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归桥鞍马山清水寺 (1)

1驹子,全喝光了。

修学旅行第二天,早上六点十分。驹子因三桥的微弱叫声而醒了过来。

三桥面向鸭川,呆立在约有房门一半大小的窗户旁。

窗帘几乎全开,是三桥技开的吧?房间里的是那种固定住、无法任意开关的窗户。窗户正中央偏下方,一张被露水濡湿的薄纸牢牢贴在玻璃上,是昨天抵达之后立刻贴上的西本愿寺护符。

护符上依稀可见线状的污痕,看似沾在窗玻璃的外侧。

往三桥所指的方向一看,令她尖叫的原因似乎就出白于这道污痕。看起来像一道文字,确实是满令人不舒服的。不过,驹子觉得倒也没必要这么惊讶吧!

「怎么啦,三桥?妳把那窗户的污痕看成鬼脸了啊?」

「不,这是字。」

她一说足「字」,驹子再度仔细望向窗户。的确是八个汉字。

横书两行。驹子试着出声从左上的文字念起:

「八、六、交、腕」至此是第一行,「时、道、换、女」这是第二行。

完全不知所云。驹子求助似的把脸转向三桥。

「这是直着看的。想用『手腕』『交换』『女人』吗?『八点』在『六道』等妳,大概是这意思吧!是师父所说的来自敌方的联络吧!」

驹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便以一步跃向窗边。

「啊——是蜘蛛。妳看,三桥!这些字是蜘蛛啊!」

描绘在玻璃上的文字,是以无数蜘蛛的残骸堆栈而成的。

三桥也戴上眼镜,把脸凑近了玻璃窗。

「全都死掉了。是护符起了效用吗?那个……说到这,师父呢?」

「她还在睡。不过我先问过今天的行程了,没问题。可是,这个『女』指的一定是小阳,『腕』是那个叫茨木的鬼的手腕吧?说是要『交换』,但夜鸟子把那东西扔在原地了……怎么办啊……」

三桥往大门的方向定去,蹲了下来,打开了冰箱。

「咦咦,这是什么啊?哎呀呀,这边竟然有鬼的手耶!」

三桥故意表现出吃惊的模样,动作夸张得像在演美国的家庭连续剧。

驹子奔了过去,从三桥身旁往冰箱里面看。

是昨天拿来装御饭团的便利商店的塑料袋吧!用两个白色的大袋子随手包裹的物体占据了整个冰箱,冰箱的底部还渗了点咖啡色的痕迹。

驹子心想:就这么放进垃圾袋,用橡皮筋捆起来吧!

「干得好啊,三桥!作为奖赏,妳可以先用浴室没关系。」

驹子模仿着夜鸟子的嗓音,但却一点都不像。

六点四十分。驹子和三桥正位于前往饭店二楼的电梯中。

「鬼的手臂比看起来还要重吧?」

三桥看着挂在驹子肩膀上的大背包。

驹子则一脸焦急地抬头望向电梯门上的楼层显示。

「不过,要是被偷走就麻烦了,所以我才带了出来……虽然这么说,反正Q一定会帮我拿的。」

「真的吗?」

「从小就是这样了,因为Q是男生嘛!」

驹子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转头向三桥问道:

「说到这儿,六道在哪里呀?妳知道吗?」

「嗯——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修罗道、人间道、天上道,以上被称作六道……不过在京都提起六道,就会想到六道珍皇寺。就在昨晚久远同学迷路地点的附近。因为今天预定要过去的,所以『京都神秘之旅』后面几页也有地图唷!就在桂木同学画了一口井的地方。」

六道……与其说是久远迷路的地方,不如说就是在那儿跟丢了茨木。

驹子想到昨天的事,忽然又担心起阳的安全,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电梯的门打开了。大宴会厅的入口,有个大大写着驹子高中名称的标示牌,她看到久远和荒木就坐在那旁边的椅子上。

「早!」「早安~!」

「嗨!」「GoodMorning!」

久远站了起来,伸手接过挂在驹子肩头的背包。

六点五十分。驹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默默地将早餐送入口中。

早餐是和洋皆可自由选择的自助式Buffet……手册上是这样介绍的。

实际上只是极为普通的和式与洋式料理零乱地放在那儿而已,种类也不多。结果,大多数的学生都在和式与洋式中选择其一。

因为从用餐的角度看来,要搭配菜色只是自找麻烦,根本没任何好处。

据三年级生的说法,晚起的人甚至连这些选择也没有,可能惨到得吃淋上橘子酱的卤鲭鱼等和洋折衷的离奇食物。

如此吓人的东西,正是新平安馆饭店的自助式早餐。

话虽这么说,但在堆满奶油的饭上倒了牛奶的久远,以布丁为主食的三桥,还有将纳豆、起司和腌萝卜干夹在吐司里,美味地大啖的荒木。

像这样尝试在自己家里无法吃到的口味的人,和面不改色地解决掉两人份和洋菜色的驹子而言,或许评价反而出乎意外地好也说不定。

电视开始播放七点的晨间新闻。

屏幕上重复播放着昨晚在四条通和东大路通的连环追撞事故,以及花见小路的公寓崩塌事件。已确认的死者有七名、轻重伤者超过百人的大惨案。虽然心里有底,但一听到具体的数字,驹子的胸口仍隐隐作痛。

要是我们没来京都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吧……

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总之,就做现在能做的事吧,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驹子强迫自己摒除瞬间浮现于脑海之中的疑念与胆怯。

看了新闻之后,家人也感到担心吧,周遭纷纷响起手机的来电铃声。

「我就在那旁边的特产店耶……」「在八坂神社前拍照之后就……」「为了去看舞妓,我那时候人在祇园,然后啊……」电视机前也热烈谈论着这个话题。

在驹子他们那桌的附近,当时似乎也有几个人正好就在现场。

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彷佛跟斋藤老师一样,没有任何人看到驹子他们。

不仅如此,电视新闻上也完全没出现有关扛着舞妓在车上跳跃的鬼,和穿着学生制服的男女骑在唐狮子背上冲过四条通的报导。

「桂木同学,妳记得昨晚在祇园,师父放出了几只小舞吗?」

三桥可能吃腻了布丁吧,在鸡蛋豆腐上加了砂糖,开始吃了起来。

「除了在二条城跟鸭川放的,只有一只啊!怎么了?」

「我想说会不会放出了几百只小舞,暂时让所有在祇园的人都丧失了记忆……」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那是在召唤玉跟虎之后吧?顶多两三只就是极限了,妳忘记我在那之后就昏倒了吗?」

「可是……真的太奇怪了,就算电视或报纸可能受到压制,但网络上不可能毫无传闻的。」

久远在大碗里放了玉米片再淋上优格,用筷子像吃茶泡饭般扒着。

「这是叫夜鸟子起来,直接问她比较好吧——?」

「也是,等一下喔!」

驹子合上了眼,如牙疼般皱起脸之后,又大大睁开双眸,并且不满似的噘起了嘴。

「她说是那些人给狐狸迷住了吧!啊,再也不叫她了,在脑袋里面猛踢,痛死人了。啊,对对,趁还没忘记,我把夜鸟子委托三桥你们的内容写在这里喔!」

驹子在手边的餐巾纸上,用蓝色原子笔写上了圆滚滚的字体。

1-从鞍马寺走山路到贵船神社。

2-在贵船神社随便逛逛,等名叫虚空坊的人前来。

3-虚空坊出现之后,转告他「夜鸟子回来了」。

4-将对方交予的两把刀带回来。

荒木一边用报纸包起沙丁鱼干跟纳豆三明治,一边向驹子问道:

「一定要『走』到贵船神社吗?」

「她是说在走过去的路上,那个叫虚空坊的人就会发现你们了。」

驹子实在对荒木那三明治的味道感到十分好奇。

三桥将红茶与绿茶茶包放进同一个杯子,正从热水瓶注入热水。虽然她推荐这样喝,但驹子一看到杯子里液体的颜色还是敬谢不敏。

「如果那位叫做虚空坊的人没有主动来找我们该怎么办呢?」

「万一没出现的话,就在内殿大骂虚空坊……她说的。」

三桥在奇妙色泽的茶中放上柠檬片,颜色看起来好多了。

「那位虚空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欸,既然是夜鸟子认识的和尚,该不会是个老爷爷吧?」

「不

过如果活了几百年,应该也不是人类了?」

三桥确认茶的香气之后,静静地将它推至荒木面前。

荒木虽对三桥突如其来的礼物感到惊奇,仍开心地喝了起来。

「啊,对了对了,她说是天狗。」

驹子的话令荒木夸张地把三桥的特调茶给喷了出来。

「天狗!?是鼻子长长的那个天狗吗?」

「应该是吧?我没看过,也不太清楚。」

驹子和三桥连忙用抹布擦拭桌面。

「我记得可以搭电车去鞍马,就算马上就见到虚空坊,最快也要下午了。以往返各一个小时计算……应该可以在三点之前赶回来吧?」

「那就三点在饭店大厅集合。要是晚回来的话,再用手机联络。」

久远在牛奶里加了绿茶、焦糖跟冰块,津津有味地喝着。

「说到这儿,驹子,我们要去哪儿呀?」

驹子使了使眼色,久远将喝到一半、略黄的白色液体递了过去。

「去一条归桥,偷安倍晴明的式神。」

驹子如此说道,将久远递过来的白色液体含在嘴里一口饮尽。

2久远,陷入沉思。

女人这种生物为什么准备出门就是得花这么多时间呢?

久远轻轻坐在饭店大厅的长椅上,比对手机跟墙上时钟的时间。

荒木在一旁低声嘟囔些什么,高兴地玩着掌上型游乐器。

同学们喧闹不休接二连三地经过他们面前。

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了,离驹子传来「抱歉迟到了,现在就出门」的简讯,也已经过了二十分钟。眼看马上就要九点了。

听她说决战时间,是晚上八点在六道什么的。反正又不是要享受观光乐趣,他们的时间多得是,也没必要特别赶。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约在九点不就好了嘛!

正当他头顶都快冒出烟来时,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是驹子跟三桥。

「Q,久等了~!抱歉抱歉,要出门时讲了一下电话……」

光听到「讲电话」,久远就心里有谱了。

「妳爸爸在担心对吧?」他不经意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爸爸打来的?」驹子翻了翻白眼。

「这个嘛,哎,都是男人嘛。」久远不禁偷笑,抬头望着驹子。

偷笑是因为他想起了驹子爸爸的表情。在一个月前的骚动中,久远有一天实在没办法,到了深夜才送驹子回家,站在家门前的驹子爸爸几乎快哭出来了。那表情在看到独生女平安无事的瞬间豁然开朗,接着便对久远大发雷霆!那天他觉得自己好像说了近百次「对不起」。

从那时候开始,久远就开始崇拜那窘态毕露的驹子爸爸,觉得未来某天让这个人说出「知道了。不过,让我揍一顿。」的男人,实在是无比幸运。

——请将女儿交给我吧,在心中默念的久远,嘴角微微牵动。正当此时……

「你一个人在那傻笑个什么劲,很恶心耶。好了,快点啦!」

让别人等那么久还这种态度。不过,将这位野蛮大小姐跟平常一样护送回家正是自己的使命。虽然没说出口,但这是与驹子爸爸之间男人的约定,他心中暗自下了这样的决定。

「抱歉、抱歉。」久远嘴里这么说着后站了起来。

跟三桥那组在三条京阪车站前分手,三桥与荒木朝京阪线三条车站前进,久远跟驹子则开始找公车站牌。

「12或59,最好是12。12或59,最好是12……」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调查好的,驹子如念咒般重复着公交车的班次。

「啊,那班,快跑!」

两人奔上眼前「59金阁寺龙安寺-山越」的公交车,气喘吁吁地坐到座位上时,才看到从窗外经过的12号公交车。

「啊,啊……」久远和驹子同声叹起气来。

久远在车上随手翻起三桥的精心作品「京都神秘之旅」打发时间。虽然对三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昨晚还是他第一次打开这本小手册。

手上的册子里,目次还可兼作日程表,其中也有晴明神社的行程。假使事情不演变至此,他们似乎原本也是计划明天就要前往的。打开晴明神社的页次,写着参拜时间、行程重点,以及安倍晴明的解说,而且清楚标示着从三条京阪车站前往的公交车路线。

久远现在才对将修学旅行的计划丢给驹子和三桥,自己几乎完全没有协助这点感到懊悔不已。他也因此发觉,驹子和三桥对于这次的修学旅行,期待程度大概高过自己好几倍。

不好好阅读实在不好意思,因此久远开始读起安倍晴明的解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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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时代操纵式神的超能力者-安倍晴明!!』

延喜二十一年(921年)~宽弘二年(1005年),享年八十五岁(相当长寿!)

科学家+占卜师,同时也是咒术师!职位为侍奉朝廷的天文阴阳博士,也就是所谓的菁英高级官僚。工作为使用式盘,观测星象运行,占卜时局吉凶。

父亲为人类,母亲葛叶竟然是只白狐!(常有的设定!)

去过龙宫,不必触及便能将青蛙压扁,曾协助源赖光讨伐酒吞童子,也曾帮助渡边纲击退鬼女,还封印那智山的天狗,解除了藏人少将的诅咒。在与对手芦屋道满的咒术对战中取胜。实际上是阴阳同体(有人看过吗?)……令人难以置信的传说不胜枚举。

晴明所驱使的式神共有十二种,其代表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四神;另有名为前鬼、后鬼的鬼神。由于敬惧爱妻蜜虫(喂喂,这理由真的没问题吗?)据说将式神隐匿在横跨堀川的一条归桥下,以石棺封印。

晴明神社的地址,原为安倍家的住宅用地,也是守护平安京宫城中鬼门的位置。神纹为象征桔梗的五芒星。

天文的师范为葛城贺茂家。安倍家也是延续至明治时代,主司阴阳寮的土御门家的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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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哎,虽然是从许多网页上剪贴下来,匆忙中整理好的简易说明,不过其中还参杂了些巧妙的毒舌评论,还满有趣的。

久远最先注意到的是晴明的生卒年代。既然要去偷晴明的式神,就表示夜鸟子有相当高的可能性是生在跟晴明同样或稍晚的时代。虽然这并不代表什么,也无法充分理清他现在的感受。但想象着过去的夜鸟子也跟白己一样,足有血有肉的人类,仍令久远感到十分有趣。

第二点,他注意到式神的种类。即使身上遍布式神的夜鸟子也只有九种。晴明却驱使了十二种。其中还包括守护全京都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四神,十分惊人。这表示晴明身为阴阳师的力量不容小觑。反过来说,光从数量上来比较,夜鸟子拥有当代第一天才阴阳师百分之七十五的实力,倒也是个挺了不起的家伙。

第三点,是晴明之妻蜜虫。虽然跟三桥不同,但是因害怕而将丈夫重要的吃饭家伙式神给赶出去,不禁令人感到会心一笑。不过,蜜虫真是个怪名字。既然叫做蜜虫,指的是蜜蜂吗?

最后一点是有关「葛城贺茂家」的叙述,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再度看到「葛城」这个名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久远背脊为之一凉。

「Q,下一站下车。」头部被轻拍了一下,陷入沉思的久远这才回过神来。

久远与驹子在堀川今出川的站牌下了车,沿着枯竭的堀川步行了一小段路。在栉比鳞次的大楼前可见一座大大的鸟居,是晴明神社。

听到能操纵式神的孤高天才阴阳师,会给人一种远离世俗的印象吧,但晴明神社却并非如此。可能由于近来一股安倍晴明热吧,年轻女观光客在境内各处拍着照片。靠相关电影与漫画大捞一笔的艺人和漫画家所供奉的绘马,不经意地装饰得「惹人注目」。不知是否打算作为吉祥物,置于鸟居旁的式神像似乎特别可爱,还准备了拍纪念照用的露脸立牌,服务满分。

神社应该很赚钱吧!神殿重新上了色,新盖的纪念品店……不对,社务办公室也是熠照生辉,贩卖各式各样绘有五芒星的护身符。交通安全、结缘、室家安全、提升注意力等等,而保障各种利益关系的神社本身,则以「生意兴隆」这项利益最为醒目。应该是他多心了吧?

其中最令久远佩服的是「辟邪贴纸」。

那是长约十公分的星形贴纸,有蓝色跟红色可选,一张七百圆。

上面还贴心地注明「贴在车上时请前后各贴一张」,也就是「一次要买两张」的意思。

究竟是什么无聊人士,会特地买这种不知所云的贴纸呢?

久远兴

致勃勃地观察着,马上就有声音叫道:

「蓝色贴纸跟红色贴纸,请各给我一张。」

买的人是谁呢?原来正是久远身旁的驹子,而且还一次买两张……

「这次要贴在哪儿?」久远愣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因为夜鸟子说要记得买能简单贴的两张五芒星护身符……」驹子难为情似地低下了头。

「那家伙该不会打算开车吧?」

久远的说话声令驹子抬起头来,嘴巴夸张地张了开来。

「哎呀~也差不多啦,你们就好好期待吧……」

夜鸟子大大地打起呵欠,出声回应道。

「咦?今天起得真早呀!」驹子说。

「因为接下来还得前往归桥,叫醒晴明大人的式神才行。」

接着,夜鸟子突然转向应该没有任何人的后方说道:

「可以交给你带路吗?」

「唔喔!」「呀!」久远和驹子同声惊叫。

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的一只白狐,正站在驹子的影子当中。

牠的高度大约到驹子胸前,身上披着如神主所穿的白色宽松衣裳。

「哎呀,这么快就被发现啦,真不愧是夜鸟子。」

狐狸单手往头上一举,其下便出现了一名年约十岁、白皙且端正的男孩子面孔。声音如女子般尖细,脸颊上涂了圆圆的腮红,眉毛剃光,不知为何只有鼻头有些黑黑的。中分且往后束起的长发,在头的左右两侧画出八字型的线条。少年微启薄唇,颗颗分明的黑色牙齿,朝他们露出显而易见的假笑。

「我名叫贵人,今后请多指教。哎呀,不过可真是吓了一跳啊,没想到竟会遇见看得到我的人类,而且一次还是两位……这可是百年未见哪!」

「招呼跟奉承话就免了,方才吾也说过有正事要办。」夜鸟子瞪了牠一眼。

「之前就听说过大婶对待式神的方式相当粗鲁,没想到跟传闻相比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丢下这句话后,贵人立即往鸟居的方向一蹦一蹦地跳了过去。

「大、大婶……」驹子鼓起腮帮子奔上前去,久远紧追在后。

「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啊?」久远边跑边提出疑问。

「受晴明大人之托,守护这座神社的式神吧!」夜鸟子答道。

越过第二座鸟居之后,贵人沿着堀川向右方跳去。

「不过,安倍晴明应该在一千年前就死了吧?」

「那又怎样?久远啊,吾不也一样嘛!」

那倒也是,久远不禁说出在公交车上想到的推测。

「也就是说,妳曾经存在过的就是晴明活着的时代啰?」

「不,吾出现在这世上时,已是在晴明大人辞世之后。」

依稀可见柳树那头的水泥桥,那大概就是一条归桥了。

想想能封印住式神的怎么说都不会是一座普通的桥。

「不过,从刚才的口气听来,妳好像跟晴明见过面。」

「我再说一次。那又怎样?位在那儿的可是与那个世界相互连结的桥啊!」

「那又怎样?」久远也同样想脱口而出。

贵人并未在桥边停住脚步,而是继续沿着堀川前进。不久便消失于视线当中。

夜鸟子并没有停下,只微微瞥了归桥一眼。

贵人消失的地点在下河床的一道阶梯处。久远与驹子随着冲了下去。

虽然名为堀川,其中却没有水流。张望周遭河床,只见贵人立于归桥正下方的身影。桥下是一堵仿造岩石砌成的水泥墙。

夜鸟子像试图推开那堵墙似的,站在贵人身旁,并将头转向久远。

「紧握左手,随时准备放出舞来。出来的家伙,敌人与己方的机率可说各占一半。」

夜鸟子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转身面向水泥墙。当她再度张开嘴时,短篇咒文不断地诵咏而出。配合着咒文,夜鸟子双手打出各种手印。

不久,夜鸟子的手和前方的墙面之间,出现了紫红色的光芒,闪烁着相互呼应。

久远深深吸了口气,左手握紧了拳头。夜鸟子缓缓将两手贴向墙壁。

光芒更加耀眼,并逐渐转变为蓝色,只不过……

「呿!」一声,夜鸟子咂嘴作响。

夜鸟子喘着大气把手从墙上移开,取而代之用脚踹了一下。

3荒木,立下誓言。

当夜鸟子在归桥下跺脚时,荒木正坐在前往鞍马的电车上。车内随处可见看似要前往郊游的团体。从车窗可见北山的风景,现在离枫叶的时节还早,而高耸直立的杉树则凛然且美丽。

……话虽如此,荒木却也无心享受这样的风情。

他一声不吭地凝视着手掌,并想起了昨晚的事。

从驹子和三桥的房间回去之后,要前往澡堂的他却被久远阻止了。

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荒木只好将就地在房里的狭窄浴室泡澡,这才发现到了三件事。

第一点,是久远说「你还是放弃澡堂吧」的原因。当他脱下衬衫时,最先惊觉到的就是满布于右上臂的螃蟹刺青。

第二点,则是驹子对每个房间里都有浴室,显得喜不自胜的理由。

再怎么说,全身布满这种东西,根本没办法泡澡堂吧……荒木苦笑着,体认到了驹子无法对他人说起的一小部分辛劳。

第三点则是……自己不再能像一般人那样,无拘无束地使用澡堂了。已经没有退路了,荒木不得不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在心中起誓:

「在救出阳学姊之前怎能退缩,我豁出去啦!」

荒木注视着出现在他手掌正中央如痣般的痕迹。

搭上这班电车之后,荒木马上从三桥那儿学得夜鸟子所授与的式神用法。此时他也才被告知移植到自己身上的不只有在上臂名为什么『潮丸』的螃蟹。经过这么一提他才发现,也就是现在他正望着的,手掌正中央如痣般大小的刺青,仿佛水母形状,名为『雪虎』的式神。

战斗力虽然比其它式神来得弱,但若是披覆在全身就能成为透明人。依不同的使用方式,很可能扭转战局。正因如此,夜鸟子才会托付给荒木的。三桥极力强调这点。

他也知道三桥是为了鼓励自从阳被掳走后显得郁郁寡欢的自己才这么说,但荒木仍对三桥的关心感到高兴。

坐在一旁的三桥,正用置于膝上的笔记型计算机收E-mail。三桥的身体一向前倾,胸前便显得更加雄伟。

荒木不经意地偷瞄着,三桥的GCup因体贴而膨胀,搓揉而溢出的是温柔!

……荒木如此想象着时,也变成了不得不向前倾身的状态。

——糟、糟糕,现在这样要是到了鞍马车站,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快冷静下来啊,Please~!

荒木再度盯着手掌不放,等着从兴奋状态平静下来。

出了教山电铁的终点,鞍马站便位于深邃的森林当中。空气清新,似乎能洗去所有的邪念。荒木完全忘掉了方才与邪念的对战,深呼吸了一口气。

——喔?卤味的味道,回去时一定要买一点,荒木在心中发誓。

是鞍马寺的周边市区吧,道路两旁是静静伫立着的房舍,和一些立起醒目旗帜的特产店矿不过,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

「班长,我们去坐那个啦。Please——!」「不行!」

难得跟戴眼镜的波霸美女单独相处,结果在前往鞍马寺路上的对话就只有这样而已。荒木恨恨地望着往山上攀升的缆车,上气不接下气地爬着险峻且曲折的参拜之路。

提到鞍马寺就会想到牛若丸,四处可见其相关物。就连不怎么样的东西一加上「义经」的字眼,就会换来「咦!」的不同反应,真是不可思议。

例如「义经」每天走过的道路,「义经」曾喝过的泉水,「义经」比过身高的石子,「义经」与天狗修行的场所。以一知万,就是这样的情况。

——总有一天我也要在历史上留下响当当的大名!

荒木抬头仰望几乎遮蔽天空的高耸树林,任由想象驰骋。

驹子要是能参加奥运,「桂木驹子」每天跑过的道路,在当地的孩子们之间应该会颇具盛名。三桥要是得到诺贝尔奖的话,「三桥初美」所喝过的泉水,会令考生们蜂拥而至吧?

那那,我怎么样?会因为什么而变得有名,这个之后再慢慢想吧,「荒木乱雅」比过身高的石子……

「跟石头比身高会不会太自闭了?」「这样不是显得特别矮吗?」「听起来一点都不响亮。」

怎会落到这种下场……荒木对自己的想象出声叹息,是从鞍马车站出发过了一个半小时

之后。正当他们穿越鞍马寺西门,朝贵船神社前进而步行在森林中时……

一道黑影扫过脚边。他抬头仰望,有什么东西飞过树林问,荒木因此紧张了起来。

「班长,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不是天狗吗……」「那是猴子。」

难得跟戴眼镜的波霸美女单独相处……(以下同前文)

荒木上气不接下气地爬着贵船神社险峻的八十四级石阶……(以下同前文)

虽然概称为贵船神社,其中又分为本宫、结社、奥宫三部分。

由于结社是祭祀缘结之神,荒木为自己与阳祈祷,三桥脑海中似乎也浮现了某人的身影,她确定那个人不是荒木,也跟着合掌祈愿。

到了奥宫,虚空坊仍未与他们接触。时间徒然流逝,忽然……

「虚空坊混帐——!」三桥在境内的正中央大叫。

划破寂静的少女叫骂声回荡在林间。参拜者纷纷吃惊地回过头来,鸟儿从树林间飞起。但三桥毫不介意,继续叫道:

「虚空坊是胡涂虫——!」

三桥这种个性的人,似乎把夜鸟子的玩笑话给当真了。但是叫都叫了也没办法,总不能只让三桥一个人丢脸吧!

「虚空坊是臭屁怪~!!」

荒木也勉强跟着大声吆喝,三桥听见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臭屁怪的『怪~』,虚空坊是怪人!!」

——什么……班长这家伙想挑战文字接龙,真是太小看我了。

哼哼哼,我小时候的绰号可是「接龙大魔王」啊,让妳瞧瞧我的实力!

「人、人、人,虚空坊人面兽心~!!」

「心、心/、心,虚空坊心狠手辣!!」

「辣、辣、辣,虚空坊辣手摧花~!!」

「花、花、花,虚空坊花名在外!!」

「『外』啊……呃嗯,虚空坊外强中干!!」

「干?干、干……虚空坊干瘪……」

三桥的话突然止住。仔细一看,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名彪形大汉,从三桥背后架住她,用棒球手套般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再叫了啦,这世间有些话可是不能说出口的,明白吗?」

三桥频频点着头,才被放了开来。

「谨遵教诲。那个,请问,您就是虚空坊……吗?」

三桥战战兢兢地问道。魁梧男子的蓝色眼眸狠狠瞪向荒木与三桥。

「是啊,俺就是那个混帐胡涂又臭屁,人面兽心、花名在外的虚空坊。」

「……什么嘛,明明都听到了,那么你早点出来就好了啊!」

荒木絮絮叨叨发着牢骚,再度拾起头打量着虚空坊的壮硕身躯。

比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久远还要再高出一个头。肩膀宽挺,胸膛也厚实。

蓝色的眼睛仍带着怒意,但嘴角则绽放了些许笑容。

鼻子的确满高挺的,但并非一般所指的天狗鼻子。与其说是高,应该说鼻子整体看起来比较大。

看起来好像没洗过的枯叶色头发,略微飘动着,长度直至背部。

没看到注册商标的那对翅膀,手中也没有团扇,衣着看来也不像修行者。

皱巴巴露出膝盖的牛仔裤,不合身但看来朝气蓬勃的红色T恤,胸前部分留白,写着「天狗党」的字体。

可真是显而易懂。哎,要是不这么写的话,可能有人会把这名大汉误认为摔角选手,但谁也不会认为是天狗吧?不,就算写了,一般人也不会这么想吧……

「你真的是天狗吗?」荒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虚空坊「哼!」了一声,无视于荒木,将眼光转向三桥。

「姑娘,妳是不是有事找俺?」

「咦?啊,是的,我是受人之托前来。她说要知会您一声『夜鸟子回来了』……」

听了这句话,虚空坊的表情罩上一层阴影。

「才刚回来就遇上这场骚动。那女人不管过了几百年都是个瘟神啊,所以呢……?」

「请归还寄放在这里的刀。」三桥下定决心般说道。

「啊啊,是指右一文字和左一文字吗?那的确寄放在这儿,但俺也没资格说什么『好,请拿回去吧!』因为寄放者不是夜鸟子本人哪。俺是受朋友求道坊之托,才帮他保管的,不然谁会想跟那种邪门的刀扯上关系……」

似乎想起了什么,虚空坊脸上浮现极为不悦的神情,踹了一下地面。

「求道?您刚才说的是求道吗?」三桥连忙反问。(译注:「求道」与「久远」读音相同。)

「是啊……写成寻求道路的,求道。不过由于『求』字跟愚蠢的愚同音,所以就念成KUDOO坊了。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他有阵子竟和那女人连手,也因此遇上了不少惨事……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啦!」

虚空坊宛如凝视着悠久的时光般,望向远方的山头。

「俺可没有特地去帮你们拿的义务啊!如果想要,就请便带走吧!俺先带你们到隐藏的入口。」

「麻烦您了」。三桥立刻回道。

他们从奥宫稍微退至结社,进入山里。仔细一看,各处都有稻草人被五寸钉钉在树上。这之后的路窒碍难行,正是所谓在无路之道上向前行。

他们登上层层梯状的小瀑布,侧身通过大石的裂缝中。光是跟在前方健步如飞的虚空坊身后,荒木与三桥便上气不接下气。

为了确认时间,荒木看了一下手机。马上就要三点了,已接近与久远等人约在饭店会合的时刻。但是就算想联络他们会晚点回去,也完全在收讯范围之外。

——这里真的是日本吗……荒木不由得叹了口气。

往前一看,三桥的大屁股正弹跳晃动着,看来也挺吃不消的。

啊啊啊!虚空坊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机灵地牵起了三桥的手!

「那个……虚空坊先生,这里大概是在哪个位置呢?」

「鞍马山的东北吧,名为僧正谷。」

「那离目的地还很远吗?」

「没有,那边就是入口了。」

虚空坊所指的前方,两颗约五层楼建筑般大小的巨型岩石构成「人」字形,互相依附支撑着。仔细一看,在那「人」字形的下方,有个比普通的门小一号的小小洞口。

「姑娘啊,俺不会胡乱说话的,妳还是放弃的好。其实那儿便是鬼国的入口,在这八百年间,进去那儿还能平安无事的人,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感谢您的忠告。不过,我还是……还是要去,!」

三桥如此响应道,接着就朝人形的岩石迈开了步伐。

她那毫无紧张感,不,几乎可说是草率的模样,反倒令虚空坊慌了手脚。

「刀就在距入口约五十公尺处。只不过,妳难道不害怕吗?」

「其实我超~~害怕的。」回过头来,三桥甜甜地笑了一下。

「妳可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敢问姑娘芳名?」

「三桥,三桥初美。」

「那么,三桥要是能活着回来,俺就请你们吃美味的拉面啊!」

虚空坊只留下了这么一句,便回过了身子,消失在森林之中。

「好,我会很期待的。小乱,走啰~!」

被三桥这么呼唤,荒木歪了歪头。

——咦?我什么时候变成小乱的?虽然也没什么关系啦……

「不过,在做大事之前得先填饱肚子。班长!容许我吃个午餐,Please——!」

荒木从后背包里,拿出了沙丁鱼干加纳豆口味的三明治。

「那个之后再说吧~倒是你,往那边转过去一下。我要叫小玉跟小虎出来,小乱也赶快准备作战吧!」

小玉、小虎、跟小乱啊!听起来好像什么红不起来的偶像团体。

荒木苦笑着转向后方,脱掉制服的上衣,塞进背包里。

当荒木将白T恤右边的袖子卷至肩头时,再度说出了昨晚的誓言:

「在救出阳学姊之前怎能退缩!我豁出去啦!」

4久远,使劲蹬墙。

时间回归到约三小时前。

正当向前倾着身子的荒木凝视着手心,在电车上拚命抵抗突然从胯下升起的邪念时。

久远正站在一条归桥正下方、枯竭的河床上。在他身旁,夜鸟子正恨恨地瞪着仿造岩石堆砌成的水泥墙。

想将安倍晴明封印的式神从墙中解放的如意算盘,似乎是计算错误了。

不过,从夜鸟子的双手同步与墙面发出光芒看来,久远也觉得基本方法应该没错才对。

夜鸟子彷佛也对受阻的原因摸不着头绪而感到焦躁不已。

「干脆,用潮丸的巨蝥刺穿这堵墙算了。」

如此放话之后,夜鸟子突然想起潮丸已经转移给荒木了。

「呿!」地咂了声嘴,再度踢向墙壁。

在一旁身高不及驹子肩部的孩童正不住偷笑着。

「现在是什么状况呀?」

明知夜鸟子深受阻碍,贵人还厚着脸皮这么问道。

久远对牠这口气感到一股无名火,狠狠瞪了贵人一眼。

不过,夜鸟子、不,是驹子吧,抑或两者都是?看来都已经相当火大了夕一听见这样的挖苦,便毫不留情地给贵人的屁股一记回旋踢。

「吵死了,闭嘴!」

在盘着手默默注视墙壁的夜鸟子脚边,贵人揉着屁股站了起来。

「这样啊,本来想说要告诉妳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这家伙还敢继续贫嘴呀!

久远也满腔怒火,想赏牠一记拳头吃吃,而紧握住双拳。

不过,比久远动作还快,正拍去手上灰尘的贵人,背上又挨了一记跳跃膝击!

跳跃膝击……那是驹子没错吧,久远确信无疑。

「痛……可恶,绝对不告诉妳了!」

贵人撞上墙壁,驹子从后方猛力揪住了牠的衣领。

她将鼓起脸的贵人拉到身边,凑近脸庞嫣然一笑。

「吾自己会想起来,谁要你这小子说了?」

这么说道之后,将贵人转了半圈,又用膝盖赏了牠腹部一击。这次下手的是夜鸟子。

慢慢地变成只因一点小动作的不同,就能够分辨出驹子和夜鸟子,久远对这样的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呜咕……」

贵人捣着腹部,手攀上了墙壁。

「……大、大婶、把二十三号的净印、跟二十四号的稳印记反了吧。啊、呃嗯……这些当然是我在自言自语,别在意啊!」

贵人用蚊鸣似的音量低声细语,夜鸟子从旁将牠撞飞。

「啊——想起来了。真是的,没想到俺把二十三号的净印跟二十四号的稳印给弄错了……没办法,晴明大人的封印实在麻烦透顶呀!」

夜鸟子以一脸明朗的神情俯视着摔倒在地的贵人。

「大婶能想起来,我也真心感到高兴呢……」

贵人拚命挤出发颤的笑容,坐在地上缓缓往后退。

夜鸟子满足似的望着他那副模样,脸上挂着笑容重新面向墙壁。

她脱去水手服,仅剩一件T恤,将两袖卷王肩头。

深呼吸并转了转脖子,在吐着气的同时,喀喀咔咔地活动指间的关节。

然后省去「开始吧」的宣言,向久远使了个眼色。

她嘴角的笑容已然消失,坚毅地抿成一线。

见久远点头响应之后,夜鸟子才张开了紧闭的双唇。

从口中逸出的是轻快的断奏曲调,夜鸟子如歌般咏唱着咒文。

配合那轻快的节奏,夜鸟子有如指挥般两手接连不断地打着印记。

仔细一看,夜鸟子的手四周出现无数小小的红色光点翩然跃动。

那红色的光芒包裹住夜鸟子纤细的手臂。同时,前方的墙上也透出了同样的红光。

两道红光有如协奏光之合音般,缓缓地同步闪烁。

直到闪耀的速度突然加快,光的亮度增加,并转变为蓝色。

「破!」

随着充满气势的喝声,夜鸟子将双手掌心贴上墙面。

——逐渐陷没。

水泥仿佛变为软泥般,夜鸟子的两手陷入墙壁之中。

夜鸟子合上双眼,似乎用手的触感在找寻些什么,双手已没入墙壁至手肘上。

夜鸟子睁开眼睛,无畏的笑容再度回到脸上。看来似乎是找到了她中意的东西。

右脚底抵住墙壁,缓缓地将两手往回拉。

看到手肘了,还差一点点,眼看手腕处就快拔出来了。

——夜鸟子到底抓到了什么啊?

久远也忘了自己正握住左拳,咽着口水看得入神。

「唔……!」

突然,夜鸟子像是强忍痛楚般蹙起眉头,额上微微渗出汗水。

这时,从墙壁中出现了红色与蓝色的物体。

——那是什么?

手指!不、是手!红与蓝色的四只手臂。

两只红色的手抓住驹子的右手腕,蓝色的手则抓着左手腕。

那两组手臂,每一只手都约有驹子的四倍粗。

手上还有猫般的尖爪,那尖锐的前端在驹子的肌肤上留下数条赤红的血痕!

久远慌忙奔上前去,从驹子的身旁抓住了红色与蓝色的手臂。

「久、久远……!放开!」

在夜鸟子的怒斥下,久远不禁松开了手,在那瞬间……

「哇啊!」驹子被拉回了墙壁。

转眼间,驹子的手肘已陷没于墙壁当中。

久远连忙绕到驹子后方,以手环腰,拚命往后拉。

但是,一动也不动。不仅如此,还缓缓被拖进了墙壁里。

驹子的手已陷入墙壁约近肩膀处了。

「混帐东西!」

久远这次绕到了前方,将头钻进驹子的左右两手之间。

「住手,久远!你这是白费力气!」

「吵死了——!妳先闭嘴!」

久远在墙壁与驹子之间勉强转过身,以弯曲的双脚抵住墙面。

两脚拚了命地蹬着墙壁,试图用背部将驹子顶回去。

「Q,不行!会连Q也一起被拉进去的!」

「要我眼看妳、、、被墙壁吞掉、、、不如叫我去死算了!」

久远咬紧牙关使尽力气,更用力地蹬向墙面。

「驹子跟夜鸟子也数到三一起用力拉!」

「知道了。」「了解。」驹子和夜鸟子从同一张嘴连续应声。

「开始啰!一、二、三!!」

三人的脚、手、腰一同使力向后拉。

驹子的手慢慢从墙中脱离。但在同时,墙壁中传来的拉力也增加了,驹子的手再度被拉回墙中。

「该死!」久远索性将自己的左手突入墙中。

「住手,久远!这样做连你的手也会被炸伤!」

夜鸟子意识到久远的企图,放声大叫。

「管他的!舞!」

久远正要说出「爆裂!」的瞬间,墙中的拉力突然消失了。

「呜哇!」久远有如被扔到河床上般,跌落在地。

「痛……」从久远背后,传来驹子的呻吟。

「喂、喂,不要紧吧?」

久远担心着驹子并站起身来,同时回过头去。瞬间,他看到一缕红色与蓝色的轻烟,宛如被吸入驹子手掌间而消失无踪。

久远朝驹子伸出了手,紧握住驹子的双手,拉她站了起来。除了手臂上的抓伤之外,其它地方似乎没有受伤。久远这才松了口气。

驹子站起身之后,发现原本跌坐在地的位置,有个头昏眼花、呈大字形瘫倒在地的家伙。是贵人。

「怎么回事啊,这家伙?」

「啊啊,这孩子好像在刚才数一、二、三时,也从后面帮忙拉的样子。」

驹子蹲在贵人身旁,用食指戳了戳贵人红通通的脸颊。

「喔~总算还是站在我们这边嘛?喂,小不点,起来啦!」

久远也蹲下身,拧了拧贵人的小鼻子。

「呼嘎~大哥啊,怎能这样对待救命恩人?什么狐狸抓住人类,人类戏弄狐狸,这根本完全相反了嘛!」

贵人这么说道后,伸直了双手,久远和驹子各抓住一边,拉牠站了起来。

「真是惊险呢,要是没有我出手相救,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干哎,这次就当你们欠我一个人情啦!」

帮贵人拍去身后沙土的驹子,停下了动作,轻拍了一下贵人的后脑勺。

「好痛……说到这,式神应该也顺利到手了吧?」

「吾是不会失手的。」

夜鸟子摊开手掌。右手上大大的朱红文字写了个「前」,左手同样有个群青色的「后」字。

「喔,这可真是钓上大鱼啦,恭喜恭喜。欸,虽然有十之八九都是我的功劳啦,不过也不必多礼……」

话都还没说完,贵人小小的身体便转了半圈,以头着地。因为右鸟子又从后面扫了牠一腿。

「任务结束了。久远,走啦!」

夜鸟子边将头套进水手服,同时匆匆忙忙地迈开脚步。

「这家伙头部喷血了,真的不要紧

吗?」久远这么问道。

「活了上千年的狐妖,这么点儿小伤死得了吗?」

夜鸟子头也不回地应声。久远背上驹子的大型侧背包,从后面追上她的脚步。

「等一下,妳打算去哪里?」

久远这话原是打算问夜鸟子的,但回答的却是驹子。

「比想象中还早完成呢,而且,Q刚刚还那么努力……」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妳说这话,什么意思?」

低着头的驹子,有如下了什么决心似地抬起头来。

「我们去约会吧!」

「喔……?喔!!要去哪儿约、约、约会啊?」

「那个,南部的情况可能挺麻烦的,京都御苑怎么样?到下鸭神社散步之后,再去银阁寺跟哲学之道……还有……」

「完全OK!」

「干得好啊!」久远在心中大喊。看来心情应该相当雀跃吧,就连驹子悄悄抓住了他的右手也没发现严

5三桥,回过头去。

当久远与驹子正沿着京都御苑,下鸭神社,银阁寺~哲学之道,南禅寺,这修学旅行中情侣们常有的节约行程,享受着天真烂漫的约会时光的时候……

三桥正位于鞍马山的深山野林当中。

眼前两颗巨大岩石相互支撑,立为「人」字形。在那岩石之下,有个约一个人能勉强通过的洞窟,那便是鬼国的入口。虚空坊告诉他们,离洞窟入口约五十公尺处扒夜鸟子的两把刀就在那儿。

三桥的同行者不是狗、猿猴和雉鸡,而是红色与蓝色的唐狮子——小玉和小虎,以及紧抓着沙丁鱼干和纳豆口味奇妙的三明治的荒木小乱,共三只。

出发前往鬼国!当她正打算踏入洞窟时,从背后传来叫唤她的声音。

「等一等,三桥!妳似乎拥有相当强大的式神……应该也清楚牠们的来头才是吧?」

往声音的方向望去,虚空坊正立于高耸的树顶。虽然距离足足有三十几公尺,那声音却十分清晰,听来就像虚空坊就站在身边一样。

紧跟随于三桥左右的红蓝唐狮子也凝视着那棵树的树顶。

「是的!牠们是我这世界上最可爱的朋友们,小玉跟小虎——!」

三桥笑容满面地回答道,两只唐狮子也以几乎压倒她的力道,缠住三桥不放。俯视着这副光景,虚空坊莞尔一笑。

「当天神的惩戒使得全京都为之动荡时,曾出现名为『红狮子』、『蓝狮子』的妖怪,听说牠们连夜袭击,甚至吞食人类。那吃人的妖怪正跟妳的式神一模一样啊!」

三桥用两手在嘴巴前比了个扩音器的形状。

「虚空坊先生——!你会因听到了某个人的过去后——!而就不跟他做朋友了吗——!」

三桥的喊叫声响彻森林。像与那声音相重叠一般,嘎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高亢的笑声在山林中回荡。

「三桥!俺可真想带妳去尝尝美味的拉面啊,所以,俺再告诉妳一件事儿吧!仅鸟子的刀封印了鬼国的入口,因此在拔出之前都是安全的。但是,一旦拔出刀子,就会有千百只猛鬼紧追着妳不放。拔了刀就逃吧!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别回头看!」

「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我去去就回来——!」

三桥高举双手,朝虚空坊大力挥动。虚空坊害臊似的挥挥约举到肩头的右手。

——只要能逃离五十公尺,应该总有办法的吧!

三桥将头钻进通往鬼国的洞窟,东张西望地巡视四周。

洞窟中比想象中来得宽阔,能供会车的宽度沿着缓坡朝内部延伸而去。但光线照明之处,最多也不过接近入口处二十公尺,那之后便是一片黑暗。三桥看了看其中,便在洞窟前抱着头蹲了下去。

「怎么了,班长?还是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心里惊讶着能干脆地说出这句话可真不得了啊,三桥抬头望向荒木。

「给我一分钟就好。基本组合应该不到百件,马上就能计算完成。」

「计算……?欸,算了,虽然听不太懂,不过班长都这么说了,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那我就在这段时间内享用午餐啰。啊,班长要不要也尝尝看?」

三桥以微笑响应荒木,不过倒也没细听话中的内容,因为她早已灵活地动起了头脑。

胜利条件是将夜鸟子的两把刀带出洞窟,同时自己与荒木无事生还。

只要逃出来就行了,不需要任何战斗,因此式神的战斗能力不列入评价。

再次评估自己、荒木,和各自所拥有的式神及其能力,尝试数种不同的组合。评定标准在于达成胜利条件是否有较高的可能性。

已经没多少时间了,目前只能针对评价最高的前四名提案进行分析。

A方案86%、B方案83%、C方案79%、D方案72%。

结果,三桥选择的是C方案。之所以舍弃成功率较高的A方案与B方案,原因就在于那将以牺牲玉或虎其中之一为前提。

——如果是师父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A方案吧,请原谅弟子不肖~

三桥在心中如此自嘲。

「小乱,作战计划完成啰!」

随着她的叫唤,嘴上如烟卷般叼着一尾沙丁鱼的荒木转过头来。

三桥强忍住笑意,开始说明脱逃计划。

在说明作战计划的过程中,三桥感到相当不安。实际上,她没想到荒木会如此干脆地同意这个C方案。因为荒木的处境显而易见远比自己来得危险。如果遭到否决,她打算选择机率更低的D方案。

当三桥说明完毕,荒木一口咽下了沙丁鱼头,开口说道:

「由我当殿军啊……嗯,这么好康的都被我A走了,真不好意思耶。」

「小乱知道自己的处境比我还危险吗?」

「嗯啊,当然,这种小事交给英雄来负责就对啦!」

荒木如此断言,并站了起来,气宇轩昂地率先进了洞窟。三桥也在两只唐狮子的陪同下紧跟在后。刚踏进洞里,荒木便回过头来说:

「班长啊,我都扛下这么危险的任务了,一次就好,请让我把脸埋在那如大地般丰饶的胸怀之中吧?这是我一生的宿愿,Please——!!」

「才不要。」一瞬间,三桥开始后侮自己曾对这男人刮目相看。

「那就当作战成功时的奖励吧!」荒木实在不太识相。

「我要生气啰!」最后,连两只唐狮子都开始对荒木低吼了起来。

「哎呀,果然不行吗?」

像是想表示「别生气了嘛」,荒木笑着将装有剩下的三明治的袋子扔到玉和虎面前。两只唐狮子闻到那股臭味,表情看起来更臭了,使劲践踏得四分五裂,面包、沙丁鱼跟纳豆四散在出。

「啊,啊,那么好吃的说……」嘴里一边嘟哝着,荒木一边迈开了脚步。

三桥跟荒木缓缓走下岩石安问逐渐变暗的坡道。

三桥看着手机,进入洞窟中过了一分钟,应该已经走了将近五十公尺了。

荒木走在前方,只能依稀看见他白T恤的背影。

「班长,是不是那个啊——?」

是荒木转过头来了吧,空中浮现了白色的齿形。

她伸手碰触荒木的肩膀,隔着未能看见的荒木肩头,向前方望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两道光。

——是刀。

两把无鞘之刀刺入地面。似乎是刀本身所发出的光芒,令人无从想象那是为了伤害人而打造的道具,十分温暖的光源,王少在三桥的眼中是如此。

「……好像是呢。」

三桥轻声低语,将玉唤至身旁把手置于牠的后颈。小玉平常柔软的毛竟倒竖着。

——我现在正站在这孩子也为之警戒的地方。

觉察到这一点后,三桥忽然陷入恐惧,呆立于现场。此时,玉开始磨蹭着三桥的身体,就像是在鼓励她「不会有问题的。」

三桥缓缓抚摸着玉的头,取代感谢的话语,并跨坐到牠的背上,而她身旁……

传来「呃——头在哪边啊?噢,这里啊,嘿咻。」的声音。

荒木好像也坐到虎的背上了,三桥听了便骑着玉走到刀旁。

身体朝侧边一横,反手握住两把刀的刀柄。

「小乱,我这边准备好了。你呢?」

从暗合之中传来荒木召唤式神的声音,之后是一声「OK!」

假使真如虚空坊所言,在拔起双刀的瞬间,群鬼便会袭击而来,从现在开始是与时间的竞赛。呼吸困难,手在颤抖,但他们没有退路,只有放手一搏了。

三桥深深吸了一口气,手的颤动因用力握住刀柄而止息。

「那,数到三就开始。」

「了解——!」

「一、二、三!!」

三桥握住刀柄使出全力一拔。

「咦?」

刀意外轻松地拔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三桥差点从玉的背上跌落。幸好以踩到地面的右脚撑住了。

但是,因为这动作的缘故,她也慢了一步。三桥听见暗合之中响起了喧嚷声。那些吶喊声有如电影院的杜比环绕音效般,由四面八方迫近。

「小玉,快跑!」

三桥双手持刀,抱紧了唐狮子的背。一听见她的叫唤,玉笔直向前奔去。三桥紧紧攀住,以免被甩落在地。她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了。

有什么东西紧追而来,并且数量无从想象。

吼叫声、脚步声、振翅声……连纷乱的喘气声,一并传进了三桥耳中。

三桥怕得不敢回过头。只能——

「快点……快点……快点……」哭着不断重复。

唐狮子的速度不断加快,能看见光线了,三桥这才第一次拾起头来。

——大概还剩三十公尺。以小玉的脚程应该花不到三秒。没问题的!!

心头涌现希望,三桥总算稍微宽了心。但这份感觉,却马上被「荒木不知道有没有顺利跟上来」的不安所掩盖,就在那瞬间……

「班长,救救我……Please……」从后方传来有气无力的叫声。

三桥不禁想回过头去,但她怀抱着悲痛拚命忍住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别回头看!」她想起了虚空坊的忠告。

刚才听见的声音,是不是来自荒木也很可疑。一定是鬼装的。

——截至目前作战都相当顺利。对自己要有自信!也要相信荒木!

如此默祷着,三桥投入迎面而来的光芒。

三桥一跳出洞窟,连忙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洞窟入口,像爆满电车的门口一样,充塞相互推挤的异形们的身影。

身裹武士铠甲的骸骨旁,是全身被丑疣覆盖的裸女,从后方推挤两者的,是个没有头的大入道妖怪。一只三眼乌鸦正刺着牠的那颗头,脚边一只有着两颗人类男女头颅的狗,由于被践踏而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群妖们不知为何出不了洞窟半步。不,既然有妖怪被后方施加的压力给挤得头颅落地了,就表示牠们拚了命想出来是不平的事实,然而就是出不来。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就像是被透明墙压制而成的妖怪浮雕。

——小乱跟小虎呢…………

三桥带着祈愿般的心情凝视着洞窟入口,就在此时——

从被妖怪们填满的墙壁中,喷出一道猛烈的火焰。

火焰在墙上穿了个洞,从那洞中猛然跃出的是蓝色的唐狮子。

「小乱——!!」三桥不由得放声大叫。

……但是,蓝色唐狮子的背上并没有荒木的身影。

6驹子,察觉到了。

驹子感到不可思议。

几乎快被拉进墙里时,她还以为这次真的没救了,最后却在紧要溺头得救。可能是由于捡回一条小命的关系吧,她也因此变得比平常大胆,最后更是豁了出去,直接向久远提出约会的事。答案是OK,她心中因此雀跃不已。

刚刚都差点死掉了,由自己主动给他点奖赏也没什么。可是,为什么呢……

「三桥他们不知道还顺利吗?」

还不到十秒,驹子又开始担心起别人了。仔细想想,从小时候就一直是这样,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想呢?驹子歪着头思索着。

「要不要打手机看看?」「对喔!」

听久远这么一提,抱着他右臂的驹子,从腰包中取出了手机,只用右手按键,置于右耳旁。当她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看着久远的脸时,过去各种不同的场面浮现脑海中,驹子忍不住「呵」地笑了出来。

真要说来,从小就一直是这样。当她遭遇危险时,不知为什么久远都会在场。虽是如此,实际上也没什么像刚才那样出手相救的记忆,久远大多只会在旁惶惶不安地看着而已。

「是没开机呢,还是在收讯不良的地方……」

驹子这么说着时,或许自己也没察觉吧,表情显得郁郁寡欢。

「喂,妳还好吧?」久远马上问道。又来了,久远又是一副很紧张的模样。

当驹子看见那困惑的表情时,这才察觉到「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稍微想想就不难理解,即使看起来只是在旁紧张地看着,但当自己遭逢危机时,久远都刚好陪在身旁,这种偶然不可能持续十年以上。她一直没有察觉到而视为理所当然。因为驹子的烦忧从小就受到久远呵护,所以自己才有余力去关心别人……

「荒木的手机也是。大概因为在山上,电信公司为了节省成本,没在那边设置发射站吧……」

久远左手拿着黑色手机贴在左耳,又是一脸困惑。

对于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久远困惑的表情」,有时候还会特别想看他这样的神情,驹子已经明白了原因。

「也对啦,一定没问题的!!」

所以,平常总是由久远来说的台词,今天先由驹子说了出口。

三桥比我可靠多了,荒木在这种时候也意外地认真呢!」

「昨天还去缠住那家伙的腿呢,那小子比我来得有男子气概!」

「怎么会?没这回事的,Q。」

驹子紧紧抱住久远的右手,将脸颊凑近。

并且在心中感谢老天爷让久远出生在自己家附近。

不过,她马上发现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自己是比久远晚半年才山生的。

因此,她再一次献上感谢。

——神哪!!

谢谢您,让我诞生在Q的身旁!!

驹子和久远从干涸的崛川河床,如跳跃般奔至地面上的道路。

前往京都御苑散步的同时,他们想顺道去一趟下鸭神社。但是,两人都不太清楚路要怎么走,于是只能先走到今出川通,再沿着原路回去。

到了刚才奔走着经过的一条归桥,这次两人打算慢慢走过。

其实不管去哪里都好。早上的天气预报说从半夜会开始下雨,但现在却如谎言般地秋高气爽。「上」有蓝天,「旁」有久远,现在的驹子只要这些就感到十分幸福了。所以有关「里」那个人的事,她也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你们哪,就当作『约会』的纪念,一起度过归桥倒也十分雅趣呢!」

从驹子口中说出夜鸟子多管闲事的话,使得两人世界瞬间瓦解。

……虽然这么想,但夜鸟子接下来的话,也倒不至于有那么糟。

「渡过这座桥的人,一定会再度回到这里。吾可以做保证。」

「咦~就是京都版的幸福之泉对吧?」驹子说道,并望向久远。

夜鸟子也会说这么罗曼蒂克的话啊?哎,反正是免费的,就心怀感激地走过去吧!」

久远也喜形于色,两人便决定走过一条归桥。

——毕业旅行时两个人再一起来京都也不错呢,到那时……呵呵☆

——啊,还是蜜月旅行的时候再来京都?呀~☆☆☆

驹子驰骋着少女所能想到最大限度的H想象,不时望向与她搂着手臂的久远,每当两人目光相交时,便嘿嘿嘿害羞地笑着,就这样渡过了桥。

「驹子……那个啊……我们……下次再来吧。」久远望着前方,轻声说道。

驹子犹豫着该「咦?」反问回去,还是「嗯!」直率地回答。

这一瞬间的迟疑,可逃不过恶魔的眼睛。

「顺道一提,吾重回这儿可是花了八百年的时间哪,哎,就算死了也会回来。这座桥就是这么个地方。」

夜鸟子喃喃自语,驹子感到自己的唇正出现冷笑。

「八百年……!?」

驹子脸上依稀残留着冷笑,仍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这是她的一大错误。

因为在京都御苑散步时,她一路上都被迫听夜鸟子叙述她那艰苦的过往。

主要是延续在希望号上提到的话题,内容如下:

夜鸟子生于平安时代末期,那是个武士势力逐渐抬头的年代。

当时,源氏一族正策划着如何更加巩固自己的兵力、财力、以及名声。

而最有可能造成阻碍的便是葛城一族。毕竟源氏祖先所立下的显赫坊绩,有一大半是由葛城一族让与的。如果在此刻公诸于世,不、就算只是走漏风声,也将使得源氏在注重声誉的武家社会中失去立场,野

心功亏一篑。

灭口成为必要的手段,也就是诛杀葛城全族。

当时葛城一族,加上妇女小孩仅仅只有五十人。相较之下和源氏有关的武士,光是京都就高达数千人,实在难以抗衡。

无计可施的葛城一族,只能离开京都散居于全国各地,其中有一群人在东北地方落脚。他们便是驹子的祖先,夜鸟子也是其中之一。

「我摆脱了源氏的刺客之后,祈愿着渡过这座归桥,就这么离开了京城。虽说最后,在有生之年仍没能回到这里就是了。」

「妳也吃了不少苦呢……」

驹子穿着夹脚拖鞋,一步步踩在铺满砂砾的路上。伴随着沙、沙、沙的声响,等侯夜鸟子接下来的话。

「还好啦,说到这儿,有听说过源赖政击退鵺的故事吗?」夜鸟子抬头望向久远。

「名字我倒忘了,不过确实有听过一个源什么的,用箭射向怪鸟鵺的传说……」

久远又是一脸困惑的表情,看来这次是在寻找安慰夜鸟子的话吧!

「哼,果真如此。吾就在想,那男人肯定会为了独占功劳而加油添醋一番。事实上,吾可没有印象被那蠢小子给打败啊!」

「咦?这么说来,那个什么面如猩猿、背如猛虎、尾似猛蛇的鸟妖就是指妳啰?」久远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

「原本打算做个形式上的告别,所以夸张了点。但吾在那之后也的确自京城销声匿迹,加上吾身轻如猿、胸有猛狮、双脚缠蛇,况且那天晚上还用了八咫。传说虽然不全是杜撰,但现在听来真是挺夸张的。」

夜鸟子对着久远模仿驹子吐了吐舌头。

「八咫」指的是描绘于头皮的刺青,是只乌鸦式神,一直隐藏在她马尾的下方。召唤时头发会变成巨大的羽翼翱翔天际。

或许也因为这羽翼的缘故,使得夜鸟子被当成鸟怪了吧!

不过,夜鸟子为何要模仿自己,还向久远吐舌头呢?看在驹子眼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而久远对这样的夜鸟子,露出如同面对自己时的笑容这点,也令她心生不悦。

自京都御苑穿越过大广场,步行至今出川通,他们抵达贯通南北的河原町路。

「驹子,今晚最好换上即使破掉也无所谓的衣服。」

夜鸟子伫足在一间挂有二手衣及T恤的店门前。

当驹子听到她说「破掉也无谓的衣服」时,就察觉今晚的战斗将可能用上背部人面蜘蛛的式神「阿修罗」。

夜鸟子曾说过,式神的力量跟刺青大小是成正比的。阿修罗在全身的刺青之中可说是最大的一个,也就是说在夜鸟子所使用的式神当中,等级最强的。

而从夜鸟子在大白天就先准备使用这等级的式神看来,足见今晚的敌人应该相当强劲。

夜鸟子的眼光落在一块写着「ALLT-SHIRT500YEN!」的大红色促销标价牌上。这些衣服如果是外国观光客买来当伴手礼的话,不需考虑到季节的问题。虽然再过几天就11月了,T恤仍是每件500日币特价中。

数年前,据说写着汉字的T恤广受美国人好评。或许这些衣服就是当时未出清的库存货吧!架上陈列着许多正常日本人绝不会想买,印有奇特四字成语的T恤。像服部忍者、花魁祇园、筑波万博、黑猫大和、元气泼辣、酒池肉林、国际联盟、四面楚歌、田园调布、回转寿司、欧阳菲菲、满身疮痍……

久远呆望着其中一件写着「东京特许」的芥末色T恤说道:

「外国人可能觉得笔划比较多的汉字,特别有赚到的感觉吧!」

相较于久远一付从容不迫的态度,实际要穿这T恤的驹子倒是心无旁骛地找寻着。

「你看,是『春夏秋冬』,这件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呢!」

从花车下面发现了一件淡黄绿色T恤,可惜是XLSize

「唉,反正都会破,随便挑一件就好了嘛。」驹子嘴上虽然这么说,手里仍拿着两件精挑细选出来的SSize粉红色及蓝色T恤。

「你比较喜欢哪件?」摆在胸前给久远看。

当久远指了指蓝色那件之后,驹子便决定了今晚的战斗服就是蓝色的「糖醋排骨」。

西边的贺茂川与发源自东边的高野川汇流之后,更名为鸭川。京都市内地图的范围就座落在这三条河川呈Y字型的地带。下鸭神社就位于Y字型上方的V部分。驹子等人沿着河原町路向北走一段路后,开始越过葵桥与记名于栏杆上的桥,朝下鸭神社的方向前进。

「怎么回事,那座山?妳看。」久远右手指向一座外型看来相当奇特的山。

「会不会,就是那个大文字烧……?」驹子如此回答之后……

「喔喔!!」久远立刻夸张地叫道。

事实上,在驹子眼中,那是一座不管怎么瞧,都只像山坡上秃了一块星型的山,有如欣赏魔术表演前就明白了戏法,令人觉得索然无味。

大约走到桥中央后,夜鸟子停下了脚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目光移向了河面。

「这河川将土地分成三块。古人将这三块土地视为极乐、地狱、俗世,并且造了三座桥来互相衔接。守护桥梁的家族就是三桥家。现在回想起来正好是你们四个人。这还真是,哎,惊人的巧合呢!人世间的缘分真的很不可思议……」

久远仍挽着驹子的手,顺着夜鸟子的话说:

「喔,三桥的祖先也是京都人啊?那,荒木也跟这里有什么因缘吗?」

「关于荒木的家世,吾就不大清楚了。只是那男人生来具有无比的运势,依吾看来,他的守护神应该不是人类。哎,不过他本人一无所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或许也算是他的运气吧!」

相对于哑然失笑的夜鸟子,久远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也许久远是想问有关自己的事情吧,但转念一想便作罢。

驹子似乎也不愿知道那问题的答案。

7三桥,哭了出来。

……蓝色唐狮子的背上并没有荒木的身影。

从躲藏着众多怪物的洞穴里一跃而出的蓝色唐狮子,马上就发现了三桥,并靠到她的身旁。但是却没见到应该在牠背上的荒木。

「……小乱?」

三桥用中指推了推镜框,再次叫唤荒木的名字。

之后如先前预想的位置附近传来了响应。

「班长啊,我们只学到怎么召唤式神,好像没有学到怎么收回他们耶。」

三桥向着没有任何人骑乘的蓝色唐狮子背上微笑着。

「只要喊着式神的名字并说『快回来』或是『GoBack!』都可以喔。师父可以用呼吸或是眼神来操控他们,不过对于外行人来说还是需要用声音辅助才行。」

「噢,是这样啊,那么雪虎,快回来吧,Please——!」

话一说出的同时,便听见滴答滴答如水滴般的声响,应是雪虎的分身滴落到地上的声音吧!

此时在蓝色唐狮子的背上原本空无一物的中间位置,出现了一张有如栗子般灵活双眼的逗趣笑容。

接下来是脖子、肩膀、胸部、手腕……逐渐露出了荒木的上半身。

看见这情形后,三桥确定之前提议的作战计划成功了。她把手放在硕大的胸前轻吐了一口气之后,手持长刀自小玉的背上缓缓爬下,准备好好地赞赏勇者荒木。

他所负责的任务,是让持有长刀的三桥逃走。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让荒木及其乘坐的小虎殿后,让自己成为诱饵。

当然敌方一定会锁定荒木他们展开攻势,所以在荒木的背上使用潮丸的坚硬蟹甲来巩固防御,并让雪虎变成透明状后加以包覆,而且要荒木紧抱在小虎的背上。这样即便在小虎的背上也能抵御一定程度的攻击。

三桥想到鬼怪们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命中目标却不起作用的理由,因而使用这种方式来争取时间。

不过,回想起来这战略实在过于鲁莽。三桥站在蓝色唐狮子身旁,一边等待着荒木从牠背上下来,一边深深地自我反省着。

如果鬼怪中有会使用火系攻击的家伙存在的话,对火抗性较弱的雪虎有可能在瞬间破裂吧……

届时潮丸的装甲能抵御到何时?这点并没有详加考虑……

而且,她也没有想过,从洞窟出来之后预计行进的方向……

荒木从雪虎的背上下来,双脚着地,看样子并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攻击的痕迹。看到这情况的三桥再次将手放在她饱满的胸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潮丸也辛苦了,快回来吧,Please——!」

在看似轻松的命令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下,荒木的脚边出现了大量的黑色小颗粒。那些全都是完成他们使命

的小螃蟹尸体。仔细一看,甲壳全都破损了。

看来对方仍然进行了攻击。如果毫无防护地被击中的话,那执着而强大的攻击力有可能造成严重的致命伤。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螃蟹尸体是如此诉说着。

三桥不禁感到背上跟乳沟附近流出了冷汗。

或许是紧张感瞬间消失的关系吧?三桥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全身瘫软地就地蹲下,紧握长刀的双手也倚放在地上。

此刻三桥拾起了头,看了看满身汗水的荒木,赫然发现他白色T恤的背上沾满了点点鲜红色的印记。

「小乱~背上!!」

随着三桥指向自己的背后,荒木随即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背。

「这这这~血啊、血……血!」荒木惊慌失措地惨叫之后,下一秒——

「呜呜~好痛……喔喔喔……」发出了相当难堪的哭声后,紧紧抱着三桥。

荒木将头埋在三桥的G罩杯里,相当舒服般地来回磨蹭着。顿时,三桥忘记慰劳的言语,没好气的看着他说:

「……小乱,你是不是忘记我两手上有刀了?」

瞬间,荒木的身体大大弹跳了一下,但是……

「老实说,我刚刚真的吓死了嘛……不好意思啦,班长,请再给我五秒钟,Please——!」

插图106

这时的荒木有如紧抱着母亲的小孩般不愿松手。

三桥这时觉得身体微微颤抖着,而颤抖的是荒木的身体还是自己,抑或两者都有,她也分不清楚。

「……我也很害怕啊!」

三桥紧紧抱住了荒木的头,以比平常更缓慢的节拍开始轻数五秒。一边数着一边观察荒木的背部,出血状况应该已经趋缓了。确认这点之后,三桥便向荒木说:「好了,这样就没关系了吧!」

三桥与意犹未尽的荒木四目相交,霎时觉得害臊了起来。她顺势将头别到一边,而那有如拳击手套般大小的傲人双峰也随着这个动作横向摇晃了一下。顿时,荒木仿佛吃了一记上勾拳般,惊为大人地说:

「圣、圣、圣母的耳光……我醒了!」

荒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后,向三桥伸出手帮助她起身站好。

「班长,刚刚的……那个……拜托帮我向阳学姊保密喔,Please——!」

「那当然。」

荒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理解他意思的三桥也没多说什么。

「喔喔,还真是不得了啊!」

两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虚空坊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站在他们的后方了。

而在他的后方,与虚空坊同样身穿写着「天狗党」T恤的数十名男子正包围着他们。每个人的长相都近似玻里尼西亚人,皮肤如酱油般黝黑。

——所谓乌鸦天狗,指的就是他们吗?

三桥感觉他们的气质近似荒木,因此有种亲切感。

「原本,我们是打算如果你们不慎将洞窟里的鬼怪引出来的话,就破坏那块岩石来堵住洞口,所以就先行招集人手,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啊。了不起,你们真是了不起啊!」

虚空坊的笑声一如往常般清澈响亮,彷佛即使洞窟里的怪物再跑出来也无所谓般轻松。

「呃……虚空坊先生,有件事可以请教您一下吗?是有关那些怪物的,为什么牠们出了那个洞窟之后就没有再追上来了呢?」

对于三桥的问题,虚空坊先是顿了一顿,双目注视了一下三桥之后,沉默了半晌,然后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喂喂喂,别装蒜了,张开那个结界的,不就是你们吗?」

您这么说我也……三桥的脸上充满了疑惑,对虚空坊的回应仍是一头雾水。

「可……可以冒昧请问一下,那个您说的『结界』是指什么呢?」

「这可就妙了。这么说来你们不就不知道鬼怪畏惧沙丁鱼跟豆子,只是刚好拿过来,而且刚好洒在这个入口处吗?你们用这种说法就想打发我啊!」

眼见虚空坊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荒木乘机插了一句:

「啥?沙丁鱼跟纳豆?啊,是不是我那个吃剩的三明治啊?」

「基本上,我们根本不打算进入鬼之国度的……」

三桥立刻补充说明。虚空坊不禁瞪大了眼。

「嗯,的确也是这样啊……喂,那边那个男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我姓荒木,全名叫荒木乱雅。杂乱不雅的乱雅,请多指教~☆」

「叫乱雅吗……你的后盾是个来头不得了的守护灵呢!」

「咦、是这样吗?我的守护天使?是谁是谁啊户快点告诉我,Please——!」

三桥一边听着荒木与虚空坊的对话,一边从腰包拿出了手机确认时间。目前时间下午4点47分,如果约在现场集合的话,那么就能在敌人指定的八点准时到达。不过,由于目前手机处于无讯号状态,无法通知他们变更集合方式。

唉……该怎么办呢?相较于三桥现在所担心的事情,荒木与虚空坊的对话仍持续着。

「秘密、秘密☆这世上也有不能说出口的名字存在,就是这么回事。」

「话都说到这儿了,怎么这样啦,班长应该也很有兴趣吧?」

「呃呃,嗯,这个嘛……不过今天也没时间了,下次再慢慢听吧!」

三桥向荒木如此说道之后,再度将目光转至虚空坊。

「那个……虚空坊先生,不好意思,请告诉我们到车站要怎么走好吗?」

三桥点头致意,荒木也连忙仿效三桥做一样的动作。

「就别这么客气啦,俺就一边聊聊北大路的顽固拉面,一边送你们过去吧!」

「谢谢您。三桥再度深深地一鞠躬。

「因为要横越参观路线,妳还是先把朋友们叫回去吧!」

「啊,好的。那个……两位,!请稍微转向那边一下。」

三桥提出这样的请求后,转过身蹲了下来,将手上的刀置于地面。

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将水手服和内衣卷到胸部之上。

确认衣服没有掉下来之后,三桥展开了双手。

「小玉、小虎,回家啰——!」

那呼唤声使红蓝唐狮子回过头飞跃而至,来势汹汹地撞进三桥如文旦般人小的两座山丘中,消失了踪影。不过,可能是还没玩够吧,返回刺青之后的玉和虎仍不断跳动着,难以收入内衣当中。

「真是的……拿你们没办法。」

三桥往下望着擅自摇晃的乳房,叹了口气。

正当此时,她听到「唔哇,住手!」的声音。

转过头去,只见荒木正挥动手脚奋力挣扎。

他被约五只乌鸦天狗压住了手脚,也塞住了嘴。

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确定的是,天狗们的态度突然有所转变。

三桥连忙向地上的两把刀伸出了手。

但刀却被两只乌鸦天狗给踩住了。

牠们盯着三桥仍未穿上内衣的胸部,不安好意地笑着。

三桥试图再度召唤玉和虎。

在那瞬间,两只粗壮的手将她从后方缠绕住。

左手塞住了她的嘴,右手猛力压住了她的双乳。

「不好意思呀,三桥。情况不太一样,俺没法送妳到车站去啦。」

耳边听见了虚空坊的声音,对她左右夹攻的人看来就是虚空坊。

她被大手捂住了嘴,没办法出声,也无法召唤玉与虎。

紧紧环绕的粗壮手臂之下,一对乳房被挤压变形,她全身动弹不得。

而且手臂上的粗毛磨蹭她的乳头,耳垂边微热的气息使她分了神,连集中思绪也做不到。三桥已经无计可施了。

「接下来可能有点儿粗鲁,先有心理准备吧。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虚空坊的声音使得十只以上的天狗们围住了三桥。

她看着虚空坊发出怪声,开始脱去身上的T恤。

——怎么会!?为什么!?

三桥哭着合上了双眼。

7夜鸟子,焦急不已。

——怎么会……为什么……

当位于鞍马山的三桥,泣不成声地大叫之际,在新平安馆饭店的大厅里,夜鸟子也压抑着想放声叫骂「怎么会……为什么……」的心情。

派出去办事的二桥和荒木,过了预定的时间仍然不见踪影。

驹子和久远轮流使用手机,试图与他们取得连络,但似乎也无法顺利接通。只是去拿寄放在那儿的刀而已,这事连小孩都做得到。但那两人怎会还没回来!?夜鸟子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令她如此焦躁

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

跟平常一样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三桥就坐在她的身旁。

因为三桥根本还没回来,所以这当然不是本人,她的鼻头显得有些泛黑。

幻化成她模样的,是那只狂妄至极的臭狐狸式神——贵人。

回到饭店之后,牠便占领了大厅的长椅,以三桥的姿态呈大字形睡起了午觉。

而且流口水、打鼾、还露出肚皮来,驹子实在看不下去而把牠叫醒。

「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贵人打着大大的呵欠,厚脸皮地说道。

夜鸟子揪住牠的衣领,想朝那黑色的鼻头挥拳揍下,却被久远制止了。毕竟在这众目睽睽的场合殴打同学实在不太妙,搞不好这么一来会被禁止外出。夜鸟子对这点也心知肚明,恐怕连贵人也都是因为心里有数,才会待在这里等的。他们其实都清楚得很。

清楚是清楚,但这仍无法使夜鸟子静下心来,反而令她更加焦躁了。

「大婶,再那么生气皱纹会变多喔!」

贵人一副三桥的脸蛋,令夜鸟子更想掐住牠的脖子,她紧握双拳忍耐着,说服自己现在没空跟这死小鬼瞎搅和。

夜鸟子展开紧握的双拳,两手的手掌上写有「前」、「后」一对文字。

她获得了新的式神,并且是原属于安倍晴明的,共有两只,战斗力应已十分充足了。

只要这两只式神充分发挥力量,别说人蛊,就算是跟蝴蝶也能来场势均力敌的对决吧!

但那也是在「充分」发挥力量的情况下。毕竟晴明的式神可不是初次接触者就能轻松驾驭的,光看眼前那只可恶的狐狸小鬼就知道了。

——自己还是需要能以手操作的武器。

但哪里能找到与一文字双刀匹敌的武器?

要是青龙所居住的贺茂川,一如往昔地川流不息,那倒还有迹可循。

夜鸟子咬着唇抬起头来,视线偶然停留在贴于墙面的一张寺院照片上。色泽鲜艳的枫叶后方,耸立着京都最为著名的一座寺院。

一看到那张照片,夜鸟子感到自己的嘴角稍稍上扬了。

「话说回来,那儿还有另一只龙在呀!」

夜鸟子如此低语后站了起来。久远则是目不转晴地盯着大厅的电视看,画面中正播报昨晚的事故现场。

「不用等三桥跟荒木了。吾去找代用的刀,走了。」

「去哪儿?现在要去爬鞍马山吗?」

久远背起驹子的大型侧背包,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

「放心,那儿的舞台还没有鞍马山来得高。」

夜鸟子对着「清水寺之秋」的观光海报扬了扬下巴。

在驹子把水手服下的衣服换成「糖醋排骨」的蓝色战斗服时,久远也着手完成了几件事。他发简讯给三桥及荒木,在柜台留言给荒木,并提出驱鬼大队小组的四人,要跟驹子的堂姊桂木阳共进晚餐的假申请,甚至查好了前往清水寺的路线。

八坂神社前的四条通和东大路通,由于昨晚的事故仍未完全收拾完毕,造成单行道大塞车。要绕过那里的话就无法搭公交车了,只能从三条车站乘坐京阪线抵达五条车站,再从车站步行过去。

他们从五条通和东大路通的十字路口定上了五条坡,随着愈接近清水寺。特产店和小吃店也增加了,混合着线香的香气,传来各式各样食物的味道。

这段坡道的南方一带被称之为鸟边野,是自古以来有着鸟葬和风葬习俗的弃尸场,脚下埋的便是成千上万被鸟儿啃剩的人骨。

证据之一便是敌方指定的交易场所「六道」,其地名正是由骷髅的读音演变而来。(译注:「六道」读音ROKUDOU、「骷髅」读音DOKURO。)

夜鸟子突然想到,要是告诉驹子和久远这件事,两人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她终究没说出口。反正以后总有一天,这两人就算不想知道也得面对的。

驹子跟久远在下鸭神社旁吃的什么「土耳其饭」,只是盛上肉打个蛋的料理,可能吃不饱吧,两人途中一直盯着京叶子的试吃摊看。

「有时间看吃的东西,不如快找刀吧。够坚固的话就算是便宜货也不打紧。」

往昔在大小战役之后,路边总是有卖的。这里这么多家店,夜鸟子估计一、两把太刀必能轻易到手。

「人婶,这话真是爱说笑。这里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哪,就算真的有卖好了,也不是高中生随便能买得起的啊!」

三桥模样的贵人擅自跟来,嗤之以鼻地笑道。这下连久远也跟着点头了。

「模造刀的话,这边的特产店大概卖个五万圆吧!」

「要把小命葬送在一把钝刀上,还不如买把木刀算了。」夜鸟子放话。

仔细一看,正如久远所说的,店铺的壁垒间也装饰了许多商品。玩具刀和假发髻,跟写了「诚」字的轻薄短外褂放在一起。

「大婶,伞比刀还来得有用吧?今晚好像会下雨呢!」

正当夜鸟子举起手,打算先让贵人闭嘴时……

「你们看,那家店的柜台旁有好多木刀喔!」

驹子所指的前方,有个像大垃圾桶般的藤制桶,其中混杂着许多模造刀,还随便扔了几把木刀和手杖在里头。

夜鸟子无视于周遭大批的游客,站在。清水烧展示区前,一一挥舞着从桶子里取出的木刀。(译注:「清水烧」,京都特有的陶瓷艺品。)

店员也相当困扰地盯着她看。但那些人不可能知道,这事儿可是牵扯到他们的性命安全。夜鸟子像对店员宣言「敢过来吾就砍了你」似的瞪了回去。

「就这个吧!夜鸟子将选好的两把木刀递到久远手上。

上面贴了「赤樫警视」和「枇杷示现」的标签。前面两字是木头的种类吧,后面两个字就不知道意思了。当久远确认标价时,眼睛睁得老大。

「三千八百圆跟……呜哇,一万八千八百圆……」

「枇把好贵~不行不行不行,超过预算了!」驹子也跟着皱起脸来。

「你们要因为舍不得花钱而赔上小命吗!」夜鸟子不由得放声大喝。

「说是这么说,可是每个人的零用钱也只有一万元啊……」

久远和驹子现在身上的钱,两个人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三千多圆。夜鸟子百般不情愿地朝「白樫柳生」伸出手。但,却被另一只嫩白柔滑的手给制止了。

「真没办法。这儿就交给我吧!」

伪三桥随手从胸前的山谷取出一叠一万圆钞票,大约有三十万吧。把两万两千六百圆杀价成两万圆之后,贵人迅速地结好帐,以「安倍晴明粉丝俱乐部」之名领取了发票。

「刚才那些该不会是树叶吧……?」

久远登上通往清水寺的石阶,回头望向贵人。

「小哥,可别说些引人误会的话呀。钱要多少有多少,区区一张印上五芒星的纸,多得是好施主肯花七百圆买呢!」

「喂,那不是在说吾吗?」

夜鸟子从后方用木刀「咚咚」敲了敲贵人的肩膀。

「不是啦,不如说,为了大婶花钱,主人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的啊!再怎么说,大婶都是最后……啊、痛!」

夜鸟子用木刀狠狠抽了一下贵人的屁股,止住牠的话匣子。

「小狐,如果想再活个千年的话,就别在那儿多嘴多舌!」

「是、是……」贵人揉着三桥浑圆的屁股回声应道。

眼前坡道上方就是朱红色的仁王门与三重塔,清水寺就在前方。

「布置得还真华丽啊!」抬头望着山门的驹子,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说什么话,这样才显得雅致啊!京城的寺院本来就是色彩鲜艳的?门那一端毕竟是属于极乐净土的『标准』世界。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主题乐园啦,只要想象成是为了抛开日常烦忧而特意营造的风景,就不难理解了。」

久远和驹子似乎能理解贵人这样的解说,夜鸟子虽然不知什么是「主题乐园」,仍佯装听懂的样子,说了声「没错,就是这样。」

「话说回来,来清水寺要做什么啊?」久远忽然想起似地问道。

到这里一路上难道都没有想过这点吗?这男人实在是……真搞不懂这家伙究竟是天才还是蠢材。夜鸟子无言以对。

「要到音羽瀑布洗涤这把木刀,充当急用的圣刀。哎,不过效果也仅限沾湿的期间内而已,至少能对鬼造成伤害。」

穿越仁王门及几座厅堂,他们抵达中门,前方就是本堂了。

「刚才木刀的钱让你垫了,所以这边由我请客吧!这样就一笔勾销啦!」

无视于贵人那两万圆就这

么被三百圆抵销掉而充满怨气的视线,驹子一起付了包括贵人三人份的参观费。

「只是浇点水就得花上九百圆,好像很不划算耶。」

夜鸟子对带着一脸难解神情的驹子娓娓而谈。

「虽然形式上较小,但这儿跟贺茂川同样,都有受到青龙的庇护。这座寺院便是为了守护那泉水才兴建的,因此被称为清水寺。」

「喔~原来是这样啊,有夜鸟子跟贵人在,就不需要导游了呢!」

被视为跟贵人同等这点今夜鸟子心生不悦,不过驹子根本没放在心上。

「啊,说到这儿,清水寺明明是寺院,里面却有个神社呢……缘结神社。记得是在本堂的里侧,要不要顺道过去看看?」

驹子用握着木刀的手推了推久远的腹侧,并望向清水舞台著名的本堂。

「看来,妳还是先放弃的好。」

夜鸟子的目光在本堂大屋顶所描绘出的优雅曲线之上,捕捉到两个人影。

夕阳之下,一个身形独臂,另一个是名全裸的女子。

「呵呵,非但没刀,也用不了式神,真是令人伤透脑筋哪。」

夜鸟子如此若无其事般地说着,并解开了马尾。

9驹子,立于舞台。

驹子虽然感到不安,却没有一丝害怕,她对意外冷静的自己也感到惊讶。

——对喔,姑且不论还没过水的木刀,现在也用不了式神……

夜鸟子打算怎么摆脱目前的困境呢?

驹子想提出疑问,但现在已不容她插嘴。因为,自己的口中正接二连三地发出夜鸟子所下的指令。

「久远,吾会负责拖住敌人,你乘隙跑去音羽瀑布,洗净木刀后就在那儿等着平吾之后会过去。」

夜鸟子凝视着大屋顶上的两道人影,一面将两把木刀推给了久远,并将驹子的背包从久远肩上抢了过去。

「小哥,舞台的里侧有道石阶,你就从那儿下去吧!」

贵人轻轻拍了拍久远的屁股,他便往清水舞台奔去。

「我也来帮点忙吧?」

「也是。那你就帮忙清理一下吧,瞧瞧那儿。」

夜鸟子将脸转向久远奔去的方向。离关门时间已经不到三十分钟,还有许多观光客仍停留在舞台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皆悠闲自在地眺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城镇景致。

「大婶,要在那儿开战哪?可别把这儿弄坏了,那可是世界文化遗产哪。」

「关于这点,你去拜托茨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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