着不说。就是这样!……”

第一次看到这么兴奋的浅田。我霎时间目瞪口呆,马上说道:

“我不会让你得逞。你的计划,由我来粉碎。”

我当场撕破原件,撕得粉碎,只留下关键的sso部分,其余的撒向四周。

坂本老师没有发现邮箱被篡改过。所以浅田要偷出这份原件,向大家暴露才行。为了达成他的目的,这份原件必不可少。

然而,他似乎放弃了似的,对原件并不在意。浅田紧绷着身体。他紧攥拳头,肤色因此变得苍白。

“春一!你不觉得现在的状况很奇怪吗!明明错的不是你,可大家都要怪罪于你!这很奇怪不是吗!”他说。

“奇怪……?”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没错。很奇怪对吧。明明春一什么事都没做。传的谣言全都是假的。春一不应该承受这些!可是,大家都在说你坏话,明明大家都不清楚真相。这太荒唐了。为什么你能忍气吞声。为什么你就不能说一句‘这不是我的错’!”他说

“……”

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的真心向我宣泄而来,一句一句地刺痛我的心。

浅田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落到这番田地。我的「体质」到底是什么。这些他都不明白,所以他才不理解。

浅田似乎冷静下来,力气像被抽出了身体,他垂下眼睛。

“……你从来不跟我说你的「体质」。明明我们在一起,却从来不找我相谈。”他说。

相谈?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去做。

“你来给我添点麻烦吧。这样我反而更轻松。让我来帮你吧,这也是可以的吧。”他说。

为什么。被别人求着帮忙,难道他不会觉得麻烦吗?

浅田说的话我不太能好好理解。他拼了命地想要传达给我的话,我理解不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客气。我们是挚友不是吗?”他说。

挚友。

我和浅田是朋友。并不是挚友。为什么他会说出挚友这种话。

——啊啊,我懂了。

“……你啊,觉得我和你是对等关系吧。”我说。

“嗯?当然啦。”他说。

“不对。不是对等关系。我——”

被你施舍着。我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脆弱的自尊心没让我说出来。

浅田什么都不懂。在教室里,下面的人比上面的人看得更清。

浅田的计划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就算原件还在,就算向大家说明这份原件就是犯人是浅田的决定性证据。最终也会变成是我的错。

氛围,也就是压倒性地支配众人的压力,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他还是不懂。

像我这种金字塔下层的人,只能被上层的人施舍,除此之外的交往不被允许。就算我说出来,他肯定也听不懂吧。

浅田等我说话,但见我不发一语,他开口:

“为什么你会这么卑屈。……我和你相处一年了。虽然你会在意一些奇怪的地方,……但你还是个温柔的人。你会把大家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为大家而行动。这不是很好吗。没有什么好卑屈的。说实话,为什么你会落到这番田地,我不明白。”

我卑屈吗?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吗?我只不过是在冷静地看待事实不是吗?我只不过是在客观地自我评价不是吗?

我不明白。但我被他的话所动摇。挚友。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认真地为我着想。浅田的距离感和平常人不同。他似乎对金字塔视若无睹。所以他有时会给人一种金字塔不存在的错觉。不过,我不能因此得意忘形。我要自制。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他温柔地,强而有力地问道。

“………………………………我。”

不能拥有挚友。这是被禁止的。这个我不想说出来。我的过去,尤其不想被浅田知道。如果浅田知道了,他肯定会为我做些什么。我不想发生这种事。

因为浅田是我的朋友。

不过。

对于当我是挚友的他,我可以就此向他求助。如果我全部托盘而出,他肯定会帮我。这是我得到真正青春的机会。说不定,这是最后的机会。要如何选择全凭我自己。

浅田是真心为我着想的好朋友。这一点,绝不动摇。

因此。

我张开了口。

“……什么事都没有哟。”

我笑着说道。

“……和我,绝交,是认真的吗?”

早伊原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向她提出分手有这么意外吗。

我要和早伊原绝交的理由。教室的现状也有。我的立场也有。

早伊原糟蹋别人的感情,用虚假的理由拒绝告白,这一点当然也有。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不想再给浅田添麻烦了。毕竟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早伊原沉思过后,开口:

“这样的话,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前辈的青春万劫不复哟。”

此时的她不带一丝笑容。

“没关系,随你的便。”我说。

她瞪大眼睛。我决意已定。

我要切断和她一切关系。这也是,我唯一得到真正青春的方法。

“……前辈,我可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出轨照片里的人不是妹妹,是森兔纱前辈。”

我一直隐藏的秘密,果然还是暴露了。为了隐藏这件事我才不想让她继续调查下去,不过是早伊原的话,暴露也在所难免。

“这件事会成为谣言的哟。”她说。

这会给森添麻烦。她知道我不愿意才以此做要挟。

“无所谓。随便你怎么说。”我说。

早伊原说不出话了。看见我面不改色,早伊原垂下眼睛说道:

“我不太明白前辈在想什么。”

说得你一直都明白我在想什么似的。明明我和早伊原从未互相理解过,一次都没。早伊原思考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毅然抬起头来,说:

“……前辈,你在隐藏什么?”

“没什么。我本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我随便地打发她一句,她仍然不依不饶:

“前辈初中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对吧?”

唐突的问题。却正中靶心。说不定她可能知道了。

“没什么。和现在差不多。”我说。

“前辈以前读的初中,每年有近十个人通过保送升上藤崎高中。但前辈那一届,只有两个人。矢斗春一前辈,还有,森兔纱前辈。……到底发生过什么?”她问。

我没回答。

“……还有,前辈。这一年频发的扒窃案件,前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问。

我无视她。

“究竟,前辈那能被卷入神秘事件的「体质」到底是——”

“早伊原,再见。”

这一天,第一次,我对她说了道别。我迈步向前走,她好像没跟上来的样子。这样就好。我会回到原来的生活,早伊原以后也会稍微变得乖巧点吧。

早伊原能过上真正的青春就好。能交到真心朋友,能热心于社团活动,能为爱而心焦就好。这才是正道。这次的分手是个好契机。

早伊原没有探寻真相的必要。我已经好好地骗了她。

我通过谎言让她停留在浅层的事实,让她就此满足。对她来说难度刚刚好。

于是她判断没有往深层探寻的必要。

求婚事件也好作弊事件也好,她必定超过我。我正是看准了这点。结果毫不费力就成功了。只要和早伊原在一起,我就尽在做这些事。

然而我也无可奈何。

我和早伊原交往这件事终将酿成悲剧——这我没让她知道。如果换做是普通人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但是我的话,就会如此。

这一切的源头,是我的「体质」,还有我的过去。这次的事件本身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暗示。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早伊原知道。

所以我要尽全力去骗她——我曾下过决心。

就这样,我和早伊原断绝关系。

接下来,开始我真正的青春。

“……”

夕阳模糊地拉长了我的影子。我的头被略微拉长,落到了她的脚边。

脑海中,我把自己的影子,如原件般撕碎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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