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银沙漏急 没有影子的梦甘甜而无奈

平缓地,平缓地,身体舒服的摇动着。

能够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已经尽力让身体不会摇荡,而这一点也让人非常的舒服。

除此之外,对方还用温柔的动作对待自己,让自己睡在了什么地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和面颊。感觉上就好像变成了小猫,受到爱抚一样。

然后,仿佛是为了不惊醒她一样,感觉上被轻轻的——同时是紧紧地抱住了。

秀丽轻轻睁开了眼睛。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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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这里是……我的房间?”

茫然地让眼睛习惯了一阵黑暗后,在头脑思考出头绪之前,嘴巴中先泄露了这样的词语。这一来,秀丽才终于注意到自己是横躺在自己的卧床上面。

“……???”

她茫然地摸索着微妙的模糊记忆——在断断续续的画面连接到一起的瞬间,她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咦?为什么我睡在这种地方——难道说刚才全都是做梦——唔,呕。”

被好像眼珠都要翻转过来一样的严重目眩所袭击,她摇摇晃晃地用手撑住了床面。

……吐出的呼吸都满是酒臭气,让她说不出的恶心。

她用手摸索着旁边的小桌,找到水杯后一口气灌了下去。

“……不是……梦啊。……我、我赢了……呢。”

管尚书确实说过,只要她能把最后的那个几乎要呛死人的酒全部喝光,他就认输。自己应该是已全部的体力和精神力为代价而——喝光了才对。

那之后好像有什么人把她送回了绍可府。

如果能够得到管尚书的承诺,至少也算是上了一个台阶。

……多半应该,没事。

秀丽因为安心而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过那个充斥在里面的酒臭味让她的心情立刻低落了下来。

不知道该说是无奈还是脸红的感受让她沮丧的耷拉下了肩膀。

“……我这算什么嘛,眼看就要十八岁的女孩,这个样子实在……”

突然将视线转向了庭院——秀丽开始摇摇晃晃地从卧床上爬了下来。

一方面是为了醒醒酒,一方面是因为她曾经决定,一旦完成了工部攻略这个第一目标,就要去看一下某样东西。

虽然是裹了好几层衣服才来到庭院的,不过也许是残余的酒精的作用吧,她并没有感觉有多冷,那种扑打在面颊上的刺骨寒气反而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步履蹒跚地摇晃着靠近了目标,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树木。

“……啊啊,真的……长大了呢。”

是刘辉送给她的,樱树。

距离绛攸向她询问是否打算成为官吏,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

(明年也许会结下一两个花蕾吧。)

难怪父亲在书信中如此表示,不知不觉它已经长得如此大了。

秀丽用手环绕着还称不上粗壮的树干,将额头贴在了上面。

在那个酷热的夏天,秀丽的梦想还仅仅是幻想。即使知道这一点也还是无法放弃,不惜打扮成侍童的模样也要进入朝廷,就算明知道是过了夏天就要烟消云散的梦境,也衷心祷告自己能够实现一次。

可是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梦想和这棵樱树一起落入了秀丽的掌心。

樱树是一种誓言,代表着她不会让梦想之花再度凋落的誓言。

自从在樱树下发誓要步上官吏之道后,她就决心直到能做出成绩为止,都不再和对方见面。

“……我也算是做出了一点成绩呢。算是长大了一点,对吧?……”

风就好像回应她一样吹过,让树梢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嚓,好像是踏着积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因为已经多少有了预感,所以回头后秀丽并没有感到惊讶。

比例匀称的修长身体。也许是因为面颊有些凹陷的关系吧,虽然五官的端正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脸孔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成熟了不少。不过这一点在另一个地方已经见过了。长长的头发随风飘荡,虽然勉强可以看到静静的抿着的嘴角,但是因为背对着月亮的关系,无法连他的表情地都看得一清二楚。

秀丽面对这只是维持着沉默站立在那里的他出了灿烂的微笑。

要对他说出的台词,已经在脑海中思考过上百万遍。

“——我回来了,刘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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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孤独,就好像是缠绕在王座上的影子一样的东西。只要刘辉还位于王位上,就无法逃避那个东西。”

自从一人把秀丽送回来后,就一直在烦恼着是等待她醒来呢,还是就这样离去的青年,最后还是没能离开她的身旁。

绍可明知道他偷偷地把秀丽送了回来,不过还是贯彻了假装不知情的态度。而且还制止了恨不能立刻去把对方赶走的黎深。

如果连做梦的时间都不留给他的话,他的心迟早会消失吧。

绍可为弟弟倒下了至少超过十杯的茶水。

“所谓的王就应该是如此吧?”

黎深鼓着面颊闹别扭一样地说道。

“是啊。可是他和他的兄长们不一样,完全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教育哦。然后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他在绝妙的时期遇到了秀丽。”

如果没有遇到的话也就不会知道。说不定就可以索性看开,身为帝王就是这样的事情。

“……黎深,无论是绛攸还是蓝将军,都是优秀至极的臣下。但是,在他们两个人必须在红蓝两家和刘辉陛下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你认为他们会选择哪一边呢?”

“那当然是家族了。”

“嗯,事实上这个新年他们也没有任何迟疑的暂时的离开了臣子的位置,为了红蓝两家的工作而奔走。他们完全没想过这样会让王上变成一个人孤单单地工作吧?因为红蓝两家比起王上来更要优先,这种家族的气质已经无意识的渗透在了他们体内。……如果是在陛下还是皇子的阶段就相遇的话,也许又会有所不同,但是……他们和刘辉陛下的相遇还不到两年的时间……”

如果要让绛攸和楸瑛在今后对于王上的自身奉献上胜过于黎深以及蓝家兄弟们的忠诚,一定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所以追根究底的话,对于那两个人——不,是对于今后相遇的任何人来说,刘辉陛下也自始至终只是‘王上'.没有任何人需要名为’刘辉'的男子。在清苑太子和先王陛下都已经不在的现在,已经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直呼他名字的人了吧。”

绍可闭上了眼睛。……在来到府库是他喃喃自语时的话语,好像冰冷的露水一样落入了绍可的心中。

……他绝对不会说,自己寂寞。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允许他这么说。

“刘辉陛下本身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也知道自己作为君王已经多么幸运,已经拥有多么出色的部下。他知道绛攸和蓝将军的存在有多么可靠,也很高兴他们想自己献上的忠诚,也明白他们也许会成为贯穿自己一生都无可替代的重要栋梁。寂寞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奢侈。这个他也很清楚。所以就算他注意到了,不管多么亲密,在他们和自己之间也隔着一层肉眼无法看到的薄膜,他也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就和无法摆脱影子一样,这是在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呢。”

绍可维持着闭着眼睛的状态,深深叹了口气。

“……他看到了原本不应该看到的梦境。没有影子的自己的梦境。”

黎深好像有些焦躁一样,让扇子发出了啪的一声。

“你是说那就是秀丽吗?”

真的是除了那个时候以外,就不可能再次看到的梦境。因为王上装出了昏君的样子,所以相信这一点的秀丽才会接受霄太师的拜托。正是因为当时的秀丽对于王上很有意见,所以她才没有任何顾虑。如果要让秀丽对于现在的刘辉作出同样的事情的话,就算是秀丽估计也很难办到了。因为那是秀丽并不认同王上的前提下才做得出的事情。正是因为两个人在那种时候,那种条件下相遇,所以才能做得出的,没有影子的梦——

“……秀丽啊,对于刘辉陛下来说,多半是在没有使用命令,而是进行请求后就呼唤了他的名字的唯一一人。而且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都只有她一人。正因为如此,只有在面对秀丽的时候,刘辉陛下会展现不同的表情。”

绛攸和楸瑛觉得不对劲,就正是因为如此。

只是因为乍看起来态度上没有差别,所以他们不明白而已。他们会觉得王上在他们两人面前和平时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王上完全是用平时的态度和他们接触。可是,之所以只有在王上面对秀丽时他们感觉到不对,是因为那不是他们至今为止所见过的“刘辉”的面孔。虽然不是针对他们本身展现的,但是通过秀丽,他们两人一直都看到了“

刘辉”的面孔。因为和秀丽在一起时都是“刘辉”,所以当他用“王上”的面孔进行普通的应对后,他们就不由得感到了很大的不对劲。面对秀丽的面孔,和面对他们的面孔,表面相似,实质却完全不同。

如果是说能让他觉得可以依靠的对象的话,那么绍可以及宋太傅等人都可以算上。当然也包括绛攸和楸瑛。

可是,能够接受“刘辉”存在的人,现在就只剩下了秀丽。

在明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还允许秀丽的漫长旅行的刘辉,让绍可从心底感到尊敬。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专心致志地思念着秀丽。

“没有人可以代替秀丽啊。在作为明君而声名远播的同时,他的每一句话也都将成为‘王命',就算后宫中迎娶了其他的女性,让他们称呼自己的名字,那也只会被认为是命令而已。如果完全不知道的话还好。可是他……又做了那场梦。”

面对还是带着不满表情的黎深,绍可露出了苦笑。

“……如果我这么说你也许会明白吧。他啊,比起你或是龙莲来,都要更加更加孤单。毕竟你还能找到修理、绛攸,以及黄尚书和悠舜。而且今后你能掌握的重要的人只会增加,而不会减少。龙莲通过秀丽以及影月的存在,今后也可想而知会一点点地增加重要的东西。静兰也是。如果他走上了作为君主的道路,就不可能再让蓝将军或者白大将军直呼他的名字,然后一起喝酒了吧?现在的静兰只要希望的话,就可以把重要的东西都掌握在掌心之中。可是呢,‘刘辉'陛下,在今后一生中都无法在获得任何东西了。”

黎深第一次失去了表情。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刘辉陛下只能紧紧抓住唯一的梦想。因为他知道,如果失去了这个的话,他的手掌中将不会再留下任何东西。”

当时,他将脸孔贴在桌子上,轻声的嘀咕。

[“秀丽她,是否还会呼唤朕的名字呢?”]

那个刹那的梦境的残香,是如此的甘甜,却又如此的无奈——一直残留在心中无法舍弃。因为已经看到了,所以无法再装成没有看到。

因为害怕在分离的时间内这个梦境就已经遗失,因为害怕确认这一点,所以王上一直磨磨蹭蹭的拖延着和秀丽见面的时间。

可是,他不可能永远不去见她。

对他而言已经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失去了秀丽的话,他一定会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吧?)

不会在被任何人叫起,只能在不断落下的冰冷的雪片下枯萎。

正因为拥有聪慧、温柔的心灵,所以才会注意到永远的孤独。而且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他的心并没有脆弱到可以用崩溃这个手段来逃避的成都——所以一切都只能埋藏在心内。

他只能孤单一人地,一直行走在冰一样的君王之路上。

“刘辉陛下没有奢望什么,只是默默地在我们逼他坐上的王位上不断努力。而他唯一的任性……就是秀丽。”

啪嗒,黎深的扇子响了一下。

“那关我们什么事。”

黎深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寒光。

“不管怎么样,为了秀丽着想的话,都不能把她交给那个只会流鼻涕的小鬼。难道不是吗?哥哥。”

绍可低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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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好像在摇晃。

因为刘辉手扶着头,好像祈祷一样的低垂着脑袋,所以秀丽担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下意识地朝着他伸出了手。

但是因为秀丽本人脚腿也已经不太听使唤的关系,所以她自然反而因为一阵眩晕而让身体倒了下去。

——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刘辉已经揽住了她的腰部,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秀丽。”

“嗯?”

“秀丽……秀丽。”

刘辉用干涩的声音,不断呼唤秀丽的名字。

用面颊磨蹭着她柔软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刘辉轻声地嘀咕了出来。

“……你遵守了,约定啊……”

——我希望你看到的不是王上,而是我。秀丽做到了刘辉对于她的请求。

刘辉知道,自己既然是王就不应再这么任性。他也明白,就算秀丽误会了她的意思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虽然明白——他还是害怕真地面对这一幕。

虽然想要见面,但是又害怕见面。可是不能永远地避而不见。既然一度抱起了沉睡的她,就无法就在这么离去。

……而不管什么时候,秀丽都可以像摘花一样轻易地夺走自己的心灵。原本任凭他拥抱的秀丽,因为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而扭动了一下身体。

“……其实啊,说老实话,我也烦恼了很久呢。毕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这个人越是距离遥远的话,就越觉得你是个好君王。可是……”

在晋见的时候,秀丽见到的是过于拼命的想要维持君王的脸孔的刘辉。那种竭尽全力维持快要剥落的君王面具的样子,和提心吊胆的害怕山茶花掉落的自己没有什么两样。

他并不是游刃有余的君王。她还在边缘的地带勉强支撑。

而他那种总觉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也让秀丽有些担心。

“没关系……那种事情没有关系的。”

刘辉抱着她的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量。

即使犹豫过,可是秀丽还是用爽朗的笑容呼唤了自己的名字。这已经让他无比的高兴。

因为终于目睹到了对方发自内心的微笑,所以秀丽也好像被他带动了一样笑了出来。

“……对了,秀丽。”

“我知道。浑身都是酒臭吧?”

“嗯,相当浓厚。”

“……你就不能说的客气一点吗?”

如果换成秀丽以外的这个年纪的少女的话,听到这番话后绝对会因为过于害羞而一把推开他跑掉。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

刘辉把脸颊贴在秀丽的头发上闻着味道。居然在外面的寒风吹拂下都没有消散,是在只能用厉害来形容。……而且在送秀丽回来的时候他就怀疑过。

(这个味道……该不会是茅炎白酒吧……)

这可不是应该在斗酒中出现的东西。因为度数太强,喝下去也就没什么可比的了。但是——

(怎么想都是这个味道……而且还有其他的……)

面对耸动鼻子闻来闻去的刘辉,秀丽的额头冒出了青筋。这绝对是屈辱。

“抱歉了,我就是一身酒臭的女人!拜托你不要再闻了。”

“……哪里,因为不管哪个都是最上等的名酒,所以对爱酒的人来说这个味道反而是无比诱人吧。不过管尚书喝的酒居然比朕的还要好呢……可恶,这个就连我都没有喝过。”

因为是在耳边发出的呢喃,所以秀丽颤抖了一下。

但是就算想要离开,因为酒上了头的关系,身体完全使不上力。

“……亏你居然能喝这么多啊。”

“因为有必要让他们见识我的毅力啊……虽然说起来很丢人,但是我的长处到现在还只有这一个。”

“我并不觉得意外……你别看绍可那个样子,其实他很能喝哦。”

“咦?是这样吗?他在家里基本上都不喝啊。”

“他相当能喝。不过因为他说过自己的夫人比她要强得多,所以这也算是血统吧。”

秀丽一时间相当沮丧……居然和影月正好相反……

刘辉微微挪开了上半身,在鼻子几乎能碰触到的近距离凝视着秀丽的面孔。他用指尖撩起秀丽两鬓的短发,然后轻轻抬起她的下额让她的面孔沐浴在月光之下。双手到被他搂住的秀丽无法动弹,只好无奈地决定观察刘辉的面孔。

端正白皙的美貌还是一如既往,但是还是——

“……在晋见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怎么好像很疲劳的样子?”

“……因为正月难免都很忙啊。”

“啊,这倒也是……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总觉得你看起来比以前还增加了两城的男子气概。那个,该怎么说好呢。啊,对了对了,是有了阴影的感觉吗?”

其实刘辉自从受到了秀丽返程大报告,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烦恼来烦恼去,连觉也没睡好的关系。

刘辉低垂下长长的睫毛,轻轻拂开了秀丽脖子上的头发。

“秀丽也更加美丽了……而且不止是增加了两成。”

秀丽瞪大了眼睛。

“啊?啊,晋见的时候是因为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的关系吧。而且绝对是山茶花更引人注目。如果看到现在的我,大家还是会觉得只是清秀的程度吧?脸孔什么的根本没有改变。”

刘辉闭上了嘴。其实她已经拥有了比山茶花都黯然失色的光彩,只不过本人还没有注意到而已。那种从内部渗透出的魅力,就算去掉了一切的盛装,也不可能消失不见。

……不过因为外表本身没有改变,她没有注意到也不奇怪吧……

“啊,没有戴冠冕是不是不太好呢?因为吧”蕾“设计成了花簪,所以就没法再佩戴冠冕了。我也问过悠舜,但是他说因为不是元旦,所以没有关系。然后因为大家说什么光是花簪的话不好看,所以不容分说就给我带了满头的花,结果变成那个样子。啊,不过呢,所以我想到了一点事哦。”秀丽不由自主又埋头于思考。

“我是不是应该提议女性官员的准正装以下的装束不要包括冠冕呢。毕竟这样轻松得多。虽然我的冠冕已经比普通的小了一些,但还是很重很硬,让肩膀都酸痛得要命。而且头部也被压得很疼。如果就连我都是这种感觉的话,那么对于其他女人一定更加痛苦了。要是上了岁数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是正装的话还可以忍耐,但是非正装的时候也这样就太难受了,所以如果不使用冠冕,而是用簪子或者是宽幅的发带颜色来表现官位的话应该也可以吧···如果是现在提出的话,可以趁着大家都忙比较容易通过吧?我觉得能让身体轻松的办法还是快点变成正式规定比较好。”

秀丽的眼神开始浮现生机勃勃的光芒。

“啊!我居然不小心说了出来!刚才的你就当作没听见吧。就算我今后上了奏章,你也要装成事先不知道哦。这么说起来你是王上啊。好像有点不太公平吧?”

刘辉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秀丽还是在摆出官吏的面孔时更加生气勃勃啊。”

“那时当然吧。我现在可走在一直寻找的梦想的正中央呢。这些都多亏了你哦。”

好不容易才让手臂有了活动空间的秀丽,嘭的拍了一下刘辉的脊背。

“谢谢。”

刘辉再次用力抱住了秀丽。他的眼睛,突然好象玻璃珠一样失去了感情。

“……如果让朕坦白的话,朕……没有秀丽,非常寂寞。”

“嗯。”

“我爱你。”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在秀丽听来和“寂寞”没什么两样。

“……我爱你。”

一面拥抱着他一面轻轻倾吐着的声音,小到了似乎会被树叶摩擦的声音遮盖住的程度。

“我只爱你一个人……永远只爱你。”

他好像小孩子一样用面颊在秀丽的头发上磨蹭。冰冷的手指好像确认存在一样沿着秀丽的脖颈,摸索着她的轮廓,停住了下颚的部分。因为下颚被抬起而仰起头后,面对的是至近距离下的、好象会将人吸入一样的双眸。继续持这好像是忍耐着哭泣的表情,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拉过了秀丽的头部。嘴唇就好像索取心灵一样的凑了过来。

看起来仿佛重叠在一起的双唇,却在千钧一发的地方被秀丽雪白的手掌遮挡住了。

“……”

维持着这个模样,两人在沉默中暂时彼此凝视。

不久之后,遮挡着自己嘴唇的手掌悄悄松开,刘辉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朕不在意什么酒的味道哦。”

“可我会在意啊!不对不对——你给我在这里正坐。”

至今为止的氛围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在秀丽严厉的指导下,刘辉莫名其妙但是规规矩矩的在樱树下面正坐下来。于是秀丽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想要接吻(而且是未遂)却被要求正坐,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刘辉忍不住想。

秀丽不紧不慢的咳嗽了一声。

“你给我听好了哦,其实呢,在茶州我啊……对于人生进行了很多思考。”

“嗯,嗯。”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不过刘辉决定还是先老实的随声附和为好。

“结果呢,我注意到自己好像破绽很多的样子。”

“……”

你现在才注意到吗?刘辉忍不住想。而且这些破绽,大部分都是因为秀丽本身的温柔和爱情所以那些被吸引的对象(←自己)也特别容易趁虚而入。

(毕竟甚至到了肯和我在一张床上睡觉的程度啊……)

刘辉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些遥远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梦境一样。

好像泉水一样溢出的温柔,让他不只一次的对秀丽伸出手。抓住这样的机会,好像撒娇一样索取着爱情,刘辉就是靠着这样不只一次的填充了孤独。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今后要多打一些精神。”

“咦?怎么会这样!”

刘辉不由自主泄露了真心,但是马上又重新调整了想法。秀丽本身能够击退那些凑上来的害虫的话,至少能减少不少不安。但是。

“什么叫怎么会这样!”

“朕觉得你完全可以把朕当作例外嘛。”

“那么,你刚才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毕竟顺水推舟地就想要那么做了不是吗?……连接吻也不行吗……太严厉了”

“——我还决定了一件事。”啪,秀丽用手掌打了一下地面。

“你仔细听我说。”

“哦。”

“这个嘛,我仔细想过后决定了,虽然这种机会难得一见,不过要是有男人对我动心的话,我还是尽可能的迅速做出回答的好。”

刘辉扭动了一下身体。

秀丽再次咳嗽了一声。

“现在正好,我会好好说清楚,所以你一定要仔细听哦。”

“不要!”

面对一电光火石的速度调转面孔的刘辉,秀丽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喂喂,你居然给我赌起耳朵来!我说你啊,既然是男人就做好心理准备竖起耳朵听清楚!”

“不要,你这是男女差别待遇!”

“不要给我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在两个人在樱树下推搡的期间,刘辉突然严肃地看着秀丽。

“你给我听好了,虽然然朕说了朕爱你,但是朕可一句也没有说想要听到你的答案!”

“这算什么意思!啊,我明白了,你这就是所谓的做过了就跑!”

“做过了就跑!你也太能冤枉人了吧?根本就什么也没让朕作不是吗?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再说了,朕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在一夜情后就逃跑既失礼又浪费的事情。

面对真心冒出怒火的刘辉,秀丽吃了一惊……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自己对刘辉说了相当失礼的事情。

“不,不好意思。回头我会好好查一下那句话的意思,下次绝对不会再用错了。”

“你等一下!”

“干什么?你要教给我吗?”

“就、就是因为你会对男人说这种话才会出现破绽。如果朕是坏男人的话,现在事情早就不得了了。”

秀丽还是完全听不动。不过她注意到话题被转移开了。

“你打算用这个糊弄过去吗?那可不行!”

“不是,但是朕也绝对不会听的!”

“你在说什么呢?伤口的话当然是在越浅的时候留下越好吧?我已经想过很多了!你不要给我捂住耳朵!可恶,你怎么这么顽固啊!”

“朕、朕当然要顽固了吧?要是那么简单就能想开的话,朕早就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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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深恶狠狠的看着庭院那边,用扇子打了一下手掌。那个流鼻涕小鬼要怎么样都无所谓。关键的是,对于现在的秀丽而言,他毫无疑问是最糟糕的对象之一。

“既然只要叫他的名字就好,那么就算不娶过门也无所谓吧。”

听到弟弟冷冰冰的语气,邵可叹息了出来。

“我说黎深啊,如果在真心倾慕的女性口中听到‘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哦'这样的话,绝对是痛苦到极点的事情。”

“做好朋友有什么不好吗?那不是很棒的关系吗?”

“那么我问你,假如在你告诉秀丽你是他的叔父后,她却笑着说‘我们还是一辈子保持外人的关系吧',你也能说这是很棒的关系吗?”

“……………………”

黎深越来越白的脸孔,说明了这非但不是很棒的关系,而且简直可以媲美世界的终结。

黎深的缺点就是对于自己不在乎的人完全没有兴趣的微妙心态。

“就算如此,你至少还可以有血缘关系这条稻草绳可以抓啊……可是男人与女人之间就什么都不会剩下了。因此如果是认真的话,不管多么丢脸也不会放弃的。就如同我一样。”

面对瞠目结舌的黎深,邵可展现出了苦笑。

“我觉得自己的顽固不死心也算是天下一绝了。就算一次又一次的被妻子甩掉,我也不肯死心。就算是在心灵接近之后,她也知道最后的最后都坚持说‘其实不结婚也无所谓吧'.”

让她最爱、最爱、最爱的妻子,比任何人都要顽固。

在好不容易听她说出我爱你的下一个瞬间,同一张嘴又会轻松地表示“不过做好朋友也不错”。这样的经历到底发生过多少次呢。

“那个可是相当折磨人的……”

被自己认定是毕生唯一伴侣的对象,让邵可体验了数不胜数的被甩经历。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后退。当然更不用说是做朋友。

她希望那个人成为自己的妻子。希望可以向心爱的人倾诉自己无尽的爱意。希望她能够接受自己这份情感。

因为邵可是凡人,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想要让最爱的女人把自己作为男人来爱的愿望。特别是因为他知道,这对自己而言是最初也是最后了。

“在让她成为妻子之前,我可真是辛苦到了快要送命的程度啊。虽然我不能没有她,她似乎却并非如此。我们没少吵架,而且也没少让她生气、头疼。”

黎深想起了过去感情良好到近乎过分的长兄夫妇,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你说的是我那位嫂子?”

“她也爱我。但是她总是坚持说只有那样是不行的。不对……有点不一样。她当时是说,因为爱我,所以才不能成为我的妻子。”

她好像闪电一样锐利的眼神并没有因为相爱就浑浊。“你要给我看清楚现实啊!大笨蛋!”面对恳切向他说明道理的妻子,虽然邵可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但还是执著地抗拒到底。现在想起来的话,来来回回就是一句“我才不管”的自己,明显更加盲目啊。

一直处于平行线状态的吵架最后之所以能够结束,还是应该归功于邵可惊人的一例。

在好不容易得到妻子近乎自暴自弃的承诺后,邵可有生以来第一次相信了奇迹。

“她一个人也能生活下去。不能没有她的反而是我。秀丽也和我妻子一样哦。在失去妻子之后,拯救了我和静兰的就是年幼的秀丽。”

是秀丽小小的手掌,把在绝望的深渊中茫然若失的自己和静兰拉了上来。

就算不依靠什么人,就算不获得什么人的保护,秀丽也可以一个人行走下去。那继承自母亲好像柳条一样柔韧、坚强、善良的心灵,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折断。

正因为如此,想要获得那颗心才格外困难。

不依靠他人,也不寻求保护,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难关也要靠自己的力量跨越。如此飒爽前进的女儿,根本没有给男人留下帅气的伸手相助的空间。

可以给与他人洋溢的爱情,自己却什么都不需要。就算想要为她做什么也无事可做。如果想要获得这样的女性,男性就必须展现出其他的东西。

就如同邵可拼命对妻子做过那样。

“……想要让秀丽带着爱情过来可是相当困难哦。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毫不吝惜地把感情投注到他人身上,不过因为成为官吏的关系,她对自己的梦想越发的一心一意。所以难度就更加提升了吧。我觉得反而是政治婚姻也许会让她干脆点头吧?”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秀丽进行政治婚姻!”

和亲生父亲的满不在乎相反,反而是叔父大人恨不得跳起来猛烈反对。

“我可是很努力的强忍住了烧掉或是丢掉的念头,特意选出了相亲的对象资料带过来。是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啊!”

邵可再次眺望着从中午起就一一检查过的求亲人士的资料。

“因为玖琅给了她那个木简,所以迟早周围人都不会放过秀丽吧。而且现在的秀丽如果考虑结婚的话,就必须是在家世、官位、才能上都经过考量的政治婚姻。你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早早的挑出了候选人拿过来的吧?就算在我看来,也都是很不错的人选呢。”

黎深哼的拧过头去,然后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我可绝对不想把她交给蓝家。”

“哦。”

“也不想把她让给七家。”

“嗯。”

“应该说我不想让她嫁进任何一家。”

“这个嘛,如果一直维持着红家直系的身份对于她的出人头地倒是比较方便。虽然还不如蓝家就是了。伯邑也是个好孩子。虽然比秀丽小了几岁,但既然是玖琅的孩子,前途必然不会糟糕。”

“……在让他迎娶秀丽之前,伯邑也许就会和哪里的女孩子私奔了哦。”

“啊,也许是吧。”

黎深恶狠狠的瞪着笑嘻嘻喝茶的邵可。

“你想要说什么,哥哥?”

“应该是你想要说什么才对吧?玖琅已经开始行动了哦。”

“我应该教育过绛攸自己的道路要自己选择。”

“不是你,那是你夫人的教育成果吧?”

黎深一口气把杯中的茶水喝下去。到了这个程度,恐怖的父茶也因为太过稀薄而和白水没什么太大区别了。或者说那个还能不能成为茶也是个疑问。

哐!杯子放到了桌面上。

“……与其给了其他男人的话,还不如让她成为我的新娘!!”

邵可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面对毫不迟疑地干脆大叫出作为叔父而言的禁断台词的弟弟,邵可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

“不会无法忍受而抛弃这样的你,还能够作为夫人和你相处下去的,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百合了吧。虽然很对不起黄尚书,不过我真的觉得幸好她能够嫁给你。绛攸能够成长为出色的青年也是托了百合的福啊。”“请你不要说那种好像喜欢八卦的老太婆一样的话。真是的,她都变得那么美丽的回来了!要人怎么办才好啊?哥哥你就不在乎她被不知底细的混小子抢走吗?”

“哈,最后还是要看秀丽自己的决定。而且你不用担心,照现在这个样子,秀丽还不会选择拉起刘辉陛下的手的。那孩子很聪明。”

咚,这次是邵可把空的茶杯到了桌子上。

“而且,刘辉陛下也很清楚……如果他的想法和我的考虑一样的话,刘辉陛下应该比以前的我更加慎重、坚强而且小心翼翼。而且真的是非常拼命哦。”

他想起了直到最后的最后还在拒绝自己的心爱的妻子的话语。

[“我的夫君啊,有些事情不是只靠爱与被爱就能解决的。”]

……他觉得,非常相似。

“无论是君王结婚,还是官吏结婚,都已经是政治问题。彼此的感情如何反而要在其次。刘辉陛下是原本就很清楚,而秀丽则是在茶州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才会面对面交锋。无论是秀丽还是刘辉陛下,都一步也没有后退吧?刘辉陛下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面对秀丽、朝廷……缥家,以及以你为首的婆婆一样的官吏们。不知道他可以坚持到什么样的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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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的答案,在她前往茶州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那个时候他也很小心地避开了最后通牒。如果在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听到的话,以前的功夫不都等于白费了吗?

“你要明白!朕、朕是有远大计划的!”

刘辉为了不输给秀丽,努力的表现出严肃的态度。

“我再说一遍。我应该一次也没有说过要听你的回答。”

“你不是刚刚才说过什么爱不爱之类的很丢脸的台词吗?”

“那个,那个只是为了补充精神才说的。我很寂寞,而且……因为你会返回茶州,所以要补充一下精力……也就是说只要你知道朕的心意没有改变,目前来说就足够了。”

“我想要早点分出胜负啊!”

“朕的布阵还没有结束,所以绝对不行!”

“你以为自己的敌人会说那好吧,就这么乖乖听话吗?”

秀丽呼呼喘着粗气,狠狠的瞪着刘辉。

“……你以为完成了布阵就能有帮助吗?”

“就是为了有帮助才布阵的吧?”

“没用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总之现在就算你进攻,朕也只会选择逃跑!”

刘辉闹别扭一样的扭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

“至少也要给我一个进行最初也是最后的赌局的机会嘛!”

秀丽缓缓叹了口气。

……她知道。就凭他所拥有的权力,秀丽本人的意志其实根本没有意义。明明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一切结束,但是他却不那么做。

他自始至终都尊重秀丽的意志。

不仅如此,他还在筹划什么。所以他表示在那之前不需要回答。

“……即使我保证不会有所改变。”

“不好意思,朕很有耐心,而且特别不懂得死心。”

不可能死心。

刘辉想要的,并不是友人的秀丽。

“……好吧。那我现在就不说了。算是暂时休战。”

在靠着樱花树盘腿坐在那里的刘辉身旁,秀丽也同样靠在树干上,摊开双腿坐在了那里。

“……可是,如果我在那之前就和什么人结婚了的话怎么办?”

“嗯,只有这一点让我担心。不过你不是在春天保证过,在那之前会通知朕吗?”

“然后你就从我身边踢走我未来的相公吗?”

刘辉好像霜打过的叶子一样垂下了脑袋。

“……朕也许……会这么做。朕不能保证。”

“你还真是老实啊。”

秀丽啪的用手弹了一下刘辉高到让

人觉得可恶的鼻梁。

“我问你一件事。你打算让我回茶州吗?”

“……?当然。”

“谢谢。我会记得你这句话。”

就算诉说寂寞,也绝对不说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就算表示了我爱你,也会像这样松开秀丽的手。从来不会说出请你等我这样的台词。

秀丽决定记住这个从来不会把感情强加给自己的刘辉。

就算,那个时候会真正的到来。

因为刘辉自始至终都那么坦率,所以秀丽也坦率地表示。

“就算我爱上了你,也一定会说出和今天一样的话。”“朕知道。所以我现在不会说。”

“你每次都让我说出很过分的话。”

“因为朕不会受伤,所以没关系的。而且我知道其实你有多温柔。”

刘辉伸出双手,握住了秀丽的手。秀丽没有挥开。

好像冰块一样寒冷的手掌,就好表示刘辉的寂寞一样。

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白。在两个人亲密的手拉手眺望着那边的同时,刘辉轻声嘀咕了出来。

“……秀丽。”

“嗯?”

“……还是不能接吻吗?”

虽然好像是小狗一样寂寞的声音,但是秀丽并没有被骗。

“不行。”

在严厉拒绝之后,秀丽偷偷的决定,不能告诉他那个时候自己差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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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从头到脚完美的转变为化石的绛攸,玖琅揉了揉太阳穴。

“绛攸……你认为不是你的话,谁还能成为黎深哥的继承人啊?伯邑吗?”

“那个……我,已经被给予了李姓……”

“啊,对那个我也很吃惊。就算是讨厌红家,也不用给自己的孩子冠上其他的姓氏嘛。抱歉,因为我没有想到,所以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面对性格超级认真的玖琅的谢罪,绛攸露出了苦笑。性格相差到这种程度的三兄弟还真是少见。

“实际上比起伯邑也是你更适合担任红家宗主。因此一开始我就是把伯邑作为你的辅助来教育的。因为那家伙把你当成哥哥一样崇拜,所以这样他反而更加高兴。”

“啊——您、您说什么?”

红玖琅的为人就是一旦下定了决心,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要达成目的。绛攸这时候才想起来,因为他的缘故,就连那个黎深都不得不坐上了红家宗主的位置。太、太厉害了。

“不,那个——玖、玖琅大人……”

“你再磨蹭下去的话,秀丽可要被其他家抢走了。我和黎深哥并没有隐瞒将那个木简给予秀丽的事情。只要有一定眼光的人,就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吧?当然了,你也是。”

绛攸倒吸了一口气。

“没错——那件事已经表示出,秀丽位于能够左右红家宗主的位置上。当然,只要调查一下,她身为红家直系长女的事情也很快就会被发现。对于明白这一点的实力者们而言,她的价值现在已经升到足以和公主匹敌的程度。现在这个时候,黎深哥哥那里大概已经收到了络绎不绝的提亲了吧?拥有红家直系血统,又可以左右红家的女孩,足以让他们心动到不惜一切工本的程度。”

“玖琅大人——是预料到这一点才把那个木简……”

“因为这样可以方便我选择具有将来性的男性。”

这其中的意思,绛攸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地步。

玖琅的表情纹丝不变,再将有开口之前就抢先对他的想法表示了谅解。

“我并没有勉强你们结婚。但是,在想要作为官吏向上的时候,红家之名就会成为武器。如同在茶州时一样。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好像茶仲障一样执著着秀丽血统的家伙也会增加。我只是想要在玉石混淆之前现行挑选出玉来。如果是能够注意到那个木简,至少就证明了他们有配得上秀丽的资格。黎深哥哥也是因为那么认为,所以才默认了那个木简的事情。而且特意出席宗主朝议,为秀丽的价值作出了背书。”

玖琅用手指弹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绛攸。如果现在的秀丽考虑结婚的话,就需要一个拥有相当的地位、家世、能力,而且能够理解秀丽的对象。对不对?”

“——”

“你当然也该知道,这不是出于体面之类的理由。而是想要晋升的话,就必须要这样。不管别人说什么,权力都始终不会没有用武之地。假如秀丽不是红家直系的长女,那么在茶州的事情就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了吧?而且首先王上就不会让她作为州牧前往那里。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红家直系,茶一族就没有任何踌躇的理由。那个名叫香玲的女孩也是因此才挽回了一条性命。追根究底的话,真正牵制了茶一族动作的还是这个身份。有权有势的家族力量,在现实中一定会派上用场。正因为如此,想要出人头地的男性会希望迎娶家世良好的女孩。而且——”

玖琅的目光笔直,甚至有些冰冷的贯穿了绛攸。“秀丽希望出人头地。不对,是她无意识地知道,必须出人头地。”

“……”

“如果打算采用女性官吏只到秀丽为止的话,那么其实出不出人头地都无所谓,和什么人结婚也都无所谓吧。就算在适当的官位上辞官,也不会有人罗嗦什么。但是既然并非如此,秀丽就有必要出人头地——而且是登上万人认可的最高官位。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女性录用就不可能再得到认可。秀丽的故事也会单纯的作为王上的一时兴起,作为风流韵事而结束。这也是理所当然。既然都已经动用了王上和国家之力改变了制度,当然不能用一句‘我只是想要做官吏试试'就打发掉。再让大家真正认识到女性参与正是确实实在价值之前,秀丽的价值始终都脱不了风流韵事的范畴。不仅如此,甚至会出现宣称’反正女人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贬低女性整体的家伙。秀丽所背负的,就是这样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

“反过来说的话,如果不是看到秀丽体内那种要一直向上的精神,以你为首的高官们应该也不会起那个推行录用女性官吏的制度吧。……茶州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秀丽会成为很好的官吏吧。她会和你一样,成为红家的骄傲。”

仿佛无表情一样的面孔,和淡淡的安静口气,让绛攸错过了道谢的机会。

“已经无法后腿。也无法在中途示弱退场。而且原本秀丽就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不仅如此——她还会因为一心希望能和你站立在同一个场所,从而一步一步的登上台阶吧?而到了那个时候,秀丽的名字才会第一次在历史中有这意义。”

“是。”

看出绛攸露出好象回味起那一天般的微笑,玖琅在没有被他发现的情况下笑了一下。

“但是,现实非常严峻。如果想要在朝廷上出人头地,就需要拥有权势的家族作为后盾。很幸运的,秀丽已经拥有了红家直系这一无可挑剔的武器。假如没有嫁到任何一家的话——虽然听起来可能不太好听——秀丽的所有权就属于我和黎深哥哥。这个名字也足以发挥效力。”

“……是。”

“只不过,既然秀丽的名字拥有价值,那么周围的人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因为她是最优秀的新娘候补。与此同时,那些对秀丽的存在看不顺眼的官吏,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嫁出去,以便把他从官吏的位置上拉下去吧?就算姓氏不会改变,如果嫁了人的话所有权就会属于夫家。如果被奇怪的地方抢走的话,她的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当然了,这样的可能性我和黎深哥都会在事前就摧毁掉——但是总而言之,我想说的就是今后这样的话题绝对会不可避免的缠绕住修理。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事前选择出玉来。我们要确保修理就算是嫁人后也可以继续担任官吏,而且那些男人必须拥有足够的地位、家世和能力,以便代替红家作为她出人头地的后盾。”

“……”

“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希望你能和秀丽结婚,改为红姓,继承下任宗主的位置。而秀丽就可以尽情的在出人头地的道路上奔跑,迟早有一天掌握朝廷。这个能让秀丽也留在身边的一石三鸟之计,是我目前最想采用的方案。”

然后,玖琅非常若无其事地说出了炸弹发言。

“所以,我已经为你向绍可哥哥提亲了。”

“啊——咦?”

“家族内部的婚姻就是这个样子。”

“咦?那个,那个,等一下——太快——”

“绛攸,你不想和秀丽结婚吗?”

面对对方追问地视线,绛攸失去了语言。

“讨厌女人的你,也很难得地接受了秀丽吧?秀丽也很倾慕你。不管是哪种类型的爱情,我想你们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夫妇。就算没有激烈的恋情,也可以彼此认可、尊敬、支撑,携手走过今后漫长的道路。这是作为夫妇的理想形式。我认为你和秀丽应该可以做得到这一点。而且……”

接下

来的语言,被玖琅咽回了肚里。

(……也有的爱是在不知不觉中培养出来的)

绛攸是否也是如此,现在还难以判断。

“……无论是对于你还是秀丽,我认为这都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低垂着头的绛攸,猛地抬起了面孔。

咚,玖琅再次敲击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我不是说过吗?想要出人头地的男人,都会想迎娶家世良好的女孩。因为可以通过女孩获得她娘家的权力,提升自己的官位。而秀丽就采取相反的办法就好了。你拥有红家的力量,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了吏部侍郎,而且还具备出众的才能,所以就有你来成秀丽出人头地的踏板!借助她力量,拉起她的手,为她指引道路,让她名副其实的达到作为官吏的最高层。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做得到这一点。”

绛攸的眼睛睁到了大得不能再大。

他微微颤抖着手扶住额头的样子,让玖琅感到了满足。看起来他的心情还是有了动摇。

“就算要继承宗主,至少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在那之前,你可以维持着李姓好好思考。如果有你个丈夫的话,就算让秀丽成为红家宗主也没有关系。”

玖琅决定尝试一下乘胜追击。

“不过,最不适合成为秀丽的结婚对象的,就是王上和静兰。”

玖琅的手上已经掌握了所有情报。最让绛攸介意的应该就是这两个人吧?

不出所料,绛攸吃了一惊。

“如果和王上结婚的话就要进入后宫。不可能再继续担任官吏。不管再怎么能干,如果作为妃子参与政事的话就属于专横。如果事情变成这样,一定会有那种想要借此弹劾红家,削弱红家权势的家伙出现,让朝廷陷入混乱。秀丽不会愚蠢到连这个也不了解。如果进宫的话,她一定出于自己的意志,再也不参与政事了吧?茈静兰——就不用说了。”

正因为察觉到玖琅要说的是什么,所以绛攸什么也没有说。

“不管作为个人拥有多么高的能力,也没有意义。不管过去是什么样,现在的他也只是一介武官。茈静兰的名字可以让全商连行动吗?可以做到让当权者提供便利吗?如果需要为了修理在半刻之间筹集到百万两金钱,现在的他又做得到吗?不仅如此,他甚至无法左右一个官吏。光是有爱,光是能在身边支撑,不会派得上任何用场。实际上在茶州他也没有起到太大作用。如果他原本是文官也就罢了,武官的话再怎么晋升也没有意义。……算了,也许该说不愧是他吧,他自己也很清楚的样子。就算结婚也只会成为秀丽的绊脚石。而选择了这个的就是他自己。因为明明有过成为文官的机会,他却因为过去的关系而进入了右羽林军。”

玖琅毫不留情。——而且……非常正确。

“算了,这些话也不过都是以是否和秀丽结婚为前提的。你只要在脑子的某个角落记住就好了。”

玖琅缓缓地站起身来。

“只不过,时间不会等人。状况随时都在发生变化。实际上已经络绎不断地有人向秀丽提亲,这其中也包括了蓝龙莲的名字。”

绛攸的表情刷地产生了变化。

“蓝——龙莲!?”

“不错。蓝家最初就算打算迎娶秀丽,多半也是以蓝楸瑛作为候补的。但是秀丽和蓝龙莲在国试上相遇,与杜影月一起在她心目中占据了特别的位置。——这样蓝家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蓝龙莲”不是生来的姓名,而是被选择的人才能继承的名字。这个取自蓝家纹章“双莲龙泉”的名字,在蓝家的漫长历史中,也只是偶尔会冒出来一次。而继承了这个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成为了蓝家的宗主。

知道这个名字意义的人,在整个朝廷中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玖琅彻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算了,他们看起来也只是试探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我只是要告诉你,如果像这样磨蹭下去的话,就有可能被其他家族抢先。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玖琅对绛攸轻声说道。

“我衷心希望,你也能认为自己是最适合秀丽的对象。”

然后,玖琅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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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兰,你是不是也该去休息一下了?毕竟你也喝了那么多。”

楸瑛好象关心一样地咚咚地拍着他的脊背。就算他狠狠地瞪了过去,蓝楸瑛也只是和平时大不相同,笑得非常奇怪。

“我没想到还能有和你如此喝酒的一天啊。两位大将军也都非常满足哦。因为又增加了能够跟得上他们的部下。你不用介意在斗酒时输给他们的事情。不可能赢得了他们的。……而且我也输了嘛……”静兰以前一直觉得在这种什么也没有的场所喝酒是很麻烦的事情。

“我都说没事了。下次我会小心让他们不要在你脸上乱画的。没办法,这也算是他们喝酒时的老毛病了。……不过,哎呀呀,没想到胡子和圆圈都这么适合你呢。能够让大家笑成那样也是很厉害的事情哦。所以你不要再这么生气地挥舞宝剑了哦……”

必须让心灵披上铠甲,如果不无懈可击就活不下去的遥远过去。明明知道已经不需要那个样子……却还是主动选择了那样。他原本认为那样的才是自己。可是——

“好不容易能和你一起喝酒,大家都很高兴哦。因为你平时总是逃得那么快,所以格外觉得难得。对了对了,有很多后辈都表示想要向你请教哦。好不容易等到你正式入军,你却一下子跑到茶州去,大家都失望得要命。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你走之前和他们好好练练吧。”

在正在进行着第三十六次斗酒的两位大将军发出“也要和我比试”的怒吼的同时,长枪和大剑都朝着他们飞了过来。静兰闪开了这些会致命的凶器后,它们全都戳进了桌子直到没柄。

原本认为烦人的吵架却不可思议的温和,那番话传进耳朵的时候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大家都很期待着你的回来。”

能够听到体贴的真心话的场所,明明随时为他开放着,他却一直选择了无视。

……在前往茶州之前,静兰只要有邵可和秀丽就满足了。他主动选择把自己封闭在那个能够保护两人的箱子中。可是不久之后,秀丽主动走出了箱子。追在她后面的静兰,原本以为会移动到其他的同样的箱子中,结果却发现并非如此。

“……嗯?啊,不过也是。毕竟秀丽不是那种让你不能不为她做些什么的,什么也不会的女性嘛!”

自己好像无意识地嘀咕了什么,于是得到了楸瑛这样的回答。虽然干脆的回答让他有些恼火,但是怒火很快就随着酒水一起消失了。

……不要妨碍秀丽,在茶州的时候,燕青曾经如此反复强调。

无论是燕青、影月还是悠舜,他们都很清楚要走的道路和自己所在的位置。……只有自己一个人,始终没有对为什么前往茶州得出答案。燕青只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从箱子中走出的秀丽,和至今为止那个甘于接受保护的她不一样,主动选择了不能不靠自己的力量披荆斩棘的道路。面对已经确定了该做的事情的她,只是茫然地伸出手过去的话,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是因为想要和至今为止一样待在她身边就决定前往茶州的自己,对于家人和武官的分界线,红秀丽和红州牧的分界线,始终都还是掌握得十分暧昧。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半吊子,所以迷失了维持距离的分寸。——而箱子已经毁坏。

(……道路。)

不能不进行考虑。这次无法再找任何的借口,无法再以任何人作为理由。

……即使如此,自己也还是可以“选择”。因为还有不止一个人对自己伸出了手。

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变成孤单一人的弟弟的身影。

——和以前的自己一样,弟弟今后,乃至于一辈子都必须位于那个只容许完美的场所。孤单单一个人面对早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而且也没有选择可能的道路。

当年的自己还有年幼的小弟弟,但是,现在的弟弟身边却没有任何人。

不再是皇子的自己,已经无法再对他伸出手去。

他看着那个叹息着拔起戳在桌子上的大剑的男人。

他还记得在遥远的过去,这个男人对自己露出的面孔。在跪下的他低垂着的面孔下面,隐藏着和他口中的敬意相反的,对蓝家的忠心耿耿。

是因为小孩子还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吧——他记得自己当时发出了冷笑。

和他之上的哥哥们一样。就算彼此相信,也无法付出最终的信赖。在有用的时候就要利用。蓝本家的男人下跪称臣,王家的男人接受他的效忠将他收为属下,始终都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而已。

直到现在他也不怀疑这一点。

现在的蓝楸瑛和李绛攸无论如何都还是无法成为“清苑太子”,但是——

静兰缓缓地露出了微笑。

……刘辉的心

灵依靠,还是留下了唯一的一个。

静兰从心底向上天感谢那两个人奇迹一般的相遇。

然后,他想了起来。最开始选择武官的时候,自己是想到了什么。

自己的幸福,位于什么地方。

于是,他看到了“道路”。

“这么说起来,我一直都想要问你。”

一面拼命努力着不要和正在进行第三十七次斗酒的大将军的视线撞到一起,楸瑛一面在拔出了大剑后继续去挑战长枪。虽然静兰很难得地喝醉了,不过楸瑛多半也醉得不轻。否则的话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吧?

“如果,在王上和秀丽之间只能选择一个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微微睁开了闭着的眼帘,静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毫不迟疑地说出了答案——然后这次终于深深地坠入了梦乡。

楸瑛很辛苦地把长枪拔出来之后,在自己的杯子中倒了杯酒。

“原来如此啊。”

他一面苦笑一面试图倒酒,不过在视线转向窗口后就停下了动作。

因为穿着不合时宜的文官服饰的友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所以他开始准备新的杯子。

“真没想到他居然能找到了这里……啊,原来如此,如果不努力去思索道路的话,反而不会迷路吗?”

因为没有去依赖原本就很不可靠的方向感,所以才能如此到达目的地吧?

是什么东西让绛攸的注意力全都被夺走,很容易就可以推测得出来。

楸瑛想起了来自兄长们的书信,以及突然在贵阳出没的小弟。

……在水面下,确实有什么状况在蠢蠢欲动。

总而言之,对于第二只迷路的顽固小羊来说,也只有酒才是特效药了吧?楸瑛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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