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第七阶层,没有〈虚兽〉的反应。」
『──解──请继……索。』
在少女耳边晃动的耳环型装置,传出带著杂讯的声音。
深入遗迹的地下之后,配发给〈圣剑学院〉的〈圣剑士〉候补生的军用通讯装置,也会变得派不上用场。
「榭莉亚大小姐,是不是该返回了?」
「报告说它们在遗迹的地下深处也筑了〈巢〉,我们再深入一点,继续调查吧。」
少女英姿飒爽地甩著一头银色长发,向前迈步。
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蕴含著坚强的意志,严肃地盯著黑暗深处。
由短杖型的魔术装置所发出的光芒,在黑暗中照亮了少女的模样。
她的年龄是十五岁。那头银白色的美丽发丝反射著光芒,微微闪耀。
白皙滑嫩的肌肤宛如雪之妖精。
嘴唇还染著淡淡的樱花色。要是走在街上,任谁都会对那副端庄的美貌投以关注,并感觉到她那天生的高贵血统。
黎榭莉亚•雷•克里斯塔利亚。
事实上,她身为治理〈战术都市〉的帝国贵族,原本不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
「是是是,榭莉亚大小姐真是认真呢。」
将金发束成双马尾的娇小少女苦笑著耸耸肩。
她是蕾吉娜•梅赛德斯,黎榭莉亚的专属女仆。
蕾吉娜有著一双碧玉般的灵动大眼,她那经过长期锻炼的柔韧四肢,令人联想到野生动物之美。
两人穿著相同的深蓝色装扮。
这是〈第零七战术都市〉中,〈圣剑学院〉的〈圣剑士〉制服。
她们的任务是调查突然出现在荒野里的古代遗迹。
几天前,这附近发生了大规模地震,沉眠在地下的巨大遗迹因而被人发现。
由于古代遗迹容易聚集魔力,引来〈虚兽〉在此处筑〈巢〉,于是她们被派遣到这里。
调查遗迹的任务相当危险,因此执行的队伍也被人揶揄是※金丝雀部队。大约在半年前,还有个进行侦察任务的小队遭遇了〈虚兽〉群体而全灭。(编注:金丝雀因对环境敏感,曾在矿坑中被作为检测空气质量是否危险的判断依据。)
──〈虚兽〉。
在六十四年前进攻人类的生活圈,灭亡了超过四分之三的人类,是来自异世界的侵略者。
它们从何而来、目的是什么,其生态至今仍包围著重重谜团。
究竟是兵器还是生物,就连这点都没有定论。
人们只知道,它们的样貌与太古的神话生物相似。
「这可是重要任务,要是漏掉它们的〈巢〉,就等于放任它们入侵都市──」
黎榭莉亚咬紧了唇,继续前进。
她并不是不害怕,不如说,她的恐惧程度反而比别人多了一倍,小时候经常躲在年长的姊姊们身后。
地下遗迹的空气潮湿又有霉味。
简直像是座墓地。
(……或许其实正是墓地。)
黎榭莉亚在心中低语。
不晓得这是几百年前的遗迹,环视四周可见四处都摆放著诡异的雕像群,似乎是以想像中的怪物作为范本。
如果这里是王沉眠的墓地──
(……那位国王想必很寂寞吧。)
黎榭莉亚如此心想。
两人警戒著有无〈虚兽〉的气息,在寂静的走道里前进。
接著──
「……啊,这里是尽头?」
蕾吉娜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好像是一扇门──」
黎榭莉亚仰望著挡在眼前的巨大墙壁,如此说道。
她试著用双手往前推,但墙壁纹丝不动。
「总之把它破坏掉看看?」
「等等,这上面写了些东西。」
黎榭莉亚制止了做出危险发言的蕾吉娜,将杖的光亮往门照去。
门的表面刻著看似文字的刻痕,但这种文字连精通古代遗迹知识的她也没见过。
「您看得懂吗?」
「这是古妖精的语言……还是精灵的呢……?」
黎榭莉亚拿出小型的解析装置,迅速地按著装置上的按钮。
「怎么了吗?」
「──这扇门还活著。」
「活著?」
「意思是系统还在运作,不过这应该是古代的魔术装置──」
「……解析好像很花时间?」
「嗯,再一会儿。」
蕾吉娜耸耸肩,轻叹了一口气。
她非常清楚黎榭莉亚的个性。
「那我在这附近警戒喔。」
「好,拜托你了。」
蕾吉娜挥了挥手,回到走道上。
她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
在遗迹里单独行动很危险,但她和黎榭莉亚不同,具备能压制〈虚兽〉的〈圣剑〉之力,想必没问题吧。
黎榭莉亚操作装置,开始解析未知的古代文字。
资料库里应该有类似的文字构造资料才对。
门内有某种事物,莫名地吸引著她。
她触碰了那些文字,在那一瞬间──
啪叽一声,迸出了魔力的闪光。
「咦──?」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门开了!?」
黎榭莉亚睁大眼睛,将灯光照向黑暗的内部。
接著──
(那是什么……?)
岩壁里嵌入了一块散发著诡异光芒的巨大黑色水晶。
……从没见过这种物体。
装置发出了急促尖锐的警报声。
(有魔力反应……?)
侦测魔力的装置显示出错误讯息。
〈极限数值〉──装置侦测到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数值,因而当机。
「真是的,居然在这种时候故障……」
黎榭莉亚喃喃自语著,慢慢接近那块水晶。
接著,她在那块封印著黑暗的水晶之中,看见了像是人影的东西。
「……真的假的……为什么!?」
她瞬间屏息,再度往水晶里面窥探。
真的有人影在里面。
(得救出来才行……!)
黎榭莉亚从鎗套里拔出手鎗。
◆
铿、铿、铿铿!
(……怎么了,好吵。)
〈棺〉外回响著令人不悦的声音──
不死者的〈魔王〉──雷欧尼斯•戴斯•玛格纳斯苏醒了。
留存于传说里的不死者之都──〈死都〉的地下大灵庙中,冻结的时间重新流动,封印在棺材里的〈魔王〉灵魂完全觉醒。
(已经过了千年吗……)
铿、铿铿铿!
在笼罩著黑暗的视野里,他开始思考。
被封印于棺材的期间,他完全没有意识。
自从不死者大军被人类的英雄击溃,魔王军最后的据点〈死都〉陷落的那一天起,他的时间就停止了。
铿铿铿、铿铿!
(看来转生的仪式成功了……)
他在黑暗中试著轻轻弯曲双手手指。
尽管还有些朦胧,但手脚确实有感觉。
即使他是不死者的〈魔王〉,也无法在一千年间不依靠魔力供给,维持肉体原本的样貌。因此他选择了用死之秘术冻结灵魂,在这副棺材里转生的方法──
铿铿、铿铿铿铿铿铿!
(……唔~吵死了!)
思考被打断的〈魔王〉雷欧尼斯发出怒吼。
(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似乎有人从外面敲打著棺材。
竟敢打扰他这位魔王的沉眠,到底是哪来的野蛮人?
这座地下大灵庙受到强力的结界封印著,很难想像会这么容易被人发现。但他也无法保证在这千年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天地异变的情况。
(不过,这座灵庙应该被封魔壁完全封锁了才对──)
雷欧尼斯将听觉集中在外头的声音上。
试图破坏魔王之棺的野蛮人似乎正在说话。
(听起来是人类语,唔嗯……)
经过了一千年,语言体系多少会有变化吧。
他在黑暗中伸出指尖,咏唱〈语言解析〉的咒文,眼前瞬间发出光芒。
转生后的肉体也能顺利发动魔术。
「能弹开子弹,看来不是普通的石头,接著就用反器材穿甲弹──」
虽然听不太懂对方话中的含意,但果然是想破坏棺材。
(……是愚昧的盗墓者之类的吗?)
雷欧尼斯如此下了结论。
当然,一般的魔术是无法伤到这副棺材分毫的。
但无论如何,必须给予这个野蛮人惩罚才行。
(──将苏醒的〈魔王〉身姿烙印在眼底,然后受死吧!)
雷欧尼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叮──────────!
黑暗水晶棺发出响亮的声音,猛然碎裂。
冲击波呈放射状发出,轰飞了眼前的人影。
「……」
经过千年时光苏醒的〈魔王〉,以睥睨的姿态环视周围。
地下大灵庙的空气丝毫未变。
是飘散著浓厚死气的静谧空气。
「……呃……呜、咳……!」
在雷欧尼斯的视线前方,一道人影蹲坐在地,吐露出痛苦的声音。
当然,先前的冲击并不是要杀死愚昧的盗墓者。这个野蛮人接下来将会饱尝复活〈魔王〉的恐怖滋味──
「……唔!?」
雷欧尼斯踏出一步的瞬间,不禁睁大双眼。
一道光源在地面滚动著,其光芒照出的是──
一名少女。
年龄大约是十四、十五岁,有著闪耀的银白色头发、清澈的冰蓝色眼瞳,肌肤有如初雪般白皙,其美貌会让人误以为她是栖息在精灵之森里的高等妖精族。
不,就连高等妖精族里都不晓得是否存在如此美丽的少女。
她的容貌就像是女神亲手雕出的精致雕刻。
雷欧尼斯不禁看得入迷,屏息伫立在现场。
要给予野蛮的盗墓者惩罚──
这个想法已经完全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
这名少女穿著雷欧尼斯没见过的服装。
以深蓝色为基调,附带裙子,有如轻骑兵的服装。
至少看起来不像是盗墓者的装扮。
「……什、什么……?」
少女仰望著雷欧尼斯,高声说道。
比起害怕,困惑的情感更加浓厚。
雷欧尼斯突然回过神来。
(……对了,要给予野蛮人惩罚。)
就在他乾咳一声时──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小孩子?」
少女如此说道。
「嗯?」
雷欧尼斯不禁反问。
──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他皱著眉往下看向自己的手脚。
「……什么!?」
然后惊愕地瞪大了眼。
(怎、怎么可能……!?)
纤弱的小手、水嫩细致的肌肤。
宛如小孩子的躯体,身上披著暗色长袍。
……不,不是宛如小孩子。
魔王雷欧尼斯•戴斯•玛格纳斯变成了十岁左右的人类少年模样。
(……难道转生的秘术失败了!?)
作为最高位阶的第十二阶梯〈转生〉魔术,也分成好几个种类。
第一个方法,是将灵魂转移到别的容器里进行重生。
第二个方法,是以魔术做出容器本身,将灵魂固定在那里面。
而第三个方法,则是让自己的肉体暂时返回过去的状态,再重新构筑。
雷欧尼斯选择的是第三个方法。
第一种方法的偶然性很强,不晓得灵魂会转移到哪个容器里;第二种方法,要做出能承受魔王灵魂寄宿其中的容器非常困难。因此雷欧尼斯用了第三种。
将毁灭的肉体重新构筑为全盛期的状态,作为灵魂的容器。
──正如传说中从火焰里重生的〈不死鸟〉。
(……不过,为何是这副模样?)
他在转生时,应该已经设定好魔术,重新构筑不死者魔王的肉体才对。
为何会变成这副令人憎恨的模样──
回到他被称作勇者雷欧尼斯那时的姿态。
穿在身上的暗之长袍,袖子长度超过身体一大截。
跟转生前的〈魔王〉肉体相比,感觉极不可靠。
「呃……」
或许是因为眼前出现的是年幼的少年,因此放下了心──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整理好裙子下襬,慢慢站了起来。
然后单膝跪在雷欧尼斯身前,仔细地瞧著他的脸。
少女交互看著破碎四散的黑暗水晶棺以及雷欧尼斯,问道:
「你怎么被关在那种地方?」
「……这是因为……」
雷欧尼斯被澄澈的冰蓝色眼眸凝视著,不禁心跳加速。
(……呜,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人类的肉体──)
「难道是被〈虚兽〉抓来的?」
「……虚兽?」
听到不曾听过的词语,雷欧尼斯皱起眉头。
「──这样啊,打击大到记忆混乱了对吧。」
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突然紧紧抱著雷欧尼斯的娇小身躯。
「……唔!」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你、你在做什──」
「姊姊会保护你的。」
「住、住手……呣唔、唔唔唔……!」
软绵绵。
魔王雷欧尼斯的脸上压著两颗柔软的果实。
那是发育恰到好处的少女酥胸,还有银白色的发尾搔著他的脸颊。
少女以纤细的指尖温柔地抚摸雷欧尼斯的头。
(……唔!)
这对君临〈死都〉的〈魔王〉来说是大不敬的行为。
但雷欧尼斯却没办法挥开对方的手。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著,这是他早已忘却的、人类时期的感觉。
被紧紧抱住的感觉,实在太舒适了。
(……咦……?)
他感到一阵晕眩袭来。
在有如舒适枕头般的少女怀里──
魔王雷欧尼斯的意识坠入黑暗。
◆
(……原来如此,里面放了乾燥的葡萄吗?)
雷欧尼斯坐在地下大灵庙的石制祭坛上,啃著银发少女给他的、类似坚硬饼乾的食物。
(很像那些妖精的携带粮食,但那个吃起来更乾。)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丧失的味觉,这感受还不错。
「……咳、唔咕……」
饼乾碎块卡在喉咙里,让他呛到并砰砰拍著胸口。
(这具身体果然不堪用,还会因为空腹而失去意识──)
他苦涩地在心中抱怨。
没错,雷欧尼斯晕倒的原因是单纯的空腹。
……真危险,最强的〈魔王〉因空腹而失去意识,这是何等失态。
他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转生为人类时期的肉体,所以完全没在这座大灵庙里准备水和粮食。
虽然不想承认──
雷欧尼斯抬起头,看向坐在稍远处的少女。
(这个女的或许是我的救命恩人。)
要是在以前,这份功绩足以获颁最高荣誉的〈骨之勋章〉。
这时她将手抵著耳边的耳环,似乎正在与人对话。
『在遗迹内部发现了弃民的小孩,麻烦进行确认。』
『──瞭解……我会对照弃民名单看看。』
是〈远程对话〉的魔术,也就是说那个耳环是魔导触媒吧。
少女似乎注意到了雷欧尼斯的视线──
于是露出微笑,想让他安心。
「太好了,你肚子不饿了吧?」
「……」
雷欧尼斯默默地点头后,少女起身坐到他身旁。
「我是黎榭莉亚•克里斯塔利亚,〈第零七战术都市〉的〈圣剑士〉培训学院中,隶属于第十八小队的准骑士──啊,年龄是十五岁。呃,你的名字是?」
她很有礼貌地让视线高度配合雷欧尼斯的身高,进行自我介绍。
雷欧尼斯虽然能听懂她的语言,实际上却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他能理解的只有对方的名字和年龄。
说起周围存在的人类种族国家,他知道的是拉加尔德王国以及修奈瓦尔魔导国,但少女的话里没包含这两个王国的名称。
她似乎误以为雷欧尼斯是被魔物之类的生物抓走的小孩。
(……我这副样貌会让别人这么想,也是无可奈何吧。)
雷欧尼斯如此自嘲。
尽管他转生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仍然不明──
但既然这个姿态招人误解,就要好好利用。
(……总之,先打听关于现今世界的情报吧。)
雷欧尼斯抬起头说:
「我──我是雷欧尼斯。雷欧尼斯•玛格纳斯。」
他装出略显高亢的少年嗓音,直接报上了魔王的名字。
虽然有一瞬间考虑使用假名,但魔王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对人类耍这种小手段。再说,这是她给予自己的荣耀之名。
(接下来,她会作何反应呢……)
若是不死者的魔王──雷欧尼斯•戴斯•玛格纳斯之名有流传到后世变成传说,对方应该会表现出某种反应才对。
「雷欧尼斯?」
黎榭莉亚的蓝色眼睛睁得大大的。
(哦,果然知道吗──)
「好可爱的名字喔!」
「……是、是吗?」
雷欧尼斯一脸不悦。
(……别说可爱,这可是让世界陷入恐惧的名
字啊。)
不管怎么说,看来魔王的名字并没有流传到现在。
「雷欧尼斯──就叫雷欧好了,你几岁?」
「我想……大概是十岁。」
不要擅自简称魔王之名──雷欧尼斯忍住了驳斥的冲动,如此回答。
「……大概?」
「啊,就是十岁。」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成为魔王之前的年龄了,应该是十岁左右吧。
「你是弃民的小孩对吧?还记得抓了自己的〈虚兽〉长什么样子吗?」
「虚兽?」
雷欧尼斯反问道。
「你不知道〈虚兽〉是什么?」
「呃……对。」
「这样啊,或许在边境也会有这种情况。」
黎榭莉亚手抵著下巴,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虚兽〉是从与这里不同的异世界出现的人类之敌,而我们这些〈圣剑〉的骑士就是在与〈虚兽〉战斗。」
「……异世界?敌人?」
雷欧尼斯的脑中一片混乱。
在千年前被称作人类之敌的,是魔族与魔王军,以及背叛了〈光辉诸神〉、对整个世界掀起战争的〈叛逆女神〉。
(在这一千年之间,有新势力崭露头角?可是──)
女神的预言里完全没提到这种存在。
「我们是来这个遗迹调查〈虚兽〉的据点,因为有古代遗迹的地方,出现据点的机率较高。然后──」
黎榭莉亚转头看向打开的灵庙入口。
「发现了那扇门。」
……原来如此,她应该是偶然间找到这里的。
封印之门打开的原因不得而知,或许是某个属下做了设定,经过千年时光就会自行打开吧。
(不,等等──)
雷欧尼斯察觉到自己还没确认一件重要的事。
「呃……黎榭莉亚……小姐。」
「叫我榭莉亚就好啰,雷欧。」
「那么,榭莉亚小姐,现在是──〈圣神历〉几年?」
他用人类种族的王国所使用的历法来询问。
如果现在是魔王军最后的据点〈死都〉陷落后过了一千年的世界,那应该是〈圣神历〉一四四七年才对。然而──
「圣神历?」
黎榭莉亚讶异地蹙眉。
「现在是〈人类统合历〉六十四年……」
「人类统合历?」
这次换雷欧尼斯反问。
又是没听过的词。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时,黎榭莉亚的耳环发出光芒。
「大小姐……小心,大型虚兽──交战……」
「咦,等一下,蕾吉娜!?」
沙、沙沙、沙沙沙──杂音响起,话声突然中断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不过──」
黎榭莉亚的神情变得锐利,站了起来。
下一瞬间。
咚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死都〉的地下大灵庙剧烈摇晃。
◆
「──什、什么!?」
头上零星掉落了一些细小的碎石。
黎榭莉亚立刻紧紧抱住雷欧尼斯保护他。
(……唔!)
包覆在制服底下的柔软胸部抵著他的脸。
「雷欧,你没事吧?」
「……嗯、嗯……」
少女汗水的味道传来。
雷欧尼斯对自己胸口高扬的悸动感到不知所措,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虚兽〉似乎出现了,我的同伴正与它交战中。」
黎榭莉亚放开他的身体,警戒地环视周围。
咚轰、咚轰、咚轰!
远处响起断断续续的爆炸声。
(……唔,竟敢在我的同伴们沉眠的地下大灵庙作乱──)
身为〈死都〉的魔王,他绝不容许这种混乱的情形发生。
雷欧尼斯试图站起身子──
「……哇!」
「雷欧!?」
他踩到过长的长袍下襬,向前摔了一跤。
(可、可恶……)
雷欧尼斯揉著疼痛的鼻子,这次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还没习惯这具少年的身体。
「没事吧?你受伤了。」
「没、没事。」
「很好,真是坚强的孩子。」
黎榭莉亚露出让人安心的微笑,摸著雷欧尼斯的头。
……好痒,但这感觉意外地不令人反感,教人有些困惑。
(这是怎样……)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黎榭莉亚说完,便从绑在大腿上的皮带处拔出一个金属块。
「三阶梯圣剑〈雷•霍克〉限定解除──启动。」
她双手摆好架势低声说道,金属块随即发出铿锵的声音,开始变形。
最终握在她手里的,是散发著魔力光的筒状物体。
这是射击武器吗?在雷欧尼斯那个时代没有这种东西。
「往这里走──」
黎榭莉亚握住雷欧尼斯的手跑了起来。
接著──
咚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唔!?」
巨大的手臂打穿墙壁伸了出来。
「……是〈食人魔〉级的〈虚兽〉!?」
黎榭莉亚姣好的脸庞僵住了。
(……她说是食人魔!)
第一次听到认识的词语,让雷欧尼斯不由得情绪高涨。
食人魔──在魔王军之中,是〈鬼神王〉帝佐夫麾下那些吃人鬼怪的统称。
但他的期待马上就被打破了。
「雷欧,快退后──!」
打穿墙壁现身的,是身长五米特左右的巨人。
灰色的巨躯上,全身都长了发出红色光芒的矿物。其头部没有类似眼睛的器官,只有一道横向裂开的诡异口腔。
两条覆盖著鳞片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腹部浮现出一张正在蠢动的兽脸。
(这哪是食人魔……)
这副模样跟雷欧尼斯认知中的食人魔一点也不像。
若要从记忆里硬是举出相似的东西,应该是一向与他想法不合的魔军参谋──杰迈因研究的那些品味低劣的合成生物吧。
「那就是〈虚兽〉?」
他问道。黎榭莉亚目不转睛地瞪著怪物,点头回答:
「对,是模仿了太古诸神样貌的人类之敌──」
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应该是黎榭莉亚使用了射击武器。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似乎是被鳞片弹开了。
「……用这个武器无法与它对抗……!」
■■■■■■■■■■■──!
〈虚兽〉发出咆哮,那道诡异的口腔散发出瘴气。
它那下垂的巨手如鞭子一般卷曲,试图击溃黎榭莉亚。
「哼,〈暗之障壁──」
正当雷欧尼斯打算咏唱〈影之领域〉的魔术时──
咚轰、咚轰、咚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
爆风吹袭,红莲之火炸飞了〈虚兽〉的手臂。
「您没事吧,榭莉亚大小姐!」
「……蕾吉娜!」
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抱著巨大的圆筒状武器,同样打破墙壁现身。
闪耀的金色双马尾在倒卷而来的爆风中激烈晃动。
……晃动的还有那对巨乳。
在跃动于黑暗的火焰之中,如猫一般的碧玉眼眸闪燥著光芒。
这名少女的容貌也相当美丽。
少女顺著惯性在地上滑行,然后发出叽的一声停下来。
「看来这座遗迹果然是〈虚兽〉的出现地点呢──呃,榭莉亚大小姐,这个孩子是?」
被称作蕾吉娜的少女看著雷欧尼斯,歪头问道。
「他是我在遗迹深处保护下来的,这件事等等再说──」
「说得也是──」
■■■■■■■■■■■──!
怪物推开瓦砾碎片,站了起来。
理应被炸飞的右手开始再生,真是可怕的生命力。
「不愧是大型的,凭刚才的火力收拾不了它──」
蕾吉娜将原本架在腰间的巨大射击武器扛到肩上固定。
「圣剑〈猛龙的咆哮〉型态换装──」
对大型虚兽歼灭武装──〈第四号灭龙重炮〉!
一瞬之间,巨大武器的型态发生了变化。
变成具备龙颚般的炮门、更为大型的武装──
(……什么?那个武器究竟是──)
雷欧尼斯瞪大双眼。
(那就是〈圣剑〉吗?)
「毁灭吧────!」
咚轰轰轰轰轰轰轰!
炮火炸裂,白色的闪光伴随著轰炸声,充斥了整片视野。
(……我、我的地下大灵庙啊!)
雷欧尼斯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
话说回来,这威力
真是惊人。
其中的热能量,应该能匹敌爆裂系统的第四阶梯魔术〈爆闪雷轰〉吧。
但这并不是魔术。
刚才他并没有看到发动魔术时必定会产生的魔力光。
「干、干掉了吗!?」
「呃,榭莉亚大小姐,这句话是在插旗……」
在扬起的沙尘对面,可以看到巨人的身影缓缓站起。
(哦,连〈爆闪雷轰〉等级的火力都承受得住吗──)
雷欧尼斯心中赞叹,大部分魔物都会在这种威力之下变成焦炭。
金发少女紧盯著沙尘对面,往前踏出一步。
「请您脱离遗迹,这里由我来──」
「蕾吉娜……」
黎榭莉亚犹豫了一下,但仍然点头回应:
「我知道了,要小心喔。」
「是,大小姐。」
蕾吉娜嫣然一笑。
对话虽然简短,却令旁人感受到两人对彼此的信赖。
「走吧,雷欧。」
黎榭莉亚抓著雷欧尼斯的手臂,跑了起来。
◆
(一切都在计画之外……)
雷欧尼斯任由手臂被人抓住拖著跑,心中发著牢骚。
──〈魔王〉复活不是应该更庄严一点才对吗?
转生的秘术失败(很明显是失败),变回了成为魔王之前、人类少年时期的模样。还有〈虚兽〉这种所谓的异世界怪物闯入地下大灵庙,未经地主许可就破坏遗迹。
他很想马上回去诛杀那个怪物,但没办法。
雷欧尼斯瞄了一眼正在拚命奔跑的黎榭莉亚侧脸。
这名少女是瞭解现今世界的贵重情报来源,他要尽量隐藏〈魔王〉的真实身分,利用她收集情报。
「我们直接跑去地面的入口。」
黎榭莉亚剧烈地喘息著说道。
(……其实有捷径可以通往地面。)
但要是指出这点,应该会被她怀疑吧。
「……唔!」
雷欧尼斯突然间察觉到气息──
他立刻扯了一把黎榭莉亚衣服的袖子。
砰磅──────!
遗迹的天花板崩塌了。
要是刚才继续前进,两人恐怕都会被压在下面。
「……雷欧……?」
「看来不只刚刚那一只呢。」
雷欧尼斯背对著倒在地上的黎榭莉亚,看向前方。
在尘埃之中,一道长著双翼的巨大身影俯视著他们。
「……竟然还有一只!?」
「那也是〈虚兽〉吗?」
「对,是飞行型个体──〈飞龙〉级。」
这是飞龙?雷欧尼斯内心皱著眉。
它的翅膀形状的确很像飞龙,但全身都长了块状矿物,丑恶的躯体臃肿膨胀,和雷欧尼斯所知道的飞龙完全不同。
飞龙是更加优美的魔兽。
「……雷欧,快逃啊!」
黎榭莉亚以射击武器朝〈虚兽〉射了三发。
但这种攻击连牵制都做不到。
(要消灭它吗……)
雷欧尼斯微微耸肩。
尽管会被这名少女见识到他一部分的力量,但这也无可奈何。
这个对手正好可以作为他转生后的暖身运动。
(就让它后悔踏进〈魔王〉雷欧尼斯的灵庙吧。)
雷欧尼斯自傲地笑著,开始编织太古的魔术。
感觉魔力流转于全身各个角落。
虽说这副身体还是没办法发挥他全部的实力──
嘶呀──────────!
巨大的〈虚兽〉挥出爪子。
(灰飞烟灭吧──)
就在雷欧尼斯正要放出第六阶梯的攻击咒文那一瞬间──
「……别想得逞!」
黎榭莉亚冲到雷欧尼斯眼前,把他推开了。
(……啊?)
雷欧尼斯的视野被少女银白色的长发所占满。
他看见〈虚兽〉挥出的爪子重创了黎榭莉亚的上半身。
啪唰!
少女被横扫而来的攻击打飞,撞在地上反弹了好几次。
「什么……!」
雷欧尼斯起身,转头看向她。
「啊、咳……呜……」
黎榭莉亚被拋飞到地上,衣服逐渐被鲜血染红。
他瞪大了眼,呆立当场。
「你为什么──」
「……快……逃。」
黎榭莉亚虚弱地张开嘴唇说著话。
「和蕾吉娜……会合,离开……你做得到、对吧?」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但那是拚死发出来的。
每次呼吸都会牵动胸口的伤势扩大,溢出的鲜血沾湿了地面。
背后传来〈虚兽〉活动的气息。
不只有那只飞龙级的。
恐怕有两、三只同等以上的个体现身了。
然而雷欧尼斯连头也不回。
「……快……点……!」
「……」
雷欧尼斯执起失去意识的少女纤手。
迅速变得冰冷的手,传来的是他至今接触了无数次的死亡触感。
他可以轻易地断言──这是愚蠢的行为、毫无意义的自我牺牲。
身为〈魔王〉的雷欧尼斯,不可能接不下那种程度的攻击。
为了获得这个世界的情报,一时兴起而留了一命的、人类种族的少女。
虽然姑且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但对他来说,这名少女的价值就仅仅是这样罢了。
不过,为了保护雷欧尼斯,挺身挡在他面前的这道身影──
与那个时候她的样貌重合了。
──勇者太无趣了,成为我的人吧,雷欧尼斯。
少女牺牲自己,守护了伤痕累累的少年。
当他被自己拯救的人们背叛,失去一切时,出现在面前的是──
对世界举起反旗,受到世间所有人憎恶的──〈叛逆女神〉的身影。
「……真是无可救药。」
雷欧尼斯将手指浸入血泊中,苦涩地低喃。
「这具身体真的是无可救药……」
为何连他身为人类那时的感情都取回了呢──
雷欧尼斯站起身,往背后瞥了一眼。
这一瞬间,三只〈虚兽〉就像被冻住一般停止动作。
它们被眼前这名少年散发的压倒性气息给吞没了。
雷欧尼斯环视周围,只见遗迹的墙壁被破坏成了一片惨况。
「就是你们这些蝼蚁玷污了我的灵庙啊。」
少年冰冷的说话声回荡著。
「没想到转生之后会变成这副模样,还有一群莫名其妙的怪物,大摇大摆地在我的灵庙里作乱,最后你们还杀了算是救我一命的女孩。嗯,没错,我承认,我有点中意这个勇敢的女孩──」
他无视眼前的〈虚兽〉,喃喃自语著。
「而且这件长袍太大了,很难活动,老实说脚也很痛──」
刚刚在石头地板上赤脚奔跑,脚跟擦伤了。
虽说最后那段,在情感上几乎只是在迁怒而已──
「──所以,应该给你们什么处罚才合适呢?」
雷欧尼斯抱著手臂思考。
〈魔王〉很宽容,视情况也有些微斟酌裁罚的余地。
毕竟这些怪物看起来不具备智慧。
它们并不瞭解自己面对的是谁、犯了什么错,可悲,真是太可悲了。眼前这位外表是脆弱少年的人物,其实是绝对不能与之为敌的对象,它们甚至连理解这点的智力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
〈魔王〉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黎榭莉亚,做出结论。
「──你们死不足惜。」
雷欧尼斯以右脚轻敲脚下的影子。
一根杖随即从诡异蠕动的影子里出现了。
那是顶端镶嵌著蓝色魔水晶的锡杖。
「睽违千年了啊,我的伙伴──」
杖身完全握在雷欧尼斯手中后,便散发出不祥的瘴气。
魔王军的死之象徵──〈封罪魔杖〉。
这是雷欧尼斯与传说神龙战斗后,夺取其魔眼制成的杖。
「……唔嗯,以这副身体拿的话,难免会有些不平衡是吗?」
就在他单手挥舞著魔杖,仔细端详时──
嘶叽呀──────────!
飞龙型的〈虚兽〉挥出了爪子。
「──受不了,真是没教养。」
雷欧尼斯将魔力注入杖里,发动咒文。
───咕唰。
〈虚兽〉巨大的身躯彷佛从正上方被压扁一般,崩溃碎裂了。
它的四肢各自朝著奇怪的方向扭曲,头部被压在地上变形。
──〈重力系统〉第八阶梯咒文〈极大重波〉。
在重力结界中,尽管它的四肢还在微微颤动,但已经无法起身了。
「──毁坏吧,劣等种。」
雷欧尼斯以杖的一端咚地敲了一下地面──
于是〈虚兽〉就连
临终的惨嚎都无法正常发出,乾脆地自毁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外型如同长角野兽的〈虚兽〉突击而来。
「不晓得何谓恐惧吗?真有趣。」
雷欧尼斯向前刺出魔杖。
「──〈力场障壁〉。」
杖上的魔眼发出光芒,展开了闪耀著蓝色光辉的六角锥型障壁。
兽型〈虚兽〉的突击被轻而易举地挡下。
「什么,就只有这点程度啊?」
雷欧尼斯讥嘲地笑道。
接触障壁的角,尖端迸出了激烈的火花。
却无法贯穿这道魔术障壁。
「那就换我攻击啰──」
雷欧尼斯挥舞魔杖。
六角锥型的障壁开始旋转,将兽型〈虚兽〉毫不留情地削成碎片。
最后一只是外型像蛇的〈虚兽〉,智力似乎比其他两只高了一点,它打破遗迹墙壁,试图逃往下面的阶层。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雷欧尼斯轻轻蹬了地面,浮在空中。
他对准开始钻地的〈虚兽〉挥下魔杖。
「变成焦炭吧!」
〈炎系统〉的第八阶梯魔术──〈极大消灭火球〉。
咚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红莲之炎一瞬间就将〈虚兽〉燃烧殆尽。
「……这样就解决了吧。」
雷欧尼斯缓缓降落至地上,低语道。
然而,下一秒他就惊愕地变了脸。
「……怎、怎么可能!?」
──眼前出现了不该存在的事物。
那是燃烧后残留的、类似〈虚兽〉骨骼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极大消灭火球〉竟然会残留骨头!?」
这可是连栖息在〈炎之领域〉的赤龙鳞片都能熔化的灼热猛火。
雷欧尼斯低头看著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被称作勇者的那段时期里,其实他并不擅长魔导。
看来这副模样的魔力,果然远远比不上全盛时期。
(……最多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吧。)
雷欧尼斯来到黎榭莉亚身边,握住她的手。
她的肌肤逐渐变得冰冷,但似乎还有微弱的气息。
不过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她那苍白的脸庞甚至令人感到凄美。
「我是〈魔王〉,人类的性命根本无所谓。」
尽管对方听不见,雷欧尼斯仍继续低语。
「不过,我会对高洁的灵魂抱持敬意。你赌上了性命保护我,虽然要保护我这个〈魔王〉只能说太浅虑了,但我认可你这份意志。」
他用双手抱起了浑身是血的黎榭莉亚。
「……呜……好重……」
以这个年纪的少女而言,她的身材相当苗条,但对于转生成十岁少年的雷欧尼斯来说,还是颇具重量。
「抱歉,穷究魔导的我,唯独不会施展〈神圣魔术〉。」
这是沾染了〈死之领域〉魔术的代价。
〈魔王〉雷欧尼斯就连最初级的治愈咒文都无法使用。
更不可能让生命力流失到这种地步的人恢复。
因此──
雷欧尼斯决定用另一种方法拯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