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是神曲的一节。
“我会满怀欣喜地送你上路。我想做的是守墓,你若有了别的目标就去实行吧!这不是我能决定或阻止的事。”
“谢谢!哥哥果然很了不起。完成祭司的工作后,也要遵守与大家的约定,继续守护墓地呢!我太任性了……对不起啊,哥哥。”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是你啊!”
弓月点头。
狭野方因为安心而笑容满面。眼眶发热,只好遮住双眼。
弓月见状递给狭野方折得整齐的布。
接下布覆盖在眼睛上后……感觉有东西跑进眼睛里。拿下一看,是一根长过手臂的发丝;卷起来挟在布里。拥有如此长度头发的,只有一个人。
狭野方心一惊,看向安心喝着水的弓月的背影。
汗湿的脖子上,亦黏着一根长发。
(难不成……)
狭野方因无法置信而全身战栗。
之前就察觉到弟弟身上有股酸甜的味道,不同於男人的体味。
屋子突然摇动起来,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
久违的强烈余震袭来,装饰的花桶倒地;水洒在铺在两人之间地板上的毛皮上。
“啊啊—真糟糕。是因为花少,瓶子太轻了吗?”
弓月迅速地扶起桶子。
隔天。
弓月又出门了。
狭野方假装头痛,表情很畅快似的。
原先变得寡言的他,突然笑容满面地打招呼。狭野方却觉得像是盖了一块看不见的布,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会这样?是知道我会杀掉早名的事吗……不,那不可能。若是那样应该是有更激烈的反应,漠视我才对。)
无法平静地环顾屋里……注意到落在花桶旁的小木块。将它拾起,瞭解它代表的意义后又丢出。
(刚刚的头发也是……弓月肯定一直待在早名的身边。弓月也到这个年纪了……)
狭野方初次对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职责感到罪恶。
自己心底也有个无法填埋的洞。那里曾经小心收藏的初恋回忆,即使它现在已被舍弃。
(我在十五岁时也已死男人。是男人,不是小孩。)
尽量不去意识到那个洞,更甚至无视於它的存在。要是觉得对不起弓月,祖先代代传续累积的意志便会崩毁,失去意义。
这肯定比伤害弓月还要罪孽深重。
(去确认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说不定是弓月自己单恋,很乾脆地被甩了也说不定。
身为“早名”被养育成人,心应该不会脆弱到被男人吸引……)
(不会,我相信不会。)
但仍会害怕。早名与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虽然怀着相同意志,却有些不同;总无法契合。
我们两人明明是拥有同样刺青、身为杀人与被杀者的组合。
弓月离开后,等了一些时间,狭野方接着外出寻找。
不止早名,弓月也送食物给蝮。狭野方迷惘了一会儿,决定将早名的住所排在后面。
在亲眼见证事实之前,为了做心理准备要先深呼吸一下。藉着一口气将力量存在腹底……狭野方嘲笑着如此被惊吓的自己。
(无论如何仪式都要举行。明明这个结果是怎样都改变不了的。)
首先到达蝮的住处,往崩坏的塔下前进。
传来弓月的声音,狭野吓了一跳。他放松肩膀的力量,躲入草丛中观察,看见弓月与蝮并坐在住所的门口,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这是为了保护早名而锻炼的手臂!”
蝮向弓月展示露在衣服外面的胸肌及上臂。
“早名的随从该是什么程度的勇者,你大概无法理解吧!”
弓月的眼睛发亮,“多跟我说说旅行的见闻嘛!”撒娇地说。
“好,早名的事吗?”
“……不是啦!”
“是吗?我怎么觉得如果没提到早名,你就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我都说没有那回事呀!”
生气的弓月,鼻子到耳根都染上红潮。蝮苦笑,喝了口酒。
“那个……蝮你为什么不跟早名待在一起呢?早名很寂寞耶。”
“是她把我赶走的,她说酒臭会污辱神像。”
“早名才没这样说,她很担心你呢!”
“……你要是担心的话,就代替我照顾早名。”
“可以吗?嗯,我会这么做的喔!”
蝮很刺眼似的看着坚定的弓月。狭野方的内心深处,窜着微微痛楚。
“你哥哥呢?不会生气吗?”
“哥哥那边,我会说服他。”
“他可能会很失望呢~~弟弟最重要的人不是他。”
弓月低下头。将日覆上胸前木雕的鱼,一脸乾脆地说:“哥哥是很坚强的人,不需要担心,也不讨厌早名或蝮,已经不生气了……若还有怒气,我也会先跟他道歉。”
“拜託你了。我没办法好好赔礼。”
“嗯,交给我吧!”
态度那么差的傢伙,弓月居然不知何时跟他变得这么好。弓月与蝮继续谈笑,时间长得让狭方愈来愈烦燥。终於等到弓月举步往早名住处。
明明母亲的墓就在附近,弓月只往那瞄了一眼,便往早名那儿去。
(不久之前还在墓前哭泣的弓月,居然会把上坟的事摆在后面……)
狭野方感到眼前一黑,呼吸困难。
害怕走向早名的住所、害怕看到某个画面。无法克制地恐惧着。
—哥哥是很坚强的人—这是弓月从小的口头蝉。
为了不背叛弟弟的尊敬,一直努力扮演一个坚强的人。只要表现出寡言有耐性的样子,弟弟就会只眼发光,很感动的样子。
—哥哥,很坚强—对,不坚强不行。
(不亲眼证实的话……这份难以忍受的恐惧便会持续。在见到之前都无法停止。)
拨开树藤,狭野方忍受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痛楚,追上弓月,躲进最靠近早名住所的废屋里。
早名在屋子旁的工作场雕刻女神像。举起让弓月看的那个作品,进度已到能想像完成后的容貌。约有男人的上臂那么大,与真人很接近,具象化的神像。
弓月没有询问便将手伸向早名,帮她重新插好发簪;早名未露出嫌恶或惊讶的样子,只露出害羞的笑脸任弓月动作。
接着两人的脸靠近,互相凝视着。
(啊啊,还是看到了。)
两人的态度过於光明正大且视密,使得狭野方并未有因偷窥而生的罪恶感。
没想到早名会是个被异性吸弔、心志有着弱点的软弱少女……狭野方只失望地如此想着。
早名对异性产生兴趣—一旦对异性具意识,她四周的空气便带着艳丽气息。
侧面看去早名颈项与额头的白皙肌肤、美丽的鼻樑、丰润的唇,在在震撼着狭野方。
弟弟如此接近看着那样的早名,坚信只有自己是被允许的。
(早名命定的对象明明是我……)
瞬间激动起来。但马上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丢脸,狭野方紧咬牙根。
早名挥动着手不知在对弓月说什么,弓月很开心地点点头。大概是要他帮忙吧!
(若是我能早点说服弓月的话……要是我没受伤的话……不对,为什么那兄妹俩会对弓月卸下心防呢?仪式的规定里明明是不允许的。)
仪式的当事者应以职责所在立场与他人接触,不怀有多余的感情,亦不抱持疑问。
如同狩猎时杀害猎物一般。这是规定。
(快把弓月弄离开这……啊!)
早名她们遵守规定之一“不将真相告知无关的人”,所以弓月才能那么愉快。弓月打算在“早名返回故乡”的时候,一起跟着回去。一定是这样。
这么一来,在仪式结束之前,弓月都不可能离开。想必期望着能帮上忙或见证仪式。
(早名,你要如何向弓月说明?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要确认问题的答案;狭野方因焦急而再度感到呼吸困难。
弓月开始清洗兽毛。
早名忍耐着欲哭的心情。
假装低头专心雕刻着,但小刀或凿子都只是划过表面,木屑都没削出。
弓月依照早名的请求,正在清洗兽毛并去脂,用来制作上色用的笔。类似狐狸的毛;也有兔毛。身为道具之一,在早名被选为“早名”之时,即选择好毛皮的品质并准备好了。
为了刻制神像的木材也是一样,在那时便以占卜决定,砍倒后进行乾燥
。不能使用其他的木材。
弓月蹲在离早名稍远处的水瓶前,用桶子清洗兽毛。
不论是半侧的背影、发流的线条,抑或那紧实的肩至背,望着便让早名想哭。要是被弓月那微浅的瞳孔凝视着,会更加忍受不住。
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疼痛呢?自从在神篱之水旁拥抱之后,一直如此。
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在那个地方被不知名的东西附上了吧!
克制不住,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就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