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的梦想很快就要实现了。」
「是吗……这一刻总算来临了呢。」
女性因金发青年的话,开心地微笑起来。
啊啊,这是梦。是仍然很幸福时的梦。艾思立刻明白自己在做梦。否则无法说明那少年的脸为何比现在稚嫩。最重要的是,已死的那两人不可能在这里。
「雷,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呵呵,谢谢你,比吕大人。」
无法实现的愿望。原因不明的疾病。光是说话都很痛苦的雷,仍然温柔地微笑着。
所有人都知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没有人能接受现实。
「我要去有点远的地方,听说那里有名医,如果能把他带回来……」
「没问题的唷。反正还有时间。我会等比吕大人回来的。」
「我很快就会回来。」
「好的。要记得路上小心哦。」
雷微笑着点了点头,比吕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踏上了旅途。等到房间安静下来时,气氛也变了。和比吕在场时相比,空气沉重到呼吸困难,令人想拔腿就逃。双腿却无法动作。
「亚堤邬司,能请你帮忙保护比吕大人吗……?」
「呵,你以为我是谁呢?请姐姐安心养病,等我们的好消息。」
狮子般的青年飒爽地甩动披风,跟在比吕身后离开房间。
留在房间里的,只剩下躺在床上的雷,与侍奉她的巫女骑士。
「梅特欧尔,我的时间不多了对吧。」
「您在说什么呢……」
「『精灵王』已经告诉我了。说我最近就会死。」
她说不出话。
力量与神相当的「五大天王」语出的宣告。也就是说她无法避免死亡的命运。
「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雷的表情像坦然接受了自己命运。其实她应该痛苦得想哭,可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挂起微笑。长年服侍她的自己可以明白她在想什么。所以才更无法放弃。
「我明白了。」
但是梅特欧尔不能让她劳神费力地操无谓的心,所以她点头假装理解。
怎么可能放弃?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她下定了决心,可是时代的洪流是残酷的。就算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抵抗,很多事仍然无可奈何,只能被浊流吞没,载浮载沉时以为好不容易吸到空气,但等待自己的只有绝望。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就算说不想看而拒绝,就算大叫着想抹消,被强制刻在脑中的记忆仍然被挖掘了出来。
回过神时正在下雨。讨人厌的雨下个不停。
她走在安静过头的营地里,来到一座营帐前。
「比吕!你在吗!?」
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营帐中,她感受到一个人的气息。
「梅特欧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暗了,看不见少年的身影,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梅特欧尔循着他气息传来的方向前进,脚尖偶尔会碰到什么东西。尽管觉得疑惑,她还是走到少年身边。
「媛巫女大人──雷大人怎么了?她在哪里?」
「………………」
她有些讶异地俯视毫无反应的少年。胸中涌起一阵焦躁,她不自主地揪住他的领子。
「快回答!雷大人怎么了?」
「对不起……我没能赶上。」
「什么?」
「她已经死了。」
过于沉着、冷静的语气,使梅特欧尔的怒气达到了顶点。
「开什么玩笑!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快说真话!」
「我赶到时,她已经死在『无貌王戴密邬尔格』的手里了。」
被揪着领子而抬起头的少年看着她说道,眼神非常清明。
「雷死了。」
「…………死了?」
「嗯……」
「为什么?你明明在场,为什么她还会死!?」
她在营帐中用了过猛的力气将少年压倒在地。接着察觉到奇妙触感的她话声中断了。
「什么东西?」
接触地面的掌心传来了温热的触感。诡异的感觉使肌肤泛起战栗。比吕从她身下钻出,站了起来。只见他让发出美丽光芒的「白银之剑」显现于世。那是雷持有的精灵剑五帝之一──
「『天帝』为什么会在你手……」
她没办继续说下去。因为自己看清了周围的异常景象。
地面上躺着无数伤痕累累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好的。梅特欧尔因恶臭而皱眉,并看向比吕。
「我要用雷留下来的『天帝』,对『魔族』报仇。」
「是雷大人要求的吗?」
雷不可能说出那种要求。她爱着所有活着的人,不分种族。
更别说拜托比吕做出报仇这种残忍的事。
「不……她什么都没说……直到最后,她都对我微笑。」
比吕把「天帝」插在尸体的头颅上。比吕异常的行为使她感到恐惧,说不出任何话。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把剑尖刺入头颅里,她不禁怀疑起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比吕。
「雷太温柔了。温柔到导致自己毁灭。」
「你在说什么……比吕,你……」
「所以我──必须继承雷的遗志才行。」
比吕拿起剑甩掉头颅,走到营帐之外。尽管梅特欧尔因恐惧膝盖发抖,她还是强迫双腿迈步,追着比吕走出营帐。一走出去,又立即停住脚步,因为她注意到营帐旁边就是断崖,假如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死无疑。比吕站在断崖边,低头注视着某个场所。她知晓从这里俯瞰下方的景色很美,可是今天不一样──放眼所及,全是红色的火焰。
「比吕,你做了什么?」
她听得见惨叫。盖过雨声的震天哀号,彷佛直达天际。
没记错的话,遭到焚烧的地点应该是座城市。而且是规模相当大的城市。除却被「魔族」掌控这点,那是一座每个人一生都该造访一次的美丽城市。
「我要把『魔族』从这个世界赶出去。一个都不留地全部消灭。」
比吕背对着燃烧的城市,以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
坏掉了。看到少年被闪电照亮的脸,她终于明白了。
少年的心已经完全毁坏了。
005
自己的立足之处传来崩塌的感觉──视野转黑,所有东西全被黑暗覆盖。
(是梦吗……)
梅特欧尔睁开眼看向自己的手。利爪隐藏在毛皮之下,她想起自己现在是只狼。
(差不多能恢复原形了。)
她打了个呵欠并伸伸懒腰。身体散发光芒,形成人影。光芒散去时,室内出现一名全裸的女性。她有些嫌麻烦地捡起散落在床铺四周的旧式军服穿到身上。穿好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艾思大将军,穆兹克卿找你,你醒了吗?」
是劳勃将军──支持身为五大将军的她之人。
「我刚醒。现在就过去。」
艾思走出房间,劳勃正靠在墙边等她。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收到了罗莎宰相的信,想和我们讨论今后的方针。」
「罗莎宰相的信吗……真希望是好消息。」
「怎么可能呢?你还在做梦吗?艾思大将军。」
「我只是说说而已。」
两人说着没营养的对话,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
守门的卫兵帮两人推开门,房间里坐着南方贵族──贝图以及他的部下。除此之外还有丽兹的舅舅古林达边境伯爵。
「艾思大将军,突然请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无妨。」
艾思对于贝图表示的歉意也只是听听而已,她坐了下来,众人开始进行作战会议。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华纳三国兵分数路,朝德拉路大公国进军的事。但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来南方或是前往中央。现在,我们总算知道答案了。」
贝图以此为前言,拍手命令士兵打开地图。
「现在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是葛兰兹中央。华纳三国要前往葛兰兹中央,就必须经过西方。但是轻易任他们经过的话,西方会再次陷入混乱。因此罗莎宰相希望能把华纳三国挡在西方入口。虽然布拿达拉卿正率领部队准备迎战,但是兵力好像连一万都不到。」
布拿达拉卿是葛兰兹主力部队的总参谋长奥拉的父亲。他虽然不是特别显眼的人物,但在联邦六国进攻时,他曾讨伐死西方赫赫有名的贵族,因此被视为次世代五大贵族的候补人选。虽然他的实力无须怀疑,但因为女儿奥拉是总参谋长,所以也有人奚落他是沾了女儿的光。
「罗莎宰相的部队呢?」
一名南方贵族问道。
「不会过来了。有关此事的信件已经寄到,就像刚才说的,她准备变更路线前往西方──德拉路大公国方面。」
「唔,所以我们必须以现在的战力击退自由民族才行了吗?」
「不,我们也要派出援军前往西方。」
「在
自由民族进攻的情况下,分散战力不会太危险吗?」
「那倒不至于。」
贝图拿出一张羊皮纸。
「根据间谍的报告,休太岘共和国正在与自由民族奋战。自由民族似乎没办法顺利进军。」
「你能肯定吗?」
「是。就算他们运气好,能抵达这里,也早就因为连续战斗而疲惫不堪了,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众人一致同意。感觉到气氛有些奇妙的艾思插嘴说道:
「说起来,我对自由民族经过休太岘北上这件事本身就抱持怀疑……从地图看来,他们经由德拉路大公国会比较安全。为什么华纳三国选了安全的路线,他们却不选同样的道路呢……说到底,若想毁灭葛兰兹,就不该分心进攻休太岘吧?」
自由民族经由休太岘攻入葛兰兹南方。华纳三国攻入南方。两个消息混在一起,于是出现了现在这种状况。
话说回来,这个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艾思瞪着坐在上座的人物──贝图。
「关于这点我也很在意。但现实就是自由民族攻入了休太岘。考虑到两国过去的宿怨,这也许是无可奈何之事。最重要的是,休太岘的最高议长现在人在联邦六国,也许因为如此,自由民族才会认为这是扩张版图的好机会?」
贝图移动了数次棋子,并看向艾思。
「我也想问问艾思大将军。假如自由民族选择经过德拉路大公国,就一定会路过葛兰兹的西方。一旦如此,便很难避开我们的耳目。而且最重要的是,从单一方向的进军很容易预测路线,如此一来,我们也能及早做好迎战准备。也就是说,我认为华纳三国分别从两个方向进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然而自由民族却被休太岘共和国强大的防守能力挡了下来,连想来葛兰兹南方都无法如愿──仅此而已。」
贝图瞧不起人似地笑道,在地图上的葛兰兹南方放下一只棋子。
「既然如此,防守交由南方贵族就绰绰有余了。」
「你是叫东方贵族──我们去支援罗莎宰相吗?」
「没错。眼前的最大问题是从德拉路大公国路过的华纳三国。想在葛兰兹的西方击退他们,兵力是愈多愈好。」
想把东方贵族赶出葛兰兹南方──可以感受到贝图如此强烈的暗示。
「我知道了。那我们会尽快和罗莎宰相会合。」
艾思直率地点头。贝图有点惊讶地看着她。不过贝图说的话不无道理──艾思心想。假如自由民族真的被休太岘绊住,把兵力留在葛兰兹南方就没有意义。
「不过仍然有令人不安的因素。」
「不安的因素?」
「暗自进行的小花样。为了预防那种情况,我会把劳勃将军留在南方。」
为了预防万一,所以把劳勃留下。只要给劳勃一万士兵,贝图也没办法采取可疑行动吧。
「那还真是令人振奋。前五大将军留在这里,我们就无所畏惧。」
「既然如此,我还需要进行准备,告辞。」
艾思起身离开房间。虽然贝图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不过没有必要听。她已经做出最大限度的让步了,接下来就是贯彻己方的看法而已。艾思正思量着今后要做的事,劳勃从后方追了上来。
「那家伙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乖乖听信他的话好吗?」
「所以才让劳勃将军监视他。留下来的一万兵力就随你使用吧。」
「了解,要让士兵留在城里吗?」
「那也不错……总之直到和华纳三国的战斗结束为止,别让那家伙做任何事。」
「好。交给我吧。」
劳勃充满自信地拍胸保证。就在这时,一名女性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
「赛尔维雅大人?」
艾思问道。贝图的妻子赛尔维雅朝两人走来,欠身说道:
「艾思大将军、劳勃将军,可以请你们花点时间听我说话吗?」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七日。
朝德拉路大公国前进的华纳三国,正分从六方进军。
其中之一是包含身为教皇的总司令,由华纳三国的重臣们率领的部队。
他们借用德拉路大公国的某个要塞,以此地为根据地搜集各方消息。在要塞中的临时司令部中,指挥官们正在向坐在上座的人物进行报告。
「已经对分散各地的部队做出集合指示了。」
「很好。」
倾听担任司仪的幕僚所言,假冒教皇的「无名氏」满意地点头。
「但是,教皇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么迂回的事呢?」
「迂回?」
「是。虽然这么说很冒犯,但是我军的士气如虹,兵力也相当充实。不兵分多路进军,现在应该早已攻入葛兰兹中央了。」
「也许吧,但没有拟好战术就直接进军的话,最后一定会失败。」
「我们会输给『人族』那种货色吗?」
自尊心很高的「长耳族」,一被与其他种族比较,就会生气地立刻反驳。「无名氏」好似对这种反应感到厌烦,做出驱赶猫狗的手势,毫不留情地道:
「没错。骄兵必败。所以我们必须慎重再慎重,在瞒过对方『眼睛』的同时进军。」
「混淆视听算是战术吗?这么单纯的事?」
「长耳族」的指挥官以像是忍耐笑意的表情继续提出疑问。「无名氏」打碎了他不知来自何处的信心。
「揭开所有奇策的手法,全都很单纯。将之复杂化的是人们的感情。尤其是对你这种瞧不起其他种族的人来说特别有效。」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只见那指挥官涨红了脸,用力坐回椅子上。
见已经无人反驳,「无名氏」顿了一下,再次开口:
「用嘴巴说明很简单,实行起来则非常困难。但是在前方等着我们的,是绝对的胜利──通往我们『长耳族』理想国的最短路线。关于这件事,如果还有疑问,就趁现在说出来,我绝不会究责。」
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于是「无名氏」主动打破沉默。
「那就进入下一个议题吧。」
「是。这次的进军的问题点之一,是后勤拉得太长,无法顺利从本国补给。虽然我们向德拉路大公国要求物资方面的支援,但是对方尚未应允要求。虽然目前没有缺粮的问题,不过长远来看,不免令人担忧。」
幕僚说完,「长耳族」的指挥官们开始自以为是地阐述自己的意见。
「这也没办法。该倒向葛兰兹还是华纳三国,德拉路大公国应该也很迷惘吧。」
「事到如今还在犹豫?我们是得到德拉路大公国的许可,才进入他们领地的哦?这件事应该也传到了葛兰兹才对。」
「只要不主动攻击葛兰兹,都可以找借口蒙混过去。比如说在华纳三国的威逼之下不得已屈服之类的。」
「所以说他们打算等局面明朗,再决定投向哪一边吗?」
「他们还在斟酌时机吧。假如葛兰兹处于劣势,说不定还会卖人情给我们。」
「不过我从一开始就对德拉路大公国不抱期待了。这样一来,就只能威胁附近的贵族,让他们支援物资了。」
「我反对。虽然说德拉路大公国的贵族全是胆小鬼,肯定会屈服在我们的兵力之下,但是那么做会留下后患,我认为这是下下策。」
「既然如此,你是要我们华纳三国的士兵饿肚子吗?」
「那才真的是下下策。」
众人与其说是议论,还不如说在宣泄对德拉路大公国的不满。「无名氏」无奈地叹气,举手让他们沉默下来。
「不,从附近的村子或城镇收购粮食吧。」
「这样好吗?」
「若因为招致仇恨而被对方暗算,我们也很伤脑筋。必须尽量善待人民,在其他国家的领土树敌,没有任何好处。」
「是。那么就向附近城市的有力人士讨论收购的事吧。」
「这样很好……那么,接下来的议题……」
「无名氏」出声催促,一名「长耳族」未得到发言许可,着急地高声说道:
「联邦六国和葛兰兹的主力部队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听说他们签定了休战协定。」
这消息使得在场者一片哗然。一名指挥官紧张地起身。
「三国联军怎么了?」
「据说他们违背总统的命令,被露希亚女王率领的格莱夫军歼灭了。」
「开什么玩笑!格莱夫的政治中枢由我们安排的傀儡掌控着,不可能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啊。」
「也许当作傀儡已经遭到排除比较好吧。」
「无名氏」说道,担任司仪的幕僚点头。
「是。由于我们一直无法联络上对方,被除掉的可能性确实很高。如今格莱夫军似乎被露希亚女王掌控了。最好当作联邦六国已经脱离我们的控制。」
「作为弃子,他们已经尽了本分。」
三国联军的用意原本就是拖延时间,虽然想对葛兰兹的主力部队造成打击,但那方面只是奢望吧。
从「无名氏」担任格莱夫的宰相开始,就看出那个国家没有消灭葛兰兹的力量了。这点华纳三国亦是如此。不过他们至少比较有影响力。虽然「长耳族」的高层和「人族」一样腐败,军队则相当精良。尽管水准不如葛兰兹,不过差距也不大。也就是说,华纳三国的军队对上现在的葛兰兹军,结果会倒向哪一边还很难说。
「但是,假如葛兰兹的主力部队能自由活动,对我们来说相当不利吧?」
「不……考虑到人数和距离,他们在抵达西方之前必须花费不少时日。话是这么说,过度乐观也很危险。」
「匆忙返回的部队算得上战力吗?就算葛兰兹的士兵训练精良,但是连番战斗应该也筋疲力尽了,相比起来,我们的部队进军得绰有余裕。就算葛兰兹的主力部队及时赶上,依然是我方占据优势吧。」
「正是如此,因此没必要让基层士兵知道联邦六国与葛兰兹大帝国签定休战协定的事。在场各位把这件事收在心里就好,葛兰兹的进攻计画仍然不变。」
「无名氏」做出结论,在场指挥官们纷纷用力点头。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作战会议就此结束时,司仪把一封信放在桌上。
「虽然说和这次的主题无关,但是我们从本国收到了史诺利枢机卿亡故的消息。」
「无名氏」拿起信纸阅读。信中提到史诺利枢机卿无头的尸体于中庭被发现。发现得还真晚啊。「无名氏」心道,但她还是装出严肃的表情作势祈祷。
「这次葛兰兹的进攻行动,全赖史诺利枢机卿尽心尽力,我们才能坐在此处。请大家为他默祷,并期许我们有光明的未来。」
「无名氏」说完,众人皆颔首并开始默祷。
「想必史诺利枢机卿会与『妖精王』一起看顾着我们吧。他的夙愿是消灭葛兰兹,如今他已经与这份意念一起升华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打倒葛兰兹,迎接繁荣的未来。」
「是。」
众人团结一心,一面崇拜着虚幻的存在,一面毫不怀疑地听从仇敌的命令,前往战场送死。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喜剧吗?「无名氏」忍耐着捧腹大笑的冲动,虚情假意地祈祷被自己所杀的史诺利枢机卿得以安眠。
*****
正当整个葛兰兹被卷入阴谋的漩涡中时,丽兹来到费尔瑟属州的珊迪那路。
也许是因为后继者们很优秀吧,城里的样子与葛兰兹的主力部队离开时没什么变化,治安也不见恶化。但是当丽兹和奥拉、斯卡塔赫来到领主宅邸时,葛兰兹的南方贵族们却一脸尴尬地迎接她们。而且其中没有负责管理珊迪那路的指挥官洛德的身影。
「洛德卿呢?」
丽兹问道。南方贵族们一齐低头道歉。
「非常抱歉,我们无法掌握其行踪,也不知道洛德卿去了哪里。」
「真的吗?」
丽兹盯着他们问道,南方贵族们的头压得更低了。
「此、此话绝无虚假。我们愿意以『精灵王』之名起誓,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是说他什么都没交代,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是……虽然这么说相当汗颜,但是我们亦因洛德卿与他的亲信消失一事感到困惑。」
「你们派人去找他了吗?」
「找遍了宅邸、城镇和周围一带,但是完全没发现他们。」
这些人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而且丽兹也以「眼睛」确认过了。
既然如此,洛德究竟上哪去了?
「……逃走,或是被敌人掳走吗?不论如何,就先由布拿达拉卿──奥拉担任这里的指挥官吧。」
丽兹拍了拍身旁的奥拉肩膀说道。发生了主政者失踪的失态,南方贵族似乎也没立场抗议吧,他们干脆地接受,向奥拉行礼。
「我们没有异议。奥拉大人,有什么事的话请尽管吩咐我们。」
「首先我想知道珊迪那路的现况。洛德卿使用的房间在哪?」
南方贵族领着丽兹一行人前往洛德原本的房间。途中,斯卡塔赫停下脚步对丽兹说:
「我先暂时离开一下。」
「你想去探望部下吗?」
「嗯。他们应该也很担心我吧。」
「既然如此,我派人送你──」
「不,没有这个必要。他们好像会前来这栋宅邸。我可以借个房间和他们说话吗?」
「当然。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丽兹爽快地答应,将一名南方贵族叫到身边。
「帮她准备一间空房间。另外她的友人似乎会来访,替他们准备一些茶点吧。」
「是,请交给我。斯卡塔赫大人,这边请。」
南方贵族恭敬地为斯卡塔赫带路。目送两人的背影之后,丽兹晚奥拉一步来到领主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桌前阅览文件的奥拉。丽兹对已经开始工作的奥拉露出苦笑,走到她身旁,坐在桌上。
「奥拉,然后呢?各地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尤其是北方状况不妙。『精灵壁』似乎被攻陷了。」
这消息太具有冲击性,丽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发现她僵住的奥拉问道:
「丽兹的『眼睛』没看见吗?」
「很困难呢。不知道是不是需要什么条件,影像的状态就像罩了一层薄雾,不但说不上鲜明,我也不能确定那幅光景是不是事实。」
「……没问题吗?」
奥拉的眼神带着担忧,丽兹挂起让她安心的笑容。
「反正太过依赖『眼睛』也不好……比起这个,受害状况如何?」
「梅拉伦被摧毁了。离开『精灵壁』的『怪物』开始攻击周围的城镇和村落。」
「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想救当地人民的话,就必须立刻赶往北方。但是背对从德拉路大公国进军的华纳三国是很危险的行为。他们恐怕知道我们已经抵达珊迪那路了。若是我们将注意力转移到北方,他们一定会前来取我们的首级。」
而且还有更需要担心的事──奥拉说话的速度快了起来。
「我们手上关于北方的消息太少了。在情资不足的情况下拟定策略是非常危险的事。我们应该先击退逼到眼前的华纳三国,清除后顾之忧后,再思考如何处理北方的问题。」
即使情况危急,丽兹还是只有一个身体。而且葛兰兹的主力部队也尚未抵达这里。假如带着驻守在珊迪那路的军队北上,可能会换费尔瑟属州陷入动荡的状态。丽兹他们现在没有分散战力的余裕。
「既然如此……就命令北方贵族们让人民避难吧。」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等到击败华纳三国后,我们一定会去救你们──丽兹在心里发誓。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我立刻过去。」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奥拉,之后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尽管「精灵壁」被攻陷,「怪物」南下的事令人担忧,但是丽兹仍然继续进行迎击华纳三国的准备。事到如今,也不能放着这边的战场不管。必须按照顺序一一除去不安的因子。
「也帮我跟斯卡塔赫说一声喔。」
「嗯,别乱来。你现在只要专心对付华纳三国就好,『精灵壁』的问题,我会努力想解决方法。」
「嗯,那就拜托你了。」
「还有……虽然不该在这种时候问这种事……比吕没问题吗?」
「……尽管依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但是我决定要相信他。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没有打算舍弃他。」
只有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丽兹早已下定决心,直到从比吕口中听到真相为止,她都会一直相信他。从四年前分离的那天起一直深藏于心的强烈情感,如今更是无法舍弃。
「我知道了,我也会搜集『鸦军』的消息。」
「你也不要勉强自己,那我走了。」
看着主动揽下一堆工作的奥拉,丽兹不禁苦笑。接着她彷佛要让奥拉安心似的露出微笑,转身离开房间。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距离葛兰兹大帝国中央──大帝都约二十三塞尔(六十九公里)远的地点。
太阳即将西斜,一群骑兵正在城市之间的干道上全速奔驰。
一马当先的是葛兰兹大帝国的第二皇子瑟雷涅。
「找到了。」
辨识出在前方行军的部队,瑟雷涅说道。虽然对方没有扬旗,但那肯定是脱离战场的布罗梅尔家当家堤福俄斯。目测对方大约有三千人,与之相对,瑟雷涅率领的是两千精英骑兵。
马蹄声张扬地彰显存在感。尽管离对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平原上没有任何能够藏身的场所,声音也容易传到远方。不过就算能提早发现,面对气贯长虹的骑兵,任谁都会恐惧惊慌。看得出堤福俄斯的部队因突然出现的骑兵大队而混乱。
「直接突入!」
「瑟雷涅
大人!斥候回报!」
「怎么样?」
「『怪物』果然南下了。它们的目标是大帝都没有错!」
「知道了。将这件事告知罗莎,至于我们……当然是先歼灭他们!」
「是!」
「上吧!把他们全部打垮!『干将莫邪』!」
瑟雷涅从腰间抽出双剑,站在马上,俐落地斩杀挤满地面的敌军。陷入混乱的布罗梅尔家士兵来不及反应,直接被踢散。双方人数差距原本就不大,突然遭受攻击,敌军的指挥系统因此失灵。
所以,这场战斗不可能输。
的确如此──直到瑟雷涅来到布罗梅尔家的当家堤福俄斯面前为止……
「哦哦,这不是瑟雷涅第二皇子吗?」
沉稳的声音才刚钻进耳中,瑟雷涅的爱马突然喷出鲜血,身首分家。
瑟雷涅抢在马匹翻倒在地面之前跃起,稳稳落地。尽管爱马在面前惨死,但是他没有多余的心力为它叹息。
「………………你是堤福俄斯?」
看着朝自己走近的男人,瑟雷涅诧异地问道。
「没错──我是堤福俄斯。」
身穿浮夸华服的男人张开双手点头。两名头戴兜帽的可疑人物出现在他身旁。瑟雷涅见过这种带着死臭的打扮。据说他们在三百年前成功暗杀了葛兰兹皇帝。
「『黑死乡』吗……」
「惊讶吗?」
堤福俄斯以夸张的动作装模作样地问。
「是啊。首先,我根本不认识你。」
随风飘扬的金发。金色的双眼。就算穿着衣服也看得出身材非常结实。和瑟雷涅记忆中的堤福俄斯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他应该是褐色头发、眼睛是蓝色,而且又痩又矮…………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从一开始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这是瑟雷涅第二次碰上这种场面了。见瑟雷涅露出理解的神色,堤福俄斯挑衅地笑了起来。
「哦?瞧你恍然大悟的模样,请务必说明给我听听。」
「『精灵壁』被攻陷,『怪物』以大帝都为目标南下,再加上应是布罗梅尔家当家的人物,身旁有『黑死乡』的人,如此一来,十之八九──」
「嗯?怎么样呢?」
「──你是『无貌王』吧?」
「了不起。不愧是看破过我身分的人。」
堤福俄斯坦承了身分,为瑟雷涅拍手喝采。
就算猜到正确答案,瑟雷涅也完全高兴不起来。上次败北输得体无完肤,如今仍然影响着他。瑟雷涅不由自主地拔高声音,问出另一个问题。
「但是我不懂。为什么士兵会跟随长相和本人完全不一样的你?」
「很简单,因为有这双『眼睛』。难道你没印象吗?我这副模样──你一定在哪里看过……」
瑟雷涅皱着眉头,在脑中搜寻记忆。与眼前这个堤福俄斯长相相近的人物……浮现在脑中的,是装饰在大帝都皇宫走廊上的许多肖像画。其中一张,只要阅读葛兰兹史一定会出现,对葛兰兹而言不可或缺的人物。
「…………初代皇帝?」
「没错。难道你以为我特地冒着危险袭击皇宫,是为了和季里希或拥有『干将莫邪』的你战斗吗?当然是为了取得这副身体。」
想到「无貌王」假扮成前宰相季里希的前因后果,便能想见他拿到初代皇帝的遗体会做什么──尽管不愿意想像,但眼前这具会动的身体,一定就是其结果吧。
006
「就算如此,士兵还是没有理由跟随你。我想他们就算知道初代皇帝的名字,也不认识初代皇帝的长相。」
可以见到皇宫中肖像画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就算看过葛兰兹十二大神的铜像,但除非是狂热信徒,否则不可能连细节都记得。
「所以我说过了吧。因为有这双『眼睛』。没办法弄到『正版』虽然可惜,但如果是『仿冒品』,在这一千年间就能找到不少。」
「金眼……『狮王眼』吗?世界三大秘眼之一……所以你才会抢走我的眼睛吗?」
瑟雷涅抚摸着自己右眼的眼罩。他一直很讶异「无貌王」为什么挖走自己「眼睛」,这时总算有了答案。「无貌王」想要的其实是「狮王眼」──初代皇帝亚堤邬司所拥有,能支配「人族」之物。
「不过很可惜,经过了这么多代,血统也淡化了。和『正版』比起来『效果』十分低落。不过还是能『支配』见过堤福俄斯容貌的人。」
「……原来如此。」
瑟雷涅早在之前就觉得奇怪。看样子,布罗梅尔家前任当家因急病去世,应该也是这家伙做的好事。至于真正的堤福俄斯,八成也在那时就被杀害了吧。接着他就用「狮王眼」夺取了布罗梅尔家。
「然后呢?虽然你能追踪到我,精神可嘉,但是可别忘了,你已经败在我手上一次了哦?」
「因为打不过而夹着尾巴逃走──这种选项对我来说并不存在。」
「既然如此,你就努力做困兽之斗吧。至少能作为我的消遣。」
「被人看扁实在很伤脑筋……我会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喔。」
瑟雷涅握紧「干将莫邪」,站在堤福俄斯身旁的两名兜帽男向前一步。
「『王』啊,这种不懂礼貌的『人族』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无妨。我已经说过,这是消遣。」
「但……」
「闭嘴。」
莫名的重量压缩着空气,空间彷佛无法容纳这种重压,发出破裂的声音。承受着这种压力的「黑死乡」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垂下头。
「真的非常抱歉。我们不该强出头。」
奇妙的压迫感倏然消失。光是这样,就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但是瑟雷涅也有不能后退的理由。
为了自己的任性,瑟雷涅把北方的战事丢给双狼将军。如今,那两人正忠实地照着他的命令拼命战斗吧。最重要的是,他必须为母亲死后倾注心力抚养、疼爱自己的季里希报仇,也必须为败在对方手上的事雪耻。
「那么,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无貌王」说着,手中出现一把剑。
「就用这家伙好了。因为极为难以操控,所以能使用的人有限。自从它吞噬了最后一名持有者后,我就没有把它交给任何人了。」
魔皇剑五杀之一──「死仙伊佩塔姆」。剑身呈鲜红色,看起来宛如吸饱人血。剑柄和剑颚的部分则转变成红黑色。也许是对散发诡异气息的魔剑感到警戒,瑟雷涅手中「干将莫邪」的刃纹正在晃动。
「两三下就结束游戏也太无趣,所以我不会使用『天地开辟朗基努斯』。」
「你要是太过大意,说不定会吃亏喔。」
「那样也算是种余兴。就来陪你玩玩吧。像你那种小娃儿般的力量,不值得我拿出真本事。」
「不要得意忘形了。」
瑟雷涅用力一跃,转眼间逼近「无貌王」面前。他右手从斜上方,左手从斜下方交错。猛烈的攻势震撼了空气,地面出现裂痕。但「无貌王」却只是站在原地,以「死仙」挡下攻击。
「怎么了?只有嘴巴厉害吗?」
「还没完……」
瑟雷涅发动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快如闪电地连续出剑。
有如呼应他的奋战似地,四周的夏论家士兵也以凌厉的攻势压制布罗梅尔家的士兵。尽管布罗梅尔家处于劣势,「黑死乡」的十二魔主却不离开主人身边。假如他们加入战局,局势说不定会立刻翻转,可是他们却没有任何动作。
瑟雷涅正觉得有些异样──
「你还有空想其他人的事?」
「无貌王」稍微挥动了一下「死仙」。瑟雷涅轻巧地避开攻击,脸颊却被划出一道血痕。瑟雷涅伸手擦掉滑落的血,伤口虽浅,但是血竟停不下来。
「这家伙制造出来的伤口,不会停止流血。就算是持有者也不例外。就像我刚才说的,非常难以操控,真是伤脑筋啊……就和『干将莫邪』一样呢。」
「无貌王」轻松地以单手进攻,瑟雷涅一面躲开剑刃,一面试图反击,但是完全无法伤到对方。无法形容战斗呈现胶着状态,因为「无貌王」并没有使出真本事。不过这反而是好机会,假如能砍中他一剑,就有机会获胜。就在这时,瑟雷涅身后出现异变。战场上响起不像战场会有的惨叫声。
「什么……?」
瑟雷涅回头,看见一群生物闯入敌我难分的战场。
带头的是一名全身浮现彷佛刺青之图纹的「刻印族」巨人,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怪物」。闯入战场的他们开始不分对象,开始残杀夏论家与布罗梅尔家的士兵。异常的事态使瑟雷涅分了心。尽管只有一瞬,但还是因此出现破绽。
「愚蠢。」
待瑟雷涅把头转回来时,血红的锋刃已经深深砍入肩膀,斜斜地划出一道长及腰侧的伤口。
瑟雷涅的五官因剧痛而扭曲,他连忙后退。
「咕啊!」
「已经连万分之一的胜算也没有了,还因为士兵的死心生动摇,这该怎么办呢?」
「这种程度……阻止不了我。」
「别虚张声势了。真无聊。你很快就当不了我的对手了。」
「无貌王」指着瑟雷涅的胸口。瑟雷涅低头一看,被划破的衣服下方露出了男人不该有的隆起。他反射性地以右手遮住胸口,「无貌王」的笑声随风传到瑟雷涅耳中。
「『诅咒』的力量变弱。这表示你已经快死了,所以才会变回原本的模样。」
魔皇剑五杀和精灵剑五帝一样,都有「诅咒」。在使用精灵剑五帝的情况,若强迫剑听从命令,持有者便会受到「诅咒」。至于魔皇剑五帝,要是持有者不是「魔族」,则会受到「诅咒」。
「假扮成第二皇子的感觉如何?葛兰兹第二皇女啊。」
「…………太棒了。」
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涌出。瑟雷涅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
「是吗?那就告诉你一件好事,以作为你走上黄泉路的饯别礼吧。」
「什么事?」
「杀了你哥哥的是我──正确来说,是借用了我力量的『无名氏』和休特贝尔第一皇子。」
瑟雷涅的意识朦胧了起来,堤福俄斯愉快的说话声在脑中回荡。
「再顺便告诉你一件事──第一皇妃引发的后宫虐杀事件,那件事也和我们有关呢。对了,你妈也是那时候死的嘛。其他还有──」
堤福俄斯笑着说个不停,但是瑟雷涅一倒地,他就失去兴趣似地不再说话。
「真无聊。我要收回『干将莫邪』了。因为在将来的战争中派得上用场呢。」
堤福俄斯正想从倒下的瑟雷涅手中拿回双剑,一道巨大的影子笼罩至他的上方。堤福俄斯停下动作抬起头,「刻印族」的巨人正低头看着他。堤福俄斯面不改色地问道:
「席本……你为什么比主力部队先到?」
「席本可以吃那女人吗?」
「刻印族」巨人并没有回答问题。堤福俄斯对这样的他皱起了眉,不过随即耸耸肩,举起一只手。
「算了,就给你吧。别把『干将莫邪』也吃下去哦。」
「欸,『王』啊,这家伙会比五大将军好吃吗?」
「怎么?你在『精灵壁』时没吃到吗?那里有一个老头子,就是五大将军之一哦。」
「我不小心太用力,打烂了一个老头子……那就是五大将军吗?」
对席本的话有所反应的不是别人,正是倒在地上的瑟雷涅。只见她指尖一颤,怒容满面地想爬起来。
「你……杀了爱马仕?」
「哦哦,你们认识啊?他太弱了,一点都不好玩。」
「是吗──那么就让我报仇吧!」
瑟雷涅怒气一口气爆发,发出不成声音的呼啸,将「干将莫邪」之一的「莫邪」猛然向前刺出。「刻印族」的巨人伸手挡住「莫邪」,但是锋刃却穿透了手掌,下一瞬间──他的肩膀到腹部突然出现一道剑伤,血如泉涌地喷出。
「啊?这是什么……?」
「刻印族」的巨人茫然地看着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染红地面,跪了下来。
堤福俄斯佩服地道:
「哦哦……是『转移』吗?这是『莫邪』的能力呢。可以把持有者所有受到的伤害全部强制性地让给他人。顺带一提,『干将』的能力是持有者的伤势愈重,杀伤力就会愈大。虽然两把剑都很难用,不过能力都强到犯规。只是如果碰不上好的持有者,就等于暴殄天物了呢。」
堤福俄斯看向脸色仍然惨白的瑟雷涅。
「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了即使受重伤,也要杀了我的主意吗?的确,如果这个『刻印族』没有出现,我也许会中你的计吧。可是,考虑到这种没能杀掉我的情况,你的想法太有勇无谋了。因为流失的血不会回来,体力也无法恢复呢。」
「……闭嘴。等我杀了这家伙,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瑟雷涅以虚浮的步伐走向「刻印族」,正准备了结他,然而──
「少得意忘形了!你这个半调子!」
拥有非比寻常的生命力与耐力的席本展开反击。
受了重伤的席本做出的每个动作,瑟雷涅都看得很清楚,可是她闪避不掉。巨大的拳头打中了她,纤细的身体摔在地上,连续弹跳了好几次,令她全身沾满沙尘。并非她的身手不够快,而是因为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无法战斗。
「呜!……──咕啊!」
瑟雷涅趴在地上挣扎着,五官因剧痛而扭曲。席本使出的力道不上不下,她无法起身,但是也没办法干脆地昏过去。就在这时,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头上,瑟雷涅抬起头,席本正以充满憎恨的眼神俯视着自己。滴在自己头上的红色液体,是从他胸口喷出的血水。
「真亏……你还没死呢……」
明明是致死等级的出血量,但是席本的步伐仍然很稳健。也许是要吃掉瑟雷涅吧,他从口中流下大量的唾液。
尽管对席本口空并列的黑色牙齿感到恐惧,但是瑟雷涅已经没有逃开的力气了。只见他朝自己的脸张大了嘴,正准备咬下瑟雷涅的脸──动作却停了下来。因为堤福俄斯从背后抓住他的脚。
「就算是这个样子,但也还是『失败品』呢。无法达到我们『五大天王』过去创造的『魔人』等级。这一千年来,我试了各种方法,让许多『人族』吞下『魔精丸』,但几乎都只成为『嗜肉族』……虽然偶尔会出现『刻印族』,可是让两者交配的话,只能生出『怪物』而已。」
堤福俄斯失望地垂着肩膀叹道。
「所以我放弃了。不论过去或现在,『魔人』都只有『一人』而已。我必须承认只有那家伙是特别的。接着,我发现……不对,应该说我们发现,就算拥有与『神』同等的力量,『五大天王』也无法创造出同样的『人类』。也就是说,就算只是偶然,但是那家伙已经一脚踏入了我们一直追求的『神域』──可以说是『神的造型』。我们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发现自己说得太激动,堤福俄斯彷佛有些可耻地捂住了嘴,拍向「刻印族」巨人的后背。
「有点说过头了……算了。席本,杀了这女人吧。」
得到许可的席本发出巨大的咆哮,朝瑟雷涅伸出手。
「可恶……」
虽然丢脸,但是瑟雷涅完全无法动弹。就算有「干将莫邪」,体力仍然无法立刻恢复。看来失去的血液没办法那么简单就补回来,真是新发现──只要想到这是自己的结局,瑟雷涅就忍不住想笑。尽管如此,就算明白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她仍然不肯放弃地转动脖子,试图以下巴的力量爬行。
最后,冲击传到脑中。剧烈的晃动使她的视野转为黑暗,才觉得身体飘了起来,背部又立刻重重撞上地面,瑟雷涅不由自主地咳嗽,并睁开眼睛。
天空很蓝,红色的雨洒了下来,是自己的血──虽然这么以为,但是她注意到身体没有感到疼痛。接着,席本的惨叫声刺痛耳膜,使瑟雷涅完全清醒了。她的身体彷佛被惨叫声牵引似地滚动,从仰躺变成趴姿。
瑟雷涅抬起头,看到了朝天狂号的「刻印族」席本──被数不清的精灵武器刺穿身体的场面。也许是因为他身体太庞大了,那副模样很适合用剑山形容。
接着,瑟雷涅发现了某个从空中飞来的物体。
──划破天际的黑龙。
狂暴的黑色团块笔直地朝「刻印族」俯冲,席本的断臂飞了起来。
席本惨叫着在地面打滚,而他原本所在的场所,则站了一名黑衣少年。
「我本来想砍脖子的,被躲开了吗……身体那么大,动作倒是很敏捷嘛。」
以潇洒自若的态度现身的少年──真令人怀念,自己有多少年没看到那道背影了呢?瑟雷涅莫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可是那种近乎乡愁的感情立刻又消失了。因为她发现周围的情况很怪异。
跟在「无貌王」身边的两名「黑死乡」呆若木鸡地站着。不只如此,作乱中的「怪物」们也通通注视着少年僵住了。
对于突然停止攻击的「怪物」,两家的士兵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瑟雷涅忽然在意起堤福俄斯──「无貌王」的反应,转头看向他。只见「无貌王」欣喜若狂地把嘴角提到最高点,无视周围的一切,眼中只有少年,以等候多年的情人回到身边似的表情注视着少年。
「好久不见……真的是千年不见了呢,我的仇敌玛尔斯,我的宿敌海德,我的劲敌史尔特尔啊。」
「无貌王」张开双臂,但是又好似想起什么,把手放在下巴,歪着头道:
「差点忘了。这身体是初代皇帝亚堤邬司的身体呢。所以我应该称呼你为你兄弟比吕才对?」
面对「无貌王」挑衅的发言。少年──比吕微微勾动嘴角,泛起冷笑。
「谁会被这种廉价的挑衅激怒啊……一千年前,没置你于死真是失策。」
比吕身上涌出排山倒海的杀气。彷佛寒气在地面流窜
,花草迅速枯萎,大地出现龟裂。空气被切开,天空也开始被乌云覆盖。
「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大错特错。你不是没置我于死地,是光凭你,杀不了我。」
比吕并不否定,他沉默地接受「无貌王」说的话,以左手的「天帝」指着他。
「所以这次,我就证明给你看……将一千年前的决战做个了结吧。」
「我当然也很想这么做……」
「无貌王」环视周围。「鸦军」趁着「怪物」们僵住时对它们发动猛攻。面对比自己高大好几倍的「怪物」,「鸦军」全无畏惧之色,勇敢地挑战它们。由于其中有几名战斗力特别强的人,因此「怪物」只能被压着打,无法反击。
「把『妖精王』的『玩具』交给被我抛弃的『孩子』吗……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捡别人丢弃的东西呢。」
尽管比不上特别强的那两人,但是一般士兵也能不逊于对手之势与「怪物」奋战。「无貌王」感到讶异,但是在看到士兵们身上的武器与装备后,理解地点头。
「连『精灵武器』都准备了吗……『精灵王』还真是留下了麻烦的东西呢。都是因为那些东西,我们才会如『人族』一般陷入苦战。你不这么认为吗?『黑辰王』。」
「都是托了她的福,『人族』才能和『魔族』对等战斗。」
「不过正因为给了『人族』过多的力量,千年前的和平才会瓦解而陷入混沌。这都是成为『精灵王』爪牙的你们作乱的缘故。」
「是你们『魔族』操弄,引发了战争的缘故吧。」
「怎么这么说呢?就算我没做,其他的『五大天王』也一定会引发战争。例如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高高在上地俯视一切的『精灵王』。和她比起来,亲自上前线的我可说是指挥官的楷模哦?」
「无貌王」手扠着腰,无奈似地仰头长叹:
「『黑辰王』……就算过了千年,你还是打算做『精灵王』的棋子吗?」
比吕并不回答。彷佛要动摇他的意志,「无貌王」说出甘美的呢喃:
「你也差不多该独立了吧?你不可能会没忘记吧?都是因为跟随着『精灵王』,你才会失去那么多心爱的人。」
「夺走那些人性命的是你,『无貌王』。」
「不,这说法也是错的。我不是夺取的那方,反而给了你力量,给了你足以保护心爱人们的强大力量──『魔人』之力。」
「无貌王」猖狂地向比吕索讨恩情。比吕从鼻子发出哼笑。
「就这点来说,确实该感谢你呢。所以,就让我以这份力量终结你的时代吧。」
「的确,当初只差临门一脚被你阻挠了呢。托了你的福,我才会落到必须蛰伏千年的下场。」
「很难受对吧?所以就由我来让你解脱吧。」
比吕向前踏出一步,「无貌王」不怒也不笑,以虚静恬淡的空洞表情看着他。
「唔……我再问你一次,这样真的好吗?」
「我的回答不会改变。」
「我知道。可是这样一来,一切又会再次被『精灵王』抢走哦。你会和千年前一样被束缚于此地,没有人看见你,所有的功劳全被她夺走。」
「无貌王」张开双手,为了让比吕把话听进去似地,平淡地说出事实。
「因为『精灵王』的目的,和我一样。」
一生一世的独白──「无貌王」也许是这么想的吧,但是比吕的表情完全不变。忍俊不禁的笑声随风飘扬,比吕以凌厉的眼神瞪着「无貌王」。
「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安心地被消灭吧。杀了你之后,『精灵王』会由我吞噬。」
狂风使黑衣剧烈地摆荡着。也许是呼应比吕的心情,他手中的「天帝」也激烈地明灭不已。看着口出狂言但泰然自若的比吕,「无貌王」警戒地后退。
「你打算逆天行事吗?那么做的话,可是会自食恶果的哦。」
「错。会自食恶果的是你们。」
*****
德拉路大公国是位在葛兰兹大帝国西方的国家。大约四年前,德拉路大公国与联邦六国合作,打算从葛兰兹手中夺走费尔瑟属州。但是他们的野心被名为比吕的人物摧毁,大公爵的嫡长子巴布芬也死于那场战争中。大公爵去世之后,由次男韩特荷本继承大公爵的位置。但是他个性软弱,因此被其他国家趁虚而入,最后国土被准备攻打葛兰兹的华纳三国作为中继点利用。
一名女性──丽兹,正站在德拉路大公国的土地上。如今日落西山,她的美貌也只能隐没于黑暗中。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敌军似乎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
一道紧张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但是丽兹并不回头,仍然面向前方。她的视线停留在于德拉路大公国进军、华纳三国军队驻扎的营地上。她的所在位置,是距离敌军营地相当近的小山丘。就算藏身黑暗,声音太大仍然会被察觉,因此他们的话声自然地变小。
「状况呢?」
「华纳三国集结了分散于各地的部队,正在重新编制。整个营地的警备都很松懈。」
「好,上吧。我一动,就让全军发动突袭。」
丽兹从腰间抽出「炎帝」,踢向马腹,一口气冲下悬崖。
起初,只有一匹马的奔驰声,下一刹那,万马奔腾的声音划破夜晚的空气。如此震天巨响,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听见,负责警戒的华纳三国哨兵当然也立刻发现敌人来袭。不过事情来得太突然,使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
「敌、敌袭──!?」
哨兵才刚想出声示警,脖子就被丽兹斩断了。丽兹在黑暗中集中注意力,巧妙地操纵马匹跳过栅栏。跟着她冲下悬崖的骑兵们受营火照耀但警备薄弱之处突入华纳三国的营地。丽兹并不回头,对跟上来的一名指挥官说道:
「不要恋战,一口气穿过营地后直接离开,和奥拉会合。」
丽兹带来的骑兵只有两千,光靠这样的人数不可能歼灭敌兵,因为对方是超过七万的大军。但是丽兹仍然打算以两千骑兵尽可能地削减敌军战力。可以的话,最好能使对方在混乱中自相残杀。这次夜袭的目的是拖住华纳三国进军的速度,简单来说,就是帮葛兰兹大帝国争取准备迎击的时间。丽兹身后的部下在营地中放火并全速前进。猛烈燃烧的火焰使营地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惨叫声。敌军的反应让带头作战的丽兹相信这次的突袭很成功。虽然她如此认为,却忽然传来一道杀气,丽兹将「炎帝」格架在前方,随之而来的是使手臂酸麻到几乎举不起来的强烈冲击。承受不住那股巨大力量的丽兹翻身下马以化解力道。从她身边经过的部下们脸上出现动摇之色,看见他们想放慢速度,丽兹大叫:
「不要停!直接穿越过去!我一定会去和你们会合!」
但是没有人乖乖听从丽兹的命令。骑兵们在丽兹身边绕了一圈,分成几个小队朝不同方向冲入敌营。为了帮丽兹争取时间,他们主动成为诱饵。
「我们会在会合地点等您的!」
怒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比起丽兹,敌方似乎把闯入营地的骑兵们看得更重要,因此包围在丽兹身边的士兵反而不多。感受到葛兰兹士兵的心意,应当逃走的丽兹举起手,旋风缠绕在她手臂上,营地中刮起强风。火势因风变得更加旺盛,猛烈地吞噬营帐。这时,丽兹身后传来鼓掌声,丽兹回过头,见到一名头戴兜帽,嘴角挂着微笑的人物。
「真了不起。已经把『风帝』使得这么熟练啦?」
「『无名氏』……还是该称呼你为媛巫女才好呢?」
「这就随你高兴了。话说回来,你是从比吕大人口中听说我的事的吗?」
「是啊,我非常惊讶呢……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如果告诉她这件事的人不是比吕和露希亚,丽兹肯定没办法冷静地把话听完。尽管如此,丽兹仍然一直半信半疑,直到本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丽兹心情复杂地发出疑问,「无名氏」也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了当地道:
「为了复仇喔。为了对葛兰兹大帝国复仇。」
「第三代皇帝迫害其他种族的行为确实不可原谅,但是──」
「无名氏」伸手制止丽兹继续说话。
「我是说我要对『葛兰兹大帝国』复仇吧。不是『长耳族』对『人族』的复仇。」
见丽兹一脸讶异,显然无法理解自己的话,「无名氏」傻眼地道:
「你听不懂吧。毕竟这是你出生之前的事了……丽兹大人可曾听过葛兰兹皇家的黑暗?」
「那只不过是谣言吧?现在的葛兰兹皇家把初代皇帝的血统──」
「是事实哦。暗杀当时皇帝的是『黑死乡』;趁着混乱排除了葛兰兹皇家血统的是五大贵族中的库罗涅家和夏论家。那两家因利害关系,一直处于不合的状态,最后夏论家成功挤掉库罗涅家,从自己家族中推出下任皇帝。正是因为有那样的过去,所以直到现在,夏论家一直受到皇家重用,就连葛莱亥特陛下也是如此。因此感受到危机的库罗
涅家于是走了一步棋──把葛兰兹的正统血脉混入库罗涅家。」
「难道……」
「没错。把库罗涅家之女──也就是后来的第一皇妃嫁给联邦六国的格莱夫王。」
假如两人生下孩子,知道葛兰兹皇家真相的库罗涅家就能宣称自己拥有继承皇位的正统性。于是前代皇帝葛莱亥特便利用自己的权力,让库罗涅家之女嫁入宫中。可是那时库罗涅家之女已经和总统见过面,而且即将举行婚礼了。颜面扫地的联邦六国自然愤怒至极。
「但是当时的葛莱亥特陛下不肯听任何谏言。两国的关系日渐恶化,舆论也开始批评葛莱亥特陛下。对此,葛莱亥特陛下为了杀鸡儆猴,举兵攻打与联邦六国交好的费尔瑟王国。」
结果葛兰兹大获全胜。至于战败的费尔瑟,则在日后被布拿达拉卿的女儿──被称为「少女军神」的奥拉彻底灭亡。面对葛兰兹大帝国的强大力量,联邦六国深感恐惧,完全不敢出兵帮助素来友好的费尔瑟。
「葛莱亥特陛下自以为成功阻止了库罗涅家的计画,但其实一切全照着库罗涅家的计画进行。」
库罗涅家的当家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葛莱亥特抢走自己女儿,目的是以外戚的身分将势力伸入政治核心。后来第一皇妃怀孕的消息公布,可是生下的孩子却是「人族」与「长耳族」的双胞胎。
「听到这里,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呢?在这个时代,『半人』并不稀奇。」
「……被说是初代皇帝姐姐的媛巫女也是『长耳族』,所以没有任何问题啊。」
「那两人是异母姐弟。亚堤邬司陛下的双亲都是『人族』,再加上第三代皇帝是不承认『异人』之血的纯血主义者──之后的历代葛兰兹皇帝也一直遵守他立下的规矩。」
「但是,现在的葛兰兹皇家篡夺皇位若是事实,说混入了『长耳族』的血也……」
「皇族仍然保持着纯血。即使是现在的葛兰兹皇家,也一直彻底遵守这个规则。所以绝对不可能生出『长耳族』的孩子。但是之前皇家已经对内外宣布怀孕的事了,不可能当成没有发生。那么究竟该如何是好呢──『人族』的男孩尽管列入皇籍,但是交给库罗涅家养育;至于『长耳族』的女孩,则以体弱多病为由,被送到『精灵王庙』。」
丽兹说不出话。因为她得到了某个结论。也许是猜到丽兹的想法吧,「无名氏」微笑起来。
「被寄放在『精灵王庙』的我被照顾得非常好,一无所知地长大,但是休特贝尔就不一样了。因为身上没有现任皇帝的血统,所以得不到父亲的疼爱,再加上他被夹在库罗涅家和葛兰兹皇家之间,心灵逐渐被侵蚀。」
但是对库罗涅家而言,这情况简直令他们止不住笑意。他们不但得到了葛兰兹皇家的正统血脉,还能成为下任皇帝的外戚,甚至掌握了皇家的弱点。不过,库罗涅家没有得意太久。
「因为你的母亲出现了,丽兹大人。而且还她生下了红发──第二十二代皇帝受到诅咒的证明──的你。」
毫无疑问地继承初代皇帝的「纯血」,还兼具现任葛兰兹皇家的血统,可说是正统至极的奇迹之子。但是看在库罗涅家眼里,她简直是恶魔之子。丽兹的存在不但使库罗涅家失去了正统性,就连葛兰兹皇家的弱点也消失了。
「葛莱亥特陛下策画要废去休特贝尔的继承权,与库罗涅家正式对立。」
──成为后宫虐杀事件的导火线。
「我母亲的精神早就崩溃了。被迫和所爱的人分开,亦不被允许和自己孩子见面,一直被软禁在后宫,听说她的外表因此变得和老太婆一样。」
那样的她当然没本事闹出后宫虐杀那种夸张的大事。实际下手的是「黑死乡」和库罗涅家,以及──休特贝尔。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虽然是震惊中央大陆的大事件,但是小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听说那件事时只觉得很遥远,和自己没有关系。」
原本,媛巫女一直告诉「无名氏」,她是战争孤儿。直到她长大到有了判断能力,媛巫女才告诉她真相。她虽然有些震惊,但并没有因此心烦意乱。因为一直以为自己是战争孤儿的她,对没有任何记忆的故乡,以及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并没有任何感情。
「但是在我得到巫女之力后,就开始遭到忌讳。不,应该说他们害怕我报仇吧,不知是葛莱亥特陛下还是库罗涅家──或者双方都有,一直派人暗杀我。」
虽然当时的媛巫女一直保护着她,但是生命不断受到威胁,使「无名氏」的精神状态愈来愈糟,陷入长期失眠的情况。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她的脑中不断冒出这样的疑问。
「某一天,葛莱亥特陛下带着你造访『精灵王庙』。他根本没认出我是第一皇女。你相信吗?把我母亲逼到崩溃,不断派人来暗杀我的人……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哦?」
葛莱亥特笑容满面地抱着丽兹,眼见如此毫无道理的光景,「无名氏」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对害自己命途乖舛的葛兰兹皇家和库罗涅家──葛兰兹大帝国复仇。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我也非阻止你不可。」
「说得也是。反正我也不是为了搏取同情才告诉你这些的。是因为你的生长过程和我很像,所以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真相。」
一把锡杖从天而降,发出神圣的声音,落在「无名氏」手里。
「我对你个人没有任何怨恨,但是……身为葛兰兹大帝国的代表,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必须品尝目睹国民灭绝、生命消失的痛苦,看着葛兰兹皇家走到末路。」
「为什么要把人民卷进来……这些事和他们无关吧?」
「既然你这么认为,就尽量对抗我吧。想保护某些东西,就必须践踏他人的幸福才能做到。」
「嗯,我会对抗你的。把人民卷入其中的复仇行为,我绝对不能认同!」
「炎帝」呼应丽兹的话,喷出火焰,转眼之间,在「无名氏」和丽兹之间制造出圆形火墙,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插手战斗,也让「无名氏」绝对无法逃走。对于显示出决心──非得在此做出了结──的丽兹,「无名氏」制造出了大量的分身。自四面八方吹来的风,使火舌如蛇般卷住「无名氏」的分身,以压倒性的高热将分身们一一烧毁。尽管如此,「无名氏」仍然没有放弃,持续制造分身,但全都在转眼之间被烧成灰烬。面对火焰的压倒性破坏力,分身们不但无法接近悠然站立的红发皇女,甚至连向前多走一步都做不到。
「这还真是……现在的我,似乎裸不过你呢。」
007
「无名氏」嘲讽地笑着,将锡杖往地面一敲,金属环激烈地响动。「无名氏」前方的空间出现龟裂的同时,丽兹的拳头亦落向地面──龟裂发生爆炸,「无名氏」成为一团火球。
「结束了。」
丽兹逼近满身是火地站起身的「无名氏」,快如闪电地以「炎帝」刺穿她的胸口。血还来不及喷出,就被火焰的热气蒸发了。「无名氏」没有哀号,尽管五官因痛楚而扭曲,她还是浮起满意的笑容。
「很精彩,但我的尸体是不会交给你的喔。」
「无名氏」握住「炎帝」的剑身,把剑从自己身上拔出,接着主动跳入丽兹制造出的火焰中。那行为等同自杀,可是她仍愉快地在火焰中舞蹈,发出清晰可闻的大笑。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你的『眼睛』看得到真实吗?或是只看自己想看到的,不看自己不想看的,眼中只有对自己有利的世界呢?如果是那样,无论过了多久,你都只是『棋子』哦。」
「无名氏」在火焰中低下头,软软地倒在地上。
「请千万别忘了我的话。」
明明不可能生存,但是直到死前仍然展现绰有余裕的模样。看着眼前「无名氏」诡异的临终,丽兹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话说回来,她也没时间确认「无名氏」的尸体,因为察觉大本营发生异状的华纳三国士兵已经渐渐聚集过来了。丽兹以「风」在火墙上制造通道,走出火圈,以口哨呼唤爱马,迅速脱离战场。
*****
这天晚上风很强。温热的空气从窗外流入室内。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一名女性坐在摇篮前唱着儿歌,微笑道:
「很快就会结束了……总算能得到安宁了。」
她被月光照亮的脸上充满了慈爱之情。这名女性是五大贵族之一,支配葛兰兹大帝国南方的穆兹克家当家贝图──其妻子赛尔维雅。
「等你醒了之后,我们去散步吧。光是这样就让我打从心底期待。」
安稳祥和的表情,许多儿童玩具随意地散置在周围。
「等到中央大陆迎来和平时……我们就能与父亲大人一起出门了哦。」
她正要把手伸进摇篮──
「赛尔维雅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在门外说话的,是被艾思留在南方作为监视的前五大将军劳勃。赛尔维雅叹了口气,以责怪的眼神看向门扉。
「我立刻就
过去。还有,请小声一点,孩子好不容易才刚睡。」
「真是抱歉。我在走廊等你。」
「妈妈有事要处理,你要乖乖在这里等着哦。」
赛尔维雅起身,频频回头,一脸担心地离开房间。
月光从窗口钻入,洒落在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摇篮上──
──但其中,空无一物。
赛尔维雅走出房间后把门带上,在走廊等她的劳勃道:
「所有人好像都已经在房间集合了。」
「好。士兵们呢?」
「已经彻底包围四周,连一只老鼠都无法离开。」
「丽兹大人的舅舅──古林达边境伯爵呢?」
「在房间休息。假如一起行动,怕对方会看破我们的计画。」
赛尔维雅和劳勃在走廊上交谈着,来到一扇门前。赛尔维雅轻轻敲门。
「老公,打扰了。」
不待房内的人回应,赛尔维雅已经推开门走进房间。劳勃也跟着踏入其中。贝图惊讶地看着两人,他的周围坐满了南方贵族。
「有什么事吗?连劳勃将军都来了……」
「抱歉,是我请夫人带我过来的。」
「劳勃将军您吗?」
「是啊。因为我听说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事。你们明明在讨论重要议题,为什么不找我,甚至也不找古林达边境伯爵出席呢?」
「因为我认为这些事不需要劳烦您一起开会。我们正在讨论都市经营方面的话题,虽说我们同为葛兰兹的子民,但您是东方贵族,这不方便让您参加吧?」
「嗯,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找古林达边境伯爵呢?他是南方贵族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领地离这里太远了,讨论的内容与他的领地几乎无关,在这种情况下劳烦他过来也很失礼不是吗?毕竟他是很有可能成为下任女皇的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的舅舅,我们亦诚惶诚恐。」
贝图说道。赛尔维雅露出相当刻意的笑容,向前踏出一步。
「既然如此,我在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离开。」
贝图烦躁地皱眉说道,赛尔维雅夸张地表露惊讶。
「为什么?难道你心怀不轨吗?」
「你在说什么?现在正是需要团结的时刻,你怎么可以说那种挑拨离间的话?就算你是我妻子,这些话还是太过分了。」
也许是忍耐到极限了吧,贝图起身用力拍桌。一名年老贵族说道:
「好了好了,贝图大人,冷静点。让夫人在场也无所谓吧?」
「你在说什……」
贝图讶异地看着那名贵族,赛尔维雅乘胜追击似地开口:
「这么说来,我听到一个令人十分在意的传闻呢。据说南方贵族与自由民族暗中勾结,打算从后方偷袭艾思大将军与罗莎宰相的部队呢。」
「………………若这是事实,可是很严重的大事哦。」
「是啊,根本是通敌叛国呢。」
贝图瞪着赛尔维雅,用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给我注意一点,就算你是我妻子,说话还是要有分寸。」
「真是抱歉。但是,假如你们讨论的不是这类话题,让我参加也无所谓吧?而且现场也没有人反对呀?」
「………………这样真的好吗?」
贝图瞪着在座的贵族,但是所有人全都同意赛尔维雅的话似地,没有人出声。
「既然如此,也让我参加吧。因为我有一些话想说。」
劳勃将军插嘴道。贝图以表示拒绝的锐利眼神看着他。
「有话想说?」
「有不肖之徒想暗杀我,而且连古林达边境伯爵都被袭击了。虽然两边的刺客都被我们拿下,但是……那些逆贼说,是贝图大人指使他们的。」
「…………胡说八道。你疯了吗?」
是没印象呢?或者是在装傻呢?只见贝图怒气冲冲,彷佛被冤枉似地,看起来真的非常愤慨。南方贵族全以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另外,我们还抓住了可疑人物,他身上带着交给自由民族亲笔信。」
劳勃拿出一张羊皮纸放在桌上。
「仔细看看内容,上面有你的名字哦,贝图大人。这东西你也没印象吗?」
贝图不发一语地双手抱胸,不悦地瞪着羊皮纸。就在这时,赛尔维雅走了过来。
「此外……前代当家的死,也和你有关呢。」
「……………………赛尔维雅!是你吗!」
贝图对赛尔维雅怒吼,朝她逼近。但是赛尔维雅却满不在乎地道:
「你杀了我父亲,窜夺了穆兹克家。因为你根本不是前代当家的亲生子,是他的妻子和与其有染的商人生下的孩子。」
知道自己与前代当家没有血缘关系,无法继承当家之位的贝图,决定暗杀前代当家。接着他在转眼之间掌控了南方贵族,把知道真相的人──包含真正的双亲在内──全部处死。在这过程中,贝图得知前代当家和爱人之间有个私生子。
「你也不顾我已经嫁人,为了得到穆兹克家的血统,仍然杀死我的丈夫和女儿,还布置成意外事故。」
同时失去丈夫和孩子的赛尔维雅天天以泪洗面,贝图趁机接近她,温柔地安慰她,让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与自己结婚。但是自从赛尔维雅从「无名氏」口中听到真相后,爱情转变成冰冷的憎恨,所以她才会忍辱负重,私底下做好万全准备,一直等待着今天这样的日子来临。
「………………你们相信这女人的话?比起一起奋斗过来的我,你们更相信这女人吗!?」
贝图粗声问道,一名年老的贵族傻眼地叹了口气。
「我们也只能相信了吧。前代当家夫人身边一直围绕着奇异的传闻,而且最重要的是,赛尔维雅大人是前代当家的私生子这件事,所有老一辈的南方贵族都知道。」
「贝图,你死心吧。罗莎宰相命令我逮捕你。」
劳勃想拿下贝图,但是被他甩开了手。
「开什么玩笑!你们以为是谁让穆兹克家能像今日这般强大的!」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猛然推开,一名男子闯了进来。那人气喘吁吁地环视房间,惊讶地问道:
「……这里在吵什么?」
那男人是贝图的得力助手洛德,他刚从珊迪那路赶回根据地。
「我们正在诘问贝图杀害前代当家的事。洛德,你应该也不能接受吧?前代当家对你恩重如山,把身为孤儿的你捡回来抚养长大,他居然被这个和穆兹克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私生子杀害了。」
听了年老贵族的说明,洛德惨白着脸看向贝图。
「这是真的吗?」
洛德脚步跄踉地走到贝图面前,用力抓着他的肩膀。
「贝图大人!这件事是真的吗?」
在回赞司比亚的路上,洛德肯定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赛尔维雅寄给他的信吧。只见洛德把皱巴巴的信纸往桌上一拍,逼问着他。
「是的话……你想怎样?杀了我吗?」
贝图嘲讽地笑问,洛德眼中出现动摇之色。前代当家确实对他恩重如山,但是前代当家死后,贝图相当宠爱他亦是事实。
「总之先拿下他再说。」
劳勃抓住贝图的手,准备把他带走。贝图并不反抗。或许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就算抵抗也只是徒劳,他才会放弃吧。
「等一下。」
洛德突然道。
「什──」
劳勃才刚回头,鲜血就喷了出来。只见他高壮的身体摔在地上,头颅则在一旁滚动。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身上溅满劳勃鲜血的洛德手中紧握着一把大剑,低头看着尸体。奇妙的是,就连洛德自己脸上都充满错愕,彷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眼神游移不定,接着,他抓住贝图的肩膀──
「洛德,你──!?」
洛德以大剑贯穿贝图的腹部,了结他的性命。
「啊,啊啊……不、不是的!」
也许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吧,洛德不断跺脚,嘴巴开阖不已。
「洛德!你疯了吗!」
出声斥责的南方贵族成了下一个牺牲者。砍倒那名贵族后,洛德猛然转身,以剑身敲碎了赛尔维雅的头,她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接着他像小孩玩木棍一样挥着大剑,朝南方贵族们扑了过去。
「你、你们快逃!拜托你们快逃!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想过要这么做!」
「开什么玩笑!做出这种──!?」
一名南方贵族对他怒斥,脖子以上的部位随之消失。洛德以悲痛的表情看着飞溅的脑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创魔』!你快住手!」
洛德口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挥动大剑的手却感觉不到任何迷惘。锋利的大剑把在场者全都剖成两半,不只房间里的南方贵族无人生还,连听到骚动过来看情况的士兵,也全被洛德斩杀。
「啊,啊啊,什
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剑从洛德手中滑落,发出钝重的声响滚落在地。全身是血的洛德震惊地看着自己鲜红的双手,发出惨叫。就在这时,房间的一角的阴影传出声音。洛德赶紧拿起大剑,以剑尖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拍着手朝洛德接近。
「辛苦你了……洛德•弗雷•冯•因古纳尔。」
「你……你是谁?」
从些微隆起的胸部与声音来判断,这人应该是女性吧。之所以无法百分之百肯定,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全身上下的肌肤全部被烧烂了。被高温融化的部分衣物沾黏在皮肤上,那人厌烦地把衣物撕下,鲜血随即喷出,被火烧过的肉体特有的异臭迅速在房间漫开。受了这么重的烧伤,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她真的是人吗?看着那怪异的生物,洛德全身颤抖不已。
「魔皇剑五杀之一的『创魔』,总算到手了……」
「你在说什么?」
「所以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是我的『分身棋子』。」
「……你……难道是『无名氏』?」
「都是因为把力量分散在你身上,所以我才无法好好地与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战斗呢。就算是这样,她的力量也未免强到犯规了吧……但只要把那想成是得到魔皇剑五杀的代价,就觉得辛苦有所回报了呢。」
「不、不要过来!」
洛德挥动大剑,想恫吓朝自己伸手的「无名氏」,但是被「无名氏」一瞪,他的身体立刻无法动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洛德,只能含着泪水,眼睁睁地看着「无名氏」朝自己走近。
「分身无法拒绝本尊的命令。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住、住手!」
「反正你有的只是虚假的感情──由法净剑五灭『幻霞净苏达梨舍那』的天惠『复制』出来的心而已。」
「不、不要!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名字是弗雷•史特莱雅•冯•葛兰兹。」
「无名氏」报上自己名字之后,洛德瞪大眼睛。「无名氏」轻抚他的脸颊,把嘴凑到他耳边。
「而你的名字是洛德•弗雷•冯•因古纳尔。我在赋予分身生命时,也把我的名字给你了。接着,我让你以孤儿身分在世上流浪。被穆兹克家收养。」
穆兹克家、贝图、赛尔维雅以及洛德,全都在「无名氏」手掌上跳舞。这一切全是为了毁灭葛兰兹而布的局,得到魔皇剑五杀,只不过是附加价值罢了。
「无名氏」将手高举过头,锡杖出现在她手中,神圣的金属环声响起,房间中充满强烈的光芒,无法抑止的笑声回荡于其中。
「啊啊……丽兹大人,和我在相同环境长大的同志啊。就算你『看』得见也来不及了。你挣脱不出堆叠了无数层的蛛网。」
唰啦。金属环声再次响起。
「丽兹大人,新时代的序幕要拉开了。让我们一起演奏葛兰兹瓦解的序曲吧。」
*****
费尔瑟夺还作战、北方事变、南方异变、六国征伐。中央大陆的所有地方都点燃了战火。位在中心的是中央大陆的霸王葛兰兹大帝国。由于领土太过广袤,战线才会不断扩大。
应该说是历代皇帝不断扩张版图的下场吧。当然,有很多人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是在不知败战为何的常胜大国葛兰兹里,忧虑此事的声音太小,而且没有人想听。
虽然目前的战线仍然在扩大,不过费尔瑟的夺还作战算是以成功作收,与联邦六国的战斗也以休战作结,得到了可称取胜的战果。但是,有结束就有开始,葛兰兹的西方又多了一个新的战场。
葛兰兹西方──第二帝都近郊的韩德特要塞,是建筑在葛兰兹与德拉路大公国边境的要塞。目前驻扎在这里的是罗莎宰相率领的第一皇军,为了迎击打算经由德拉路大公国攻击葛兰兹的华纳三国,正匆忙地重新编队。
目前韩德特要塞中充满了来自各地的贵族带来的士兵,完全超过收容上限。无法住进要塞的士兵们只好在要塞周围扎营。再加上艾思大将军带着第五皇军来此会合,导致这一带就算入夜,也热闹得像过节似地。至于立于这些部队顶点的人物•罗莎宰相,正在司令部里与艾思大将军会谈。
「我们有在哪里见过面吗?」
罗莎看着照理来说是第一次见面的艾思大将军,疑惑地问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她不但一看到艾思就产生亲近之情,不仅如此,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拿捏与艾思之间的距离。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一定的距离。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得太亲昵的话可会惹人不快。可是罗莎没有不快的感觉。不如说,是罗莎很想主动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正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很想那么做,罗莎才会把疑问说出口,但是艾思却摇头道:
「不,我没印象……」
「是这样吗?不好意思,问了你怪问题。」
尽管艾思否认,罗莎仍然一脸难以置信地直盯着她的脸看。但也许是觉得这样很失礼吧,罗莎轻咳一声,切换话题。
「话说回来,谢谢你带援军前来。老实说,我从来没指挥过规模这么庞大的军队。虽然我尽了全力了……可是只不过是重新编队,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照理来说,重新编队一事早该结束了。但是因为罗莎的指挥能力不足,拖到现在都还没完成。假如奥拉在场,应该能更快结束吧。
「所以我希望能把今后的指挥权交给你,可以吗?」
「这任务太重大了,我承担不起。」
「没那回事。你想的编队企画非常好,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虽然汗颜,但是我没有指挥大军的才能。硬要说的话,甚至没有担任宰相的器量。我只适合当个地方领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成为宰相呢?」
艾思的问题很理所当然。语气中甚至掺杂了一点责怪之意。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不高兴。罗莎以东方贵族的财力为后盾得到宰相之位。假如说出自己器量不足的泄气话,当然只会被看成追求名声、用钱买地位的坏人。艾思会有那样的反应也是没办法的事。
「艾思大将军,等这场战争结束后,你觉得葛兰兹大帝国会怎么样呢?」
「这个嘛……丽兹大人将会成为女皇,领导人民吧。」
「是啊……暂时不会再有外患,丽兹也毫无疑问会成为女皇。可是,就算没有外患,内部又是如何呢?」
如今仍然有许多作壁上观而不肯出兵的贵族。战争结束后,这些未蒙任何损失的贵族会怎么样呢?肯定会为了争权引发内战吧。在这次的战争中,出兵参战的贵族都已经疲惫不堪,到时候只能不战而败。
「等到战争结束后,我打算好好惩处那些没有出兵的贵族。假如他们想反抗,我就要以整个凯尔海特家的力量击溃他们。就像当初惩处中央贵族时一样,一定有很多人会因此痛恨我吧……不过,那也是最后了。我会负起所有引发问题的责任,把宰相之位让给优秀的人才。」
必须把国内的政治环境整理好,再让妹妹丽兹即位。就算要做肮脏事,就算受人唾骂,为了实现妹妹的理想,罗莎也要排除所有会妨碍丽兹的人与事。
也许是感受到罗莎的觉悟吧,艾思思考了一会儿,对罗莎鞠躬说道:
「……我明白了,我愿意接下总司令这个重责大任。」
「谢谢你。接下来就万事拜托了。」
罗莎开心地拍着艾思的肩膀,艾思抬起头,问道:
「殿下什么时候才会来和我们会合呢?」
「据奥拉大人来信,由于受托统治珊迪那路的洛德似乎行踪不明,所以她们会先统整被留在那边的士兵,拟出几种对付华纳三国的备案后,再来和我们会合。确切的日期会另行通知。」
「说到洛德,他是贝图的心腹对吧……虽然我已经留下劳勃将军在南方监视他,不过我一起留在那里是不是比较好呢?」
「不必。那边我已经有所安排,贝图很快就无法施展任何诡计了。」
「既然如此──」
艾思话说到一半,被绒毛覆盖的耳朵轻轻晃了晃,嘈杂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是铠甲剧烈碰撞的声音。那声音在门口停下,艾思把罗莎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剑。不过敲门进房的,是满身大汗、神情十分紧张的葛兰兹指挥官。
「罗莎宰相!有敌袭!营帐遭到烧毁,士兵正陷入混乱之中!」
「什么!?是华纳三国吗!?」
「不、不是,是自由民族!」
「怎么会!他们不是正在与休太岘作战吗……难道那只是幌子?」
罗莎立刻打开窗户察看营地的情形。外头的喧哗声一下子传了进来。实际上起火的营帐不多,受害程度不大,是因为营地规模太广大的缘故吧,而敌方人数不多应该也是原因之一。罗莎如此判断。
「我们立刻
前往现场……要设法平息混乱。」
罗莎随着指挥官离开房间,艾思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穿过走廊,跑下楼梯,眼前是通往中庭的门。罗莎命令士兵开门,见到许多正在战斗的葛兰兹士兵。许多骑兵冲入要塞,以巧妙的马术使葛兰兹士兵陷入混乱。他们是自由民族的骑兵。
一道血水在空中形成月牙,原本走在罗莎前方的指挥官首级飞了起来。艾思的背影进入罗莎的视野之内。
「罗莎大人,你绝对不能离开我身边。他们似乎是前来取你性命的。」
对方是直接来刺杀总司令和指挥官的吧。闯进规模这么大的营地里,虽然无谋,勇气却相当过人。没有比怀着必死觉悟进行攻击的敌人更麻烦的对手了。艾思从腰间抽剑,黑暗中,一名女性踩着葛兰兹士兵的尸体朝两人走近。
「你就是罗莎宰相吧,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你是什么人?」
罗莎问道。谜样的女性不理会她,反而以饶富兴味的表情把头转向艾思。月光照在那女性脸上,她有不负「长耳族」之名的美貌。
「嗯?你身上有奇妙的味道呢。」
「你看不见吗?」
「是。我不需要光芒。我只要有『黑暗』就够了。」
「你在说什么……」
「我叫贝洛娜。这位无名人士,请你一起沉入黑暗吧。」
言行十分奇妙的女性把手放在剑柄上,深深地压低身体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