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往京都的新干线车内

1久远,启程。

隔周的星期一。

久远久,此时正坐在驶往京都的新干线希望号列车中。

他在跟去学校上课差不多的时间出了家门,乘坐东北新干线,九点半抵达东京车站,接着转乘东海道新干线,刚刚才经过热海车站。

坐在窗边座位的久远被性格非常独特的三名同学围绕着。

「喂喂,Q!」

这样呼唤着久远的,是坐在他面前的桂木驹子。

久远的身高超过180公分,仪表堂堂,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性格敦厚内敛,无论做什么事都颇得要领,是优秀得令人无从挑剔的高二男生。

如此难得的好男子却被叫做「Q」,简直像卡通角色般蠢得可以的绰号。

驹子是久远少数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不足平均身高的娇小个子,却在一个月前刷新了县大会女子四百公尺障碍赛的纪录,是名充满毅力的运动选手。冲刺时身后飞舞的长马尾是她的注册商漂。

她的个性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正义感强烈」,如果要加上第二句话的话,则是「强烈到带给周遭的人麻烦」,而第三句话,可以再加上「堪称日本第一」。这就是驹子。

「我帮你剥橘子吧?」

驹子收拾掉今天的第二顿早餐——黑漆漆的豆皮寿司之后,拿出了点心,不等久远回话便开始剥起了橘子。

「真是的,你们俩也太火热了吧!」

适时介入调侃的,是坐在久远旁边靠通道一侧座位的荒木乱雅。

眼睛大而有神,皮肤黝黑、瘦小,还有一头鬈发及可爱的娃娃脸。这特殊的样貌与名为「乱雅」的奇妙读音,使得荒木经常被误以为菲律宾的混血儿。

其实,想到「乱雅」这特别的名字的,是久远当时身为住持、现已过世的祖父。

久远的「久」也是由祖父命名的,也就是说为荒木与久远取名的是同一个人。

根据情况,久远倒也不是没有被取名为「乱雅」的可能。

不过,该说他是班上的风云人物吗?滑头小子荒木名为「乱雅」,在某个意义上可说是再合适也不过了,久远再想想自己被取名为久,心想:真是「好险」啊!

「久远同学,这橘子很甜很好吃喔!」

坐在荒木对面、通道旁边,甜甜微笑着将驹子为久远剥的橘子一片片塞进嘴里的,是班长三桥初美。

她是除了体育与音乐以外,全科目成绩居学年榜首,并以FCup为傲的煎饼店女儿。

三桥异常地喜爱小动物、说话温吞、拥有大和抚子型的文静气质,却潜藏着犯罪的性格,是部分极端狂热的男学生们和数职员心目中,深具人气的才女。

话说回来,不知她心境上起了什么变化,今天的她戴了副眼镜。

「三桥,妳有近视吗?」驹子这么一问——

「左右都是2.0唷,这样引来好多误会喔!总觉得每次都要说明真的有点麻烦呢……」三桥则是回了个莫名奇妙的答案。

包括久远在内的这四人,便是在接下来三天两夜的修学旅行中要共同行动的「驱鬼大队」的成员。

……虽然人数四个人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搭出租车时方便坐满罢了。

久远一行人就读的高中虽然不是顶尖学府,不过倒也是县内知名的升学学校。

或许由于当地偏保守派富裕阶级的子女较多,升学时也多数以当地的学校为志愿;因此大学的实际合格成绩,与入学时的偏差值相比意外地不起眼。

不过,每年仍会有三名通过东大、京大、东工大等超水平学校的学生出现。

以男女同校、一学年学生末满百名的高中而言,久远倒觉得这样的成绩可以称得上耀眼了。

升上三年级之后,几乎全员都将进入考试的备战状态。因此令人为之蹙眉的体育祭,大约在第一学期中举办,而修学旅行则趁着二年级的秋天快速完成。

这所占同中的修学旅行异于其它学校。旅行时以少数人为单位进行自由活动,这种型态在现今倒也不算稀奇。

不过久远所就读的高中,团体行动只有第一天的几个小时而已。在这几个小时当中,则是以拍摄制作毕业纪念册的照片或修学旅行感觉的团体照为主要目的。

其中多数从修学旅行一开始便前往指定的地点集合。

大部分的学生都是搭乘久远等人所乘坐的希望号,或前后的班次。这节车厢内有另外两组学生,不过其中也不乏故意利用既定路线,顺道去秋叶原晃晃,或者转乘夜行巴士,直到前一天才往目的地出发的勇者们。

从用完第一天晚餐,到第三天下午两点至京都车站所指定的场所集合之前,原则上都是以小组为单位自由活动。其它规定只有包括早晚餐要在饭店里解决、以及遵守晚上九点半的门限而已。如此自由放任的修学旅行,据说连在拥有上百所高中的首都圈内也是屈指可数。

无论校风再怎么「自主独立」,每年仍会有反对的声浪出现。不过,如同校方通知书内特地列出「创校八十年来,修学旅行中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故」一样,对许多毕业生与教师而言,均深深以此为荣。

「打破这项传统的人会遭到毕业生,也就是县内大半知名人士的敌视,只要还在当地生活,到死都会被当作笑料,连父母亲与兄弟姊妹都将被视为共犯。」

「在当地的话,就算我们学校的学生惹了什么麻烦,后援会也会团结一致设法为你们解决问题,不过在京都还是老实一点吧!」

「三十年前,集合时间迟到了一分钟的男生,现在已经被调派到深山的分公司去,没机会跟人类结婚,只好讨只母猴子当老婆。」

当修学旅行的日子接近,不用说老师了,连家人也会如此千叮咛万嘱咐。

那些当然是玩笑话吧!不过,不论是不是真的,谁也没有尝试的勇气。

因此虽说是自由活动,大多数的小组都几乎照抄旅行社的行程,向校方提出妥当的计划表。

不过,在这当中仍有几个特立独行的小组。

例如,好不容易大老远来到了京都,却跑去大阪主题乐园玩了一整天的小组。

除了饭店招待的早餐与晚餐之外,一日三餐吃遍京都料理的小组。

考虑到现实层面,前往观摩被称为「关关同立」等关西地方著名私立大学的小组。(崁译注:「关关同立」,是指关西大学、关西学院大学、同志社大学、立命馆大学这四所关西地方知名的私立大学。)

其中,三桥的企划也十分引人注目。

名为「京都神秘之旅」,有如夏季两小时特别节目的标题。

总之,就是提议游遍保存平安时代诡异传说的各个景点。

据三桥的企划书所提及,具体的场所似乎包括六道珍皇寺、贵船神社、晴明神社、一条归桥附近。(……不过久远却连一个也没听说过。)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三桥跟驹子擅自决定将小组的名称定为「驱鬼大队」。

有关这两个女人的事,之后会再详细说明,一个月前由于某场骚动,她们几乎陷入鬼、妖怪与阴阳师的包围之中。

久远也是那场混乱的当事者之一,对这方面的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现在想想,那起事件中确实存在不少疑点。

不过,对于这次修学旅行,久远其实另有目标,不,应该说是野心。

其实由于久远与驹子在那骚动中有了初吻,终于从要好的青梅竹马毕业……本应如此。

但是,两人从那之后就没有任何进展,反而让人觉得那或许是最后的一吻,两人的关系因而退步了?久远的内心多少有些不安。

所以,久远在这次的修学旅行当中,热切期盼能够向前跨出一步甚或两步。

而荒木的情况也差不多。

荒木喜欢上一位今年春天毕业、现在居住在京都的学姊。

这份感情从中学时代开始就不曾改变。他考上这所高中最大的原因,也是由于一心想见到那位学姊的缘故,看来荒木似乎相当迷恋她。

也就是所谓「女神……太阳……我的天使、阳学姊~☆」这种状态。

那位他所憧憬的「阳学姊~☆」,正巧是驹子的堂姊。和驹子参加同一个小组的他;内心悄悄地期待在旅行中能再度见到那位学姊。

「这次我一定要跟她告白!啊啊,没错,一鼓作气!神哪,请赐予我机会和勇气、幸运!

GiveMePlease——!」

荒木乱雅鼓着鼻孔向久远吐露这热切的心情。

……这些秘密是久远与荒木的共识,他们也因此形成了男人的共同战线。

总而言之,久远负责不经意似地向驹子询问「

话说阳学姊她人是不是在京都?不知道过得怎么样?既然来都来了,还满想顺道去见见她的。」要是能顺利见面的话,他会彻底扮演衬托荒木的绿叶。

而荒木则负责在这次的自由行动中,创造出二对二的局面,积极与三桥成对行动,自然地让久远和驹子有两人独处的机会。

久远和荒木甚至还双手紧紧相握缔结秘密约定。

只不过不管对久远或荒木而言,这次成功的机率都微乎其微。

先说荒木好了。他是个打从娘胎开始天生就爱鬼扯的家伙,可是这样的荒木在阳学姊面前,竟然变得好像不会说话似的,严重时甚至还会呼吸困难。

就算真的见上一面,这病情似乎也不可能治愈。

久远呢?在某种意义上,他的希望比荒木更加渺茫。

他最近几乎每天都跟驹子一起上下学,在放学时两人还会绕到拉面店或快餐店吃饭。

驹子的父母已经将久远把女儿送回家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有时久远还会就这么待在驹子家共享晚餐。久远的家人也从小就把驹子当作亲生女儿般疼爱。

他甚至觉得,就算明天说出「请把驹子交给我」这种话,或许可能遭到驹子拒绝,但驹子的双亲反倒不会有什么异议。

他从几年前无须任何努力就缔造出了这种求之不得的情境。

就算不用荒木特意计划,两人独处的机会也多得是。

但是,即使如此,两人之间依然不见任何进展,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这样的关系不可能因为去了趟修学旅行而有所改变。

对于这种情况,久远也有所觉悟,因此令他伤透脑筋。

说到底,那种异常情况下的亲吻,简直跟滑雪场的恋情没两样,一日一回到一般生活中,搞不好还会心想「为什么我会跟那种家伙……」也说不定。

唉~

久远一脸怨气地瞄着嘴里塞满橘子、结果一片也没分给他的驹子,不禁叹了口气。

2驹子,剥起了橘子。

驹子感受到久远垂涎欲滴地盯着橘子瞧的视线。

因此她故意将目光转向车窗外。

天空不凑巧阴沉沉的,连令人期待的富士山也仅能窥见山脚下的原野。望着飞逝而过的茶园,她回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那场骚动。

时间是秋老虎发威的九月下旬。连续怪异事件的开端,是在她正准备一周后县大会的星期六深夜,或该说是星期日的凌晨。

当时驹子作了个梦。

她见到一位平安时代的女阴阳师,名为夜鸟子。据说她就是自己远古的祖先。

对方表示,古冢在建设新校舍时遭到破坏,封印其中的五只鬼因而被解放到校园中。而夜鸟子的目的便是铲除那些鬼,因此希望藉助驹子的力量。

正义感强烈的驹子,当场二话不说地就答应帮忙。

因为她听说如果置之不理,鬼怪们将依附在同学和老师身上,甚至吞噬他们。

……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一场梦。

早上睁开眼睛时,驹子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做过什么承诺了。

她随手一脱,换下代替睡衣的运动服。

正想穿上内衣时,驹突然瞥见覆于胸部的蓝色线条。

她慌慌张张地望向镜子,胸部、手臂、腹部、双腿,身体各处布满了蛇、蟹、猫、蜘蛛。

是被蓝色麦克笔胡乱涂鸦的吗……起初她还这么想。

驹子吓得尖叫出声。

「安静点,蠢蛋。这么点儿小事就吓成这样,可没办法斩妖除魔啊!」

嘴巴又擅自动了起来。

驹子听到奔上阶梯的急切脚步声后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驹子!妳还好吧?」

门的另一侧传来父亲担心的声音。

「啊,抱歉,只是刚才打开窗户,一只蛾飞进来而已。我已经把牠赶出去了。」

看见左边肩头所描绘的群青色飞蛾,驹子灵机一闪,说谎掩饰过去。

「什,么嘛,别乱吓人啊!」

确定父亲的声音下楼之后,驹子才问道:

「妳是谁?在我的身体里做什么?」」

——斩鬼夜鸟子。昨夜妳应该已经答应协助吾了。

驹子的脑海中,想起在梦里曾听过的声音。

「那是怎么一回事?有鬼在学校里,还会吃掉大家的事是真的吗?」

——吾出现在此,便是最佳的证据。

「协助妳?我该做什么?」

——妳只需在狩猎时,将身体借给吾就行了,其后的事就交给吾来处理。

「处理?妳打算怎么处理?」

——通常是连同被依附的人类一起斩除。

「等、等一下,妳要我帮忙杀人?这绝对免谈!」

——只消一个月,你们的学校便会化为鬼之巢窟啊,这难道也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可是如果要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我是不会帮妳的。这件事就当没提过!」

「那么,妳想怎么做……」

夜鸟子也有些心急了吧,她故意以驹子的嘴回话。

对于夜鸟子的威胁利诱,驹子丝毫不肯屈服。结果由夜鸟子想出了折衷的妥协方案。

插图018

计划是驹子活用在田径社锻炼的脚力,化身为诱饵将鬼引诱王日轮之阵。如此一来,夜鸟子便能将鬼驱逐出人体,其后再收拾恶鬼。

所谓的日轮之阵是拥有将人鬼分离之力的魔法阵。

因此,拚上性命的「鬼抓人」游戏,便从星期一正式展开。

那时候的驹子特别显眼,当所有同学都穿着白色的夏季制服时,校内就只有她一个人身穿绀色的长袖冬季制服。

而且还得以这副模样全速奔驰,虽说是为了遮掩住手脚上诡异的刺青,不过那份酷暑比跟鬼作战还要来得辛苦。

说到辛苦,刺青会以式神的型态实体化,而在与鬼奋战后那无止尽的饥饿感……甚至今她感到为了县大会而限制饮食所做的努力到底算什么啊?她每夜都持续不断地暴饮暴食。

更令她羞到想死的是,自己还在久远面前数度裸露身体。

夜鸟子倒好,反正是别人的身体,她根本无所谓。

就算是小时候曾好到一起洗澡的玩伴,这种情况也实在令人想哭。

那也就算了,她还在跟浪漫这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的情况下,跟久远接吻了两次,而且还把舌头伸进人家嘴里。说实在,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的初吻耶……

不过也有些令人开心的事情。

久远和三桥从中途开始协助她铲除鬼怪的行动。

她十分感激,也因此获得了勇气。真的好高兴!

还有跟久远的第三次接吻……(没伸舌头的!)

老实说,自从上了高中之后,驹子就特意地与久远保持距离。

因为她面对变得愈来愈英挺的青梅竹马开始感到不知所措。

迟钝的Q本人似乎毫无自觉,他在女生们眼中肯定是最有人气的。

只因身为他的青梅竹马,就有许多女孩委托驹子帮她们递情书。

不过她当然是委婉地拒绝了,自己可不想当好人当到那种程度。

「从他还没变帅之前,我就一直喜欢Q了!」

她甚至想对那些女孩这么说。

能将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心意传达给久远知道,或许是她最大的收获也说不定。夜鸟子一直相当强人所难,驹子虽然对她没有丝毫感谢之情,但从这方面而言,她可以算是两人的爱神邱比特。

那件事让许多人都受了伤,还烧掉了一整间教室。

虽然很对不起校方,不过幸亏没有人因而丧命,他们总算在一周内顺利地铲除了五只鬼。

驹子不仅出赛原本已几乎放弃的县大会,而且或许该归功于频繁与恶鬼们竞速的关系,没想到竟然还得到了女子四百公尺障碍赛的优胜!

奋勇麘战的全国大赛成绩虽然惨不忍睹,不过再要求更多就太贪心了。

在击败五只鬼后,身上的刺青消失了,夜鸟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感觉仿佛像昨天才刚发生过,却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她也经常跟三桥或久远讨论那时候的事情。

冷静下来想想,她也发现了几个在骚动之中没留心到的疑点。

譬如说,为什么鬼会像事先串通好般,每天轮流来一种呢?

夜鸟子又是怎么得知鬼之封印被破坏的事?

虽然她说以往都是连同依附的人一起斩除,但描绘日轮之阵的技巧会不会又太熟练了点?

还有,他们在分别之际得以窥见夜鸟子的模样。她的额上生着一对角,怎么看夜鸟子本身也都是鬼。那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另一件事……

这个疑问她并未告诉三桥和久远。这件事只有和夜鸟子共有身体的驹子知道吧,那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受……

当久远宣言「想保护驹子」时,驹子高兴到几乎要跳了起来。

不过,更大的欢喜之情也同时在她的身旁爆发,那兴奋的感觉是来自于夜鸟子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夜鸟子应该也对久远同样怀抱着特殊的心情。这是女人的直觉。

——不过啊,Q……

这么想吃橘子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嘛!

久远这种消极的性格实在令驹子干著急。

所以才会从初吻后,才迟迟无法更进一步。

「只要肯说出自己的心意就算全都给你也没关系啊,Q。」

驹子以眼神向久远如此倾诉后,将最后一片橘子扔进嘴里。

3三桥,吃掉了橘子。

三桥解决掉驹子带来的四颗橘子其中的三个之后,大为满足。

她从包包里拿出笔记型计算机,置于膝上。

「哇喔。不管再怎么喜欢,妳还真的把这么重的东西也一起带来啊,我来帮妳揉揉肩膀吧——顺便胸部也……乐意之至啊!Plerse——!!」

大家都已经习惯荒木性骚扰似的发言,要是一句句陪他起哄,那可是没完没了。三桥只是微微笑着,完全无视他的话语。

不久后,计算机屏幕上出现充满魄力的两只唐狮子。作为桌布使用的是狩野永德的「唐狮子图屏风」。

每当看见牠们勇壮的身影,三桥的胸口便因怀念与寂寞而隐隐作痛。

最近三桥的研究对象大致上可分成两类:

第一种是式神。

在一个月前的恶鬼骚动之中,虽然只有一天,三桥的胸口曾寄宿了两只式神。

那是与唐狮子十分相似的式神——玉与虎。

三桥深深喜爱这两只式神,分离时难过得几乎要心碎了。

从那之后,对着镜子抚摸那对过度丰满的乳房成了她就寝前的习惯。当玉和虎还在这里时,她曾经就像这样跟牠们玩到忘了时间。

那些孩子们、所谓的式神究竟是什么呢?三桥如此心想。

光从外表而论,牠们是近似于现有生物的一种存在。

但是,牠们具有几项与其它生物不同的特征。

举例而言,牠们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高智能,几乎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语言。

无论平面与立体都能自由变化身体的能力,特别是化作刺青的生命形态,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恐怕连进化的过程……如果有那种东西存在的话啦,也是相当独特的。

三桥在这一个月间,汲汲探寻并阅读有关式神的文献。

古今中外共有数百件目击案例。

不过,没有一件是确切存在的。很遗憾地,被称作式神或使魔的生物,只是人类凭空想象的产物。这就是结论。

「可是!」三桥真想大叫……

自己还记得那些孩子们带着兽臭的粗糙舌头,温暖而有分量。

小玉和小虎活着,高兴地在自己乳房的肌肤上活蹦乱跳。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但是却没有任何能够证明的方法。

她不想让自己和那些孩子们共同度过、幸福又无可取代的时光被视为一场梦幻。她想在现实中为那些孩子们寻觅容身之处。

三桥甚至感受到,这就是自己的使命。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再度遇见夜鸟子「师父」并直接请益,绝对是最快的途径;但是她却完全无法掌握师父的行踪。

唯一的线索是师父说话的语调。她对方言不其熟悉,只有感觉到其中似乎混了些京都腔。

所以为了寻找线索,她在修学旅行中企划了「京都神秘之旅」,并找了驹子和久远一起。

——小玉、小虎,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们。

三桥边在心中思念着两只式神,边连结上我的最爱中的网页。

而三桥另一个热衷的研究对象,就是关西地方的B级美食。

就在上个月,三桥家「御好亭三桥」召开了煎饼的新菜色审查会。

其中获得最高票,简称「波卡煎饼」的新菜色,是弟弟们只将弄碎的洋芋片加入现有面糊中,做成的半熟煎饼。

三桥实在不甘心自己绞尽脑汁的力作,输给了来历不明、看起来对身体有害无益的的食品添加物。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她总觉得在受到招待的驹子和久远面前,这种结果实在很没面子。就算撇开不提好了,这也关系到身为姊姊的权威。

——在冬天的审查会上,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三桥的心里悄悄燃起了雪耻的决心。

而且,地从以前就满在意一件事的……

关西出身的客人经常说「煎饼的原点可是在关西呀」这句话。

老实说,三桥从未吃过关西地方的煎饼。

所以在修学旅行中,她无论如何都想尝尝看,并设法获得灵感以作为这趟旅程的心得。为此爸爸除了零用钱以外,也给了她另一笔调查费用。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要让御好亭三桥口味更进一步!这就是三桥家的誓愿。身为长女,她肩负着无法交代给弟弟们的重责大任。

……不过再怎么说,修学旅行只有三天两夜,能去的店实在有限。

此时,三桥所参考的是名为「B级美食探访in京都」的部落格。

那里是身为京都人,却比正统京都料理更加喜爱京都B级美食的人们的情报交换处。着重内容、极少争论,气氛总是相当和谐。

管理人KOKUBO是找出日常生活乐趣的高手,其悠然的人品深受网络同好的喜爱。真要说来,三桥也是其中之一。

三桥相当中意这个部落格,浏览与B级美食情报无关的其它京都当地信息,成了她每天的乐趣之一。

在新干线中,特地把笔记型计算机打开,也是为了看这个部落格。

然而她今天所看到的,却是与温馨气氛相去甚远的讯息。

话题是在京都南区发生、专挑年轻女性下手的连续杀人事件。

据说四位女性被害者都在还活着的时候,头部与手脚遭到了肢解。

而且事件现场的之一,似乎就在明天预计采访的寺院附近。

三桥连忙搜寻京都新闻中的相关报导。

事件大约是从三周前开始的。

第一个事故现场在京都市山科区,被害者名叫葛城纪子(28)

接着是伏见区的平群未知可(19)

第三位则是宇治市的石川文(25)

第四个人的尸体在两天前被发现,也就是上周的星期六。

地点在名为向日市的偏僻竹林里。

被杀害的是出版公司的职员,桂木早枝(24)

……跟桂木同学一样的姓。三桥不由得为之屏息。

这一定是偶发事件。她重振精神,继续阅读新闻。

这起连续杀人事件,除了头部和手脚被活活肢解之外,似乎已确认了几个共同特征。

首先,四个人的身体都有某一部分仍未寻获。

不知为何,失踪的部位各异。最初的被害者是两臂,第二人是双腿,第三人是躯体;前天被发现的桂木早枝,则是找不到头部。推论有可能是被犯人取走了。

第二点,便是遗体上除了肢解所造成的伤痕,还留下了咬啮的伤口。

其中甚至还有被啃食过的痕迹,那咬痕据说像是大型的灵长类动物。总之,不是野犬所为。假如不是动物园的食人黑猩猩逃了出来,那犯人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人类。

……再怎么美味,也没必要同类相残吧!

三桥深呼吸一口气,将清新的氧气送进头脑之后,继续往下看。

第三个特征,是在遗体上各自被刻上了一个汉字。

当她看到刻在四人身体上的文字时……

「咦!为什么!?」三桥不由得大叫出声。

驹子和久远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向她。

「妳怎么了,三桥?」

被驹子一问,三桥捂着嘴指向了计算机屏幕。

她知道自己手指正在颤抖,但就是无法停止。

「什么啊!这是!?」

连从隔壁望向屏幕的驹子都发出惊讶的叫声。

「……到底怎么了?妳们两个。叫那么大声,荒木都快被

吵醒了。」

可能是过于早起吧,荒木半张开嘴流着口水,不知何时已进入梦乡。

好机会,三桥心想。她立即不假思索地将计算机屏幕转向了久远。

久远的双眼依序读着报导。

「咦——被杀害的人跟驹子同姓啊!哎,不过这应该是巧合吧?」

「……好啦,你先看后面的。」驹子小声地催促着他。

其后久远的目光停了下来,在报导提到刻在遗体上的四个文字处。

第一位被害者身上有「夜」,第二位是「鸟」……

把留在四具遗体上的文字排列起来,就变成这样——

夜、鸟、子、来。

「喂,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出现那家伙的名字……」

久远抬起脸来,只见驹子和三桥将食指立于嘴前。

「……荒木会被吵起来啦!」驹子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久远也压低了嗓音。

「这谁知道啊,不是吗?」

然而,跟驹子的预期相反,三桥察觉到某一点。

「『夜鸟子』「来』了,可以这样解读吧?」

「啊,真的,可是,那也就表示……」

随口回应的驹子,中途的语调变得带有些紧张。

「难道……这些……会是夜鸟子做的吗?」

「喂喂,再怎么说,那家伙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吧!」

虽然嘴里这么说,久远却是一副毫无自信的模样。

「可是,如果这四个人是被鬼附身,那师父说不定真的会……」

驹子似乎也无从反驳三桥的假设。连同被依附的人类一起斩除,既简单、确实,又省麻烦,夜鸟子曾这么说过,这句话连驹子本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但绝不是她。虽然没有根据,然而驹子和久远都直觉感到,犯人并非夜鸟子。

就连提出嫌疑的三桥,也不认为她所尊敬的师父夜鸟子会是犯人。

此时,驹子突然环抱自己的肩头,低下头去。

「夜鸟子来了……」驹子低声呢喃。

「就是啊,果然,是这样念的吧?」

「三桥,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驹子拾起头,望向三桥。一侧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三桥啊,妳果然太过天真了。那并非是『来了』,而应读作『来吧』。有某人打算邀请吾啊!」

从驹子口中传出的,毋庸置疑正是相隔了一个月没听见的夜鸟子的声音!

4久远,反复说着『G』。

久远的脑中一片空白,一瞬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该说是不想明白。然而,三桥就不同了。

「师、师父……?好久不见——!」

她欣喜万分地叫着,把头埋进了隔壁驹子的胸前。

「呜哇~唔哇哇!」

驹子叫出声来,倒不是因为突然被三桥一把抱住,而是因为她左右的胸部,忽然活蹦乱跳地弹动了起来。

不住跳跃的大概是绘于胸前的唐狮子式神——玉和虎。可能是因为想念三桥而有所反应吧?看来在夜鸟子再度来临的同时,刺青上的式神们也随之复活了。

「大家看来都满有精神的嘛!」

驹子脸上仍带着困惑的神情,只有嘴角挂起淡淡的微笑。藉由那张嘴说话的夜鸟子,声音仍旧沉稳到使人觉得不可思议,感受不到一丝一毫重逢的喜悦或腼腆。

现在,驹子的体内寄宿了两种不同的人格,就算能够理解,久远还是被这种不协调的感觉给乱了阵脚。相隔一个月,他再度感到头昏眼花。

「……我说啊,妳现在出现又打算做什么?」

对于久远的询问,驹子只能频频像说着「对呀、对呀」似地点着头。

不过,从她口中传出的却依然是夜鸟子的声音。

「斩鬼人,是靠斩除恶鬼吃饭的。」

「……什么意思?」

久远如此询问的音调,就连他自己也清楚得很,实在令人不敢领教。

「那些杀生者确为恶鬼之行径,而且对方似乎冲着吾而来。」

既然夜鸟子都这么说了,事情就一定错不了。只不过……

「但是,京都那么大,行程也只有三天两夜啊!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鬼?而且说穿了,这次的事件跟驹子没关系吧!妳去找其它的家伙借用身体怎么样?」

久远为驹子感到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夜鸟子说服,又说出要为别人拚命斩鬼除魔这种话来。如此一来,久远实在没有能够保护驹子的自信。再说要是这样的话,原本愉悦的修学旅行就全被打乱了。

「不,这事跟驹子也有关系。」

夜鸟子冷静、但又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时,令人有种时间静止的错觉。

久远与三桥,恐怕连驹子也咽着口水,倾听夜鸟子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无意迎战的话,就别去京都了,现在马上就卷超尾巴逃回陆粤的乡下去吧,你这懦夫。」

这段话完全不成说明。久远有些激动起来,声音带着怒意:

「什么啊,妳这种口气。要不要去,是由我们来决定的,没必要一一经过妳的同意吧!」

「只不过敌方可不是这么想的啊!」

被夜鸟子立刻凛然响应的魄力震慑,久远的声量忽然减弱不少。

「……为、为什么?」

「你瞧瞧被杀害者的名字吧!难道你完全没发现吗?傻子。」

被夜鸟子这么一点,三桥再度阅读屏幕上的报导。

「啊啊,果然……」

或许是心里早已有底的关系,三桥马上就抬起头来。

「被杀害的四人当中,有两位的姓氏都是『KATSURAGI』吧!」(译注:「KATSURAGI」,桂木、葛城两种日本姓氏的读音。)

「其余的两人,平群、石川,也是与葛城有血缘关系的姓氏。」

听了夜鸟子的话之后,久远心头袭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虽然心里知道其后等着的是一片昏黑的答案,他仍不得不开口确认:

「……这么说来,难道?」

「凶手是对葛城一族怀有仇怨之徒,要是吾不亲自去一趟,葛城的子子孙孙今后或许将被继续残杀。对方自然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抗衡的对手。」

夜鸟子用驹子的脸瞪着久远,抿嘴一笑。

她的答案比久远所想的还要糟糕好几倍。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既然搬出这么个大义之道,那驹子的答复就几乎等于肯定了。

久远左思右想,试图摆脱掉眼前的困境。

但愈是焦急,脑袋愈是一片空白,只剩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夜鸟子似乎也在等待驹子的响应,其后就一直默不作声。

「……小阳?」

从驹子口中冒出的字眼,久远一时间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是谁啊?」开口询问的是夜鸟子。

「桂木阳,大我两岁的堂姊,现在她人在京都。」

「啊,那位送你备用制服的堂姊吗?真是位有情有义的好人哪!这么说来,驹子,妳不会打算对恩人见死不救吧?」

听见夜鸟子这番话的驹子,眼光忽地一变。在这瞬间,久远的耳朵已经听到驹子按下「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键的声音。

「那还用说吗!!我答应!」

驹子在被夜鸟子附身的状况下,却带着一扫邪物般的开朗神情如此宣言。

「啊,啊,果然……」

久远边叹着气边不住苦笑,因为他也同时感受到在内心某处握拳喝采的另外一个自己。

那个笨蛋大声叫道「要是她不这么做,就不像驹子啦——!」

夜鸟子听到驹子的决心,满足似地微笑着,并伸手抚向三桥的脸颊。

「三桥啊,妳怎么想?先说清楚,这次的对手可比之前的鬼怪们更加不好对付。要是决心不够彻底,是无法作战的喔!」

「三桥初美,一定会追随师父的!所以,那个……」

「吾明白,今晚就移过去妳那儿吧!这两只也说妳的『也夫卡普』比这边的『逼卡普』要来得舒服哪!」

驹子原本轻触着三桥的手从脸颊移了下去,随手抚玩起她丰满的胸部。

「现在可是G呢!」

——G?变成G了吗!?三桥。

久远边叹着气边不住苦笑,因为他也同时感受到在内心某处握拳喝采的另外一个自己。

「事不宜迟,师父。既然您已

提到『不好对付』,应该对敌人的真面目有些头绪了吧?」

「这个嘛,正是如此。这个板子上写着,被杀害的四名女子身体有一部分失踪了对吧?而把那些肢体连结起来又能做什么呢?那其实是……」

听着三桥与夜鸟子的对话,久远焦躁了起来。夜鸟子向三桥探问参加的意愿,却没问过自己。

「喂,等一下,为什么只有无视我一个人啊!」

久远不禁站起身来,一头撞上了置物架。

夜鸟子烦闷似地抬头望向捂着头的久远。

「还有必要确认你的意愿吗?之前你曾誓言要『保护驹子』,男子汉说话算话,或者你想袖手旁观两名女子只身涉险?」

「开、开什么玩笑!」久远不由得大叫出声。

「看——吧!」夜鸟子答道。

「好了,久远同学败北。」

三桥以两手掌心向着久远,示意他坐回位子上。

「哇!」边咂嘴抗议,久远坐回位子上,此时却换驹子站起身来。

驹子从看来像是跟三桥一起买的粉红色腰包中拿出了红色手机。

「我有点担心,要先打个电话给小阳。我暂时离开一下。」

话才刚说出口,驹子的手便朝座位顶端一撑,纵身跃过了三桥和荒木的膝上。一踏上走道,便朝连廊的方向跑去。

「桂木同学飞舞马尾的背影,看起来就像威风凛凛的年轻武士呢……」

三桥赞佩似地低声说道,却已是在驹子的身影消失于通往连廊的自动门那端许久之后。三桥的反应总是慢半拍。

「不过,荒木同学要怎么办啊?」

经三桥这么一提,久远望向酣睡中的荒木,那蠢相120%的睡脸正呼嘎呼嘎地打着鼾。

几乎完全把他给忘了,这可是意外的难题。荒木总不可能拚上小命,陪他们一同斩妖除魔吧,对此久远实在无计可施。

「干脆拜托师父的小舞,让他一直睡着好了。」

三桥所说的『舞』,是夜鸟子的式神之一。

牠翅膀上的磷粉会让人沉睡,或见到幻影,甚至还能使得教室爆炸。

舞是个相当便利的式神,只不过这毒蛾大小姐一旦发起脾气可令人无法招架。

「睡上三天两夜吗?」

「只要补充水分的话,人类睡三天还不会怎么样的。稍有规模的药妆店,现在也有卖成人用纸尿裤了。」

三桥和气地微笑着,泰然地说起她夸张的计划。

「我、我会想办法瞒过他的……」

该说些什么来蒙混,久远完全摸不着头绪。只是,难得的三天修学旅行却得在梦里度过,再怎么说,荒木这样也太可怜了。

「可是,拜托小舞的话,既简单、确实,又省麻烦啊!」

久远实在觉得三桥愈来愈像师父夜鸟子了。

这时驹子返回了座位,神情显得凝重。

「怎么办……小阳不接电话。」

「是不是出门了呢?」

为了让驹子通过,三桥站起身来。

「手机我也打了……」回到座位上的驹子,声音里带着不安。

「那应该是没开机,或是正在开车吧?妳先传封简讯过去看看嘛!」

「已经传了……」

为了让驹子放下心来,久远特意以明朗的声音说道,不过看来似乎没什么效果。

「到京都还有一小时,到傍晚之前都还有时间,来得及的。」

从一个月前的经验看来,鬼正式开始活动的时间是在傍晚过后。三桥的话就是这个意思。相对的,一旦过了那时间后就真的相当危险了。

「真是这样就好了……」驹子显得十分沮丧。

「没问题的啦!总之,一到京都,我们就尽快去找阳学姊吧!」

久远试图安慰驹子……

「喂,太诈了吧,要去见阳学姊的话,我当然也要去。啊,对了,桂木,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阳学姊的简讯网址吗?Please——!」

大大地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荒木牛头不对马嘴地回话。

5夜鸟子,嗤嗤笑着。

——这啰唆的男人,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夜鸟子想象起驹子背上长出两对又黑又长蜘蛛脚的模样。

干脆就让阿修罗出马如何?

从后方交叉锁住这家伙,将毒针注入后颈,他的身体会随着麻痹,就算有意识也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可能多少会有些后遗症,但她可管不着这些了。

夜鸟子透过驹子的双眼十分不快地瞪着荒木瞧。

另一方面,驹子本人则是愣愣地望着荒木。

「荒木——你该不会是为了小阳才参加这一组的吧?」

「哈哈哈哈……被发现了?被识破的话就没办法啦。哎呀,其实我从中学时期就很仰慕阳学姊了啊!这称得上是——男人的纯情吗——?我之前好几次都想向她告白,不过一直都不太顺利:而在这同时,阳学姊就去了京都……吶,桂木,妳是她妹妹,就帮我这个忙嘛。拜托妳,Please——!」

荒木如此说道,在驹子的面前双手合十,咧嘴一笑。

驹子像突然发起烧来一样,愁眉苦脸地以手抵额。由荒木的任性妄为和轻率的发言看来,驹子大动肝火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啊,实在是……这种时候,别说些无聊的事了啦,真正需要帮忙的,是我们这边才对!」

但荒木仍继续他无厘头的笑料:

「小猫咪,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尽管说吧,Please——!」

——驹子差不多也快到极限啦,这下有看头了。

在驹子眼中,夜鸟子狡诈地笑了笑。

「别说得那么轻松!你最仰慕的阳学姊有生命危险了!现在可能正身陷困境啊!!」

面对驹子怒吼着逼近的气势,荒木实在招架不住,浑圆的双眼睁得更大了。不过,荒木可没这么容易就退缩。

「困境是怎么回事啊,Baby?堂堂男子汉荒木乱雅,只要是为了阳学姊,愿意赌上性命或其它任何事!Please——!Please——!」

——这男人真是个不识相到了极点的蠢蛋。

哎,既然蠢成这样,或许也可反过来利用。要是有个万一,再叫舞把这家伙的脑袋清空就行了。跟性命相较之下,失去记忆来得好多了吧!

不……也有比性命还来得珍贵的记忆啊……

夜鸟子自嘲似地暗自下了决心。

她从一脸怒容的驹子口中冷冰冰地说道:

「荒木啊,你为了阳子愿意赌上性命,此话当真?」

对驹子突然改变的口气,荒木瞬间显得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Yes!YesSir,嗨哟哟~!为了阳学姊,不管是火里还是水中!上啊上啊荒木,GO~GO~乱雅!交给我Please——!」

夜鸟子的额上虽然冒出青筋,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呵,那就好,你就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誓言吧!」

「嗯,我会记住的。好了,存盘完毕!话说回来,桂木……没想到原来妳还藏了这一手特技啊,乱雅还真是吓了一跳呢,有种强敌现身的感觉~☆」

三桥推了推眼镜,带着严肃的神情将脸凑近,荒木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关于这一点啊,荒木同学……桂木同学的说话方式会突然改变不是特技,而是一种叫做多重人格障凝的疾病。而且,还不太能区别像鬼啊、式神之类的幻想等跟现实间的差异,所以桂木同学都会定期去小山上那家医院看诊。因为这件事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不可以告诉别人喔。你愿意答应吗?」

「咦?啊?等、等一下,三桥……!?」意想不到的发展,令驹子慌张失措。

「啊,真的!说话口气又变了……是这样啊,桂木,妳真辛苦。别、别担心,我不会把桂木脑袋有问题……呃,告诉任何人的。」

「三、三桥……」驹子的声音像快哭出来了。

「啊,对了、对了,刚才说话的口气听起来比较骄傲,是因为叫做『夜鸟子』的平安时代阴阳师人格现身的关系。希望荒木同学也配合一下喔,我都会叫她师父。荒木同学满机灵的,应该没问题吧?」

被成绩顶尖的三桥捧成「机灵」,令荒木不禁洋洋得意。

三桥一如圣母般微笑着,使他老实地点头回道:「好,就交给我吧!」

——三桥这家伙还真能信口胡诌。

不过,这小妮子唬人的话可说得挺流利的呢!

在驹子身体里的

夜鸟子独自发笑。

总算设法拉拢了荒木后,三桥才转而向驹子说道:

「那么,师父,请您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荒木以兴味盎然的神情直盯着驹子瞧。

「往昔,由于违抗了当时的天皇,曾有一族被蔑视为地蜘蛛,并遭到灭绝……」

正当夜鸟子缓缓道来时,荒木向久远低声耳语:

「……欸,现在说话的是夜鸟子大人对吧?」

「好了,你安静点,惹夜鸟子生气的话可是很恐怖的。」

「是、是喔,你也早点说嘛!」

夜鸟子瞥了荒木一眼,荒木连忙双手捂住嘴巴。

「那地蜘蛛一族最后幸存下来的是名为『蝴蝶』的女子。吾认为,那家伙便是这起事件的主使者。」

「蝴蝶?咦?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过。」

三桥试图回想起来,结果仍是毫无头绪。

「喔~?蝴蝶那家伙原来也变得这么有名啦!那女人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手,甚至还企图咒杀率领地蜘蛛讨伐队的源赖光。」

由于意识到自己把仇敌的事说得像是同伴间的失败谈一般,夜鸟子沉稳的表情变得有些紧绷。

「啊,对了!记得是渡边纲和坂田金时讨伐了蝴蝶的对不对?」

「呃……是啊,后世是这么记载的吧?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由于小姑娘无心的一句话而感到不悦,今夜鸟子不由得焦躁了起来。

「……怎么说呢?」

被轻轻地这么问道后,夜鸟子望向了三桥。

——嗯?

这家伙好像完全不在乎吾心生不悦的样子。

夜鸟子在心中苦笑着,继续说道:

「讨伐蝴蝶的是葛城一族。蝴蝶应是对此怀恨在心吧!」

「啊,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三桥叹息似地说道,而后立刻提出了疑问:

「可是,为什么……葛城一族还刻意把功绩让给别人呢?」

三桥轻轻以中指往上推了推镜框。

此时,荒木再度向久远咬起耳朵来:

「……班长戴眼镜的模样看起来很不错吧?久远你不这么觉得吗?」

被久远置之不理的玩笑话却清楚地传入夜鸟子耳中。

——什么?

这男人看来根本没把吾的话听进耳里嘛!

不管是三桥也好,或是这叫荒木的家伙也罢,这些怪人们还真能如此齐聚一堂啊……

夜鸟子掩饰着油然而生的笑意摆出正经八百的神情。

「地蜘蛛与葛城系出同源,吾之祖先为了证明归顺于天皇,残杀了同族之人。葛城似乎也被称之为遭受诅咒的斩鬼一族,因此而无法真正对立下功劳感到喜悦吧?何况,过于强大反而招致怨护。」

「那,难道其它像赖光等人的传说也是师父的祖先所为?」

夜鸟子对于弟子的优异理解力感到十分满意。

「呵,大致如此。传闻奇袭大江山的也是葛城一族。」

「咦?请等一下……」

三桥如此响应,又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正中央。

「班长戴起眼镜真的很不赖……」

正当荒木一脸傻相地喃喃自语时,三桥再度开口说道:

「那么,师父,除了蝴蝶以外,应该有不少人对葛城一族怀抱怨恨吧?师父又为何推论这次的犯人就是蝴蝶呢?」

「啊,这倒也是。」久远第一次插话。

夜鸟子将目光转向窗外,望着建筑物间若隐若现的遥远天际。

差不多已接近都市了吧,车窗外高楼林立。

「蝴蝶最为得意的是蛊术。在这个法术中最为禁忌、被称之为人蛊的招数,是只有蝴蝶才能驾驭的高度技巧。」

「人、蛊……吗?」三桥不假思索地反问。

「上面写着四名女子的遗体都有缺欠对吧?人蛊,是从活人身上切取手脚、头、躯干,并将其衔接而成为式神的技巧。」

「嗯,原来如此。」

三桥倒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催促般地直望着夜鸟子。

夜鸟子仍旧遥望着窗外。

「一般是使用毒虫做蛊,就算是异端的术士也不过用上狗或猫。但若是以人来进行,用人体组成的式神据说最为强大。更何况是以葛城一族的女性为材料,那力量应该能与龙神匹敌。就凭吾的式神们,或许根本是以卵击石。」

……都这么说了,三桥应该多少有些吃惊了吧?

夜鸟子恶作剧似地满怀期待,转头望向三桥。

「不过,师父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面对三桥天真的笑脸,夜鸟子也无意问被带动苦笑了起来。

「那当然。」

夜鸟子如此回复的声音被知会抵达名古屋的广播声所掩盖。

距离京都还有四十分钟车程。

6久远,细心留意。

久远目送驹子孤零零的背影。

从名古屋车站发车之后,驹子说了句「我再打通电话看看」,就再度离开了座位。

驹子显得心慌意乱。然而跟远方的阳学姊相比,驹子还比较令他担心。当马尾消失在通往连廊的门彼端,荒木又开始如溃堤般喋喋不休,他似乎已经忍耐很久了。

「吶,刚才跟班长聊得很起劲的是传说中的夜鸟子人人吧?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好像不太好接近的样子,而且我根本就听不懂她说的话……」

「虽然,是什么意思?」

久远这么问道,或许是对荒木对夜鸟子的评价感到兴趣,盯着计算机屏幕瞧的三桥也跟着抬起头来。

「总觉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啊!」

「是……是这样吗?」

可能由于荒木的感想十分令人意外,三桥因此摘下眼镜望着荒木。

「因为啊,她虽然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却一直在忍笑呢——咦咦,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真是迟钝哪——」

「我可不想被你说迟钝喔!」

久远嘴里虽然这么说,却也因为荒木一语中的,而觉得他有观察人的眼光。只不过,这点似乎对他的生活完全没有帮助。

「那种就是总说『我喜欢一个人』,跟大家去卡拉OK时,嘴上说着『我不会唱歌』,却连续唱了十几首的那种类型吧!啊、对了,班长,这副眼镜真的很适合妳喔,Please!——!」

荒木手心向上摆出奉承般的动作。

三桥带着意外开心的表情拿起放进嘴中的镜架重新戴上。

「荒木同学,你指的是什么类型呢?」

三桥这么问道,荒木带着一副「真是个好问题啊」的调调,不禁得意了起来。

「虚饰外表却害怕寂寞的人……吧?别看我这样,因为我们属于同一类型,所以清楚得很。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敏感吗?可说是有颗玻璃心吧!」

「不是『乌鸦』心吗?」(译注:日文「『カ』ラス」为玻璃之意;「『ガ』ラス」,为乌鸦之意。)

「啊,这话说得可真不错啊,久远。没错没错,舍弃了故乡与亲人的旅鸟,就是给人这种印象。实在太适合害羞又纯真,并且充满着哀愁感的我了,班长也这么认为吧?就算是骗人的也没关系,说出妳也这么觉得吧——Please——!」

久远呆滞地望向带着含糊笑意的三桥。荒木仍对着三桥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不过那声音也从久远的耳中逐渐飞向远方。

拥有超人级正向思维的荒木,跟害羞、纯真、哀愁这些字眼完全搭不上边。不过,斩鬼者这样的职业或许真的是舍弃了故乡和亲人的旅鸟……

不知为何,久远脑海中浮现自己与夜鸟子两人一同旅行的身影。

那就像是数度在梦中见过,或追溯至几乎已遗忘的古老记忆般,是种缠绕着这种奇妙感觉、难以解释的想象……

「阳学姊的手机通了吗……」

荒木的大嗓门将久远从空想的世界拉了回来。

定睛一瞧,驹子正垂头丧气地站于通道上在胸前比了个大叉。

「我一个礼拜都会有一次忘记带手机出门的。」三桥说道。

「是啊是啊,我也常常忘记充电的说。」荒木接着说。

——这两个家伙,这样也能称得上是安慰别人吗?

久远皱起了眉。从没听说过三桥忘记带手机的,再说荒木每天都把手机带到教室充电啊!显而易见的谎言也该有个限度吧!

「妳在这里干著急也没用呀。呆站在走道上,只会给其它的乘客带来困扰。驹子,妳先回座位上安静坐好吧!」

夜鸟子这么一说,驹子无言地坐回位子上。大概是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吧,她拿出口香糖丢进嘴里,如睡觉般闭起了眼睛。

「师父,我在地图上试着标记那些事件所发生的地点……」

三桥的呼唤使驹子睁开双眼时的神情为之一变。

「在哪儿?让我看看。」三桥与夜鸟子的对话再度展开。

三桥将笔记型计算机移往驹子膝上。荒木一瞧见这状况,二话不说地拿出了年代久远的掌上型游乐器,径自开始玩了起来。游乐器微微传出愉悦且轻快的曲调,由于和现场的气氛太不搭调了,反而令人无心理会。

「请看看这边,四起事件都是在京都的南部呢!」

夜鸟子兴致勃勃地望着映出卫星照片的计算机屏幕。

目光停留在其中的一点,夜鸟子的表情渐趋肃穆。

「喂……怎么回事!巨椋池上哪儿去了?」

「咦?巨椋池吗?啊,请再等一下,我马上调查。」

三桥将笔记型计算机置于驹子腿上,从旁轻快地敲击着键盘。

「啊,是这个,这边写着『曾于万叶集之中受歌颂的巨椋池,于昭和九年消失于日本首度的大规模排水开垦事业中』,好像在约七十年前就被填平了。」

一听到三桥的解说,夜鸟子忽然无力地垂下肩来,合上双眼。

不管遇到什么状况,总是冷静得令人发火、从未流露出情感的夜鸟子,如今却在久远的眼前显露出沮丧而失落的神情。

见到她这样的反应,久远忍不住开口问道:

「怎么了,这么突然?还真不像妳的作风啊!」

夜鸟子依然闭着双眼,嘴角微微一挑。

「呵,还得被你担心,看来吾已不比以往了啊!」

「谁担心妳啊?才不是咧。」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久远倒也松了口气。夜鸟子不知是否因久远的贫嘴而振奋起了精神,一扫阴霾似地眼睛睁得老大。

「真是愚蠢哪……就是由于朱雀之死,南方才会涌现恶鬼。」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三桥刻不容缓地询问。

「京都,原本就是为了守护四方神兽,而建于特定场所的都城。东有贺茂川青龙,西有西国街道白虎,南有巨椋池朱雀,而北方则为奉纳着玄武的船冈山,这四神形成了阻断恶鬼入侵的巨大结界。而这些家伙、这些家伙却……!」

顿时陷入了沉默,夜鸟子不知为何恶狠狠地瞪着久远直瞧。

——刚刚还无精打采的,现在又迁怒到别人身上啊?

「可、可不是我填平的喔!」

看着慌乱的久远,夜鸟子像要报刚才那一箭之仇似地,双眼闪现笑意。

「那是当然的啊,你说这些干嘛,傻瓜。」

——啊啊?这家伙是在寻我开心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久远回瞪夜鸟子。而她也将膝上的笔记型计算机递给三桥,倔强地将脸凑近了久远。

从夜鸟子的口中传出口香糖的薄荷清香。

闻到这药草般的气味,久远的脑海中再度浮现一种奇妙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呢?

之前也曾经像这样和夜鸟子近距离面对面……好像吧?

「师父,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白虎的西国街道是指……这个吗?」

三桥将计算机转向夜鸟子与久远的方向,屏幕上出现的是京都西区的地图。目光才刚扫过,夜鸟子的表情再度蒙上阴影。

「难道……这寒酸的道路就是西国街道?」

「呃,可是……现在的交通工具几乎都是车辆,主要干线也是高速公路……」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让吾瞧瞧贺茂川吧!」

持续凝视着计算机屏幕,夜鸟子噗通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三桥熟练地将地图卷至京都的东区。

「师父,请放心,贺茂川现在还在哟,您看看。」

「喂,为什么贺茂川会直成这副德性?这么一来灵力根本无法保留在京都啊……」

久远也低下头站了起来,从夜鸟子,不、驹子头上望向计算机屏幕。

应该是几百年间历经河川工程的结果吧?贺茂川一进入市区就形成不自然的直线状,更与自东方流入的高野川汇合,易名为鸭川,由北王南有如以标尺划过般,呈直线流动。

「剩下的叫船冈山吗?船冈山、船冈山……啊,应该是这里吧!」

三桥的食指在触控板上数度抚过,西北部的丘陵地带便缓缓地移入画面当中。画面旁的附注标示出金阁寺就在这附近。

「呼,玄武总算依然健在啦。不过,这难看的痕迹是啥?」

三桥将光标移到夜鸟子所指的部分,点击两下后放大。

「好像有个公园呢!听说是个视野优美、广受市民们喜爱的散步场所。」

「这附近,有个名为莲台野的墓葬地,也就是遗体掩埋场。在这种地方悠然散步?还真是闲情逸致啊……」

三桥战战兢兢地朝哑然失笑的夜鸟子问道:

「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问题……朱雀已死,青龙、白虎也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残存下来的玄武,鼻头上还有一群傻蛋们在悠闲散步……害得吾头部疼起来了。再这样下去,京城与里京都境内被穿凿而过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从那些女子们被杀害的场所看来,南方应已出现了相当大的破绽。」

夜鸟子盘起双手,无意识地开始抖脚。至今从未见过她如此焦躁的模样,连三桥都开始踌躇是否该继续向她搭话。

这样下去胃都快疼起来了,而轻易地打破这沉默的,是荒木的一句玩笑话:

「咦——好厉害——像游戏一样耶,京都也有里关呀?」

荒木的目光未曾离开游乐器,半开玩笑地向夜鸟子说道。

「是啊……形同一张薄纸的表里,京城之中还隐藏有另一个京城。那就是里京都,也就是封印着恶鬼与怨灵的魔京。只要一被打通,那些家伙便会充斥于市内……」

打断了夜鸟子的话,荒木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

「哇喔,听到了吗?各位!不愧是夜鸟子大人,所说的话就是跟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啊——魔京耶!那,就这么决定啦!」

「什么啊?」久远有气无力地问道。

「当然是『驱鬼大队』的目的地呀!对吧,夜鸟子大人?就由您带领我们前往吧——Please——!Please——!」

「是啊……或许就算你不要求,吾也必须这么做吧!」

当夜鸟子如此消沉地回答时——

「咦?喔!啊啊。死一只了……」

荒木无意间宣告了这不祥的预言,这才从游乐器上拾起头来。

距离抵达京都还有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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