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久远,存在威稀薄.
在抵达京都的广播声中,久远将驹子的行李从架上拿了下来。
此时久远的耳中听见了夜鸟子与三桥之间的对话:
「对了,三桥,这个叫新干线的东西,会停在御所附近对吧?」
「不是的,京都车站在更南方的位置,记得应该是面向八条通吧!」
「八条……怎么不早说,这下不妙了。」
听到夜鸟子说的话,久远不由得回过头去。
驹子天真烂漫的脸蛋上极不搭调地在眉间出现深刻的皱纹。
不过,仔细一瞧,她的嘴角似乎跟着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大家听好了,咱们即将降落于敌人地盘的正中央,在踏入京城的那一瞬间,就将那儿视为战场吧!做好无论何时何处都可能遭到袭击的觉悟。」
「不会吧?」如此宣告的同时,从同样一张嘴中叫了出来的是驹子。
「那,也就是说大白天就要在京都车站战斗?」
「有那个可能。总之,久远和荒木先帮忙拿驹子的行李。两手不空着的话,反应会慢半拍的。哎,别太操心啦,现在是日正当中呢,最棘手的家伙应该还不会采取行动。」
语毕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恶作剧似地,夜鸟子抿嘴一笑。
「为了保险起见,先准备一下武器。驹子,去趟厕所吧!」
「我刚刚才去过……啊……,厕所?不会是……百爷?」
「少嘟囔了,那个最不引人注目,又可以运用在各种不同的场合。好了,快去吧!都快到京都了。」
「啊,真是的,讨厌死了……」
驹子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车厢。
等到那垂头丧气的马尾消失在自动门的另一侧,荒木又开始喋喋不休。
「哇喔,你们看到了吗?桂木那家伙单独一个人在对话耶。哎呀,看来真的满严重啊……话说那个『百爷』是什么啊?告诉我嘛!Please——!」
百爷,是夜鸟子所操纵的娱蚣式神。也是式神当中,唯一能够说人话的,甚至还会杂着讽刺、奉承、开玩笑。驹子说什么也不愿告诉久远,那刺青究竟是画在哪里,想必是在令她相当害臊的地方吧?
不过,要向荒木说明这些,从任何观点上看来实在都困难重重。所以——
「夜鸟子有条会说话的鞭子。」久远只这么回答道。
「会说话!?攸鸟子大人还随身带着这么讲究的小道具啊。可真是卯足了劲呢,简直可以媲美吉本的谐星了。那我也绝不能输给她!」
虽然不太懂他在争些什么,但荒木绝对是输定了。
「那,唉,你就好好加油吧,总之,先搞定这个吧!」
久远说着说着,将驹子的大型侧背包挂在荒木的肩头上。
他抱着行李,排在等待下车乘客的队列中,看到了在自动门对面一蹦一蹦的马尾。她指向出口,似乎打算跟他们在月台上会合。
过了正午,一如预计的时间,希望号缓缓驶入京都车站。
久远一下到月台,立即寻找着驹子的身影。
驹子低头坐在稍远的长椅上,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
久远急忙奔向她身边。是哪里不舒服吗?驹子脸色发青。
「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妳还好吧?说到这儿,百爷上哪儿去了?」
夜鸟子说要去准备武器,但驹子手中却什么也没有。她默默无语地举起无力的右手,将手伸到久远的面前。
「施主……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啦,不过你的存在感还是这么稀薄啊,嘿嘿嘿嘿嘿。」
人面娱蚣从驹子的袖口采出了小小的脸。满面皱纹的老人张开无牙的嘴巴,朝久远露出令人发毛的笑容。
「吵死了,不关你的事。」
见久远发起牢骚,驹子放下手臂拾起头来。
「……我的身体,现在正被这家伙一圈圈缠着。好想死喔!」
驹子最怕虫了,然而现在她身体上却缠绕着超过二十公尺的细长娱蚣躯体,和无数的脚。
一想到那恐怖的模样和驹子现在的感觉,久远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久远,叫这女人站起来,停在这儿太明显了。」
夜鸟子催促道,久远便朝驹子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驹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仔细环视了一下周遭,久远的目光停留在一栋大厦的蓝色大型招牌上。是昨天才举行过模拟考的那家补习班,他有一种被考试监视的感觉。
——都来到京都了,来接风的竟然是补习班的招牌啊?至少让我忘记个三天嘛!
「唉~」久远一边叹着气,一边牵起了驹子的手,慢吞吞地朝阶梯处定去。荒木及三桥也马上赶了过来。
两人牵着手的模样的确相当显眼,不过那也只是单单对荒木而言。
「唷,你们俩!一到京都就牵起手来啦,那回去时都不知道进展到哪里了?光想到这,乱雅的心就噗通噗通跳!」
荒木这么说道,还从久远手上将驹子的手提包抢了过来。
「业甬一癸甬了一「美甬一癸亟,一「业甬一癸亟!」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荒木一边大声鼓噪着,一边往阶梯冲了下去。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离去的三人,也跟随在荒木身后,步下通往剪票口的宽阔阶梯。
此时久远突然害臊了起来,想放开驹子的手;但是,驹子就像把久违的手当成救生绳一样,紧紧地抓着不愿松开。
连三桥都频频回过头来,对久远和驹子手牵着手有些顾虑。
「师父,离集合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该做什么好呢?」
「去哪儿弄双草鞋来,还得脱鞋子也太麻烦了。也趁现在先填饱驹子的胃吧!饿着肚子可没法作战哪。」
召唤式神后,将受到强烈的饥饿感所侵袭。在一个月前那场骚动时,驹子每晚至少解决掉五人份,有时候连十人份都没问题。
当时是受三桥一家照顾,或找些吃到饱的店,才总算熬了过来。但在他们不熟悉的京都,连哪里有便宜又大碗的店都毫无头绪。
这是相当迫切的问题,搞不好光是今晚驹子的餐费,就会花光四人身上所有的钱。
「考虑到今后的餐费,看来不尽量节省是不行的。首先,禁止搭出租车和买土产。对了,三桥,帮忙上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今天晚上可以吃到饱,最好是那种在限制时间内吃完就免费的店。」
「交给我吧!我已经有个大概的方向了。」
对久远的委托,三桥回了这两句。三桥二正是打算到最近正着迷、介绍京都B级美食的部落格发问吧!
「还有,三桥,如果日轮之阵还存放在『店脑』里的话,就先准备个两、三张吧!」
「是,师父。」
三桥出声回应时,已走下了一大半阶梯。正当此时——
好痛!呃!呀啊!啊痛!唔!咿呀!咦~!嘎啊!
各种不同的惨叫声,从阶梯上方同时响起。
「来了吗?」夜鸟子说道。
久远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约十人从阶梯滚落下来的身躯。
看起来就像慢动作影片一样。
像是上班族的男子、年老的夫妇、穿着超迷你裙的少女们、身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提着行李箱的大婶团…………全摔下来了!
一人推倒了另一人,被推倒的人又推挤到其它人,如骨牌般连锁传动,人数眼看增加为数倍之多。
久远连忙想冲下阶梯,显得更为慌乱。
不知何时,驹子放开了紧握着的久远的手。
回过头去的久远看到了,驹子小小的背影两手展开着冲上了阶梯。
「笨蛋,快住手!」
口中虽然如此叫道,久远的腿仍追随驹子而去。
当久远从后方将驹子紧紧抱进怀里时,如雪崩般的人潮已将两人吞噬。
久远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在那瞬间,似乎看到有什么物体从驹子的袖口左右发射而出。
一时之间,他的身体被撞飞,有种悬空的感觉。
接续而来的,会是被压扁、滚落阶梯的痛楚吧……久远已有所觉悟。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被缓缓地推回与被撞飞向完全相反的地方。
——怎么回事……
确定双脚触及地面之后,久远才提心吊胆地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马尾就在眼前。越过驹子的肩头,他朝阶梯上望去。
有些人正哭叫着,其中也有不少人流血或倒在地上。
不过,人潮的雪崩效应在阶梯
约一半处完全被堵住了。
在那前方的就是驹子,她两袖中伸出了红色的带状物。虽然难以相信,但似乎就是靠着这么一条红色的带子,使数十人不至于滚落而下。
看起来像带子的东西是娱蚣式神——百爷的细长胴体,牠紧紧缠绕住阶梯左右两侧的扶乒。
「Q……手……手放开。」
驹子这么一说,久远才察觉到自己的双手正抓着如摊贩上水球般大小的两座柔软小山。
「抱、抱歉……」久远结结巴巴地将手收了回来。
「你还是先帮这些人想想办法吧!我现在动不了。」
「喔、喔。」
娱蚣的躯体就像横向贴在阶梯前禁止进入的胶条似的。钻过带子,久远叫唤交错叠起的入门,逐一将他们带出。
三桥和荒木也马上冲了上来,加入救援行动。
这是就算有人因而死亡也不足为奇的紧急状况。幸好全员都只受了轻伤。
当数名站务员跑过来时,「喂,该走啦!」夜鸟子出声唤道。
一眼望去,巨大的娱蚣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大伙推开逐渐聚集的围观群众,佯装不知情地出了白动剪票口。
「不过,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三桥回头看着阶梯的方向,人们接二连三地被抬上担架送走。
「是脚瞬间麻痹了而动弹不得吧,都是这些家伙搞的鬼。」
夜鸟子往下望着地板,用驹子的脚踩扁落荒而逃的小蜘蛛们。
2驹子,穿上夹脚拖。
驹子配着柳橙汁将第八个百元汉堡吞下肚。
眼前久远一个人摆出疲惫的神情,直盯着驹子的嘴角。
由于阶梯处发生的骚动,离集合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因此他们决定分头行动。
三桥为了找到能打印出日轮之阵的DP店,往车站大楼的方向去。
荒木负责找草鞋,但要在京都买双草鞋,价格一定贵得吓人,只能去找便宜的沙滩拖鞋临时凑合一下。
久远则由于夜鸟子担心「用餐时破绽百出」,而担任驹子的保镖顺便顾行李。
驹子一边把第九个汉堡塞进嘴里一边想:担心破绽百出,大概只是夜鸟子的借口吧?
自己在用餐时的确是有机可乘的,但夜鸟子不同。就算在睡觉时,至少也比久远敏锐个好几倍。而且,现在百爷也在身边,虽然她不太愿意去想这件事。
一开始以为夜鸟子是为了让自己和久远两人独处,才为她特地这么做,但又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驹子不由自主地觉得,想跟久远单独在一起的,一定是夜鸟子本身。
离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当她把手伸向第十个汉堡时,三桥与荒木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三桥拿着大型的茶色信封,荒木则提着像极了便宜货的沙滩拖鞋,两人似乎都进行得满顺利的。
不过荒木买来的那双拖鞋实在太恐怖了。整体看起来像脏脏的橘色,夹脚处的中央有朵莫名奇妙的向日葵正微笑着。而且,只有右边有花,不知道为什么左边没附上。
「荒木……那双夹脚拖,你是从哪里的垃圾桶捡来的?」
「边走边告诉妳。我可爱的妹妹啊,总之先穿上它吧。Please——!」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妹妹……」
驹子脸上带着惊讶莫名的神情,将荒木递出的夹脚拖给拎了起来。
前往集合场所的路上,荒木一个人口沫横飞地热情叙述着。
「再怎么说都十月了,鞋店跟运动用品店都已经没在卖夹脚拖鞋啦。不过既然接下了这个任务,我已经把『无论如何都得带回去,乱雅,不可以放弃!』这句话铭记在心,而头脑机灵的我,突然闪过一个妙计,『对了,车站的失物招领处!』」
「荒木同学,你脑筋真的动得很快耶——」三桥愕然说道。
将那误认成称赞的话,荒木的口吻愈来愈轻浮。
「终于发现失物招领处的我,以一句『上个月,我妹妹把沙滩拖鞋忘在车站里了』攻入敌阵。敌方果然也不是好惹的,马上问我东西的特征。我立刻回答『夏天风情的鲜艳颜色,上面还有花。』结果,他就拿出这个来啦。因为也没时间了,我说完『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妹妹一定会喜极而泣的,哈哈哈……』就逃回这里来了。」
荒木将这件事说成像是冒死一搏的武勇传般,得意地说个不停。
「不过既然都那样说了,如果再加一句『新买的』,妹妹应该会更高兴吧!」
三桥一脸笑咪咪,毫不留情地将荒木的武勇传一语戳破。
「喂喂,Q……橘色的夹脚拖配上水手服,不会很奇怪吗?」
驹子一边大步地迅速走着,一边向久远小声问道。
「也不会啦,这点小事已经吓不倒我了。」
「也是啦。哎,算了!」
听见久远率直的感想,驹子不由得露出了微笑O/心想:就算被别人笑也没关系,只要久远理解我就够了。
没有任何人迟到,近九十名学生在八条口的巴士总站集合完成。一如往年惯例,三辆大型巴士依班别不同分开搭乘。
目的地是东寺、西本愿寺、二条城。这是为了拍摄用于毕业纪念册的合照,所排定紧凑的两个半小时行程。
驹子一坐上巴士后,马上从腰包中拿出了手机,再度拨号。
但是仍完全联络不上堂姊桂木阳。
「东寺的正式名称叫做教王护国寺,是与弘法大师颇有因缘的一座寺院,以日本最大最高的五重塔而闻名!」观光导游滔滔不绝地说道。
滔滔不绝的原因是因为从京都车站到东寺,根本花不到五分钟。
一抵达东寺,以五重塔为背景,他们便开始匆忙准备班照的拍摄工作。
身材娇小的驹子原本坐在梯型台上最矮的位子,幸好在拍摄前一刻跟三桥对调了座位。多亏三桥脑筋动得快,驹子才用不着在毕业纪念册的合照中被拍到脏兮兮的夹脚拖,而留下生涯上的一大污点。
拍摄完成后,他们成群结队地在院内晃了一圈,便结束了参观行程。
在上巴士前,驹子回头望向了五重塔,然而开口的却是夜鸟子。
「三桥啊,刚才似乎没看到另一座塔,西寺怎么样了?如果不形同门神与石狮般立于左右,就无法发挥守护罗城门的作用……」
「师父……遗憾的是,本来应该守护的罗城门本身,已不存在了。
三桥代表现代人致上歉意,夜鸟子听了大大叹了口气。
「唉,看来京城变得比吾所想的还要荒凉啊,那么,天皇现仍位于京城吗?」
「不,在东京。」
「不傀是永续留存的名门,准备得可真周到啊!」夜鸟子苦笑道。
巴士接着朝西本愿寺而去。荒木在仅仅数分钟的移动过程中,擅自装好了车上的卡拉OK设备,嘴上说着「当作我一辈子的回忆,Please——!」双手合十向观光导游恳求合唱。托荒木的福,西本愿寺的说明因此被省略掉了。
驹子在车上又打起了电话,但还是无法与堂姊取得联络。
到了西本愿寺,一行人在大师堂前拍摄第二张合照,并莫名奇妙地照夜鸟子所说的,每人各买了一张护符,其后搭巴士前往二条城。
在车上,观光导游开始应景解说二条城的历史,学生们也规矩且心不在焉地置若罔闻。
抵达二条城时是下午三点半,离关门时间只有三十分钟。
到这里后不须再拍摄合照,而是随行的摄影师与各班导师,在参观路线上拍摄个人照,作为填满毕业纪念册空白处『修学旅行的回忆』的结尾。
二条城中,有两栋被称为本丸御殿与二之丸御殿的大型建筑物。
其中通往二之丸御殿中央大厅的走廊,是所谓的鹂鸣地板。
鹂鸣地板,就是定在上面会发出唧唧高音,精工制成的木头地板。
虽然听起来完全不像黄莺的鸣叫声,但由于不难理解,似乎相当受外国人与孩子们的青睐,当然也包括修学旅行的高中生。
摄影师在鹂鸣走廊的尽头等着,学生们或许也想留下纪念吧?自动一组组分开,拉开间隔通过走廊。
轮到驹子这组人马了。发出唧唧的可笑声音走过,来到了相机前方,四人比出特搜战队的英雄姿势。导演是荒木,不过最为投入的,出乎意外地竟是三桥。顺利拍摄完后,大家彼此互望,同时大笑出声,紧接在那之后——
「……黄莺的数量似乎多了点?」
夜鸟子像深感棘手般,回头望向刚刚定过的走廊。
「舞。」
夜
鸟子自言自语似地低喃着,张开了驹子紧握住的左拳。
从那其中,一小只白色的飞蛾无声起飞。
小小的蛾在走廊上孤零零地舞动着,眼看牠的翅膀被金色光芒所包围。
看到如此光景的学生们,从走廊的左右两侧发出惊喜的叫声。
全体的视线皆集中于飘忽飞舞的小蛾身上。
但是,脚边出现了异状。看起来像金色光芒的东西,是蛾所洒下的大量磷粉,静静地飘落在走廊上。
在铺了一片金粉的地板上,出现了几个幼儿般大小的足迹,呈现两根短脚趾夹着异样细长中指的形状。
足迹直直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夜鸟子一看到那脚印——
她悄悄地召唤「虚」。
「唔啊!」驹子紧接在夜鸟子的声音之后,惊叫出声。
从腹部延伸到两腿间的刺青动了起来,她感到两腿中滑溜溜向下滑行的触感。召唤舞时,只会在瞬间感到手臂一冷,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叫出虚时的恶心感受,不论多少次她都无法习惯。
牠从驹子的脚跟处潜入了地面,在木头地板『中』扭动着长长的身躯前进,然后在足迹前方突然露出地面。
——有大蛇!光头部就有一个榻榻米那么大!
大蛇突然从地板下冒出头来,并朝小小的足迹张开大嘴。足迹停止,向后退,掉头就跑。
但在那前方已有另一个小一号的大蛇头,正张嘴等待着。
小小的惨叫声传来……不过,那声音被学生们仰头看着蛾的欢呼声所掩盖。
当小小的飞蛾消失在学生面前时,在走廊上蠢动的生物已然消失。
找寻着飞蛾的去向,学生们仰着头冲过走廊。
穿在他们脚上的袜子瞬间将走廊上残存的足迹擦得一干二净。
「刚才的脚印是什么?」久远也留意到走廊上的情况了,他朝夜鸟子问道。
「应该是饿鬼吧,由于看不见牠的模样,似乎仍未在这个世界完全实体化。只是为了慎重起见,先将牠除掉而已。」
「可是师父,这里是二条,并不是京都的南方啊!而且太阳也还没下山……」
三桥似乎也察觉到了,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是呀,看来内部的侵蚀,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啊!」
夜鸟子若无其事似地答道。
「喂喂喂,刚才你们看到了吗?真漂亮啊!不过那只蝴蝶跑到哪里去了?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就消失了,真不愧是京都呀!」
……荒木似乎一直都只有看着上方。
驹子虽然也想加入大家的讨论,但对她而言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从走廊中回到脚跟的东西,与出去时恰恰相反,从腿中缓缓地爬了上来。光是要忍受那异样的触感,就够她受的了。
像在赶什么似地,参观完!一条城的学员再度搭上了巴士。
接着是位于三条京阪、徒步一分钟即可抵达的新平安馆饭店,也就是今晚的住处。
驹子才抵达饭店,便接到了来电。
「喂喂,小驹?怎么了吗?……嗳?」
当桂木阳破破的京都腔从手机那头传来时,驹子差点哭了出来。
3荒木,肿了个大包。
五点半,所有学生集合在大宴会厅用餐。菜色是可称为大碗儿童餐的洋食套餐,其中没有任何一样令人讨厌的菜;但是,荒木剩下一大半,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为他的心事早已塞满胸口,食不下咽。
「太棒了!」
跳上床把头埋在枕头里,他想起了驹子刚才说的话:
「你真的肯为小阳赴汤蹈火对吧?」
晚餐途中,驹子突然向他这么问道。驹子一个人包办了几个打算外食的同学们的晚餐,不受那股魄力所震慑,荒木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荒木乱雅,为了阳学姊,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荒木,吾再说一次,是男人的话可要严守承诺啊!」
夜鸟子大人这么叮咛,其后驹子接口说道:
「那就六点半在大厅集合吧!我跟小阳约了七点在祇园见。啊,对了……小阳还记得荒木你喔!」
驹子朝他眨了眨眼。从那一瞬间,荒木的脑海中,回放了几百次这句话,而在每一次的反覆间,还添加了他个人的妄想。
小阳还记得荒木你喔→小阳还清楚记得荒木你喔→小阳说,她没有忘记荒木你喔→小阳说,她忘不了荒木你喔→小阳说,她没有一天忘记荒木你喔→小阳说,她一想到荒木,心就噗通噗通地跳喔…………
荒木因为自己的想象心噗通噗通地跳着,他望向摆设在床边的电子时钟。
六点。六分。可恶,距离刚才看时间后只过了一分钟。
——不过,再五十四分钟以后就可以见到阳学姊了!!
对了!去冲个澡吧,给人干净的印象是很重要的,荒木站起身来。
学生们被分配到的房间,是在单人套房中硬塞进两张床的双人房。久远与荒木,驹子和三桥同一间。
虽然狭窄,房间里倒也附有卫浴设备。荒木突然想起驹子为此甚至高兴得几乎快跳了起来。
「女人,还真是难懂啊!」
嘴里碎碎念着,荒木打开了浴室的门。正当此刻——
「久、久、久、久远,我要杀了你!」荒木大叫出声。
久远依照夜鸟子所言,将在本愿寺买的护符,用胶带贴在房间门口跟窗户上。现在的他直瞪着荒木如恶鬼般的狰狞模样。
「你竟然一进房间就大号……还又粗又硬!你该不会要我在这么臭的地方洗澡,之后还去见阳学姊吧!!」
「那你不会去大澡堂啊!」久远冷冷地回答道。
「喔?也是。」荒木一把抓起了浴巾,便往大澡堂奔去。
洗完澡应是一身清爽的荒木,却满身大汗地终于出现在大厅,那已是比六点半的集合时间晚了十分钟,额头上也不知为什么肿了个大包。
「好慢喔,荒木……怎么了啊,你的额头?」驹子惊疑地抬头看着荒木。
荒木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如雕刻般,看起来像『人』字型的星型红痣。
「就想成是我为了阳学姊赌上性命的誓约之印吧!Please——!」
其实是因为他匆匆忙忙跑到大澡堂,结果一滑倒,头撞到水龙头才这样的,这话荒木实在说不出口。
在周边黄色旧书店招牌特别显眼的三条车站里,四人奔下了阶梯,跃上了京阪电车。原本为了节省,他们打算步行到祇园的,但由于荒木迟到的关系,不得不搭乘一站地铁,从三条到四条车站。
车内相当拥挤。久远、荒木、三桥等三人抓住吊环,而个子矮小的驹子则以久远抓着吊环的手臂充当吊环。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两个人……荒木左思右想着。
看到驹子抓住久远手臂的这个动作,这两人别说毫不在意了,根本就不曾有所意识过。对久远和驹子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那我何必还特地为他们制造机会啊?
——可恶、可恶、可恶、太令人羡慕了!太闪啦!我不想看!
荒木像要从两人身上避开眼光似地,将视线移到了旁人正在阅读的晚报上。
大篇幅报导在京都发生专挑年轻女性下手的杀人分尸事件。
当荒木正要读到最新被书者的姓氏时,被驹子戳了一下腹侧。
「荒木,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阳的啊?」
「呃,那个……中学的时候……当我发现时已经FallinLove……」
「什~么FallinLove啦……」
代替无言以对的驹子,三桥马上向荒木追问道:
「那荒木同学,你是被桂木学姊的哪些地方所吸引呢?」
「呃,该说,是全部吧……真要说的话,对了……一整年都像小麦色的肌肤……个性也很直爽……她的笑容就跟向日葵一样啊……」
荒木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难为情地一一坦白着。
而驹子只是盯着夹脚拖上看起来快脱落的向日葵装饰看。
「现在的小阳,可能跟向日葵的印象不太一样了喔。你见了她应该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正当荒木想这么问时,电车抵达了四条车站,走上地面后便朝南座前八坂神社的方向迅速走去。荒木东张西望地跟在三人身后。
提到祇园,就会想到京都老街静静伫立于市区的情景。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里有便利商店、卡抗OK、酒店甚至牛郎店。出租车的喇叭声不绝于耳,也有
不少才七点却已喝得醉醺醺的酒鬼,跟其它繁华市街不同之处,顶多就是招牌看来不太起眼吧!
「小驹,救我——!」
当接近相约的地点时,从通往京都风情老街的小巷中,响起女子的尖叫声。荒木对这声音似曾相识,绝对不会错,是阳学姊的声音。
一行人绷紧了神经,推开了人群,最先冲出去的是驹子,其后跟着久远和荒木。定睛一看,传出尖叫的方向站着一名女性,正被形迹吋疑的家伙们包围着。
「小阳?」「阳学姊?」「阳学姊?」「桂木学姊?」
全员惊叫出声,向驹子求救的确实是阳没错。
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涂白妆、日本发髻、枫叶簪、古典和服、低垂在后的腰带,带着发鬓油甘甜香味的……舞妓???
「总之,先逃再说!可别跟丢啦!嗳——」
舞妓以阳的声音叫道,往四条通的方向一溜烟地奔去。
在车辆熙攘往来的五线道大马路上,她望也不望左右,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出。
此时眼前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在这连斑马线也没有的道路上,车辆全部紧急煞车,纷纷停了下来。
当以舞妓为首的四人开始横越马路时,已经空出了一条通路。
而四人穿越之后,如暂停的时间再度开始流动,车辆再度前进,通道瞬间消失不见。
马路的另一侧,刚才那群拿着相机包围住阳的毛头小子则呆愣于原地望向这里。
那简直就像在四条通上演摩西十戒一样。
「小阳,刚才那是……」驹子睁大了眼睛。
「啊啊,那个啊,京都的司机们可都知道祇园的舞妓是很挑剔的。何况跟舞妓在一起的客人们,多是大企业的董事长或议员,要是得罪了你们四人,司机生涯也就等于宣告结束了啊。」
涂白的容妆中,不知为何只有下唇显得红艳,优雅而端庄,有种独特的美感。
她看起来羞答答的小嘴却发出了毫不害臊的呵呵大笑声。
「阳学姊,那个,妳什么时候当上舞妓的?我记得,呃,妳说妳是进了这里的教育大学……?」久远也因阳改头换面的模样而有些吞吞吐吐的。
「哎呀,久远,好久不见了。站着聊也不太方便,到我认识的茶室酒吧坐坐吧?」
阳这么说道,望向一行人,不知为何牵起了荒木的手便向前走去。
「你叫……荒木对吗?远道而来,还真是多谢你了。」
「是、是、是、是是是、是的!多谢妳。」
头袋变得一片空白的荒木,光是要回答这句话就使尽全力了。
同样是花见小路,夹着四条通的南北两端却是风貌回异。刚才所在的南侧属风雅地区,仿造古早房舍、风情十足的房舍再现,路上也没有电线杆。相对地,目前所在的北侧,是并列着混合公寓的一般热闹街道。
街道整体给人繁杂的印象。不过,也不时能看到一些风雅的店铺。阳带他们去的茶室&酒吧「依吕叶」也是其中一家。最近的茶室不只是日式房间,也有相当多的店家设置了吧台,而荒木将「茶室」误会成茶馆了。他现在才知道茶室是为了看舞妓表演,提供交际应酬的店。而当他听说外派舞妓的是置屋,料理是由仕出屋负责时,简直快翻白眼了。(编注:置屋是舞妓或是年轻艺妓所居住的宿舍,仕出屋则是外送的料理店。)
一进到店里,一名气质高雅的老板娘,一边说着「妳回来啦」一边前来迎接。她只一瞥阳的脸后,便微微笑着什么也不多讲,就让他们进了里头宽敞的包厢。
听阳叙述自己成为舞妓的经过,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住处的房东正巧原是置屋的老板娘,当阳半开玩笑地说「真想当一次舞妓看看~!」后,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还充当她的亲人一同去面试。结果令人吃惊的是竟然合格了……大概就是这样。
现在她住进了置屋,白天洗衣、扫地、跳舞,和练习三弦琴。傍晚则帮隶属于同一置屋的大姊(不过比阳年纪小)打扮装束,深夜再帮忙从宴会回来的大姊更衣,可说忙到不可关系,大学据说现在正休学中。
「大学就算上了年纪也能去念,不过舞妓只有年轻时能当啊!啊,而且我只是『半瓶水』,正在接受训练,还不算是真正的舞妓呢!」
阳提起比正式的舞妓稍短的衣袖,掩着嘴发笑。
「小阳……练习跳舞跟三弦琴也很重要没错,不过妳这乱成一团的京都腔……得先想点办法吧?」
「也是啦……嗳!」
在荒木耳中,把阳说的「嗳」听成了「哎哟」。
阳张着约是唇彩四倍大的真正嘴巴,再度放声大笑。
「不过,没想到桂木学姊会成为舞妓,真的让我吓了一跳呢!」
「三桥,我看妳也别考什么东大了,以当一名舞妓为目标怎么样呀?祇园也有许多珍奇的生物喔!」
阳以直爽的笑容面对目瞪口呆的三桥。
「有穿着ARMANI的河童啊、戴着金色徽章的狸猫呀,还有长出胡须的猴子,另外就是没长角的鬼吧。哎,光看着都不会觉得无聊呢!」
提到「鬼」这个字时,驹子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啊,对了对了,小阳,有关于鬼……的事啊……」
驹子开始叙述四起杀人分尸事件,与葛城、桂木家之间的因缘。
阳默默地听完了驹子所说的话。
「也就是说,那些杀人事件是鬼下的手,接下来可能轮到我被盯上,是这样吗?你们是特地来跟我说这件事的吗?」
驹子点了点头,阳随之微微一笑。
「真是多谢你们了,感激不尽唷。不过,我想鬼也不会袭击舞妓的。对祇园的舞妓下手可是会遭到报应的,只要是京都的鬼,都应该知道这一点吶。」
——果然还是像朵盛开的向闩葵。
荒木傻傻地半张着嘴,望着阳的笑容出神。
4久远,惊慌失措。
久远望着爽朗地捧腹大笑的舞妓,不禁想起了高中时代的桂木阳。
阳的小腿跟大腿一样粗,拥有看来像圆木似的「迷人」双腿,同时她也是女子手球社的王牌,还擅长从后面搭上男生的双肩,像跳箱般跃过对方头顶的夸张绝。
而且,那还是穿着制服突然跳过去的,就连高个子的久远也被跳过好几次。
当心里想着「唔哇,怎么回事!?」时,她就已一跃而过了。
裙下风光似乎若隐若现,但保证绝对看不到,因为大家都知道下面还穿了安全裤。知道是知道,但这就是男人的悲哀。正因为看不见,才会产生各种不同的想象,然后说看到花呀、草莓呀、兔子呀,互相以讹传讹。
舞妓是以男性为客的服务业,或许对阳来说还算是意外地适合。
阳一如向日葵的形象,无忧无虑的笑容照亮了周围的人们。再加上「保证绝对看不到」的分量拿捏及胆识,在宴会上必定是相当受到欢迎的。
当久远正漫不经心地望着阳的侧脸时,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目光停在柱梁的时钟上。阳慌慌张张地从衣袖中取出了手机,「哎呀」一声吐了吐舌头。
「我真是的,差不多该到宴会上帮姊姊忙了,你们回去时可要小心点儿呀!」
进了茶屋约三十分后,阳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
「咦咦咦,要走啦?」荒木显得有些慌张。
「不好意思,这个时段是我们生意正忙的时候呢!」
「咦!?啊……抱歉,小阳,再等我去一下厕所就好。」
不等阳的回应,驹子便焦急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直奔里面的门帘。
「话说回来,桂木学姊,今天下午为什么都连络不到妳呢?」
三桥毫不在意时间似地仍坐于位子上,抬头望着阳。
「听说祇园的建筑物外貌虽然老旧,墙壁却大多是以能隔音和阻挡电磁波的最先进材料建造而成,这也是因为满多客人会谈论些不想被他人听见的麻烦话题。」
听了阳的解释后,久远的脑海中浮现了「伏魔殿」的字眼。的确,在这祇园当中,似乎栖息着比鬼还来得惊人的事物。
大伙跟从厕所回来的驹子一起站到收款机前,就被推着背部说了句:「有空再过来啊!」
在亲切老板娘的目送下,当他们步出「依吕叶」时……
「学姊,可以拍张纪念照吗?」三桥慢条斯理地向阳问道。
「也是。既然难得来了京都,就围着舞妓拍一张吧!就当是这里的伴手礼。」
三桥沙沙作响地翻起她的大运动背包,却迟迟找不出相机来。不过,三桥不管去哪里总是带
好多东西……
「啊,用我的数位相机拍吧!来来,大家站好,Please——!」
「荒木,你不一起拍吗?」
「不用了、那个……我等等再……」
——我等等再……跟阳学姊两个人拍?
然后说要寄照片给她,顺便要到阳学姊的住址跟电话!
久远也察觉到了荒木机灵的作战计划,他当然不会多嘴,而且还加上男人间的友情支持射击!
「那,等一下荒木再跟阳学姊两个人拍好了。」
久远在三个女生的后方朝荒木竖起人拇指,荒木也立刻回礼。
「久远,你太后面了,跟桂木再靠得紧一点。桂木试试把手构在久远的腰上。对,就是这样。来,各位,向我微笑吧,Please——!」
荒木数位相机的闪光灯随着一闪。在那瞬间,周围的路灯和霓虹灯也同时熄灭。道路各处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惊呼声此起彼落。唯一的光源只有从大半地区外电线杆垂下的数根电线所进出的炫目火花。
「……是停电吗?」
阳抬头望向电线杆,不知何时荒木来到阳身旁,接口说道:
「星、星、星、星星星、星星好漂亮啊!」
「那个,是什么啊!?」
人家往阳所指的方向望去,空小有个如振翅移动般的人影。
「是为了祝福我、我、我、我我我们的未来而降临的天使吧!」
荒木口中这么说道,不过仔细一看,那天使只是在电线上如跳跃般行走着而已,而且背上没有翅膀,取而代之的是额上的两支角。
「你们如果不想变得四分五裂,就快退到吾身后!」
说着夜鸟子解开了驹子的马尾,轻盈的黑发散落而下。
随即她又将夹脚拖脱了扔在一旁,赤足而立。
久远知道,这是到了京都之后,夜鸟子第一次正式进入备战状态。
「真是的,小驹的声音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好了,快点!」驹子拉住阳的衣袖,让她退王后方。
「……什么东西呀,那家伙……」久远小声地询问夜鸟子。
「从那体态动作看来,应该是茨木吧!蝴蝶那家伙召唤的东西可真麻烦。总之先试试身手吧!」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驹子的左右两手已各握住一条赤红鞭子。是百爷。不过话说回来,那只娱蚣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啊——是刚才去厕所的时候?久远打从心底同情起驹子来了。
夜鸟子瞪着头顶上名为茨木的鬼,并将双臂交叉于身体前方。
那姿势就像为了脱下T恤,两手交叉拉住太襬的模样。
接着如同脱下那件看不见的T恤般,将交叉的两臂往上张开,向上跃起。
当双臂在头上张开成V字型的剎那,夜鸟子的双鞭伸长至令人难以想象的长度。宛如扎成蝴蝶结的大型缎带,两端直直地拉了开来。
看似能延伸至星空,笔直伸长的双鞭,此时以夜空为舞台,舞动着描绘出复杂的立体曲线。不过,眼睛能捕捉到鞭之舞,也只有短愿的一瞬间。别说是鞭子了,就连夜鸟子挥动鞭的手也不见踪影。
砰!砰,砰!从空中传来锐利的声响。
「师父的鞭子好像超越音速了呢!」三桥捂住了耳朵。
——超越?音速?
那这砰砰声是突破音速时的冲击波吗?夜鸟子挥鞭的动作便是如此非常人所能及的速度。
抬头一望,电线上的茨木似乎已被双鞭左右夹击。
虽看不见鞭子,但能看出鬼在电线上东逃西窜的样子。看来夜鸟子不打算使出致命一击,而是享受鬼焦急不堪的模样。
不过,最后终究是无处可逃了吧?鬼停下了脚步。
看来下一瞬间,茨木的身体将被粉碎。但……却并非如此。
从上面掉下来的物体,干巴巴地散落在道路上。那是娱蚣被截断的躯体。
「喔~?看来比起百爷,茨木的手更显锋利啊。那么,这个怎么样!」
一只式神变得四分五裂,夜鸟子似乎毫不在意。
夜鸟子脸上浮现无畏的笑容,一鼓作气将水手服的右边袖子卷了起来。
「潮丸,来吧!」她短促地叫了一声。
在呼唤那名字的瞬间,从驹子卷起的袖口中涌出了无数的小小黑色颗粒。
潮丸,那是描绘在她上臂,接近驹子右肩的刺青之名。
驹子高高扬起的右臂上,小小只的螃蟹正密密麻麻地逐渐汇集。
小蟹们从手肘处向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形成某种巨大的物体。
眼见在驹子的右臂上出现的是……
巨大的蟹蝥。全长比驹子的腿还长,宽度也约有身体那么粗。
夜鸟子像说着「尽管放马过来」似的,将那巨蝥缓缓前后挥动。
或许是受到了挑衅,名为茨木的鬼以超高速一圈圈回转着两只手臂,往夜鸟子的头上纵身一跃。
迎击的夜鸟子侧身摆出架势,微微站好马步。她将蟹蝥大大展开,迎向空中的茨木。
首先,茨木的右手朝夜鸟子袭来。夜鸟子则以单脚为中心,只将身体略往左侧回转,便轻而易举地躲开。
茨木的第二击来自左手。这一次,夜鸟子并没有闪避。
夜鸟子全身向上伸展,朝茨木探出了蟹螯。
茨木的左手嵌入了夜鸟子张开的蟹蝥之中。
而夜鸟子则迅速地将身体顺势向右一倾。
蟹蝥夹住了茨木的左手……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但是,茨木仍毫发无伤。在着地的同时大幅跳跃了四回,拉开与夜鸟子之间的距离。
插图054
两者的动作都太快了,久远的视线根本追不上。不过,茨木的左手应比蟹蝥合上早了一步,自蟹蝥当中穿越而过了吧!展开的蟹蝥较短处只留下锐利的切口,消失于无形。
「哼,竟连潮丸都能拿下,比传闻中还来得锐利呀!」
夜鸟子将蟹蝥移至眼前,赞佩似地望着狠狠被削落的爪缘笑道。
约距离二十公尺处,茨木也跟着笑了。显然对于击败了两只式神感到兴奋,或许确信了自己的胜利吧!牠的攻击再度展开。如夸耀威力似的,茨木挥舞着牠细长的双臂,附近的车辆、招牌、建筑物、电线杆,都喀嚓喀嚓地像纸张般被剪断,接二连二地倒下。转眼间,一堆瓦砾山将道路完全堵塞。
「喂,真的没问题吧?」久远不禁出声问道.
「胜负已分。」夜鸟子冷冷地回答。
……呃,再怎么看都是咱们输了吧……
似乎对破坏街道感到厌烦,茨木再度将目标转向这里。
快逃,他回过头去时,只见阳和荒木腿软地倒坐在地。
就在此时……
「叽呀啊——!!嘎呜啊啊——!!咕呀啊啊啊——!!」
如野兽临死前的尖锐叫声,震慑了黑夜。
只见茨木按着左肩倒于道路上满地打滚。
不知为何,牠如发狂般数度将左半身激烈地撞向地面。
夜鸟子极其愉快似的看着牠那副模样说道:
「久远,去拜见一下鬼哭丧着脸的模样吧!」便奔上前去。
听她这么一说,久远随之追了上去。
夜鸟子冷眼俯视着正四处横冲直撞的茨木。
「百爷,想办法制住这家伙。」
夜鸟子唤道,娱蚣四散的躯体立即由四面八方爬了过来,而后缠住了茨木的头和手脚,将鬼仰躺着固定于地面。
定睛一瞧,鬼的左手臂变成黑色。不,黑色并非鬼手臂本身的颜色,而是密密麻麻覆盖于表面的小螃蟹甲壳所散发的黑亮光泽。
小蟹们正啃噬着包括左臂及肩膀处。牠们一个劲儿地啃食着鬼的血肉,甚至有部分已深及见骨。
「只顾着显眼的蟹蝥,却连那是以什么构成的都没发现对吧?你也太小看潮丸了。」
夜鸟子在茨木的耳边如此轻声说道,茨木哭叫着乞求饶命。
「俺仅受蝴蝶所托,求妳饶我一命——」
「啊啊,放心吧,这不会要了你的命的。吾还得问出蝴蝶的下落哪!」
夜鸟子这么说完后,茨木才浮现松了口气的神情。夜鸟子在牠身旁坐了下来,以蟹蝥内侧轻抵上鬼的左边胳膊。
「不过,在那之前,也该让你尝尝断腕的痛楚哪。来吧,好好看清楚自己手被斩断的模样,不愿看的话,可就不只是手,而是你的脑袋了。」
茨木一脸恐惧,表情僵硬地将脸转向
左侧。见牠这模样,夜鸟子才露出冷冷的微笑,狠狠一脚踩了下去。
5驹子,坠落而下。
驹子死命忍受着自己赤裸的脚跟令对方肉碎骨裂的触感。
那动作猛烈地持续了数次,祇园的夜空回荡着鬼的哭吼声。
看到在身旁避开目光、捂住了耳朵的久远,驹子不禁心生羡慕。
当战斗展开,委身给夜鸟子的现在,自己的眼皮无法自由地合上,也没有手能够捂住耳朵。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只能全盘接收。
「你所杀害的四名女子,双手、双腿,还有头颅,她们遭受了四次这样的痛楚吧?她们是怎么哭叫的?叫你杀了她们吗?还是呼唤着亲人的名字?你那时又是怎么做的?这样吗?这样吗!是不是啊!!」
语气激烈。但她所说的恐怕正是事实。
夜鸟子的作法是极端的。不过,除了夜鸟子以外,任何人都击败不了鬼,也无法制裁牠们。所以也令人难以理解……光就这点来看,她所做的事似乎也没有错。
驹子心里有数,虽然夜鸟子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实际上,她的作战经常处于危险边缘。看起来从容不迫,也只是习惯了赌上性命的紧张感罢了。再怎么说,除了脚程快了点之外,她都是以这副没有任何优势、矮小又瘦弱的身体迎战,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驹子虽然也拿自己瘦弱的身子没辄,但至少不想成为她精神上的绊脚石。即使想吐,也不想说出「住手」这句话。
在鬼的左臂完全脱离肩头之后,夜鸟子才站起身来。
「没想到鬼也会为区区一只手臂哭哭啼啼成这样啊?可笑至极,吾改变心意了。为了不再让你为非作歹,另一只我也接收了。久远,要不要换你下手呀?」
看见久远一脸吃惊地频频摇着头,驹子不禁松了口气。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就够了,她不想久远也跟着沾上鲜血。
「求……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太仁慈了。」
抛下这句话的夜鸟子,右手上的蟹蝥已然消失。看来,夜鸟子从一开始就没有连右手也斩断的打算。
她以回复到人手的右手,拾起了茨木落在地面上的左臂。覆盖于鬼之左臂的「黑子」移动到了夜鸟子的右手上,如被皮肤吸收般消失无踪。
夜鸟子将重返肌肤色泽的鬼之左手,像利用完毕般随意一扔,便坐上了茨木的腹部,抚摸一般地将残存在左肩周围的小螃蟹们集合起来。
「哎呀,蟹还钻进这种地方了呢,真伤脑筋哪!」
驹子感到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猛然插入某个温热的物体之中。每当指头一圈圈地回转,茨木便放声惨叫。
「那么,你是不是该告诉吾了呢?蝴蝶究竟躲在哪儿?」
茨木将脸转向三桥一行人所在的方向,代替了回答。夜鸟子和久远也如同被引导般,望向那视线的前端。荒木在三桥后面与阳并肩而坐,而阳的后方则是一片黑暗。
在那片黑暗之中,他们看见一道模糊的白色人影。
——女人?不、不会吧引竟然全棵!!
连同性的驹子都为之屏息的完美比例,五官也相当端正。
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大概是由于原本出自不同的人吧,手、脚、躯体的肤色皆有差异,令驹子不禁联想到熊猫的模样。
「……人蛊吗?」
夜鸟子冲上前去,与阳发出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发生。只见被夜鸟子称作「人蛊」的全裸女子,从阳的后方以单手盘住了她的脖子。
「干什么,放开我,变态!」
阳拚命地挣扎,但人蛊的手就如同放下的门闩似的,一动也不动,甚至毫不在乎阳的叫闹。
「放开阳学姊!」
荒木扑上了人蛊的细白腰身,但却被晒成巧克力色的腿一个回旋踢给踹开。
夜鸟子停下了脚步,向前伸出了握拳的左手。
「舞!」从展开的左手当中,一只白色飞蛾翩翩起舞。
小蛾一抵达人蛊的上方,便朝她的脸部洒下金粉。
然而,失去意识的却只有阳一个人,人蛊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那家伙,根本没在呼吸吗?」夜鸟子的咂舌声传到了驹子的耳中。
「……那就直接爆裂吧!」夜鸟子继续说道。
她看见白色的翅膀静静地停在人蛊浅棕色的头发上。在那瞬间,驹子甚至想遮住眼睛,因为她想起了舞一个月前引发自爆的模样,脑海中浮现了美女的头颅被炸飞的光景。
但结果却并非如此。停留在人蛊头上的小蛾,如落叶般舞于空中,轻飘飘地落至地面,翅膀也变成了茶色。
「哼,那女人身上竟布有能在瞬间杀死毒蛾的剧毒啊!麻烦的家伙……」
夜鸟子如此自语道,同时发出了无声的命令。
——虚,去吧!
驹子在二条城体会过的那种感觉,又从脚下钻了出来。
牠溜出赤脚的里侧,潜入地下,而从人蛊的脚边冒了出来。
出现了一只双头大蛇,两个张得大大的嘴巴,从左右同时朝人蛊展开袭击。
人蛊见了双头大蛇仍然面不改色,甚至抱着阳往人蛇的头部纵身跳上,更配合大蛇想甩落她的时机,将大蛇的头当作跳板,奋力一跳。形状优美的乳房随之激烈地上下晃动,毫无助跑地一口气跃下约路宽般的高度。
每当大蛇的头冒出地表,人蛊便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而且大胆地逐渐缩短与夜鸟子之间的距离。夜鸟子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打算与吾一决胜负吗?百爷!你那儿可以收手了,过来支持这儿!
驹子听见夜鸟子再度发出无声的命令。
在此同时,人蛊也反复地跳跃着,逐渐朝夜鸟子靠近。
但是,现在夜鸟子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这不快过来!」夜鸟子终于焦急地叫了出来。
此时,人蛊与夜鸟子问的距离约有三公尺,驹子甚至能清楚看见人蛊嘴唇右上方的痣、嵌在左手无名指上戒指的光芒、与淡淡残留于耻毛旁的手术痕迹。
——下一个跳跃就要攻击过来了。
人蛊弯下腰,准备进行最后一跃。
然而,那修长的纤腿却突然停了下来。
——荒木!?
荒木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攫住了人蛊的一只脚不放。
人蛊的另一只脚,毫不留情地朝荒木的背部、肩膀、腰部踢了下去。
但荒木就是不肯放手。
「放开阳学姊!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Please——!」
「……那男人,未免也太乱来了吧!」夜鸟子不由得露出苦笑。
荒木被踢中后颈部后,大大地翻了个筋斗,摊在人蛊的脚边。
就在此时,有条红色的鞭子缓缓从地面上爬了过来。口中碎碎念着,一头撞进了夜鸟子的右手掌之中。
「大小姐,老夫的身体还没完全接好,可别太乱来……」
「慢死了!」夜鸟子猛力握住了鞭子,打断了人面娱蚣的废话。
「傻小子荒木啊,你的仇,吾会替你报的。」夜鸟子的鞭子发出了飕飕声响。
同一时刻,人蛊跳了起来。夜鸟子的鞭徒然扫过了人蛊的残影。
人蛊仍抱着阳,跳至约一个人身高的高度,朝夜鸟子疾速俯冲。
阳垂落而下的腰带和衣袖,一同向上吹飞。
不过,夜鸟子的鞭也自有意识地强行逆转,追在人蛊身后。
当夜鸟子的脸部快被踢中、千钧一发之际时,鞭子缠住了人蛊的腿子
夜鸟子将持鞭的手向后一拉,半空中的人蛊忽然回转了半圈,头部转而向下。
上下颠倒的人蛊不由得放开了阳。
不!那不算是放开,而是把她丢了出去!
人蛊拥有可怕的怪力。阳的身体从空中坠落,长长的腰带和衣袖随风翻飞,就像只巨大的鲤鱼旗。大约在十公尺后方,阳在久远眼前坠落而下。
久远「呜哇!」一声叫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阳落下的地点一跃而去。
但还是没能接住阳。
接住她身体的,是踹过久远的背、跳上前去的茨木。
茨木以单单一只右手接住了阳,在空中将她扛了起来。才刚着地,便转身一溜烟地逃走了。
人蛊并未错失夜鸟子回头后望的瞬间空档,她扯断了鞭子,跳向与茨木相反的方向。
夜鸟子也即刻做出了反应,她拉扯了水手服的衣角,连同T恤一口气掀至胸部。
「去吧,玉、虎!」夜鸟子大声疾呼。
这么一喊,今早才
新穿上的白色BCup内衣,背勾从里侧弹了开来。
从那儿跳出的是两只大型的唐狮子和一对小巧的乳房。
夜鸟子一边褪下衣服,一边跃跨坐到红色的唐狮子身上。两只唐狮子如包围般,降落在目瞪口呆、张着眼睛和嘴巴的久远身旁。
「骑上去,久远!要追了!」
夜鸟子不容分说地命令,令久远不顾一切地抓紧了蓝色唐狮子的背。
在疾速追赶茨木的唐狮子背上,夜鸟子回过头叫道:
「虚,去追那女人!要吞了她也行!快去!」
前方,将阳扛在肩上的茨木已冲出了四条通。
其后接踵而来的是几阵紧急煞车声,以及车辆冲撞的激烈声响。
四条通的情况惨不忍睹,恐怕紧急煞车的车辆,被后续的车子接连不断地冲撞上了吧,几十辆方向相同、支离破碎的车子塞满了整条道路。
「在那儿!」
死命抓住蓝色唐狮子的背、俯身其上的久远用手指着前方。
在被车辆掩埋的四条通,他们看见茨木往八坂神社而去的背影。
茨木用身体将眼前的汽车撞出一个个凹洞,一边跳跃着一边不断移动。
「追上去!」
听见夜鸟子的呼声,两只唐狮子往四条通的北侧步道奔去。
对突如其来的连环追撞事故投注目光的人们,被红与蓝色的狂风毫不留情地驱散,纷纷四敌逃开。
「右边!」久远叫道。
原以为往八坂神社的西楼门而去的茨木,突然转向右手边。
茨木的背影从视线当中消失于街角处。
但是,再度响起了轰然作响的追撞声,令人轻易就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夜鸟子和久远骑乘的两只唐狮子也跳出车道上,从最短距离朝茨木追去。
从车顶到另一个车顶,红色与蓝色的唐狮子不断跳跃。
当他们穿越过一辆浅绿色公交车旁,看到在那公交车中有着熟悉的制服,而且还跟其中一名乘客瞬间四目相会。
「喂,刚才那不是斋藤老师吗!」久远叫道。
「哇啊~怎么办……」驹子不由得皱起脸来。
斋藤是田径社的顾问,跟驹子几乎每天都会碰面。
一定被看到了。驹子心里想着「不妙」,不由得焦急了起来。不过,在下一瞬间……
——对了!「小事」等以后再去想吧!驹子如此决定。
夜鸟子和久远弯过街角后,再度于前方捕捉到茨木跳跃的背影。
但是受到大塞车的交通阻碍,迟迟无法缩短距离。道路左边住宅区的里侧,可略窥打上灯光的五重塔上半部。虽然比东寺的五重塔要小,但由于周围一片混乱的缘故,因此看起来格外地大。
此时,抱着阳的茨木往塔的反方向飞也似地转了个弯。
他们追到了右侧的小径中。当确认跟丢了茨木时,驹子忽然全身无力,眼前一黑,从唐狮子的背上跌落地面。
6荒木,站了起来。
头部激烈疼痛,脖子和背后也好痛,当荒木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倒在路旁。
他抬起头来,依稀看见久远和驹子的背影骑乘着大型犬般的动物疾驰而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荒木实在想不太起来。
出了茶屋之后,大家围着阳拍摄纪念照,之后就停电了,然后在电线上走路的奇怪男人和驹子突然大打出手。驹子的手臂变成螃蟹的钳子,男人一挥起手来,附近的建筑便随之崩塌……后来还出现一名全裸的女子……
是他在作梦吗?但是,倾倒的电线杆堵塞了道路,下面还有像被巨大菜刀切片般的白色小型车残骸,对面四层楼公寓的三楼和四楼则有如骰子般滚落在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到自己全身颤抖不已,吓到都快尿出来了。荒木直到现在才对眼前的现实,感受到真正侵袭而来的恐惧。而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到最后才回想了起来。
「……阳……阳学姊怎么样了?」
荒木不由自主地惊声尖叫,使得蜷缩蹲在略远处的三桥回过头来,背着白色的大型运动背包站了起来。
她摇晃着纵使身穿水手服依然弹力绝佳的胸脯跑了过来,未回答荒木的疑问,三桥只有突然问道:「站得起来吗?」
荒木点点头。「那我们快逃吧!」她说着伸出了手。
带着女孩子气的丰润玉手。荒木看到那只手,瞬间陷入犹豫。因为指尖上沾了些红色的东西。但下!刻荒木则是奋力地抓住了那只手。他站起身来,又问了一次:
「……阳学姊她人在哪里?」
「桂木同学跟久远同学追上去了。」
三桥只说了这些便牵起荒木的手,心无旁骛地迈开步伐。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吧?荒木在起身的剎那感到头昏眼花,走四、五步时双脚便不听使唤。他以手就地蹲下,略微作呕。
从接近地面的位置望向路旁,他看到变成两半的蓝色自动贩卖机下,躺着一对同样被劈成两半的酒家风女子和略秃的中年男性。
「什、什么,这是……」
三桥俯视着身体再度不住颤抖的荒木。
「总之,早一秒也好,我想快点离开现场。有些原因……现在,要是被警方盘问的话,我肯定会出局的。所以不好意思,再加油一下。」
三桥脸上带着微笑。但总是我行我素的三桥却显得相当焦急,荒木从她些微颤抖的声音中听得出来,也由此推断事态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以,荒木的内心一边想着「我真是太逊了!」,一边仍攀住三桥的肩膀,拚命地迈开步伐。三桥的肩像棉花糖般软绵,那份柔软令他想起连最喜欢的一名女性都无法保护的这件事。荒木陷入了无以自容的惨况。
在人潮中,他们走到了四条通。约延续五十公尺的连环追撞车祸,被救护车和巡逻车的红光所环绕,还被数千人的喧嚣声重重包围。
电视台的直升机开始汇集至上空。在荒木看来,感觉就像是找到了新鲜粪便的苍蝇一般。
「班长!妳的手机响了。」
就算荒木在她耳边大喊,一时之间,三桥甚至未曾察觉自己腰包中的手机响了。她果然有些惊慌失措。但当她将手机抵在耳边的同时,模样也突然为之一变。口气中的紧张感消失了,恢复成平常令人感到安心、三桥式的慢~半拍步调。
「久远同学,你冷静一点,一样样来,慢慢说没关系。好,深呼吸。」
对方应该比自己还来得慌张吧?三桥迅速回到了原本不急不徐的模样,也就是冷静的她,对荒木而言这是有趣又令人深感可靠的转变。不过,久远为什么会那样慌张呢……荒木如此思索着时,才猛然惊觉:
是吗……还是没夺回阳学姊啊……
「左边看得到五重塔,在那里右转的对不对?」
从三桥的谈话中听来,久远他们不只跟丢了追踪的那只鬼,似乎还胡涂到迷路了。
不过,即便是三桥,只靠久远的含糊说明,也没办法确定两人的所在地吧!荒木心里这么想着,竖起了耳朵细听。
他想听到久远跟自己同样慌张到不象话的声音,好放下心来,然而却只听得见三桥缓和却无比利落的声音说:
「久远同学,你现在手边有我做的『京都神秘之旅』的小册子吗?」
「翻开最后一页,画有地图的那页。」
「对,就是那个。右下有个叫做六道珍皇寺的地方吧?画了一口井的地方。」
——三桥不会打算在这种时候,开始商量明天的行程吧?
「现在久远同学你们所在的地方,就在那附近。不要从同一条路回来,总之向『西边』走就对了,到了鸭川之后渡过桥往上游前进。你知道四条人桥吗?我们在那下面的河滩会合吧!你复述一遍看看。」
——看来,久远他们所在的地方,刚好就在原本明天或后天预计要去的寺院附近。调查路线到那种境界、还画成地图的三桥,似乎马上就有了头绪。
「西边?西边是……那,你到鸭川之前都背对着月亮走就好了。」
——啊,啊,久远那家伙已经惊慌到连西边在哪都不知道啦!
「你有办法背桂木同学走吗?」
——背?啊啊,桂木一定是扭到脚了吧?所以久远才会那么着急啊!
「啊,对了,在那之前,能帮我看看玉跟虎回去了没吗?」
——玉跟虎?那是什么啊???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只要从上面稍微偷看一下就好了。」
——从上面?偷看一下?到底在说什么?
「是吗?太好了
。桂木同学昏倒的原因我心里有底了,我会先买药过去的。」
——桂木果然是哪里受伤了。
「不要紧的,你放心吧!不过,请尽量快一点喔。那么待会儿见。」
一挂上电话,三桥便抬起头来张望着四周,荒木也跟着找药妆店。
四条通仍旧一片混乱。是从市中心调配来支持的吧,四处可看见警官的制服。荒木尽量小心不与他们对望。刚才说害怕被盘问的三桥……咦?上哪儿去了……?
——不会吧!?她打算做什么?
三桥自己跑到了警宫身旁,正询问着些什么。年轻警官面对三桥的胸脯,不由得心跳加速,他指向四条通的相反方向,是在指通过哪里吗?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
三桥微笑着点点头,轻轻挥了挥手,年轻警宫也似乎想着「胸部丰满,还戴了副眼镜,讲起话来温温吞吞的女高中生不可能是坏人」,有些难为情地回挥着手。
「那我们走吧!」
三桥走向京阪电车的四条通地下道。横越过那儿,往四条通的反方向走去,之后再度爬上约一个半小时前小跳步冲上的同一座阶梯。
「桂木她哪里受伤了?」荒木这么问道。
「她没有受伤啊,只是单纯的能量不够了而已。毕竟那样不知节制地一次就叫出了五种嘛。」
这话是什么意思?比荒木反问她更早一步,三桥毫不迟疑地冲进了南座旁闪着红蓝光招牌的便利商店。
三桥抓了个门口旁的购物篮,奔向了御饭团区。荒木也跟在她身后。是由于大马路上的事故而晚进货了吧?平常两层的陈列架上约有一百或两百个御饭团,现在只剩下约五十个。
三桥将明太子和芥菜口味的御饭团撤到架上边缘,说了一句:
「荒木同学,帮我拿一下这个。」
还不等他回答,便将白色的运动背包硬塞给荒木。里面不知放了些什么,异样地沉重。
三桥把右手伸进饭团陈列架的右侧,用指尖直到手肘,将饭团扫落到左手抱着的购物篮
鲑鱼、海带、梅子、鲔鱼、柴鱼、鸡肉、牛小排、紫苏腌菜、纳豆、鲤鱼卵……
所有的御饭团,都被三桥纤细的手臂扫落、一一掉进了购物篮中。简直就像推土机将瓦砾撤去一般。
扫荡完上层后,三桥对下层也做出重复的动作。当异样的土木工程完工时,还残留在陈列架上的只剩下辣味的明太子和芥菜口味的四个御饭团。
在收银台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们、金发且戴着鼻环的店员面前,三桥将装了大半篮御饭团的购物篮沉重地放下。
「我们在赶时间,麻烦请快一点。」三桥微微一笑。
听她这么一说,睁大了眼的店员,才终于开始刷条形码。同时这店员也不时瞄向三桥丰满的胸部,不愧是无敌的GCup。
「买这么多御饭团要做什么啊?」荒木望着篮子里。
「碳水化合物比较好消化吸收啊!」三桥回答。
不是的,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啊?当荒木打算这么反问时……
「全部是七千八百一十二圆。」店员说道。
都到付钱的这一刻了,三桥似乎才想到钱包放在运动背包里。背包挂在荒木的肩膀上,她拉开约一半的拉链。不过,在那儿突然停住了手,不好意思似地望着荒木。
「抱歉,荒木同学,这边你能先付吗?……你有听到吗?荒木同学。」
被三桥拍了拍肩,荒木才回过了神。
「啊?啊啊,交给我吧……Please…………」
荒木慌慌张张地从裤子口袋中,掏出皱巴巴的一万圆纸钞递给店员。
接过找零之后,荒木两手提起塞得圆鼓鼓的便利商店袋子,逃也似地冲出了店门。跟进来时相反,三桥追在荒木的身后。
荒木发愣的原因,倒不是被御饭团的数量和价格吓到,而是在三桥拉开拉链时,他在一瞬间看到了运动背包里面……
在白色的大型运动背包中,放着驹子脱下的桥色夹脚拖鞋。
以及……一只从手肘处被折成两半、沾满血迹的手臂。
荒木推测那大概是把所有东西都喀嚓喀嚓砍碎的那个奇怪家伙的手臂吧!
三桥说的的确没错。现在,要是接受盘问「可以检查一下妳带的东西吗?」被这样温和地「命令」的话,这一集大概就这么结束了。不过,话虽如此……
「班长,为什么要把那东西带走啊?」
在四条大桥上推开人潮向前进,前往与久远等人相约的地方,荒木向三桥问道。
「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三桥瞄了荒木一眼。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唉,也对喔……是桂木把那个砍下来的啊!」
荒木似乎现在才察觉到自己涉入了荒唐的事件中而叹了口气。不过,挥之不去的晕眩感已经消失了。
荒木在桥上走了将近一半,他停下了脚步,眼光转向下方的鸭川。看起来像情侣的人影,如测量好一定的距离般,朝着上游散布于河畔。
「吶,班长,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男子汉荒木乱雅现在不会逃也不会躲的,给我一个简单的说明吧,Please——!」
「就说过是鬼了啊!」三桥走到荒木的身边,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在新干线上,班长跟夜鸟子人人所说的事,全都是真的了?」
「什么嘛~你果然都听到了呢,装睡的时候也是?」
「那时候大概只有一半吧!也就是说,夜鸟子人人也是真的存在?」
「是啊!」三桥遥望着映于河面上的霓虹灯光,大剌剌地回道。
「掳走阳学姊的也是鬼?」
荒木望向三桥的侧脸,三桥缓缓地朝荒木的方向转过头去。
「很遗憾的,答案是YES。那么荒木同学,你打算怎么办?」
荒木实在无法立刻回答,他再度将目光移至鸭川河畔。自己跟阳什么时候能成为那些情侣当中的一对呢?荒木想起阳的笑容,不由得感到一阵悲伤。
「我……」正当他刚开口说道……
「啊,是久远同学跟桂木同学!」三桥指向桥下。
他们看到背着驹子的久远茫然伫立在满足情侣们的河畔。
7久远,迷了路。
久远就站在四条大桥下方。对于这里是否为三桥所说的会合地点,他实在没什么自信。他还听得见对岸传来救护车和巡逻车的警铃声。
久远上气不接下气地激烈喘息着,立领制服的下方已是一片汗水。
这是在不熟悉的夜路上,背着驹子全速奔走约一公里路程的代价。
他因为跟丢了掳走阳的鬼而感到焦急,没想到驹子又突然从红色唐狮子的身上跌落。在那瞬间,红色唐狮子和久远所骑的蓝色唐狮子,不知为何忽然就消失了踪影,久远也因而坠落地面。就连夜鸟子都跟着消失了,直到现在都一声不吭的。
驹子还有些微的意识,但却衰弱到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或许是心理作用,她似乎连体温也下降了。加上连现在的所在地久远也完全没有头绪,附近全是些相同的住宅,路上杳无人迹,只有月亮宛如讪笑般照亮着他的背影。
久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才拨手机向三桥求援。
恐怕不是很了解这边的情况吧?三桥的口气比平常更来得慢半拍。
真令人焦急。但现在也只能依靠这位不论何时都我行我素又少根筋的才女了。久远抑制住想怒吼的心情,仔细听着三桥所说的话。
三桥的路线向导说得笼统又让人听不太懂。虽然顺着来时路回去似乎比较保险,三桥指示的却是另一条未知的途径。久远唯一记得的只有「背对着月亮定,到了鸭川渡过桥后,再走到上游的四条大桥下。」
在说明完路径之后,三桥不知想到了什么,要他「偷看一下驹子的胸部」。
虽说是不可抗力,全裸的驹子久远已看过很多次了,但实际上倒是从没有一次不想看的。充满弹性的那对可爱乳房,淡咖啡色和中央处淡粉红色的小巧乳晕,全都鲜明地留存在他脑海里。
……可是、可是啊,未经同意就偷看动弹不得的驹子胸部,虽说是紧急情况,但无论有着什么样的理由,都令久远感到有些良心不安。
最后他还是被三桥给说服了。他抱起驹子的上半身,从后方支撑着,两手环至胸前,先拉开水手服的前襟,接着用食指挑起了T恤的领口。拉起领口,越过她的肩膀望进去。
驹子的胸部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山谷。取而代之,忽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视野良好的小丘,籼那顶上小小的突起。
山丘上满布着群青色的复杂线条,是恢复为刺青的玉
和虎。
「在啊!」他向三桥这么报告,虽然还是不明原委,对方只回答了一句「不要紧了,你放心吧」,最后则催促了一声「要快点喔」,就挂断了电话。
久远背着精疲力竭的驹子背对浮于半空的月亮,开始向前冲。
驹子的身体比久远想象的还要轻盈许多。
——为什么这么轻啊?身体这样还那么乱来才会昏倒的吧!
要是驹子能够得救,自己的心脏就算撕裂了也在所不惜,久远拚命向前奔驰。
抵达四条大桥下没多久,荒木和三桥就出现了。
荒木两手各沉重地提着一袋鼓鼓的便利商店袋子,右肩上挂着大型的白色运动背包。三桥则不知为何空着手。
久远缓缓蹲下,由荒木和三桥将驹子从背上抱下来,让她靠在覆于四条大桥桥墩的铁丝网旁坐下。
驹子衰弱到甚至无法自己举起手来。三桥将耳朵凑向驹子嘴边,在久远看来,那简直就像是在聆听什么遗言。
「肚子饿了……好像是。」
「啥?什么啊,是因为肚子太饿才昏倒的?」
当听到三桥医师从容不迫的问诊结果时,久远忽然感到全身无力,瘫倒在地。
他望向身旁,三桥从便利商店的袋子里拿出御饭团,分成三等分,马上塞进驹子的嘴里。幸亏她似乎还有动嘴的体力。驹子开始咀嚼塞进口中的御饭团,并咽了下去。
到了第四个时,驹子已恢复到能用自己的手拿着吃的程度。到了递给她第八个的时候,吃的速度已经比剥开御饭团的包装纸还要快了。
不知何时,大家自然而然地分配好了各自担任的工作。荒木先将包装纸剥开,久远用海苔包住御饭团,三桥则剥成两半,适时地递给驹子,而驹子只管一股脑儿地吃。全员默默地完成这整个工作流程。
可能算准了时机吧,当从便利商店搬过来的两袋御饭团,其中一袋已全进了驹子的肚子里时,三桥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
「师父,一次召唤五只式神太勉强了,桂木同学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不过同时出现两个麻烦的对手,不这么做也无计可施。」
看着诧异地盯着鲔鱼色拉的夜鸟子,久远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场骚动,他问道:
「这么说来,出现在学校的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每天只出现一种呢!」
「啊,那是特例。古冢是那个想出日轮之阵、不争气又自作聪明的蠢小子发明出来的。在鬼之上叠着鬼,像堆石头似地封印住,因此只要上面的鬼不死,下面的鬼也就出不来。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的机关。」
嘴里虽毒舌地不停说着:「不争气、自作聪明、蠢小子」这些话,夜鸟子的口气却相当轻快,听来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
「就算有了什么万一,一次也只会出现一种吧?建造的时候,连可能被破坏的事都考虑进去了,那个人还真是聪明呢!」
三桥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对驹子身体的担忧,钦佩地表示:
「如果真是聪明,就不会把忧患的恶种遗留给后世啦!」
夜鸟子朝着三桥的脸呸地一声吐出了酸梅子。
「他应该是相信将来会有人想出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或许由于被三桥递过来的柴鱼御饭团塞满了嘴,夜鸟子的回应前所未有地迟缓,也像是对三桥的话有所犹豫。
「或许就如同妳所说的……也因为那小子的族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后世子孙身上……是吗?原来他发现啦……因此才改了名……」
原本是在跟三桥说话的,夜鸟子却从途中变成了自言自语。
「改名?」
久远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他也是由于只对这部分感到特别好奇。
「吵死了!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混着鸡肉和红萝卜的饭粒喷到久远脸上,夜鸟子朝他如此放话。
——我有说什么话惹这家伙生气吗?
久远拭着脸,一脸讶异地盯着夜鸟子看。可能是意识到他的视线了吧,夜鸟子把头转向另一边,立刻改变了话题:
「许多人集合于京城,鬼的数量也相当乡,因此没有时间准备费工夫的封印,只能倚靠四神绝对的力量,视情况逐一将鬼扔进里京都。那封印马上就要被破坏了,要是真的演变成如此,之后可不只是有两只对手而已……」
夜鸟子嚼着紫苏腌菜,发出喀吱喀吱的轻快声响。
「那么师父,您打算怎么做呢?」
「吵死了!闭嘴!吾现在正在想!」
看到夜鸟子竞也开始对三桥乱发飙,久远更确信「看来,这下真的挺棘手的」。三桥或许也察觉到这点,从那之后便不发一语。
「请问……夜鸟子大人……」
打破这沉重缄默的又是荒木,但他却只低着头,没再说出第二句话。
「喔~?荒木你还活着呀!你的楣运还真强哪。而且你竟然没有逃跑,人还在这儿,就表示……你这小子,可比久远有前途多啦!」
——这点妳管不着吧!
久远没有出声反击,是由于夜鸟子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害怕,以及荒木的模样实在是跟平常大不相同。
「阳学姊她……」荒木战战兢兢地问道。
「别操心,人还活着。如果打算杀了她,对方是不会掳走她的。」夜鸟子立刻回答。
听到这话的荒木抬起了头。他气息纷乱、嘴唇干裂,眼下甚至出现了黑眼圈,但只有眼神如闪烁着耀眼光辉般,熊熊燃烧。
荒木在坐着的夜鸟子面前正坐在地,两手扑向地面。
「Please——!!」荒木发出令鸭川河面掀起涟漪的怪声。
「怎么?你哪根筋不对啊?」这个叫声连夜鸟子都不禁往后退。
「Please——!!」荒木又再度朝夜鸟子大吼。
「喂,荒木……你还好吧?」久远张望着四周,伸手搭上了荒木的肩。
「Please——!!救救阳学姊吧——!」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可能马上……」夜鸟子也感受到情侣们的视线。
「Please——!!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妳——!」
从荒木的大眼睛里,扑簌簌地涌出了大颗的泪水。
「Ple……」荒木的叫声突然中止。由于夜鸟子实在受不了,伸手捂住了荒木的嘴。
「知道了,吾答应你,快闭嘴啦!」夜鸟子语毕后跟着叹了口气。从那同一张嘴巴另一个声音催促:
「那,我们该怎么做哪?」想当然尔,驹子也十分担心被掳走的阳。
抱着头的驹子,不、是夜鸟子,有如倾诉着「想些办法吧」似的,直盯着三桥不放。
「那个……门禁时间也快到了,要不要边走边想呢?吹吹风,可能会想到什么不错的点子喔?」
像受到三桥疲惫的笑容所影响,全员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从鸭川河畔往三条大桥的方向迈开步伐。
在久远与荒木前方,驹子和三桥并肩走着。三桥的手肘上挂着装了御饭团的便利商店袋,驹子则边走边吃了起来。
「要是能把我的体脂肪分一些给桂木同学就好了。召唤出许多式神,还能够瘦下来,真是一举两得,可以取名叫做式神减肥法!」
三桥将虾子尾巴冒出来的御饭团递给了驹子。
「不行不行,复胖得太明显了,妳看看现在的我就知道啦!」
驹子连同虾子的尾巴喀吱喀吱地嚼着,两口就将御饭团解决掉。
「再说,以妳那样松弛的身体,反应也太慢了。」
像指示要下一个似地,夜鸟子向三桥伸出手。
「这、这样啊……那,阴阳师的理想体型,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三桥将以番红花着色的黄色御饭团拿出来。
「这个嘛,那家伙倒还挺不错的……」
在那之后夜鸟子似乎说了谁的名字,但久远也没听到。
沾满沙子的黄色御饭团滚落在久远的脚边,看来是被揶揄「反应太慢」的三桥,不小心掉下来的吧?
8驹子,自掘坟墓。
黄色的御饭团一定是咖哩炒饭口味的,真想至少尝尝味道啊……
驹子心有不甘似的回头看着那被三桥弄掉、沾满了沙子的御饭团。
不过,在她的于上已经拿着整个深橘色,大概是西红柿酱风味,也有可能是肉酱口味的御饭团。这是最后一个了。
「就赌在这个上面吧!」驹子想试着改变闷闷不乐的心情。
现在快要晚上九点了。鸭川西侧的河畔正好位于四条和三条的中央。
就算
悠然漫步,也绝对赶得上九点半的门禁时间。但这四个人却不知在赶些什么,快步地向前走。只因夜鸟子漫不经心地说出了一句话:
「不过啊,哎,犯不着选在处刑场幽会,多得是其它地方可以去吧?你们还真有兴致啊!」
依照夜鸟子无意间透漏,现在这群难分难舍的情侣们所坐的附近被称为三条河畔寸是自古公开处刑罪人的场所。数千人怀着怨念的鲜血,深,深地渗入这块土地……
「因为是历史古都,到处都会有一两个像这样的轶闻呢!」
嘴里这么说道,带着满面笑容的三桥,实际上却是走得最急最快的一个。
夜鸟子的玩笑话似乎变得愈来愈坏心眼了,有时还不只是开玩笑,更教人难以反应。但不知是幸或不幸,跟她长时间相伴的驹子,比起其它三人要有免疫力得多……在她心中,直到刚才都还充满自信。
就在驹子正要一口咬向橘色御饭团的瞬间。
夜鸟子在心中喃喃说道:
——这块土地在几十人被斩首的那天,就沾染上了鲜血啊。看看,正和妳现在拿着的饭团是同样颜色呢——
「呀!」御饭团从驹子的手上滚落地面。
——哎呀呀,真是浪费啊!
最后一个御饭团沾满了沙子,久远赶紧跑来安慰快要哭出来的驹子。
「刚才那个颜色鲜艳的御饭团,西红柿酱太甜了!不好吃啦!」
「Q……我啊,最喜欢西红柿酱酸酸甜甜的味道了。你不知道吗?」
久远不可能知道的。因为,事实上,驹子根本不喜欢甜味的西红柿酱,她只是有点想看「久远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才说出这种捉弄他的话。果然不出所料,久远的神情看起来带着几分焦急。令驹子觉得这家伙还真是可爱。
「话、话说回来,去追裸女的那条大蛇上哪儿去啦?」
原来如此……总之先改变话题就对了,驹子小声地偷偷窃笑着。
而夜鸟子则在心里又发起了牢骚:
——妳刚刚开的玩笑还比较过分吧?
「这应该跟妳没关系吧?别管我了!」
本是打算回敬夜鸟子的,这话却使得久远睁大了眼。
——这下有趣了,有场好戏看啦!
「不是、不是啦,我不是在说Q……呃嗯,你是说虚的事吧?牠还没回来耶。到底闲晃到哪里去了啊?只要那家伙回来,就能知道敌人的据点了说。虚~!ComeBack!……开玩笑的。不、不好意思,我说啊,那个……其实我也很讨厌甜味西红柿酱的……」
驹子支离破碎的谈话内容,令久远一时回不出话来,只能盯着驹子的脸瞧。
「啊~啊,真是……」
驹子叹起气来,有如逃离久远的视线般将目光转到鸭川的水流上。
透过她的双眼,夜鸟子也望向河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虚好像回来了啊!」
夜鸟子这么说着。久远跟着将目光转向河面,驹子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没看到大蛇婉蜒游来的身影。不过,能看见对岸朝这儿前进的雪白水波正逐渐接近。
「那个波浪,妳说的是那个吗?」久远伸手指去。
「连你这么个傻小子都能发现,也就表示……喂,你们三个去叫那些家伙离开这儿!」
「怎么回事啊……」
「虚的状况看来不太妙。你们不想被那家伙给吞了吧,还不快去!」
夜鸟子的声音透露着紧张。这次可不是恶劣的玩笑话了,连驹子和久远都感觉得到。
虚的别名又叫「清洁工」,据说牠的腹部与其它次元相通。当然没人想被那种东西给吞进去,但问题在于……
「人这么多,该怎么让他们逃离这里啊……」
张望着眼前成排并列的几十对情侣,久远抱头苦思。
「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Please——!」
荒木在久远的背后说道,并用那张嘴继续大叫了起来,同时在附近东奔西跑。
「呜哇啊啊啊!眼镜蛇啊!呜哇啊啊啊!跑到那里去了!」
「呜哇啊啊啊!全球暖化!眼镜蛇、有眼镜蛇啊!在哪、在哪!?」
「呜哇啊啊啊!眼镜蛇王啊!呜哇啊啊啊!快逃!Please——!」
荒木大叫的内容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什么「眼镜蛇王」啊?
不过,三桥脑筋动得快,多亏她适时配合的尖叫声,效果倒是相当显著。
或许只是不想招惹事故,总之,情侣们争先恐后地四处逃窜。
——久远他们似乎顺利地达成任务了。
驹子一边因后方的骚动而放下心来,一边注视着夜鸟子的掌中……
夜鸟子站在岸边,从左手接二连三地召唤出毒蛾式神——舞。
马尾已被解开,夜鸟子严阵以待打算与自己的式神展开决战。
但是无论怎么说,她这样立即展现的利落手法是怎么回事?简直像是早已料到自己会与虚对战、凭想象数度模拟过了一样,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犹豫。
驹子重新体认到夜鸟子的深不可测,甚至有些害怕。
从夜鸟子手中起飞的八只白蛾,在河川中央翩翩飞舞。从那翅膀上洒落的金色磷粉,有如舞台上降下的雪般,耀眼地闪烁着光芒。仔细一看,在那之下,磷粉纷落的水面上,似乎开始显现淡淡的形影。
那是什么呢?驹子众精会神地望着,就在此时——
唰啪,两声巨响回荡四周。随着那声响,约有电话亭大小的两颗巨大头颅,出现在水面之上。那是双头的大蛇式神——虚。
但那个什么虚的身影,驹子根本毫不在意,因为她根本没那个闲工夫。
「骗人!?那是……我?」
驹子不禁脱口而出,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水面上竟然站了八个驹子。
而且所有的她都是全裸,不知为何还当场跑了起来。
每一个驹子的头上,各飞舞着一只白色的物体,看来八个驹子的形体是八只毒蛾用磷粉在空中映照出的幻影。
不过面对现在这种情况,那些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别看哪——!」驹子放声惨叫,而她马上就感到后悔。
「光、溜、溜~☆」因为她听到从背后传来荒木雀跃的声音。
久远一定也看到了,但他脸上到底带着什么样的表情,驹子实在没有回过头确认的勇气。
河面上两颗大蛇的头,依序不断将全裸的驹子连同毒蛾一同吞下。
「虚~!加油,!快点、快点、快点,快把我吃掉。!」
驹子气急败坏地热烈声援着,或许是听见了她的吶喊吧,吞下了八个驹子的大蛇,往驹子的方向掉头而来,急速逼近。
「咦!?这次是我吗?我、我、我、应该不太好吃吧……」
驹子想逃离现场的脚,却有如生了根似地动弹不得。使她停下脚步的是夜鸟子。
「妳安静点吧!夜鸟子发的牢骚,被巨大的水声掩盖而过。
在驹子眼前,两颗墨色的巨大头颅,缓缓地扬了起来。就在那瞬间……
「爆裂!」
是夜鸟子平静的声音。紧接着,大蛇的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炸裂开来。
细碎的肉片散落于四周。八只毒蛾在大蛇的体内同时引爆。
看来那八个驹子,是让大蛇吞下八只毒蛾的诱饵。但是,再怎么说……
「为什么是裸体啊……」驹子面红耳赤地控诉苦。
夜鸟子以左脚脱去右脚的海滩拖鞋,满不在乎回答:
「吾也突然想看看『久远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啊!嘿嘿嘿……」
夜鸟子用赤裸的右脚踩住了无头大蛇。那只脚如同卷起吸尘器的电线般,咻一声就将长长大蛇的躯体给吸了进去,消失无踪。
「小虚,牠死掉了吗?」
三桥奔向夜鸟子身旁,蹲下来轻轻掀起驹子的裙襬。
「哎,才那点程度,那些家伙是死不了的。只是再生要花些时间罢了。」
三桥不可思议似的往驹子的裙襬里瞧。
「三桥,别这样啦!」驹子侧身一闪。
「不过,这下事情可麻烦了。看来敌方似乎跟吾一样,能使用阴阳之术。这么一来,何时会像现在这样,被式神反咬一口都无从预测,无法在战斗中随意运用。」
这么说着,夜鸟子抿嘴一笑。
「真不愧是蝴蝶啊!」
——又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不是发笑的时候吧!
正当驹子在心中咒骂时,看了一眼手机的荒木,发
狂似地大叫了起来:
「呜哇,糟糕!离门禁只剩下五分钟,大家快跑!Please——!」
荒木的声音令全员同时狂奔了起来。他们冲上河畔,全速越过三条大桥。
击退鬼和式神的战士们,变回了担心迟到的普通高中生。
刚结束与虚战斗的驹子,在她后方的是背着驹子跑了一公里远的久远。而在他后面,是素来与运动无缘的三桥。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则是肩背三桥沉重背包的荒木。大家都显得摇摇晃晃,脚步蹒珊,气喘吁吁。
「剩十秒钟!」
当荒木竭力大喊时,他们已经看到了新平安馆饭店的入口。
「Save!Save!Save!」
一名模仿着棒球裁判的老师滑稽地迎接他们的归来。
驹子一边调整紊乱的气息,一边抬起头来,跟老师目光相会。
唔哇,糟糕,是斋藤老师……
9三桥,埋头苦思。
三桥整个人倒在饭店房间的床上,望着因晕眩感而晃动的天花板,即便过了十分钟,她还是对自己毫无恢复的呼吸和心跳束手无策。
从三条河畔越过三条大桥,到达位于三条京阪车站后方的饭店,距离大概是五百公尺。只是跑了这么点路,就累成这副德性。
跟这样的自己相比,驹子果真不简单。全县女子四百公尺障碍赛第一名的实力,绝非浪得虚名。转眼间收拾掉近五十个御饭团之后还能全力疾驰,刚抵达饭店就自在地和老师说起话来了。真是厉害呀……果真如师父所说,以这种「松弛」的身体操纵式神进行战斗,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吗……
三桥不禁叹气,但是她光要呼吸就很吃力了,根本无法出声。
不过,驹子跟斋藤老师在悠闲地讨论什么呢?为什么连没参加田径社的久远都加入了谈话。
——桂木同学不知道能不能早点回来呢?
三桥试着想象两只唐狮子——玉与虎,在自己胸前蹦蹦跳跳的模样。
想想开心的事让自己放松,至少身体会觉得舒服一点。
她把手伸进水手服下襬,解开了内衣,碰触着自己的一对乳房。
在想象中轻抚着小玉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