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就显得很可怜。我当然希望弓月活下去;连同我的份、以人的身份活着。因为我无时无刻都在为他祈祷,所以才能平静地坐在这里。

若不这样做……狭野方,请将我的情况确实传达给弓月知道。我不知道他的事情也无妨。弓月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也没有责任帮助我的任务。

……还是他说,我已经被讨厌到不愿跟我说话的程度吗?“

“不,他只是很介意。讨厌倒不至於……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又将弓月的痛苦延长了?”

“或许是吧!因为你没能把弓月赶走。我也一样,都说讨厌他,他仍不愿离开,停留在村里,他的伤……是因为我没能好好表达,被他发现到我的犹豫。

因为我说了,我讨厌他。“

“……已经过去的事,再说也没有用。”

一边用兽皮将已着色完成的部分磨亮,早名低语。

“我也一直在想着,能与弓月一起逃离的方法唷!我只是在想到之前,忍耐着坐在这里而已。”

早名轻笑着。

她开始精神不正常了吗?不,神色仍很正常。

“骗你的。我跟他的事情,会在无法放弃的状况下结束的。”

一瞬间,早名对狭野方投出带着杀意的眼神。

(早名会杀了我,与弓月远走高飞吧?)

若是弓月明白了真相……他会怎么做呢?……会放过她吗?还是即使愤怒仍理解她无法逃避的宿命……若信任弟弟的度量的话。

(不,其实希望弓月即使理解也不原谅她,替我向她报仇……让弓月替我报仇……)

不该希望这种事情。

“是的,我会杀了早名。不论会被弓月如何憎恨,我都会做。你明白吗?”

“你若能一生负起照顾弓月的责任,那也没有关系。”

早名平静地回应。

那个模样让狭野方回想起某个画面。

—你一生都要背负你刻划在我身上的伤—(我亦早在十五岁时便不是个孩子了。)狭野方对自己这么说着。已经远离的村民、再也不会回来的女孩。

那个女孩希望狭野方在自己身上留下唯一的回忆。

怎么也逃避不了,於是照她的希望做了。

“喜欢上一个人会成为罪恶,如此崇敬的感情是无法替代的情绪。”

当时狭野方要自己如此相信。

那个女孩是长老儿子的婚约对象……怀了他的孩子,因此而被惩罚流放。

即使如此,不知为何,狭野方仍未后悔与她有肌肤之亲。

若是后悔了,感觉对献上不该被碰触的身体的她,是一种侮辱。像是唾弃胆小的她。

而不该被碰触的早名—两人之间所起的变化,狭野方即便想也未否认。

只要以人的身分生存着,这是任谁都会经历的事。

无来由地突然想说出有关那女孩的事,即使被告诫要保密。

回到家,与弓月打招呼后。

变得不多话的弟弟,带着凹陷的眼周,望向狭野方。

“哥哥……可以请你聆听……我最后的愿望吗?”

“弓月,在天亮前死了。”

狭野方在最一近一次新月的隔天早上—仪式当日的破晓之时,怀着深深悲恸与忧愁,拜访并告知早名……

“擦伤脓肿发炎,泥土的毒传遍全身,病情在一个晚上恶化了。”

她花了几秒的时间才理解事实;而后绝望地大喊。

“杀了我吧!

狭野方,在仪式上杀了我!这样一来,至少我的身体能与弓月相守、待在他身边。让我的屍体与弓月牵着手,一起埋进墓底。“

“我没忘记我的职责,我会遵照你的要求。”

早名汨汨泪下。

“这是弓月的。”

狭野方将一束头发塞进早名手里。

“我也可以分给你一些遗物,可是,你大概也不能把东西留在身边了。”

头发自早名的手散落在膝上。

“将头发随身带着吧!我允许你带着。”

“弓月居然死了……居然比我先死……为什么?人死去就是这么回事吗?为什么是弓月呢?无法相信,你是骗我的吧?”

“我没骗你。弓月直到吞下最后一口气前,还在意着你的事。”

“不可能!说谎!我不相信,让我看弓月一眼!”

“已经太迟了。从现在起你得净身,不可以接近污秽的屍体……你要怎样才愿意相信他死了?”

早名摇着头。

“为什么?我是为了救出弓月才忍耐到现在。为什么?”

果然……狭野方懂了。

本应觉得迷惑的早名,一直只想着弓月的事。大概是从蝮消失开始吧!

她是如此自责於弓月的伤……明明跟她没关系。

是予盾到达极限了吧?自己背负所有的事。

如狭野方所预想的,早名将事情全盘托出。

“我对弓月大喊「讨厌」,他去找我哥哥,结果在倒塌的房子里受伤了。

若我没对他大声地说出「讨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我……我没想到他会就这样死去,再也无法挽回!

……我想见弓月!让我招魂呼唤他的名字。这样他一定会来与我见面。“

“不可以。弟弟的魂魄会迷惘犹豫的。我会遵守承诺,一定将你和弓月埋在一起、让你们牵着手。”

早名没有擦去眼泪,靠向狭野方。狭野方实在不忍目睹这样的早名。

“让我跟他见面,我想为他献花。”

“你可以把花交给我。”

“我不能到他身边吗?”

“不行。”

“……弓月……!”

早名俯身哭泣直到泪乾,心被夺去般,成了一具空壳。

六、仪式

阴历二号的夜晚,只有两个参与者的秘密仪式举行的时候到来。

满佈在夜空的星星闪烁着光芒。

在花田边,狭野方心情平静。

将手伸向黑暗。

(阴月是无法目睹的;它是沉寂於地底,只在於意识当中的存在。

抬头望天空,也见不到阴月。

存在的只有人们对阴月的这份思绪,藉阴月之石制成阴月的箭簇及规则。

自己则是能为人所见,「阴月」的象徵与代理人。)

早名神志恍惚,连净身都任狭野方替她进行;像个婴儿般被放在水里洗澡。

狭野方自己在花田中架起简单的祭坛。

狭野方让身上装饰着花与药草的早名坐在祭坛,与自己对坐。

“请原谅我谈论我的弟弟—弓月的事,请你听我说。”

早名的眉间微微靠起。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一样。但是,早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弓月的希望便无法达成……那是弟弟最后的愿望,因此请你听我说。”

狭野方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我很羨幕不被任何事束缚的弟弟。身为守护者的父亲很严厉,影响到母亲与弟弟,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初大概无暇顾及他们的感受!我一直认为好像是自己的错。”

狭野方给早名看自己左手的刺青。

“虽然弟弟好像不记得了……在他三岁、我八岁的时候,曾经忍不住伤了他的左手背,趁他在午睡的时候。

弟弟完全没伤口的手令我嫉妒。弟弟—弓月若记得这件事、若当初留下疤痕,我肯定会深深受伤害;但我没有。“

用右手覆上左手,一如早名习惯的动作。

这是时时刻刻意识到自己左手刺青的证据。

“父亲知道此事后,我受到惩罚;被绑在屋外一个晚上……得了重感冒。父亲似乎感到懊悔,为了找寻血肉能做药的动物而进入深山,意外死亡。

我发誓要变得比父亲更坚强,不被宿命给打倒。

早名,我相信你也同样变得坚强,不依赖我弟弟、还保护了他。真的很坚强。“

“……坚强……?”

早名有了回应,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低语。

“我不坚强,我很依赖弓月的……只是在逞强。”

“我认为你很坚强,是与我的宿命能相配的女孩。但弟弟却看到你逞强之外的部分,我不确定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点。

所以你才觉得弟弟很令人怜惜、令人悲伤、令人疼爱。弟弟其实……比我还要坚强。我想这是他的资质。“

“弓月并不坚强。他无法忍耐,而将自己的感情

直接表达出来。”

“你同样地回应,而弟弟也接受了;不是吗?”

“狭野方不也是。”

“我办到的恐怕只有闪躲回避……而非接受。愚昧地以为是在接受。

我没办法离开这里。因为离开就变成否定自己。“

“弓月说要跟我一起走的……!”

早名的五官扭曲,流下泪。

总算恢复正常的感情表现—“哭泣就到此为止了。泪乾后想想你自己的职责;你是早名啊!”

早名终於停止哭泣。

“我祈祷,从遥远的祖先,直到弓月;为了使灵魂安息而祈祷。”

在广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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