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DARKNESS EMERGE 第一章 邂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失误小忍 yukira 冰0 傀儡之炎 三千 言の叶 hosannas blate1991

灰色的云团宛如浊流,两只暗鸦在云下展翅。

年迈的黑鸦和年轻的白鸦舞动着咒术竞技。

飞舞的咒术仿佛瀑布的水花,向周围飞散,混入风中、融入大气,酝酿着灵气。两只暗鸦的在浓密的灵气中起舞。

沐浴着灵气。

吸收。

感受。

春虎集中所有注意力。

这还是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吧,如此真挚、正经的「求知」,眼睛都一眨不眨。不能晃神哪怕一个瞬间。想要连同时空一起感知、把握住眼前高密度的战斗,吸入自己的体内。将所有的感觉器官全开。

手指结印的动作。向空中扔出咒符的轨道。咒文的抑扬。咒力的流动。灵气的漩涡。施术者的战术。

其中存在高深的复杂性,但可以认为有某种简单的「核心」,与自古传承的「力量」结合、成熟的系统。

九字是什么?

真言又有何意?

相克与相生。五芒星与圆形。

五行是何物?

阴阳又谓何?

这些问题的答案和真相就在眼前活灵活现的运转。隐藏在世间——不对,被大多数人所遗忘的系统因两位卓越的术者注入了气息,正在运转。有时规模宏大的令人惊叹,有时又会纤细且精准。而且,大胆的,巧妙的,迅速的,强有力的。

黑色的乌鸦说了句『咒术比试』。这实际上某种竞技,遵从一定规律的游戏。以共同的系统为舞台战斗,理解规则更深刻的、锻炼技术更细心的、应对更冷静的、更加坚韧不屈的一方会获得胜利。

在「咒术」这个世界中的胜负。

如今,战斗双方释放出的灵气映照出了「咒术」的轮廓。注入越强大的咒力,「咒术」的存在便会更加强鲜明。眼前的场景让春虎深深为之着迷。

对……

的确是深深的着迷。

全心全力的观望,想要铭刻在心中……本应如此。

但是。

——混蛋。

战斗结束后。

越是想起,越是心急。

无法触及本质的焦躁。

当时只是被气势所压倒了。不过即使事后回想起来,在重要的地方仍然会感到奇怪,就像是在感动时按下快门拍出的照片,越是放大细看,轻微的失焦越明显。竭尽全力的再现,一步步靠近其深处时,像即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触手可及却碰不到令他焦急万分。

当时暧昧的感知到的东西,很可能都是错觉。在极度的疲劳和紧张下,产生了不可能存在的妄想。那时的状况太过异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即使如此,当时感动也是货真价实的。

不像是自己的记忆力变差了。

不是变差,而是有所不足。

事后越是冷静的回想,当时想要阻止那次战斗的自己存在的不足之处就越多。有某种没有看到——没有完全感受到的决定性的部分。有这样的领会。

归根到底,自己只是还不够成熟。充其量只是初窥门径的新手。反正也只有这种程度——自己开始闹起情绪。

不过……

回过神儿来,春虎以想象弥补不足的部分,一次又一次的不断挑战。挣扎着向在那次战斗中感受到的咒术本质迫近。

哀叹自己的不成熟,苦笑于自己的狂妄,但仍然不能放弃。

实际上,这些重大的试错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费心费力。

咒术为何物?

春虎在思考。

在本人未有自觉的状态下——越来越深入。

「春、春虎?春虎!」

青梅竹马熟悉的声音让土御门春虎一下子回过神儿来。

「哇!」

两只巨大的乌鸦在眼前震翅飞舞。春虎操纵的简单易相比生成时变得巨大,而且正在挣脱控制。春虎慌忙加紧束缚,将意识投向简单式。下个瞬间,两个简单式在空中戛然停止了动作。

两只乌鸦膨胀到了翼展将近一米的程度。在空中停止动作后由于突然失重,拍动着翅膀下坠。落到地面,变回了两张式符。

哈,土御门夏目吐出了憋住的气息,慌张呼喊。做好准备的实技讲师也苦笑了一声。

「……真危险,真危险。你怎么了,土御门君?中途做得还挺不错的。」

「啊,那个。」

「被其他的事吸引了注意力?这样不行。在使用咒术时分心十分危险,这和开车是同样的,可能伤其他人,请时常保持这样的觉悟。」

「是。抱歉……」

春虎畏缩的低下了头。讲师微笑,但没有表现出原谅了这种天真行为的态度,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是发生在实技课程中的事。

同班同学都松了口气,紧张得以缓和,笑声的波浪传遍了房间。脸红的春虎急忙捡起式符。

「饶了我吧,春虎~」

「真是吓死我了。」

「不好,不好……」

「啊,但是很有迫力,刚才的那个。」

「嗯,直到中途都很厉害。」

同班同学直爽地向畏缩的春虎搭话。大部分人都面带笑容是因为春虎的品德吧。

「想想看,也算是长足的进步呢。最初连运用简单式的式符都是千辛万苦。」

「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脱线」

「——切,反正我就是个容易分神的家伙。」

春虎将错就错似的自虐让教室突然一片哄笑。羞红了脸的夏目听到对春虎成长的评价后,也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实际上即使除去夏目偏爱的眼光,刚才的简易式也完成得很不错。本来春虎的咒力输出就很庞大,最近也学会了适当操纵的技术。

虽然还是小错不断,咒术也还尚未完全熟悉,整体而言毛病很显眼。

但对比下入塾的情况,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特别是有关实技的成绩,已经名列班级前茅。这也仰仗无意间经历的几次实战。

讲师面露苦色,不知该做何评价。

「总之,『在此』贸然让式神暴走的话,说不定瞬间就会被祓魔官包围,届时就成了我的监督责任了呢。请谨慎的使用术法。」

「明、明白了!下次我会仔细集中注意力!」

讲师轻微的讽刺,春虎神情苦涩的回答。

实际上,如此春虎等人并不在他们熟悉的塾舍大楼。那座塾舍大楼——配合四十七期学生入塾而新建的塾舍大楼如今正在修复。

原因当然是上个月发生的那件事。谜之阴阳师『D』——报上芦屋道满之名的人袭击了塾舍大楼。

那次事件在世间造成了重大的新闻,万幸的是没有人死亡或身受重伤。但塾舍大楼本身被『D』的式神所蹂躏,内外都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因为是新筑的建筑,地基部分损害不大,但照常使用自不必谈,边修边上课也行不通。

因此,在事件后的下一周,阴阳塾决定为了修复暂时封闭塾舍大楼。在此期间的课程借用其他的建筑物进行。

于是,被选为「借用地」的地方就是相对离涩谷比较近、规模也比较大的咒术相关设施,也就是阴阳厅祓魔局的目黑支局。

现在春虎等人的班级正在使用的就是目黑支局的训练室。专业的祓魔员会在此进行日常性的咒术训练。虽然与塾舍大楼的地下咒练场相比显得有些拘束,但一个班级开展实技课程的话设备也是充足的。不如说将此地交于学生使用显得有些浪费吧。

另外,还有几个会议室被用作了教室,得到了许多方便。虽然阴阳塾是受到阴阳厅正式认可的阴阳师培养机构,但祓魔局会通融到这种程度大概也是由于仓桥塾长的个人人脉。

「嘛,虽然不太想公开,祓魔局的老大就是我父亲呢。」

仓桥塾长的孙女、同班同学仓桥京子在借用地决定后向春虎等人悄悄的说明了此事。她的父亲——也就是塾长的儿子仓桥源司现任阴阳厅长官,同时还是兼任祓魔局局长的大人物。当然,阴阳塾方向的意向很容易沟通。

而且关于阴阳塾被袭事件,阴阳厅也不能置身事外。令人愕然的是,『D』在袭击阴阳塾的同时,也对阴阳厅本部发动了攻击。虽然结果上阴阳厅的损害轻微,但取而代之的是阴阳塾——聚集着大量未成年长的教育施设——蒙受到重大的损失,让阴阳厅「颜面扫地」。在这样的状况,很难再拒绝阴阳塾方面的提案。

虽说如此,目黑支局不足以容下所有的塾生。因此,理论课程分散到了其他的公家施设和几家大学中开展,致使培养计划产生重大的变更。不过应该说是讲师们的决意起了作用么,没有发生什么混乱。

但,并非没有变化。

那次袭击事件之后,有不少学生离开了阴阳塾。特别是刚刚入学的一年级,各班都有将近十名塾生主动申请退塾。即使是留在阴阳塾的人,大部分仍然没有从事件的冲击中走出。

不是自己的错……无法如此断言春虎等人心中十分苦闷。唯一能感到的安慰的是,至少春虎等人所在的班级没有一人离开吧。

春虎回到座位,讲师一拍手,吸引全场的注意力。

「场所变了,环境变了,但学习的咒术没有变。你们还有许多东西要学,继续上课吧。」

2

午休时可以使用支局的食堂。不过增加了塾生后太过拥护,天气好时会到中庭吃午饭。

目黑支局的中庭是片相当广阔的和风庭院。整齐的铺石路面和白砂地,以及松树庭木等都给人以类似神社内院的印象。

暴晒的太阳已经开始混入了夏天的色调。青翠的草坪魅力十足,若是休息日真想躺在这里打滚。

「好的,去吃饭吧。」

春虎等人来到内池边上的石景处,随便的围成圆圈就坐。同行的还有夏目和京子,以及同班的阿刀冬儿和百枝天马。虽然几个人经常一起行动,但京子经常去塾长室陪仓桥塾长,天马则是在教室吃便当,像这样一起吃午饭还是自从来到支局后的第一次。

「这边的饭真好吃呢。祓魔官的伙食果然不错。」

「是么?我更喜欢塾舍的食堂。春虎不也经常吃得一干二净么。」

「我也没说讨厌原来的嘛,不过这里的菜目比较多……而且呢,单是在外面吃饭大概就很美味吧。」

春虎用筷子夹起猪排饭里的猪肉,同时环视着周围。

午休时的中庭是很有人气的地点,除春虎一行外,还有许多人来到中庭吃饭。几天前还听到局里的人笑谈到「就像是大学校园一样」。大概他们对待塾生挤入自己的工作地点,比起麻烦更觉得有趣吧。

「话说回来,几乎见不到祓魔官呢。这里是祓魔局的支部,应该有几十人在此待命才对吧?」

「你错了,春虎君。可能很意外的遇到过几次吧?只是若不穿上防瘴戎衣,很难区分出来。」

听到春虎出口的疑问,天马愉悦的作答。

防瘴戎衣是祓魔官在修祓灵灾之际所穿的制服。正如其名,这种特殊装备是为了防备灵灾发生时产生的瘴气。大衣和束带相搭配的漆黑制服就是祓魔官的标志。

正如天马所说,若没有这个标志,很难区分出普通的阴阳师和祓魔官。充其量只能从灵气的强弱来推测吧。

「我还以为祓魔官平时也会穿那个。」

「怎么会。祓魔官基本上只会在修祓灵灾是才会穿成那样。」

「说起来,也有人喜欢在剑道的防具上套防瘴戎衣,以肉身和式神交战呢。」

「哈哈哈。虽然不值得炫耀,之后还以肉体和灵灾打起来了呢。剑道的防具和防瘴戎衣都不穿。」

面对冬儿伴装不知的揶揄,春虎勉强的挤出了笑容。夏目也回想了起来,啊的一声看向了远方。

天马窃笑得摇起肩膀。

「那是在春虎等人刚刚转入后的事?式神胜负。真怀念呢。回想起来,自主练习完全是对战,最初是春虎和白樱、黑枫的战斗就是那个时候吧。」

白樱和黑枫是京子使役的两个护法式『Model G2 夜叉』的个体名称。

自春虎等人入塾以来,一直在放学后主动的练习实技。虽然在二年级的实技合宿以后,会有班主任和实技讲师来特别的指导,但在那之前大多是在春虎和京子的护法式之间进行模拟战。

「对了,仓桥和夏目在一开始有点难以相处。现在能一起自主练习、吃午饭,真是难以想象吧?」

天马看向京子的方向,插科打诨般的问道。

不过,京子没有看天马。以低头的姿势注视着手边盛着意大利面的托盘。握着叉子的手也一动不动。

随后终于察觉到了对话的中断,

「唉?」

看向了天马。

然后慌张地,

「啊。和夏目?是,是呢。当时我有各种各样的……」

京子笑着接上了话碴儿,但笑容却显得有些空洞。天马不知该如何应对,「嗯」,只是应了一声。

看到京子的这副态度,春虎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京子,最近你有点奇怪呢?」

「哪、哪里奇怪了。」

「呀,我没有瞧不起你。怎么说呢,经常陷入沉思,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对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春虎的话也引来天马担心的眼神。京子在两个人的视线中微微显得有些懦弱。

瞥了夏目一眼,京子很少露出这种不安、懦弱的视线。

但她马上重新振作起来,

「才没那回事。说起来,心不在焉的是春虎你才对吧。在刚才的实技训练中。」

京子准确的反应,让春虎哑口无言。

紧接着,

「就是!」

夏目仿佛自己的事一样,迅速的从旁帮腔。

面容严肃的瞪着春虎,

「正如仓桥所说,在施放咒术时分神什么的,你到底是多么的不谨慎!连老师都被吓呆了!」

「那件事抱歉了。我已经在反省了。」

「这是当然的!……说起来,你最近的注意力有些散漫?不论如何,在使用咒术时思考其他事情还是第一次吧?难道是稍微熟悉了『泛式』,开始大意了——」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是为什么。难道有什么烦心事?」

「说是烦心事……」

保持座姿的夏目突然将身体凑了过来追问,春虎面带苦色的后仰身体。

春虎再次回想起来在训练室的那一幕。刚才的他在操纵自己的简单式之余,突然陷入了沉思。

比如这个简易式,专业的阴阳师会如何操纵呢。

祓魔官呢?咒搜官呢?若是『十二神将』,又会如何操纵?

——还有,

若是那两个人呢?

春虎思考起了这些不应该在那时思考的事情。结果,意识完全的转到了那个方向,注意到时简单式已经失去了控制。

不仅是今天的这件事。正如夏目指出的那样,最近春虎经常漫无边际的沉思于咒术的种种。虽然在此之前也以自己的风格认真的考虑过,但这次「不同」。怎么说呢,与之前的思考种类不同,充满了疑惑和不调协的感受,令人焦躁。

——嘛,真不像我呢。

若说是烦心事,的确挺烦心的,但无法和周围的人商谈。即使在自己的心中也尚未明确,只有个暧昧的印象,因此难以向别人传达。即使说起「呀,我在烦恼咒术究竟是何物呢」,只会给旁人徒增烦恼吧。

但是,看到春虎苦恼于寻找说辞后,

「也不仅是春虎吧。」

一天换一种的套餐的冬儿嚼着生姜烧肉,笑着嘟囔道。

不过,面带笑意的冬儿眼神却是认真的,缓缓的环视了周围的一行人。

「或多或少,咱们所有人都有『心事』吧?毕竟看到了那种东西。」

冬儿的话让全员都猛然一惊。

冬儿没有明言那是什么。但在场的所有人都马上察觉到了,正好印证了他所说的「心事」正中靶心吧。

上个月发生的阴阳塾遇袭事件。

最后的高潮部分就是春虎等人的班主任大友阵和代号『D』的芦屋道满之间的咒术战。

「……嘛。」

春虎回应了一声,对恶友抱以苦笑。

「的确很有冲击性。」

「……是呢。正如冬儿所说……让我考虑了很多事。」

夏目也老实的点了点头。天马以及京子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再多说话。大概在这个瞬间,五个人再次共享了「那个时刻」。

自春虎入塾以来,发生了许多事件。夏目被咒搜官绑架,在考试中遭遇了鵺和『十二神将』。甚至被派出参加大规模的灵灾修祓,实际和鵺战斗,最后修祓成功。

不过,在真正的意义上将己方逼入一筹莫展的困境,道满还是第一个,让己方感受到了如此明确的绝望。

随后,大友几乎以一己之身推翻了春虎等人的绝望。

大友没有「在战斗中胜利」。自始至终都被道满所压制,最后解决事件还是靠独立祓魔官木暮禅次朗以及他率领的祓魔官团队。

但从最初到最后,支配、控制那次咒术战的果然还是大友吧。不执着单纯的胜负,而是立足于更高的视角作战。

「……大友老师的住院时间比想象中更长呢。」

「啊,但是按祖母的话来说,已经算恢复得很快了。更何况还在和祖母争吵劳动意外保险的数额。」

「感觉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呢。关于这方面的交涉,熟长的手腕要强上许多吧。」

京子回应了天马的疑惑,冬儿哼笑了一声。

绘声绘色的和熟长在劳动意外保险上讨价还价,这样的形象很容易就和春虎熟悉的班主任重合在了一起。大概夏目也在脑海中想象中他的身姿,眯起眼睛微微的嗤笑。

随后,

「一开始就觉得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但没想到

会如此精通咒术。」

深有感慨的说道。在场的所有人对此都有同感。

冬儿再次吃起了饭,「那么」接上了话。

「最终那位老师到底是『谁』?」

「啊,我也很在意,去问了祖母大人。但她只说是原咒搜官,不肯再透露更多的消息。」

「如果『他』只是普通原咒搜官,阴阳厅就能安享太平了。」

「是呢。听闻他因右腿受伤引退,但若有那种程度的实力,应该没有大碍吧。为什么要来阴阳塾当讲师呢。」

「我也大惑不解。难道仓桥塾长有恩于他?」

「与其说是恩情,更像是被握住了把柄吧。」

「……嗯,虽然我不该说这种话,冬儿的意见更有说服力。」

夏目等人交流起对大友的看法。所有人都不曾看穿自己班主任的实力,极为震惊之余,也没有被骗了的想法。会去调查各种情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过,

「……」

春虎看到夏目等四人的反应,内心微微感到焦躁。

当然,春虎也对大友的实力大为惊叹。虽然自从他来指导自主练习开始就觉得他是个「相当厉害的人」,但也没有想到他有那种程度的实力。不禁想要「这是怎么回事」大声抱怨的心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在那次事件中最让春虎受到冲击的并非大友隐藏的实力。而是大友和道满操作的「咒术」。

夏目他们不一样么?

「那个,天马?」

「唉?怎么了,春虎?」

「大友老师的咒术,怎么说呢,不觉得和咱们使用的有些不同么?」

「就是!咱们还有许多不知道的咒术,本来那些大部分就不是『泛式』。在技术层面也是云泥之别——」

「不,不是种类或是技术的问题。而是更为根本的……」

果然无法准确的用语言表达出来。看到天马茫然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没能理解自己话中的意思吧,还是说春虎的疑问本身就无法理解呢?

——果然是我有些奇怪么?

说不定春虎心怀的「焦虑」只存于在春虎的心中。对其他四人来说,虽然认为大友的咒术「很厉害」,但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

如果是这样,那么实际上只有春虎从根本上弄错了,或是很可能「还没明白」。

十分的不安。

「……春虎?」

「……」

「春虎」

「唉?啊,抱歉。」

夏目以担心的眼神注视着又因其他事情分神的春虎,没有动怒。

然后,勉强挤出开朗的笑容,

「……嗯,嘛,春虎也是吧?很惊讶,同时也想变强的想法没有问题,但还是不要再沉浸其中了。明确的说,那场咒术战是『超规格』的。突然间集中精力于那种等级的咒术,也无甚助益。咱们只要从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开始做就好。」

夏目以鼓励的口吻给言词含糊的春虎打气。

「春虎也的确在成长。刚才的实技犯了错,那个错误很危险以后要多加注意,但简单式本身与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你在『伸展壮大』。最重要的是,闷着头一个人烦恼太不像春虎的风格了。」

「夏目……」

看起来夏目将春虎心中的焦急误认为是一种缺乏自信。春虎暂且将「不是这个问题」的实话咽了回去。

即使扪心自问,春虎也不认为如今的自己缺乏自信心。不与说和自信的有无没什么关系,反而觉得自己陷入「咒术」当中,大胆无畏到了有些狂妄的程度。

不过,自己大概还无法传达出这种复杂且细微的心理。而且青梅竹马的担心让他很高兴。

春虎松缓了紧绷的神经,

「……也是呢。」

回以轻轻的笑容。夏目没有回应,但愉悦的眨了眨看向春虎的眼睛,眼角也微微泛起红晕。

「嘛,什么嘛。」

冬儿的轻声感叹改变的气氛。

「在那之后没办法自主训练了,春虎也积攒了过剩的精力吧。在实技的课程中也没办法释放。」

「啊,是这样呢。有时候的确想尽情的挑战一下。……那个,京子?塾舍的修复还需要很长时间么?」

「唉?是。详细情况我也没有多问,至少一段时间内还会保持眼下的情况。」

现在四处借地方的状况对阴阳塾本身也有很大的负担,无疑会加紧修复的进程。

不过塾舍大楼是牵连到咒术的设施,有众多涉及各种封印的咒术设备。在道满的袭击中不仅是物理层面,在咒术层面也蒙受了巨大的破坏。为了恢复以前的状态,无论如何都需要大量的劳力和时间。

听到京子的回复,「这样么」春虎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干脆晚上到某处公园去,不过大概行不通吧。」

「蠢虎。肯定不行吧。贸然行事的话可是会被退塾的。」

「那么,利用此处的训练室如何?在课程结束后能让咱们利用空余的时间么?」

「冬儿,这也很困难吧?即使只将白天的时间分给咱们,也给对面的业务造成很大的压力。而且晚上之后祓魔局才会变得忙碌吧?咱们再去讨扰就太过分了。」

在大多数的情况下,灵灾会在从逢魔之时——也就是日落之际到第二天的黎明前发生。来到支局之后才得以知晓,因此祓魔局真正的工作时间是夜晚,祓魔官大多是夜班。

灵灾数量有逐年增长的趋势。祓魔局的业务很繁重,会妨碍其行动的事情应该慎重对待。天马的意见非常合理。

但冬儿,

「但是,祓魔官的工作大多是待命吧?所以才会设置训练室。待命中不就是训练么?」

「呀,详细情况不得而知,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这样的话,咱们也去参加他们的训练也没问题吧?」

「别胡来。专业祓魔官的训练?咱们不可能跟得上,还会拖后腿,给对方添麻烦。」

听到冬儿的提案,天马的便当盒都差点吓掉了。

祓魔官这一职位在专业的阴阳师当中也算是明星。被选中的都是素质优异的精英,而且有此才能的人还经过了日益严格的训练磨练自己的技术。总之,可谓当代一流的阴阳师团体。说起他们的训练,绝非寻常之事。

但是,

「……也没关系吧?」

这个声音来自围成一圈的春虎等人之外。

吓了一跳的一行人回过头,一位双马尾的娇小少女正拿着托盘走了过来。

「哦,铃鹿么。今天的课程不是在涩谷的大学么?」

「……那是上午。下午是目黑支局。走来走去,真麻烦……」

她是一年级的大连寺铃鹿。回复春虎的同时仍然低着头没有看过来,似乎是为了保持托盘的平衡,不让盛在托盘上的中国汤撒出来。走路的速度有些慢也是出于同样的缘由吧。

「大连寺。你说也没关系吧,是指我刚才的提案?」

「……还有别的可能么。充其量只是训练吧?嘛——」

走到旁边后,铃鹿终于抬起了头,刻意露出了惹人嫌的笑容。

「在你们看来,肯定是不胜惶恐吧?——哇!」

「喂,喂,没事吧?」

「只、只是跘了一下而已!说起来,快点让开!你看,我都进不来了!」

铃鹿毫不留情的乱踢,春虎只得苦着脸让出了位置。铃鹿一边「真是的」抱怨,一边——谨慎的——坐在了春虎所坐的石头上。

「……那么。」

冬儿已经难堪笑意,

「大连寺。你说也没关系吧,是指我刚才的提案?」

「刚才我就回答过了吧!你是在小瞧我吧!」

「嘛,嘛……不说这个,铃鹿。你知道祓魔官的训练是什么样子吗?我们参加也没关系?」

「怎么可能。不过是塾生新手,也太不知好歹了!……嘛,如果只是『塾生新手』的话。但若是由『十二神将』来提案,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铃鹿粗鲁大放厥词,然后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现置身于阴阳塾一年级的铃鹿原本是通过了『阴阳I种』的国家一级阴阳师。更何况作为最年轻的『十二神将』——实际情况暂且不谈——还是成为了咒术界明星的名人。如今由于触犯了阴阳法,处于待罪之身,但知道事实的只有阴阳厅的上层和一部分相关人士。若论对不知真相的业内人士的发言权,即使合春虎一行所有人之力也无法与之相比。

「怎么样?要是你们肯低头恳求,无~论~如~何都要怎样怎样,我也能勉为其难帮你们申请一下?由我这位『十二神将』中的『神童』。」

面对后辈卖弄般的提案,二年级的前辈们无法立即做答。沉默的停箸,互相交换了眼神。

——我们能参加祓魔官的训练……

在夏目、京子和天马的眼瞳中都混杂着迷茫与犹豫。

但是……

在春虎一行的沉默中,铃鹿开始喝起冰镇

的中国汤。

在午休即将结束时,五人向铃鹿低头了。

「不是很好么。」

少女点头回应了小声的提议。

站起身来,深呼吸。虽然说是自己的意愿,也是久违的开放感。确认了梳起头发的触感后,嘴角自然的破颜一笑。

「呀,真是麻烦了。」

一个出自少女之外的声音从旁向男人致谢。

男人没有回应,继续对少女说道。

「灵体异常一晚上就能恢复吧。不过本来就负担很大的术法已经持续了二年以上。就算是你,再继续下去也会很危险。」

少女深明此理,但做好了觉悟。若是这个男人的判断,定然八九不离十吧。少女点头回应了男人的忠告。

「还有惯例的契约,最好也要尽快。」

现在能很轻松的使用天坛吧——听到男人淡然相告,少女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于是刚才致谢的声音再次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中。

「虽然总有一天会需要,但也不必着急吧。现在可是多事的时候。消耗反而危险。」

「但也应该加快准备。那些人已经消灭了一半了。」

男人的话让少女流露出了寂寞的神情。

然后示意想要说些什么的从者闭嘴,

「我明白了。」

向男人点了点头。

3

非常遗憾,『十二神将』中『神童』的威风对祓魔局不适用。

「很抱歉,我们的训练明显是工作的一环。塾生自不必说,就算是专业的阴阳师,甚至国家一级阴阳师,也不允许参加。」

如此回绝,没有任何余地。虽然早已料到最终有可能会被拒绝,但没想到如此的冷淡。

说起来,实在是对方不好。

实际上现役的祓魔官中有许多人出身于阴阳塾。阴阳师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受天生素质所左右的职业,拥有优秀素质并且志愿成为阴阳师的人,从小的目标就是进入名门阴阳塾。祓魔官这种只会任命在阴阳师中也必须是优秀之人的明星职业,当然会有众多阴阳塾的毕业生。

不过也仅仅是「人数多」,并非所有祓魔官都出身于阴阳塾。于是,不属于最大派系的人因此会置身于弱势的立场,这种状况在所有的组织中都会出现。这些人当然会对最大的派系心怀隔阂,甚至也会感到排斥。

当天的傍晚,获准使用训练室的是所属于祓魔局目黑支局的灵灾修祓部队、第十三小队。

虽然是事后才知道,第十三小队的江藤小队长在支局内也是有名的反阴阳塾派。

当然,虽说是反对最大的派系,但并非讨厌阴阳塾和塾生本身,毕竟时间终归时是间。只有白天的话,大部分的局员也会以「阴阳塾的话也行吧」为由,对学生进入专业现场的特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当然也会有质疑这次应对的声音,这些反对意见在阴阳塾出身以外的人群中特别响亮。江藤也是其中一人。

「共用施设虽是局里的判断,但肯定是优先我们。你们只要集中精力于自己的教学计划就好了。」

完全的大道理,无法反驳。

最先提议的铃鹿颜面扫地,但表面上要伪装成偶像型阴阳师也无法释放自己的愤怒。只得哑口无言的露出抽搐的笑容,「那个,但是,我姑且也算是国家一级阴阳师……」持续着笨拙的交涉,却不被正面的理睬。若是知晓她本性的人暂且不谈,看到受到小孩子般对待的『神童』大连寺铃鹿的确实很新鲜。

不过,就在春虎等人即将放弃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帮助。

阴阳塾的实技讲师,藤原。

「别这么说嘛,江藤。若只限于这次,『给阴阳塾的塾生提供方便』也是支局的业务之一。」

他似乎从某处听说了春虎等人的申请。看到藤原出现,江藤仿佛咬碎了苦虫般,「藤原先生」,嘟囔了一句。

藤原本是祓魔官,最近和大友共同指导春虎一行的自主练习。大概是因为本人的品格,备受周围的推崇,即使离职后在祓魔局仍然有几分颜面。他明显和江藤相识,而且从两人的对话推测似乎还曾是江藤的上司。

「藤原先生。就算藤原先生再怎么说好话,打扰队伍的纪律……」

「嘛,听我说。即便作为你们的工作,知道他们的实力也不无裨益。毕竟……也不是没有可能会接到『保护他们』这样的任务。」

江藤露出了惊讶的反应,藤原凑近小声耳语。江藤愕然回首,看向了春虎等人——特别是夏目。

看起来,他们是在说夏目的真实身份。「就是他?」,传来了这样的低语。

藤原随后的游说明显让江藤的态度动摇了。虽然最终感觉他仍然惋惜于练习的时间,仍然苦着脸接受了春虎等人的提议。

不过,自此之后的展开完全背离了春虎等人的预想。

江藤认可参加的特训就是在祓魔官之间进行的模拟战。

「别勉强……虽然我想如此告诫,作为来捣乱的人,至少也要展现出自己得意的一面才行呢。」

「我会努力的……」

面对藤原轻松的口气,春虎抱怨似的回应。

眼下春虎等人和十三小队的成员以训练室的中间为隔分成了两方。随后即将逐对进行一对一的咒术模拟战。虽然祓魔官除修祓灵灾外很少使用咒术,但也不尽然。为了磨练个人技术而举行模拟战也不罕见。

猜拳的结果,第一个上场的是春虎。对手是那位江藤小队长。

「貌似你在入塾后的第三天就和那位夜光信徒的咒搜官打起来了吧。就算是祓魔官,在咒术战——也就是对人咒术方面也比不过专业的咒搜官。对手是小队的队长也不必害怕。」

「不、不、不,当时我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且那个人原来是藤原老师的部下吧?有什么建议么?」

「是的。毫无疑问远强于现在的我。」

「这完全不是什么建议吧!」

春虎做起了身体的准备活动——严格来说话,主要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长叹一声。

规则上基本怎样都行。作为设定为「实战」的模拟战,咒符当然能用,咒具和式神等等,可以使用一切能够使用的东西。春虎伸出的手中握有一把锡杖,这是大友替他制作的专用咒具。在来训练场之前以备万一带了过来,看来是做对了。这把锡杖可以辅助春虎控制不擅长的咒力,只要有这把武器,在模拟战中也能有所表现——应该是这样的。

「不要畏缩,春虎。打过咒搜官,也打过鵺,前一阵子不才刚和芦屋道满的式神较量过么。」

「啊,是,是,哪来的新鬼!混蛋。」

「春虎!保持冷静,仔细观察对手。以讨教的心态比试就可以了!」

「明白了。……唉,要上了,混蛋!」

回应了冬儿的倒彩和夏目的助威后,春虎给自己打足了气。天马「加油!」为自己呐喊,京子也一反常态的老实观望。

唯一的例外就是在闹别扭的铃鹿。

「哇,前辈,要加油哦~展现出最帅气的一面~」

以完全无关紧要的口气替春虎加油,声音中感受不到一焦耳的热情。这种加油反而会让春虎失去干劲,至少希望她能闭嘴。

对面十三小队的队员们坐在拉出的长椅上,投来了好奇的视线。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春虎是土御门家的人,表情就像是意外的消遣即将开始,说不定背地里还进行了赌局。当然,如果赌局能够成立的话。

——现在暂且要集中精神。

想要尽情的挑战一次。春虎在午休时曾这样说过,此话也并非虚言。反正自己是个笨蛋,咒术究竟为何物这种问题,即使再怎么思考也难有所得。

自从进入阴阳塾起,一直在摸索。本领多少有些精进,但根本的立场仍旧没有变化。只有实践。将自己在硬碰硬、跌倒、受伤当中得到的确实感受转化成自己的血肉。一点一滴,逐渐积累。

自己只能如此。

江藤以响亮的声音,

「准备好么吗?」

「讨教了!」

为了吹散紧张感,大声的回答,顺势走上前,与江藤对峙。

「那么开始。」

江藤简洁的宣布。

「空!」春虎马上召唤出了自己的护法式。

一个小巧的身影出现在春虎面前,顺势反蹬地面向江藤迫近。少女身穿水干和指贯,长着狐狸似的耳朵和尾巴——空,已经将手伸到背后,按在爱刀『捣割』的刀柄上。

唉?祓魔官发出了赞叹的声音。能使役护法式的术者在专业人员当中也不多见。他们的视线像是在评价春虎到底有怎样的程度,突然有了一些期待。

不过,对手江藤却连眉毛都纹丝不动。

笔直冲过来的空在他面前挥动尾巴,利用反作用力向侧向迈出一步。在改变轨迹之余仍然没有降低速度,敏捷的一跃。

小巧的身体在空中飞舞,拔刀出鞘,『捣割』的刀身闪出一道光线向江藤斩去。

不过,就在空即将靠近时,突然在空无一物的空间受到

冲击,尖叫着被击飞出去。

空的身体因冲击力出现了轻微的灵滞,同时回转尾巴,像猫一样蜷曲身体着地。然后回转着身体暂时与江藤拉开距离。另一方面,击飞式神的空间处也出现了灵滞,随后出现了和空形成鲜明对比的巨大人影。

身空重甲的重量级武士。健壮的无机质姿态正是阴阳厅制护法式『modelG1仁王』,这种标准护法式在处理灵灾的祓魔官间最为常用。不仅是江藤的前方,还有一个出现在背后用作防守,一动不动的牵制着如猫般发出威慑乱蹿的空,不让其靠近。

不过,此时春虎自己朝江藤冲了过来。

祓魔官间响起了一阵呼喊声,江藤也做出了反应。施术者主动攻击是春虎一直以来的战法,却不是咒术战的一般策略。正因为对方是经验丰富的祓魔官,才会感到意外吧。

当然,即使遇到奇袭,也没有天真到心生动摇的程度。

前方的『仁王』迅速瞄准了春虎,对面的空「春、春虎大人!」大声提醒,但春虎不加理睬,继续迫近。

江藤露出了严肃的眼神,认为这只是新手的蛮干吧。伸出手,与主人的动作连动的『仁王』直接袭向春虎,意图捕获。这种操作一不留神的话就可能让春虎身受重伤,祓魔官部下们也发出了一阵轻叹。

但春虎的想法正好相反。

——好的,成功了。

京子也曾有同样的行为,正因为对手是肉身的人类,若是正经的施术者在直接和式神相撞时——特别是新手——会在无意之间制动。春虎将提炼过的咒力注入锡杖,锐利的扫向『仁王』的脚部。当然没有命中。虽未命中,也挫败了它的攻击步法。

——思考,再思考。

咒术战即互相揣测对方的意图,并非单纯的力量碰撞。春虎从大友和道满的战斗中,明确的学习到了「战术」在咒术战中的重要性。自己知道的咒术种类不多,使用的技术也很粗糙。不过如何组合手里的牌比手里的牌本身以及等级更加重要。为此,首先要「看清」灵气和咒力。

「看清」对手,「看清」局面,同时客观的「看清」自己,控制战斗。

就像大友曾经做过的那样。

「式神生成,急急如律令!」

扔出的咒符是简易式的式符。在上午的课程中使用过的东西。

两只乌鸦在低空飞舞,其中一只被举起拳头的『仁王』击落。但另一只从『仁王』的身旁穿过来到了江藤的面前。

——他会做何应对?

将注意力集中在江藤身上。是会优先防御自身?还是继续操作『仁王』?

是双方。

江藤的手指毫无停顿的翻动,向袭来的简单式正前方投出护符。正在「急急如律令」简短的咏唱时,意识又转向了『仁王』。这种程度的攻击无法动摇他。

不过,春虎也没有不成熟到对此感到惊慌。面对接近的『仁王』刺出锡杖,游环在充入咒力的锡杖前端剧烈的回转。灵力的马力是春虎最大的武器,『仁王』被咒力的输出所压制,巨大的身体踩空了。看到小队长的护法式产生灵滞,队员们纷纷惊呼。

但春虎的目标始终是江藤。

春虎在视野的一角看到刚才被护符弹开的乌鸦简单式闪现灵滞,静止在空中。江藤——还没有察觉到「陷阱」。不,实际上已经察觉到了吧?集中精神。从江藤的灵气「看清」江藤接下来的动作。集中——

不过,

「——啊!空!火!」

无法解读到最终结局,设下了保险手段。空理解了主人的意图,夸张的投出狐火。搅乱。想要将对手的注意力吸引到后方。

但这是下策。明显的佯功让江藤的动静明显一变。春虎咋了声舌头,躲避『仁王』的攻击向旁边跳跃。在坠向地面的过程中伸出了食指和中指。

「束缚!急急如律令!」

放出咒力的目标是从灵滞状态恢复的简易式——不对,是藏在乌鸦翅膀中靠近敌人的木行符。通过简易式发动的符术是他在实技合宿中学到的小「策略」……

——不行。

刚察觉到陷阱的江藤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虽困在了佯攻的狐火中,仍没有一丝动摇。让身后的『仁王』击退了空,前方的『仁王』追击春虎,自己则从容的处理了木行符。冷静沉着。经历过修罗场的专业祓魔师的厉害之处。要如何攻击?落地后在地面翻滚之余,春虎再次「看」向江藤。集中。左眼中突然掠过一阵迟缓的痛感。

江藤的应对——灵气是金行。就是说,江藤的意图是利用金行符来五行相克,金克木。那么,如果能压制住——还来得及么——

「急急如律令!」

以翻滚之势站起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腰间的咒符盒里扔出了火行符。如同孩子般的咒符快攻,但这也是春虎得到的血肉之一。江藤即将与木行符抵消的金行符被火行符所阻止,火克金。

江藤的表情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咏唱咒文,结成手印。春虎全力的集中精神。但还是无法「看」得完全。左眼的疼痛更加强烈。这是不认识的咒术么?应该继续攻击么?……不,不行。只要无法判断江藤的下一次行动,继续追击的成功率很低。以瞬间的判断改变了目标。

随后,咒力呈放射状从江藤的全身猛烈的刮来,春虎的木行符自不必说,他自己的金行符、随后快攻的火行符,以及乌鸦的简单式都被卷入,同时被清扫。

终于知道了江藤的咒术,是结界。以自己为中心展开了结界,但最后不加以固定,顺势向周围扩散。春虎第一次看到如此使用结界的方法。

这样一来,以术者为目标的战斗完全失败了。但在惊叹于江藤的技艺之余,春虎已经改变了目标,正在组成下一套战术。在江藤的意识离开他之际,至少先让眼前的『仁王』失效,即使是暂时性的也好。

计划就是……对,先是水行符,接着是木行符。让木行符吸收水行符产生的咒力水流,生成的蔓草可以威力加倍。这招也是大友在对付道满时展现出的技术。五行相生。实际上,刚才的乌鸦简单式的另一只已经装入了水行符。要是刚才不被『仁王』击落……不,现在要思考接下手的策略。

集中。

「去吧——急急如律令!」

几乎同时用出两枚符术。在脑海里描绘出相异的术式,提炼灵气转变成咒力。乱扔咒符本就是灵力充沛的春虎擅长的事,但眼下不知为何,脑袋如同裂开般疼痛。不,不是「不明理由」。因为每个咒术的「质」不同,也因为春虎在寻求更高的精度以及更高的质量。他明白至今为止自己使用的咒术有多么的「粗糙」,拼尽全力的控制住即将暴走的咒术。

说实话,自己太天真了。符术远远达不到想象中的精度和质量。即使如此,还是勉强的成形了。符术连锁,五形相生。木行符生成的蔓草膨胀了数倍后,如同投网般罩住『仁王』,封印住了它的行动。不过,剧烈膨胀的蔓草迅速的开始剥落、崩坏,只能坚持一时。但争取的时间也很有意义。

——对面如何应对?

迅速将注意力转向江藤。但对方的速度更快。『仁王』的动作被封锁住——发现来不及阻止后,立刻开始咏唱咒文。同时如行云流水般重新结成手印。最初是转法轮印,然后是——咒缚印。

——不动金缚?

糟糕了,春虎摆好架势,向锡杖注入咒力。无法阻止,来不及了。躲避——不,不动金缚之术无法闪躲。该怎么办?想不到。「看清」,只能做出这样的反应。

集中

「啊……」

仅是睁开左睁就痛苦不堪。眼前开始模糊,注意到时,左眼的下方感到了烧伤似的热量。那是春虎成为夏目的式神时,作为证明而刻上的五芒星咒纹。但现在不是留意于痛苦和热量的时候,勉勉强强将精神集中于模糊的视线对面,想要看穿对手。无意间咬紧了槽齿,握紧锡杖的手也在颤抖。

「——onbishibishikarakarashibarasowaka!」

江藤的不动金缚之术。来了——在「看清」的下个瞬间,麻痹般的冲击打在了春虎的全身。

「春、春虎大人!」

春虎听到了空的悲鸣,但无法做出回答。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仿佛被狂风吹飞一般向后方倒下。

「啊!」

忍耐住痛苦,掌握现在的状况。身体还没到完全不能行动的地步。勉强还能做出在地面挣扎的动作。之前一直注入咒力的锡杖对春虎下意识的防御本能做出了反应,在极限的时机张开了咒力防御壁。但江藤的不动金缚同时压制住了防御壁和春虎本身。在不动金缚和防御壁之间的些微的空隙中,春虎全力的尝试解咒。

但是,弄不明白。

看不清咒术的流动,无法理解术式。回过神儿来,发现只有自己的呼吸变得如同风暴般狂乱。虽然挤出咒力流入锡杖,竭尽全力的想要挣脱,但江藤的咒术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不!

不可能没有破绽,是

自己「看」不到。无法正确的认识金缚的状态。难得大友的锡杖给了春虎机会,但自己却没能有效的利用。「混帐!」下意识的大声骂道。

此时,

「……胜负已分。」

『仁王』打破了木行符的束缚,朝着倒在地上无法起身的春虎头部,以向下蜷身的姿势挥出拳头。春虎咬紧了牙齿,瞬间烧起了火焰般的反抗之心——

消失了。

自己输了。这一事实落入了胸腔,让春虎不得不认同。

「……哈……哈……」

粗喘着气的春虎侧着脑袋看向江藤。江藤看上去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在小队长的身后,最终也没能突破『仁王』的空倒立着尾巴懊悔不堪。结果,双面作战也没能让江藤慌张,不只如此,江藤正在抵挡住了有奇袭之嫌的春虎的攻击,在此基础上还击退了春虎。可以称作是横纲相扑的堂堂正正的胜利吧。

——果然还是不行么……

春虎的心中产生了对江藤的尊敬之情。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不中用深感懊悔,急躁起来。空「春、春虎大人」担心的冲了过来,但自己却无法回应。

不像样的咒术战。春虎为自己感到羞耻。

不过,

「哦,干得不错,小鬼!」

「还真厉害呢。土御门果然不是虚名嘛。」

模拟战决出胜负后,祓魔官们拍手喝彩,满脸期待的表情。对塾生奋战的评价之中满溢出毫无顾忌的赞叹。仍未起身春虎睁圆了眼睛。

哈,哈,喘着气,

「……咦?」

当然,鼓掌的人不只有祓魔官们。藤原也露出惊讶的笑容,点了点头。天马感动的用力拍手。冬儿也会心一笑。京子注视着春虎发呆,就连闹情绪的铃鹿也目不转睛的看向这边。

然后夏目。

「蠢虎!」

脸上通红,

「我都说过要使用护符了!本来面对专业的护法式,以肉身冲击什么的绝对行不通!你可是我的式神!至少要听听主人的意见吧!」

夏目声嘶力竭的提醒,眼睛也湿润了。「护符」春虎嘀咕了一句后,事到如此终于醒过味来。江藤的不动金缚。对了。要是使用护符就好了。这样一来,即使无法完全防御住,咒术也会被削弱,有破解的可能。

而且,夏目的建议好像还不仅如此。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看来在模拟战中一直在大喊,提醒自己吧。不过,自己完全没有听到。原来自己沉浸在模拟战中达到了这种程度。

鼓掌久未平息。春虎不明所以。

于是,

「别吵!」

江藤一声令喝。祓魔官们的动作戛然而止,训练室变得鸦雀无声。

在一片寂静之中,江藤缓缓的看向春虎。不知何时解开了金缚,两个『仁王』也解除了实体化。春虎小声呻吟,总算坐起了上半身。

「明白了么?」

江藤平静的相告。

「原来如此,虽然能理解你自负的理由了……这样一来能稍微清醒下了吧。阴阳塾的塾生,出身名门,和这些都没关系。如果想得到和『专业人士』相同的待遇,就必须遵从相应的顺序,得到资格以后再来。另再去想跃级享受特别待遇这种自私自利的事情。」

他严肃的口气和部下的祓魔官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无意于此——春虎的想法还未说出口就被顶了回去。「你——」怒目的空想要拔出匕首,但察觉到主人脸上复杂的表情后,强行忍住,扭动起尾巴。

「正如我一开始所言。你们还是集中精神于自己的教学计划吧。『效仿专业人士』还早了十年。」

江藤冰冷的向下俯视春虎。虽然懊悔,但他的话确有相当有份量。这份重量卡在春虎的胸口,让他说不出话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呢。」

藤原向曾经的部下搭话。他的口气有些发愣,「当然」江藤的回答仍然十分冷淡。

仍然坐在地面的春虎低下脑袋,咬紧了嘴唇。

此时,

「……小队长!」

传来了仿佛走错片场般脱力的声音。

完全无视了紧张的气氛——准确来说,明显是挑衅的声音来自冬儿。单手叉进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的举起,笑嘻嘻的——但眼睛里闪现着锐利的光芒——注视着江藤。

「那么,接下来让我也清醒一下吧?我和土御门没啥关系,但也有点缘故。特别待遇什么的,请务必让我也享受下。即使面对『专业』的对手,我也有自信。」

与其说是申请参加模拟战,完全像是在找碴儿。春虎「喂,蠢货!」小声的提醒,但冬儿完全不改态度。危险、好战的笑容和他享受麻烦时的表情是同类。

而且,不只是冬儿一人。

「……好——厉——害。虽然我姑且也算是『专业人士』,祓魔官什么的,感觉上比普通的『专业人士』厉害好多呢~啊,但是,如果都是『专业人士』就没关系了吧?我从没参加过模拟战,能请你当我的对手么?」

铃鹿如此说道,慢慢的从座位上起身,脸上挂着营业员式的微笑。口气上客客气气,但话里的内容比冬更加的挑衅。况且,瞪向江藤的双眼流露出无法隐藏的怒气。

「喂、喂,冬儿……!」

「铃、铃鹿。冷静一点……」

天马和京子慌忙从后面阻止,但两个人完全没有在听。

分别盯着江藤,

「什么?说我在为『darling』复仇?我会把私人恩怨压后的。」

「哈?别误会,笨蛋。我只是想吓一吓那位装模作样的『专业人士』。」

两个已经不再表面上恭维,眼看就要冲向江藤。

「冬儿,铃鹿,住手!」

春虎慌忙起身。但两个人都无意看向春虎,死死的盯住江藤。春虎的脸上一阵抽搐。

面对两名学生的挑战,江藤沉默的绷紧表情。

似乎想说点什么似的看向藤原。但藤原佯装不知,轻轻的揉了揉肩。

江藤叹了口气,重新朝向冬儿和铃鹿。

但就在此时,夏目从两个人中间按住了二人,走上前来。

「夏目?」

「喂,你!」

冬儿吓了一跳,铃鹿也大声叫喊,但两人看到夏目的侧脸后都闭上了嘴。

夏目变得冰冷得不能再冰冷,脸上浮现出冰块般的表情。但表情下的热度却比二人之和更为炽烈。

「为了不致误解,我有言在先——」

声音中仿佛蕴含着某种可怕、光滑、但一经触碰便会爆炸的感情,如此相告。

「如果『专业人士』能完美的行使职责,原本就不必沦落到如今阴阳塾的塾生来借用你们设施的状态吧?阴阳塾遇袭时,各位『专业的祓魔官』在哪?我们会要求超出自己水平的特训只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判断,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与她的话相比,冬儿和铃鹿的挑衅便显得太幼稚了。江藤的眼色明显一变,其他祓魔官也吸了口气。

「夏目,你说得太过分了。」

藤原马上向夏目劝谏。夏目没有反驳,也没有看向藤原,仍在注视着江藤。冬儿心感佩服的吹起了口哨。铃鹿似乎想抱怨被夏目抢了先机,但最终只是尖起嘴唇,没有开口。

天马也哑口无言。春虎看到青梅竹巴出乎意料的反应,错失了阻止的时机。

然后,

「……」

京子不知为何露出了胸口刺痛的表情,盯着夏目的背后。

「夏目」,藤原再次提醒道,夏目终于看向了藤原,

「我不会使用北斗。」

断然相告后,再次回头面对江藤。

以不容拒绝的口吻提议,

「能较量一番么?」

4

离开支局时,天已全黑。

从JR目黑站乘地铁去涩谷。在宿舍和塾舍大楼之间走路即可,所以尚不习惯上下学时的拥挤。下车来到大厅时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不过,人流在这里还没有中断,春虎和夏目被快步走动人流所吞没,离开了车站。

「由此来看,涩谷果然在东京也算是大都市呢。虽然目黑也差不多,但涩谷的人流量要大上一个档次。」

对满员的地铁感到束手无策的春虎绷着脸向跟在后面的夏目发着牢骚。但夏目没有搭腔。春虎回头越过肩膀,看到夏目的样子后露出了苦笑。

「怎么了,夏目,还很在意么?」

「毕竟……」

「也还好吧?已经足够释放精力了。」

「我到没什么关系。不是这样……」

两人独处时,夏目的措辞不再有男装时的做作,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春虎停步,打趣似的一笑。

怎么了?是关于在我的模拟战时提出的建议么?嘛,我的确有点不像样呢。「

「不、不是的。春虎已经努力了,让我吓了一跳的程度。本已如此,但那个叫江藤的人……」

还不能释怀么,夏目生气的歪起嘴角。

于是,

「——恕我多嘴,空的想法和夏目一样。」

连没有实体化的空也口吐怒言。

「……在春虎大人的奋战下已现慌乱,自大也得有个限度……空一定会亲手打倒那、那个无礼之人……」

「等下,空。拜托了,只有这点请不要说了。」

看到燃起复仇怒火的式神,春虎半认真的提醒道。毕竟这位过于忠义的式神曾孤身一人袭击了大友。若对专业的祓魔官做出相同的行径肯定会发展为重大问题。

最终在那之后,春虎等人除了气势受挫、没有干劲的铃鹿以外,按照夏目、冬儿、天马、京子的顺序分别和祓魔官进行了模拟战。第二个出场和江藤小队长战斗的夏目持续了长时间的激烈战斗,令观念的祓魔官们叹为观止。正如她一开始的宣言那样,最终也没有召唤出王牌使役式北斗。

那次比试最终以平手告终,藤原判断继续下去可能会发生事故,中途叫停了。

风闻江藤似乎在目黑支局也是能进入前三位的厉害角色。虽然不知一张扑克脸的他到底认真到了什么程度,至少在咒术战中,夏目已经拥有了与祓魔官能手相匹敌的实力。事到如今本应该习以为常,但春虎还是再次感到了夏目的可怕。

「说真的,如果你认真起来不慌张,绝不会输给专业人士,下次再有什么情况,不要慌张,冷静的行动。」

「最近已经不再那么慌张了吧?毕竟我也在积累经验嘛。」

夏目朝上翻动眼珠,不服似的顶嘴,春虎「你说的也对」笑着致歉。事实上,在遭受道满袭击时,夏目指挥春虎一行人不只一次的脱离险境。若是一年级时的她——虽然夏目自进入阴阳塾时就被称为天才,但——也不是江藤的对手吧。

大家都在全力的成长。春虎和夏目也是,其他塾生亦然。

「冬儿也很厉害呢。那家伙应该是咱们中最强的吧。」

实际上,在模拟战中唯一获胜的人就是冬儿。

对手是替换江藤的祓魔官,看到在咒术战中途突然解除自身封印、变成新鬼的冬儿不禁愕然,儿利用了这个空隙,大获全胜。在那之后,又以从一开始就是新鬼的状态与另一名祓魔官比试——虽然已经不算是「咒术战」——再次将胜利收于囊中。在这种意义上,最令祓魔官惊讶反而不是夏目,而是冬儿。

不过,就结果而言,最能和祓魔官打成一片也是冬儿。他们从藤原口中听说了冬儿复杂的过去——因灵灾的后遗症,有鬼宿于体内。冬儿背负着这样的因果、正面面对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鬼,大概和同样与灵灾对峙的人有所共鸣。如今冬儿依然留在了支局,正在从他们那接受对抗灵灾的心理准备以及注意要点等事项的讲解。虽然在冬儿看来可能是既知事项,但从实际奔赴现场的人口中听到的做法应该比单纯的知识更有价值。

「姑且冬儿颇有收获的样子,这么做果然不错吧?从当时情形来看,说不定还能再次参加训练呢。……啊,嘛,虽然对那个小队长是否许可没什么自信……」

说着说着便想起了江藤,春虎干巴巴的一笑遮掩了过去。只有他从始至终没有改变对春虎等人的态度。

夏目又不高兴的撅起嘴唇。

「……那个叫江藤的人基本只想着己方的事情,完全不体谅咱们。咱们为什么不惜那般勉强也想要变强……」

夏目极少将别人批评到这种地步。平时尊敬长者的夏目,当时对江藤表露出来的沉静、愤怒的样子又在脑内苏醒。

当时夏目为何会如此愤怒呢?那些不像她会说出口的话又是为谁而说的?就算春虎再怎么迟钝也不会不明白。

「……谢谢。」

结结巴巴的感谢。「唉?」,夏目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夏目使劲眨了眨眼,笔直的注视着春虎的脸。被这双清澈的大眼睛所注视,春虎突然害羞了起来,微微移开了视线。

「说实话,我觉得那个人所说的没有错。不过,咱们更加正确。所以咱们需要特别的待遇。」

「春虎——」

「……说起来呢,仔细想想,你说的那些话必须由我先说出来。堂堂正正的。」

「才没那回事!春、春虎已经十分努力了。今天真的,那个,非常帅气!」

不知何时,两个人已经并排行走。

夏目有些畏缩,低着头,脸染红晕,不时瞥上春虎一眼窥探他的反应。虽然没有实体化,却仿佛能感受到空摇动尾巴的动作。

毕竟,即使直觉偶然能发挥作用,春虎的迟钝仍然一如既往。

「喂,喂,这还是第一次被夏目表扬吧?就算是恭维也值得高兴呢。」

「才不是恭维。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真的吓了一跳。」

「呀,但是,我当时可是手忙脚乱呢?该怎么说呢,沮丧的情绪积蓄?……还是说急不可待?」

春虎没有察觉到青梅竹想想要申诉什么的视线,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模拟战。

虽然尝试了许多东西,却以没有掌握住任何一件而告终。这才是坦率的感想。

和想要回想大友和道满的战斗时相同。即使在咒术战中,某种重要的部分仍然无法明确聚焦的感受果然还是萦绕心间。

——真是的,我太蠢了。

自己心中的形象与现实的乖离令春虎焦急万分。仿佛全身被沉重的锁链所缠绕。不应该是这样吧,心中抱怨之余又达不到心中的形象。看到大友的战斗,大概那个理想对自己太过远大了。

「……那个,空。」

春虎边思考,边自言自语似的寻问。

「你今天觉得如何?怎么说呢……是否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非、非常抱歉。您说,不一样?」

「嗯,用语言难以表达。」

「难以表达……哈?难、难、难到是空做错了什么?」

式神马上实体化跪在地面想要谢罪,春虎和夏目慌忙阻止。毕竟是在大街上,贸然让幼小的少女在路边跪地谢罪的话,说不定会被报警。

「不是、不是!不是你,是在说我。暂且先隐形吧,拜托了!」

「对春、春虎大人么?我对春虎大人有什么不周到的……但是——」

再次消失身形的空诚惶诚恐的报告。

「刚才的较量中曾几次看到春虎大人忍耐痛苦的样子,空很在意。难道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夏目听到后,「是这样么?」惊讶的问道。春虎也回想了起来,左手的手掌按向了左眼。因为在模拟战后又不疼了,所以忘记了。

「的确……在想要集中精神『看清』灵气和咒力的流动时,感到很疼。可能是用力过度吧。」

「在用力么?」

夏目观察着春虎左眼的周围,有些奇怪的嘟囔。

「但是……虽然经常用『看清』这个说法,但灵气和咒力本来就不是『可视』的,而是需要『感知』吧?春虎也是吧?和视觉没有关系。」

「这些道理我也明白。但在事态紧急时,无意间会想用眼神来看。果然是天赋之才,天生的见鬼吧。」

说话的同时,春虎用手指摸向了左眼眼梢下方的五芒星纹理。

春虎成为夏目的式神时,订下的契约之证。

同时,这个咒纹实际上也是夏目对春虎施加的咒术的标志。

春虎没有成为阴阳师最基本的能力,也就是见鬼之才。正因为如此,虽是分家,生于名门土御门家的春虎才会直到一年前仍然上着普通的高中。

但,春虎决定走上成为阴阳师的道路、成为夏目的式神时,因她的咒术而被赋予了见鬼之才。如今的春虎好歹能使用咒术也是多亏了夏目施加的咒术。

「……这样么?也是呢。最近我完全忘记了,也许原因意外的就是这个呢。我本来是不能见鬼的。」

自己本来无法成为阴阳师。这种不完备性无法用咒术来弥补,说不定在稍微有些进步的现在开始显现了出来。不,客观思考的话,这种可能性很高。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麻烦了呢,毕竟是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个,夏目?干脆在我的右眼也施加一次咒术吧,做不到么?」

「不,但这种咒术不是施加在『眼睛』上。而是为了『感知』的咒术。而且……」

夏目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歉意。

「实际上这个咒术是多个术式配合,由我重新构成的。……其中涉及主干的术式我自己也无法完全的理解……」

「唉?是这样么?」

「嗯……是父亲以前传授的。若是暂时能见鬼的术咒,除此以外我还知道许多,但对春虎使用的是土御门家的秘传之术……我认为将来肯定有用所以拼命的记了下来,实际上是相当复杂的咒术。」

虽是以现在进行时作用于己身的咒术,但直到刚现在才知晓了其真面目。春虎下意识的想要看看自己脸上的咒纹,虽然肯定看不到。

「……如果以后左眼的疼痛再次发生,就让父亲『看』一下这个咒术吧。啊,大概叔父也知道,说不定能进行我难以做到的

细微调整。」

夏目所说的叔父就是春虎的父亲。作为土御门的分家,且是名阴阳医,大概和夏目的父亲同样熟悉施加在春虎身上的咒术。就夏目而言,比起关系不太亲切的亲生父亲,春虎的父亲反倒更容易拜托。

「这样啊。那我有机会问问吧。我们很少说起这么长的话题。」

「嗯。感到在意的话,这种做法最为妥当。」

「啊。……但是夏目,你对这个术式记得真清楚呢?你说将来肯定会用得上,但说到赋予某人见鬼能力的术式,普通想来完全没有用处吧?」

「唉?即使如此,春虎——啊,不、不!只是偶然。偶然而已!那个……只是我自己个人的兴趣。」

突然脸红的夏目开始狡辩起来,「嗯,啊?」发呆的春虎暧昧的应附了一句。

再次回想,是春虎面对夏目突然提出了「希望能成为你的式神」这样的请求。就是说,夏目当时是即兴组成了使春虎拥有见鬼之才的术式。应该说真不愧是夏目吧,仿佛在数年前就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那天做好了准备。春虎绝对干不来的绝技。

——不过……也是呢,我能见鬼还不到一年呢。

以前总是当作理所当然之事,竟然忽视了。不过反言之,已经差不多过了一年,即兴的术式会出毛病也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契机果然是上个月的那个事件吧。被大友和道满的咒术战所触动,春虎开始在更高的等级寻求「看清」的力量。

——但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至今为止,自己也曾数次目睹了高等级的咒术战,也因此和『十二神将』中的三人——『神童』大连寺铃鹿、『鬼噬』镜伶路、『神通剑』木暮禅次朗这三位当代顶级的咒术者近距离接触过。铃鹿的话,如今已经完全是朋友了。

但为何只在看到大友和道满时,自己有如此剧烈的反应,深深为之着迷呢。

因为很危险?不,即使在之前也足够的危险。

因为自己成长了?可能如此,但如此之快的领会有些奇怪吧?

是环境的问题?的确阴阳塾这个「日常场所」遇袭让自己深受冲击。午休时道满突然出现,塾舍大楼被式神占据,虽然做出了抵抗但还是在片刻被逼入困境,最后来到了无处可逃的屋顶——

——屋顶?

嗯,春虎绷紧了脸。

有某种牵连。是什么呢……在挖掘记忆之中,春虎想起了重要的事。

「对了。夏目,京子在屋顶上问了你什么?」

「唉?你是指什么?」

「祭坛。设置在塾舍楼顶的祭坛。那个和乡下『御山』上祭祀『泰山府君祭』的祭坛一模一样吧?为什么那种东西会在阴阳塾的楼顶?」

春虎寻问后,夏目以手捂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说起来我完全忘记了。当时仓桥塾长似乎说了『有话之后再说』,但结果就没了下文。」

『泰山府君祭』是土御门家代代相传的秘密祭祀。与人的灵魂相关——在现行的『泛式阴阳术』中被视作禁咒。一年前,春虎和夏目会与铃鹿交战也是围绕这个仪式。阴阳塾的仓桥塾长吏属于土御门的古老分家——仓桥家。虽然理应知道『泰山府君祭』的存在,但也不能因此就认为那个祭坛正在塾舍大楼的楼顶。

作为土御门家的人,此事无法视而不见。说起来,夏目的父亲知道此事么?

「虽不知道出于怎样的理由,应该去正面一问吧。这么重要的事,要是我……谢谢你,春虎,提醒了我。」

「……」

「春虎?」

愣了一下的夏目歪着脑袋反问道。但春虎停下脚步,似乎若有所思。

夏目也止步,规矩的等待春虎的反应。

不久后春虎抬起头。

「那个,夏目,现在去塾舍看看如何?」

没有多余的考虑,只是单纯的即兴而为。不过回想起祭坛时突然想再去『看』一次,成为那次咒术战的舞台的地方,趁着记忆还没有衰退。

此前也曾在夜间来过塾舍。但突然来访,处于全面修复中的塾舍仿佛陌生的建筑一般。

覆盖在外墙上的苫布随风发出声响,像是巨大的生物在高声呻吟。这么晚的时间仍然有一些地方在施工,从摇晃的苫布透过来的灯光又像是大楼的脉动。

正面入口的两重自动门已在上个月的袭击事件中遭到破坏。如今地面铺着板子,外面盖上苫布以防外面窥探。春虎和夏目互相交换了眼神,提心吊担的掀起苫布走了进去。

然后,

「哦,是你们呢。好久不见呢。」

「这个时间来此为何?走夜路可不是好事呢。」

「唉?你们已经复原了?」

设置在入口左右的台座上,蹲座着两只石狮子。

不过,看到其现在的外观,应该没人能分辨出那是石狮子。虽然的确模仿了野兽的外形,有许多可动关节的钢铁纪念物——更准确而言,看起来就像是犬型机械人坐在那里。这不是传统的石狮子造型,而是像杜伯曼犬似的苗体、精悍的形式。额头上刻着芒星的样子令人印象深刻。

它们是塾长的式神阿尔法和奥米伽,从以前就在塾舍看门。

这两者是被称作机甲式的式神,物理的身体只是其形代。它们正面挡在了袭击塾舍的芦屋道满面前,因此都有所损伤。事件之后被搬到了阴阳厅,看来是想在塾舍大楼修复之前重新担负起任务。

不过,

「真不巧,大楼还没有修复完毕。因此只能像这样暴露出真面目。」

「塾舍修复就能恢复原状了吧。因此,要想再次目睹我们可爱的英姿再稍待些时日即可。」

「可爱的?」

「不是么?我可听说在女学生之间,我们得到了这样的评价呢?」

奥米伽平淡的——不过现在的它和模拟石狮子时不同,形代剥离后难以分辨出表情——说道。春虎和夏目下意识的相视而笑。它们在这些地方的木讷,虽说态度有些夸张,但也因此在学生中搏得了人气吧。

「那么?在这个时间来到尚未修复好的塾舍有何事?」

「啊。有些在意现在塾舍的情况,能进去看看么?」

「进去?也没关系,但不要打扰还在施工中的木匠。

「现在塾舍还没有防御咒术的能力,关于这点请务必牢记在心。」

「OK,多谢。」

向两个式神道谢后,春虎和夏目走进楼内。

一层的地面和墙上都铺着塑料布,施工用的机器和材料四处堆积,周围的状况极像装修。幸运的是电梯还能照常使用,春虎和夏目迅速赶往最上层。

塾舍大楼的最上层即食堂所在的楼层。道满袭击时,春虎等人刚好在这层吃午饭。

「哇,好黑。」

下了电梯的春虎无意识感叹了一声。一层还亮着施工用的灯光,顶层却没有,也没有工作人员。电梯门刚一关闭,就连自己的脚边也看不清了。

「这里还通着电吧?走廊的照明灯,开关在哪?」

「说起来在哪呢。这么摸黑找的话……等下。用手机的光亮……」

夏目掏出手机,用显示屏上的光亮寻找起灯的开关。

不过在此之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昏暗的光亮。

青白色的光芒是空的狐火。不知何时再次实体化的式神没有理睬「阿」的一声收起手机的夏目,得意洋洋的抬头看向主人。

「春、春虎大人,您似乎看不清脚下,请让空为您开路。」

「哦,好的。麻烦了,空,帮大忙了。」

听到春虎的话后,空高兴的摇起了尾巴。随后又增加了二、三个狐火,漂浮在周围的空间。

虽然光亮不如日光灯,但相应的灵活性十分方便,就像是提灯或灯笼。用于观察周围后的移动已经足够了。

通往屋顶的楼梯在走廊的尽头。被飘浮的狐火所包围的春虎和夏目在空的带领下在走廊开始前进。

顶层和一层相比,破坏得更加严重。虽然玻璃的碎片等物已经清扫干净,但满眼尽是地面和墙壁上的裂缝、塌陷的痕迹以及无法再次使用地方,有的位置已经几乎毁坏。

激战的痕迹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这些与其说是芦屋道的式神,其实是北斗暴走的痕迹吧……」

「别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北斗才没有暴走,是在和敌人的式神战斗!是正当防卫!」

虽然夏目急忙否定,但细加判断的话,听起来简直是遮掩罪恶感的便宜之词。嘛,关于北斗造成的破坏,春虎也是同罪。既然塾长没有前来问责,还是不要细加追究了吧。

在青白色的狐火的帮忙下,春虎等人走在漆黑的荒废走廊中。

空调应该已经报废,但也感受不到热意。盖住破窗户的布料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同时从缝隙吹起的风仿佛坏掉的笛子般作响。狐火照出的模糊影子随着声音起舞。

春虎和夏目都不再多说话,彼此只能听见对方的脚步声。明明是回到了熟悉的塾舍,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踏

入了夜间的山路,或是某种深邃的洞窟。

毫无人气的寂寞参道,通往未的祭坛。

不久后,在狐火照亮的前方看到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是通入屋顶的铁门。

以前因咒术隐藏起的门如今直接暴露在外。而且上面的合叶已经脱离,门以倾斜的状态敞开。空将一个狐火飞过去,确认了里面的状况。幸好里面的楼梯几乎没有损坏。空轻轻的飘在空中,春虎和夏目也紧随其后,登上楼梯。

来到楼顶的那扇门也被道满的式神击飞,眼前张着一块防雨布作为应急措施。掀开这块布来到外面,突然吹来一阵强劲的夜风。

虽然还是很黑,但在周围街道的照明下比室内更容易分辨事物。露出来的导管和铁丝网围成丛林似的空间。旁边就是一处高约三米的墙,上面就是设有祭坛的空间,也是大友和道满战斗的场所。

此时,

「——嗯。」

空头上的耳朵突然一动。

狐火同时消失,沉默得向春虎一行发出了稍等一下的信号。怎么了,就在春虎纳闷时解除了实体化,隐藏起了身形。

数秒后,

「……春、春虎大人。祭坛处有人。」

仍然没有现身的空耳语报告。春虎等人「唉?」下意识的向头顶——高墙对面看去。

「……是谁?施工的人么?」

「不、不是,穿着制服,应该是此处的塾生……但,不曾见过。」

春虎和夏目沉默的对视了一眼。

虽然自己也没立场说这种话,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做什么呢?就算是塾生,也想不到会有人来如今的塾舍办事。

「来拿落在这里的东西……不对。这里是楼顶。」

「……怎么回事呢?好在意。」

毕竟,此处的祭坛有着众多的因缘。那位塾生在做什么很令人好奇。

夏目嘟囔了一句后,开始小声的咏唱起咒文。是隐形术,不仅是自己,连带春虎一起用咒术隐藏了两人的痕迹。

通向上层的梯子在穿过导管地带的内侧。幸好楼顶的风声很响。春虎等人以咒术消除痕迹后,谨慎得不发出脚步声,缓缓的移动到通路的尽头。

春虎先行登上了梯子似的简易楼梯,一阶一阶的慎重迈步。最后只伸出脑袋望向高台空间。

空间很宽敞。而且周围没有比塾舍大楼更高的建筑物,只凭从下方街道的照明难以看遍空间的角落。不过,定睛细看的话,在昏黑的暗色中仍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是祭坛。四方被鸟居围绕的石制舞台。在那里没有看到类似人影的东西,但光线不好,也不能就此下定论。

不对,这种情况下『看』灵气就可以了。春虎登上简易楼梯,缓缓来到高台上。屏息凝神,将意识集中到祭坛的方向。

但春虎犯了个错误。

虽然被夏目隐形,但实际上春虎并不会隐形术,所以对此不得而知——在隐形期间,使用咒术自不必说,就连些许的咒力动作或灵气的摇曳,为了保持隐形状态都必须谨慎行动。

夏目从简易楼梯露出头来时,已经晚了。集中精神于『看清』的春虎提炼了自己身的灵气,转换成咒力轻微的放出。这些轻微的咒力就自行破解了精密的隐形术。春虎下意识的缩起了身体。

在这个距离,而且又如此黑暗。即使解除了隐形术也很可能不被察觉到——

「——是谁?」

从伫立在昏暗中的祭坛方向传来的尖锐的质问。意外的是女性的声音。

夏目跟在春虎身后也迅速的来到了高台上,春虎沉默的回头,夏目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等下。我们也是塾生。」

春虎举起手,清楚的大喊。

「我们马上点起光亮,行么?只是光亮而已。」

春虎压下了可能会被误认为攻击的疑念,「空,点火」向隐形的式神下达了命令。左右两边突然亮起了稀稀落落的狐火,仿佛连接起了春虎等人和祭坛。

就像是照亮通往祭坛参道的石灯笼。最后在祭坛上也亮起了一处狐火。

驱散了黑暗的祭坛上出现了一位少女。

因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若不是穿着女生的白色制服,很可能会被误认为少年。清爽的站在祭坛上的姿势堂堂正正,凛凛威风。

本已司空见惯的制服在狐火昏暗的照明下,似乎酝酿出了某种与平时不同的神秘氛围。与凛然的站姿相映衬,仿佛平安时代的年轻皇子误入了现代一般。

不过最为惹人瞩目的是她的头发。

红色。

戴着几个发饰的头发即使在青白色的狐火附近仍然红得鲜艳。随风舞动的样子宛如摇曳的火蛇装饰在少女的头上。春虎吃了一惊,同时死死的盯着这幅妖异的幻觉。

少女也有所反应。在狐火下看到了现身的春虎等人,摇晃头发动了动身体。

「土御门的——」

嘟囔了一句。然后做了个类似吸气的动作。

春虎等人不认识她,但对方似乎认识自己。

少女在祭坛上显露出不冷静、踌躇的样子。但突然绷带了态度,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麻利的翻动身体立刻走下祭坛的舞台。

顺势摇晃着红色的头发,笔直的向这边走来。春虎等人下意识的摆好了架势。

背后是夜晚的黑暗。或许是因为一星半点的照明,在光亮外的地方显得更加的漆黑,看不清楚。能确定的只有狐火连接起的道路、石舞台和少女。浮现在黑暗中的鸟居仿佛通往异界之门。

少女的动作灵活飒爽,向这边靠近过来。在彼此都能看清对方面容的位置止步。

美丽的少女,而且气度不凡,仅是眼见就让人心生愉悦,双眸中还充满了理性的光辉。

不知为何,少女神情兴奋的,

「——土御门夏目。那么你就是土御门春虎吧。」

她干脆利落的措辞让人瞬间连想到了怀念的友人,吓得春虎一跳。

另一方面,少女似乎无法压抑自己的感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迷茫的两人,仿佛是与家人或独一无二的好友再会。

突然扑哧一笑。

这个动作宛如盛放的向日葵。

「初次见面,我是相马多轨子。和你们同样——是走上阴阳之道的人。」

这就是土御门春虎、土御门夏目和相马多轨子的相遇。

常去的酒吧需要三个条件。昏暗,宽敞,还有虽不至于刺耳,但要适当的喧嚣。

总之,融入店里最为重要。关于这点,位于六本木的某个酒吧奥赛泰克(Authentic)就能满足条件。顾客面宽广也实为难得。各种肤色和语言,甚至不乏标新立异之辈,完全不需隐形。

男人是个巨汉。

即使坐在吧台的凳子上仍然有强大的存在感。站起来有将近两米高吧。手中的六面色子仿佛比一般的小了两圈。

肌肉发达的身躯十分紧绷,毫无笨重感。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间接照明中发出暗淡的光辉,让人不禁连想到黄金的王冠。轮廓清晰的面容似乎有异国的血统,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从眯起来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感情。

身穿不系领带的西服显得极为潇洒,隐藏在内部的野性难掩得渗透出来。就像是狮子的化身混杂在都会的阴暗中。

男人独自坐在吧台的左边,寡言少语的倾倒着酒杯。

但几位新客人进店时,浮现在嘴上的笑容变成苦笑。

有三名客人。在楼层店员的引导下,进来后马上坐到了桌边的位置。似乎已经醉了,但也没有吵闹到引起先来的客人注意的程度。但若是有见鬼之才的人来看,哦,肯定会惊叹一声吧。三人都拥有远超于常人的强大灵气。

阴阳师,大概还是祓魔官。

阴阳师甚少在这附近露面。当然,因为已经强化了隐形,对面应该——至少眼下这个时刻——不会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虽然就这样离开酒吧有些麻烦,总不会比和祓魔官在同一家店里喝酒来得愚蠢。怎么办呢,望向摆酒的柜子,将六面色子凑在嘴边。

不过,就在男人优异的听觉捕捉到祓魔官之间的对话时,消除了在席位上的气息。

「但是,那群家伙真是不得了呢。就算说是土御门,也不过是个学生吧?江藤也太孩子气了。」

「因为那个人讨厌阴阳塾。」

「也不必对阴阳塾的塾生如此严厉吧。不是这么说么,要平等,平等。后来咱们可是被足足的骂了一顿。」

「没错。」

三位祓魔官哄笑起来。听起来,如今的阴阳塾塾生暂借了祓魔官的支局。而且在数小时前,这些祓魔官中还和几个塾生进行了模拟战。

他们的对手是土御门……这样一来,马上就能联想到「几名塾生」的具体面容。男人在前个月阴阳塾受到袭击时,从始至终都远处观望。

三名祓魔官似乎对塾生的评价很高。其中土御门家的下任当家以及新鬼少年二人的最为突出。呀,男人摇晃起杯子里的冰块。那家伙在做什么呢——似乎还没有觉醒。

「但是,没想到能和小队长打个平手呢。」

「嘛,也不清楚那个人到底用出了几分真功夫。」

「不,应该相当认真了吧。和在现场时没什么区别。我已经相信了那个孩子是某人转生的传闻。」

「喂,喂,别胡说。」

「……说起来,你听说了么?修正法案的事……」

「啊,对,对。我差点忘了这件事。好像终于要定下来了。」

祓魔官改变了话题。男人继续暗中倾听。

「春天的『再祓』再次掀起议论,上个月又发生了袭击事件。结果成了决定性的一击。」

「哼……嘛,无论形式如何,局长多年的努力终于开花结果了。这几年——特别是前年的『大祓』以来,让相关的省厅费了好大的力气。」

「是那位叫佐竹的议员吧?似乎和局长串通一气……」

「所谓的新国防族的杰出青年呢。稍微看看新闻,还经常出现在电视节目上。」

「那么?因这次修正法案的关系,我从熟识的咒搜官那里听闻可能会变成大事件。不知是妄言还是事实……」

聊天的祓魔官在此处仿佛顾忌旁人般压低了声音。男人一不留神,漏听了一段。但好不容易听清的单词已经足够让男人找到新的兴趣了。

双角会。

「……哎呀。又是恐怖袭击,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情。」

「如果此言属实,今天的那孩子不是飞蛾扑火么?」

「很有可能呢。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吧。」

「怎么会,在目黑支局?」

「不,再怎么也不该……我是这么想的……」

祓魔官的声音越来越小,仍然叽叽咕咕的继续着话题。男人一晃杯子,冰块发出了咯啷的声响,移开了注意力。

说起来,因为老朋友又死了,不知道最近那帮人的动向。虽然和自己无关,但上个月仍然心存好奇的去了。

就是说,自己感到很无聊。

于是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实际却很在意吧,对那群家伙。

「——结帐。」

以只有调酒师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相告。

男人从凳子上起身,西裤的左袖轻飘飘的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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