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失误小忍
1
父亲不苟言笑。
即使搜索记忆,也几乎找不到父亲的笑容。他本来就是不将感情外泄的人,寡言少语,只偶尔做出最低限度的指示。不过,在年幼的夏目看来,名为「父亲」的存在本来就是这样。「家族」亦然。
两个人的生活沾染着寂静之色。
而弥补这份寂寞的就是修练咒术。
由其他阴阳师来看,无疑会惊讶的睁大眼睛。父亲不曾顾及过女儿的年龄,夏目几经受挫,也曾垂头丧气,但仍然热衷于咒术。也没有其他摆脱的办法。
每天都是在一片静寂之中,平淡的面对咒术。
能心情愉悦的打破这片静寂的人,总是那位少年。青梅竹马的男孩子。
「来玩吧!夏目——」
◎
「夏目。」
好像连楼顶的门被打开都没有注意到。
春虎搭话后,夏目吓了一跳缩起了身体,然后吐了口气,温柔的破颜一笑。
「春虎。」
「真罕见呢,你会来这里。……说起来,把活儿交给冬儿干吧。」
春虎笑谈道,靠近夏目的身边。
阴阳塾的男生宿舍楼顶。日已西沉,街道的光影朦胧的照亮夜空。
蒸了一天的夏夜空气与开着空调的室内相比很是狂燥。不过偶尔吹来的清风轻快的拂过皮肤表面。春虎站在夏目旁边,心情舒畅的眯起了眼睛。
「……明天终于要开始了。」
「嗯。」
「紧张么?」
「没有。」
「是么,也对呢。」
春虎以尽可能轻松的口气随声附和。
站在她身边,越过扶手眺望夜晚的涉谷。刚好是阴阳塾的塾舍所在的方向。虽然实际上还没有经过那么长的时间,不知为何,总觉得已经好久没有去那里上学了。
春虎等人怀念的巢穴。
「但是,」
夏目结结巴巴的嘟囔起来,微微低下眼睛。
「果然最要紧的还是仓桥么……」
青梅竹马的声音平静,沉着。只是同时,仿佛还有如今尚在滴落的鲜血混杂着融入其中。春虎也一脸愁容,「……嗯」,不再说话。
自那个事件后,已经过了十余日。
但京子最后的那句话如今仍深深的刺在两人心中。
说谎。
「……嘛,只能做好觉悟了。」
「觉悟,么?」
「啊。毕竟,事到如今,也无可辩驳了。正面面对她……之后只能耐心的道歉,直到对方肯原谅为止吧。」
春虎的口气很是认真。然后看向夏目,脸上露出了微笑。夏目也能看出来这只是强行挤出的笑容吧,也有意的回以笑容。
「夏目也对没有说明……欺骗这件事,一直挂在心上吧?」
「是的。」
「那么,这反而是个机会。终于能不再隐藏,这是个能成为真正朋友的好机会。」
「也是呢。」
回应道,夏目这次自然的笑着晃了晃肩膀。
「春虎总是积极向前。」
「我只有这个可取之处吧。」
「是这样么?」
「呀,作为礼貌也要否定啊。」
看到春虎脸带苦色,夏目再次小声的窃笑。然后重新面向春虎,微微的歪起脑袋。
「托你的福,我也微稍打起了精神。谢谢你,春虎。」
黑发干爽的滑落,末端随着夜风轻快的招展。
像这样坦率的被人致谢,也会害羞起来吧。春虎「哦」,轻轻回应,无意间移开了视线。
此时,
「春虎?」
夏目好像突然发觉了什么,有些诧异。正在春虎「唉?」回问时。
「春、春虎大人,非常抱歉……」
脚边的空气卷起漩涡,身着水干和指贯的少女现显了身形。
从娃娃头伸出的耳朵,以及毛发艳亮的大尾巴。这是春虎的护法式,空。
春虎惊讶的看向突然实体化的式神。更何况空还有些面红耳赤,全身的灵气高涨,如临大敌。春虎下意识的全身紧张起来。
不过,
「空?发生了什么事?」
「啊、啊,不。没、没什么紧急的情况……」
仰望主人的空,耳尖和尾巴开始忸怩起来,似乎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闪烁其词。虽已在极力控制,但漏出来的灵气已经呈现出开始攻击的势头。
于是,夏目代替开不了口的式神,从旁插话。
「春虎。春虎的咒力太强了。比起这个,为何将这么多咒力注给空?」
「唉?啊——」
受到质问的春虎终于察觉到了自己正在向式神不断的注入咒力。而且还是绝不寻常的量——若是不久前的自己,几乎全部的咒力。
「哇!」
慌忙控制住了咒力,咒力的流出随之戛然而止。空松了口气,尾巴柔软的下垂。
「抱歉了,空。难道从刚才开始一直?」
「是、是……」
空深怀歉意的点头。
刚才指的就是来到楼顶前寻找夏目的时候。为了让空帮忙把它召唤出来,当时无意间把咒力流向了它——就这样没有停止。
因为空是护法式,即使没有实体化,也全天候和主人春虎的灵力相连。在这种意义上,春虎经常持续将咒力分给空。夏目没能马上察觉到异常也是出于这种缘故。
不过,
「主、主人的分享乃式神之喜……非常高兴,却浪费掉了……」
「所以说,一直接受这么强大的咒力,空也没法平静下来吧。春虎,你没察觉到么?」
「抱歉。」
春虎难为情的道歉,夏目的表情由愣神转变成了为难。
「果然,从那时起就不安定了。」
「姑且也比之前更容易『看清』灵气了吧?只是有点奇怪的感觉……」
「难道是太勉强了?」
「嗯,可能吧。毕竟当时我可是大暴走。」
春虎想用笑容掩饰过去,但夏目没有得过且过,注视着春虎的眼瞳明显带有忧虑之色。春虎尴尬的绷紧了脸。
「别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没什么太不了的。之前的事只是我不小心的失误。」
「但是。」
「没事的。马上就是暑假了,要是身体状态仍未恢复,我回老家时会让父亲诊治的。……啊,等下。」
春虎强行的转换了话题。
「马上就是暑假了,意味着终于过了一年了么。自从我决定成为阴阳师以来。」
春虎突然的话题让夏目眨了眨眼。
「说起来,也是呢。」
有点惊讶的回应。
「自那之后已经一年了……啊,真是时光飞逝呢。」
「是么?我到是觉得才过了一年啊,这样的心情。」
春虎逗乐似的反驳,夏目抿紧了嘴唇,随后认真的回忆起这一年,皱起了眉头。
然后,
「……的确」
予以了认同,和春虎一起轻微的嗤笑。
的确是多事的一年。正因为如此,虽感到转瞬既逝,回想起来却仍然积累了足以震惊的经验。铃鹿引发的事件,春虎和冬儿来到东京,与京子和天马结识,和铃鹿再会变得亲密……
被卷入过灵灾,又被传说中的阴阳师芦屋道满袭击。还有不久前的那次事件。
「真是忙碌呢。」
春虎自己也被吓愣了的一年。
贵重的一年,难得的一年。
而且,
「……啊,是啊。」
自那个夏天后的一年。就是说,和北斗那样的离别后,已经过了一年。
春虎瞥了旁边的夏目一眼。夏目用来扎起黑色长发的粉色丝带。说起来,突然怀疑起这条丝带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升入二年级的实技合宿结束后。最终也没能向夏目问起这件事。若真的问出口,总觉得有点害怕。
不过……
现在的话,大概能问得出口。自然而然的,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无论答案如何,似乎都可以平淡的接受。
夏目,那个丝带,
难道是北斗的——
此时,
「春虎」
夏目再次叫出他的名字。春虎心中慌了起来,表面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应。
「谢谢。」
「唉?什么?」
面对迷茫的春虎,夏目扑哧一笑。
「这一年,有你在身边真好。」
毫无掩饰,坦率的口气。「啊」,春虎挠了挠鼻子。
害羞了。不过能听她这么说,真的很高兴。果然,不,春虎将直到刚才为止的疑问又收回了心中。至少现在的自己不需要这个答案。
「……虽然可能还不太可靠——」
「虽然?」
「也算是个不坏的式神吧?」
「……嗯。」
夏目高兴的承认了。
看到青梅竹巴的笑容,春虎有些自鸣得意的哼了一声。
◎
两人各自从宿舍的楼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春虎关上门时,从在屋顶时起一直保持实体化的空,
「春、春虎大人。」
大声叫喊。
从它看向自己的钻牛角尖的眼神里,春虎察觉到了它想说什么。
下意识的露出了苦笑,
「空,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没关系的。」
「但、但、但是……!」
空仰视着春虎,还在困惑。但不久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恕、恕我僭越,刚才让春虎大人出丑了,最近春虎大人的咒力由空来看也极不稳定。力量巨大的增幅自是喜事。另外,咒力的使用、对气的掌握等等,虽然仍不成熟但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然而……」
少女以认真的声音相告。
「春、春虎大人现在的咒力欠缺安定。在意识到的时候可以完美的控制,但稍微分神,力量就即将暴走。而且剧烈的程度,仿佛还在和那个『髭切』战斗似的。这事绝不寻常。」
空一反常态,滔滔不绝的讲起来。春虎没有反驳,一言不发的倾听。
实际上,正如同空所说。
瞒过了夏目,却瞒不过自己的式神,而且还是护法式的空。春虎的灵气自和『髭切』——雪巴一战之后,变得十分的不安定。不,不止如此。就像空所说的那样,可以说是「经常暴走」的危险状态。
和雪巴的一战。春虎赌上了一切,突破了自己的壳。于是以前不成熟的见鬼之才也得以飞跃般的提高。结果上仿佛能直接掌握灵气,能够更准确的使用自己的咒力和周围的灵气。在那次战斗中,春虎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宛如自己「扩大」了似的。
果然是自己太过勉强了吧。
如今的春虎觉得自己「最多只是有所偏离」。不去理会,任由力量外泄。即使拿来与战斗状态相比有些夸张——但咒力输出的量也相当的多。所以春虎现在有意的控制外泄的咒力。
正如空所言,此事绝不寻常。无疑那次战斗破坏了春虎体内的「某物」。
不过,
「……嘛,也没办法。」
春虎不知道究竟自己体内的什么遭到破坏。但将其破坏的不是别人,正是春虎自己。
被雪巴逼入绝境时,春虎做好了觉悟。即使毁坏自己也要战斗,这样也没有关系。那么,如今的状态就不能抱怨任何人。这是春虎自己选择的结局。
「所以,现在的灵气骚动也没办法呢。」
「但、但、但是。」
「嘛,只要『习惯』这样的状态就好了吧。」
自己变强了,不是自吹自擂。
得到强大力量的人,必须要学会与这份力量共处的方法,不能被力量所左右。比如冬儿,不也是面对着潜藏在自己体内的鬼,控制着力量么?
「成为夏目的式神后,得到力量是最重要的事。到了紧要关头我希望能像冬儿一样做到自己能做的事,即使被父亲施加了封印。空也是吧?你的担心让我很高兴,暂且先配合我的做法吧。」
春虎如此拜托,但空仍然不服气的抿着嘴,挂心的仰视着主人。春虎笑着安慰它,手轻轻的放在小巧的式神头上。
「唉?空,你是不是稍微长高了一点?」
「春、春虎大人,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
「啊,呀,也不必搪塞嘛?似乎有点成长了呢……」
春虎说着再次观察了空的全身。另一方面,空心中的不安仍未消失,罕见的鼓着脸,目不转睛的瞪着春虎。
「嗯,错觉么。」
「春、春虎大人!」
「哈哈。总之,今天先睡吧。毕竟明天阴阳塾终于要重新开门了。」
春虎说完,不再理睬脸带忧虑的式神,开始准备就寝。虽然空还是不服气,但看到主人正要亲自铺被褥奔的样子,慌张的过来帮忙。
不久后,随着互道晚安,春虎的房间熄灯了。顽固的空似乎也放弃了,解除实体化,回到了待命状态。没过多长时间,响起了春虎健康的呼吸声。
现在的自己有多危险?
春虎对此的自觉还太天真了。
2
杂乱的涉谷街区,热气和喧嚣填补了其间的空隙。
街道像是败给了射来的阳光,散发出热气。弥漫的尾气,不知何处传来的蝉鸣。还有,无穷无尽的人流。
走在路上的人们都换上了和夏季相应的轻便衣装,停留在开着空调的店内和暗色的阴凉处,暂时乘凉。
「……好久没穿阴阳塾的制服了。」
春虎嘟囔了一句。
「夏天穿这种制服,怎么可能。」
「……同感。」
听到春虎切身的感受,走在旁边的冬儿也点头同意。阴阳塾的制服以狩衣为模板,设计得很奇怪。虽然实际穿起来比看上去透风性好,穿着也舒服,但男生的制服是乌羽色——略微泛青的黑色,所以无论如何都会给人闷热的感受。冬儿还在额头系着宽发带,更加热得要命。不过看上去还是比春虎的外表端正,原因还是个人的气势问题吧。
跟在春虎后面的夏目也穿着和两人同样的衣装,却让人感觉不到热量。扎着粉色发带的黑发反而给人清凉的印象。
不过对她来说,本来就没有纠结于气温的从容。
走在通往阴阳塾的路上,越接近塾舍,穿着塾生制服的身影越多。同时,投向夏目的视线也比以往增多了。
有人「啊」的惊叹。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不断向这边窥探。
「……看起来」
冬儿观察着路过塾生们的反应,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应该说是果然如此么,『夏目的事』似乎声名远扬呢。」
「……」
听到恶友挖苦的话,春虎抿紧了嘴。
向后瞥了一声,确认了夏目的样子。
夏目没有因看向自己的好奇视线而怯懦,至少在表面上保持了平静。不过,脸色比平时更加惨白可能是春虎的错觉吧。
咒术犯罪搜查部对双角会的清扫作战,在阴阳厅的内外都留下了巨大的爪痕。
这次作战的最后,在祓魔局目黑支局导致了始料未及的灵灾连锁。当时,阴阳塾因芦屋道满的袭击而无法再使用,塾生正借用目黑支局的地方上课。当然,春虎等人也是。
而且,袭击春虎等人的不只有灵灾。『十二神将』镜伶路的使役式雪巴刚好在场,沐浴在高浓度的瘴气中最终暴走。面对本来应该保持的对象夏目刀刃相向。
与暴走的雪巴之间的战斗,可谓殊死之战。
在战斗的过程中,夏目的真实面目——她实为女性,男装、伪造性别上阴阳塾的事曝光了。
「本来夏目在塾内就备受瞩目。『她实为女性』的传闻真是瞬间就扩散出去了。」
冬儿一边聊天,一边以冰冷的视线投向那些注意到夏目盯着她看的塾生。感知到冬儿视线的塾生慌忙别过头去,快步离开。
最终,由于灵灾和雪巴的暴走,目黑支局也陷入了半毁坏的状态,当然无法再借用支局大楼,阴阳塾无可奈何的决定中断课程,让塾生各回各家。
到了昨天,终于传来了塾舍大楼修缮竣工的消息。
「真是的……大家不都是在自己家等待么。为什么连当时不在场的人都知道了?」
「如今情报的扩散和身处的位置完全没关系了呢。对在宿舍的塾生也差不多吧。」
听到冬儿的话,春虎再次缄默不言。
前些时日的事件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相关人员的混乱至今仍未完全平息。因此,对夏目伪报性别的处分也还没有决定,就此向后拖延。
不过,还好夏目没有马上被赶出男生宿舍。男生宿舍的女舍管知道此事时极为震惊,惊慌失措,但还是独自决断在阴阳塾下达正式的处分之前,「形式上」仍然将夏目当作男生对待。另一方面,在入浴等方面留出了特别专用的时间,对各种细微之处都照顾周全。托她的福,夏止在那次事件之后,得以不必改变生活习惯的顺利度日。
但住宿生的反应则大不相同。要说也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昨天一直以为是男性的好友突然变成了女生。由于春虎和冬儿的保护,以及夏目的实力早就有口皆知,所以没有前来搭讪的人,但似乎失去了以往爽朗的交流,在远处观望事态,心生芥蒂。
「说不定所有学生都知道了,但讲师却不知情——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吧。」
「这样也有这样的麻烦呢。但塾长肯定是听说了吧?从京子口中——」
春虎欲言又止。冬儿也察觉到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仓桥塾长是京子的祖母。本来从京子口中得知夏目的事顺理成章……但不确定。知道夏目的真实性别后受到冲击最大的人正是京子。即使对方是祖母,是否会亲口说出这件事也留有疑问。
「……真糟糕。也不必特意由咱们相告……吧?」
「嘛,咱们暂且沉默,
只要对面不问,咱们暂时先保持这样的状态也不错吧?」
恶友平淡的回应了春虎的烦恼。冬儿处于没有直接关系的轻松立场,所以才能客观的提出建议。春虎应了一声。
此时,
「春、春虎!冬儿!」
「……哈,和想象中一样的忧郁表情呢。」
一名男生从塾舍方向走来,还有一名女生跟在后面。久违的面孔让春虎放松了表情。
「哟,天马!铃鹿也一起么。感受很久、很久不见了呢。」
「你还真会说。在自己家待命期间,不也经常短信联系么。」
「——你在说什么,在我还没来之前,你不就一个人慌慌张张的等着春虎他们么?」
「喂!戴眼镜的!不要随意的妄想!完全不没有在等,我刚刚才到!」
天马友好的话让铃鹿慌忙吊起了眼睛。看到两人一成不变的态度,春虎心中的疙瘩似乎也略微的缓解了。
「你们俩,在待命时做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一个人在家里自习。」
「咒搜官为了调查来了我这儿好多次。不过……」
铃鹿回想起来后没再说下去。冬儿眼神敏锐的「不过?」催她往下说。
「……说不太清楚,但和往常的情况不同。应该说是有点不镇定么。」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件,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调查是在事件发生的几天后。……虽然不太清楚,咒搜部方面似乎也有许多情况。」
铃鹿摇晃着双马尾,耸了耸肩。铃鹿虽是『十二神将』之一,但现在被封印了力量,处于咒搜部的监视下,所以掌握不到阴阳厅内部的情报吧。
春虎随便的应了一声,但突然察觉到耸了耸肩的铃鹿手中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纸。
「铃鹿?你拿的是什么?」
「唉,呀,这个是……」
铃鹿马上把手里的纸藏到背后,不知为何有些慌张。春虎、冬儿以及天马都以怀疑的视线看向铃鹿。
不过,
「……天马。」
一直静站在春虎身后的夏目似乎拿定了主意过来搭话。她的声音中难掩紧张之情。
天马和夏目对视,「早上好」,以不服输的态度回话。
「之前真是辛苦呢。如今还在男生宿舍吗?没关系么?宿舍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嗯、嗯……没关系。只是有些疏远了……」
「啊哈哈,我明白你的心情。大家也都在困惑吧。幸好没出大事。往后就要看阴阳塾有什么处分了。塾长的话,应该会宽大处理吧。」
「天马……」
不是死板的客气,仍然亲切为自己担心,夏目看到他的态度后深感安心,「谢谢」。天马「太夸张了吧」,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但夏目此举并不夸大。直至前几天的事件前,天马同样不知道夏目的真实性别,满可不必比其他塾生更亲切的对待夏目,即使发火、心怀芥蒂也理所应当。从他丝毫没有露出这样的态度、自然而然的对待夏目,就能看出天马的人品和胸怀吧。
「唔~天马!虽然之前就这么认为,你还真是个好的人!」
「连春虎也这么说。能别这样么?这很普通吧?老是夸我是个好人,总觉得被当成了笨蛋……」
「不、不,天马。何止普通,你可是稀有的好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呢,挺起胸膛吧。」
「冬儿也……说起来,真热呢,快停下来!」
春虎和冬儿分别从两侧揽住天马的肩膀,夸张的点头。被两人夹在中心的天马苦着脸,歪起嘴角。夏目扑哧一笑。同时,铃鹿以置身事外的眼神望着欢笑的男同胞们。
「啊,但是,对了。夏目,你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么?往常在塾里是怎样生活?虽然今天也是男生的打扮。」
「……在阴阳塾方没有下达处分之前,我想保持原样。」
「因为那个『家规』?」
「嗯。」
夏目点点头。
夏目女扮男装、对周围人隐藏性别是因为本家的『家规』,『继承土御门家之人,需对外人以男子现身』。所以,土御门的下任当家夏目才会扮作男生进入阴阳塾。这条『家规』虽未公之与众,但在和雪巴的战斗后告诉给了天马。
铃鹿哼了一声。
「再次想来,真是奇怪的『家规』呢,就连分家仓桥也不得而知。」
「你研究过夜光,知道也不奇怪。」
「嗯?我都说过许多次了,我的专业只是土御门夜光的『咒术』。家门的『家规』什么的,完全没兴趣。」
铃鹿用刚才的纸条敲打着肩膀,厌烦的回话。
铃鹿知晓夏目的真实身份是因为在前一年的骚动中目击了巫女姿态下的夏目。虽然最近越来越少,她入塾刚知道夏目是女性时,还经常以此为要胁强人所难。事到如今,也无法再做这种事了。
天马似乎又有些在意,
「但是这样一来,就结果而言夏目不是打破了『家规』么?会有什么处罚么?」
「……我也不清楚。」
「唉?但是,你父母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夏目的性别已经暴露这件事。」
「那个……」
夏目没有立即回答,似有难言之隐,与春虎交汇了视线。春虎无可奈何的代为解释。
「实际上,这家伙还没和父母说。对方也没传什么话过来。」
「唉?但是,目黑支局的事变成了大新闻,老家没有联络么?」
「完全没有。夏目的母亲已经故去,只有父亲,基本上不会联系。现在的话,一年只见一回面吧……等下。说起来我家里也没发来联络呢。真是的,放任主义也要有个限度。」
「……这、这样啊。难道土御门家的家风如此?」
听到春虎的解释,天马有些发愣的感慨。虽说家道中落,仍然难以想象曾经的阴阳道宗家会是这样吧。
「我觉得必须自己先行报告。」
心情糟糕的夏目说道。春虎没有接过她的话,「她和父亲处得不好」,委婉的帮腔。天马似乎有点吃惊,但也没对别人家的内情再说三道四。
冬儿以挖苦的语气,
「不说的话,说不定能一直瞒到毕业呢。」
「要是能成功的话才更可怕。夏目的父亲对家里的事很严格。与其以后露馅,不如先行坦白……」
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用余光扫了一眼青梅竹马。夏目「是」以低沉的声线回应。
夏目有很强烈的作为土御门家下任家主的自觉。即使再怎么不擅长面对父亲,以目前打破了『家规』的状态,无疑已经做好了承担罪责的觉悟。
不过,
「我会尽快毫无隐瞒的报告。但是……可能的话,希望先去向仓桥道歉……」
夏目说完后,天马很快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那个事件——和雪巴的战斗结束后京子责备夏目等人的话,在场的天马也听到了。
「把『家规』的事也告诉仓桥?」
「嗯。……不过,打了好几次电话都不接……姑且发了短信说明,但还是没有回复。」
夏目神情落寞,天马也脸带苦色。
「实际上我也有点担心,打了好几次电话。」
「天马也?仓桥说了什么?」
「抱歉,她同样没接我的电话。果然相当受打击吧。而且不仅是夏目为女生的打击,仓桥……大概……」
天马说到这里便含糊起来,口气仍然没有责备夏目的意思。但夏目听到天马的指出的问题后,仿佛忍耐着胸口的疼痛,咬紧了嘴唇。
当然,不仅是夏目。春虎也对京子有所羞愧。毕竟京子将自己的心意——她对夏目的思恋向春虎担白了。但春虎却隐瞒了夏目的真实身份。在践踏了京子心意这点上,春虎比夏目更加罪孽沉重吧。
说谎。
说得对。完全无法反驳。
春虎和夏目沉默不言。天马悄悄地向冬儿投出了求助的视线,但冬儿对此也束手无策。只是一言不发的闭着眼睛,仿佛在表达无能为力似的轻轻摇头。即使是冬儿,「在明知却不说」的意义上和春虎等人也没什么不同。
一年级的铃鹿注视着这群二年级,焦躁的——以一幅看不过去的样子,用脚尖踩向路面。
「……这就是自作自受。事到如今才消沉么?」
「大、大连寺。」
「吵死了,戴眼镜的。——总之是夏目以『家规』为重不对在先,对方会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不希望如此的话只能去道歉请救原谅吧。有什么好犹豫不绝的。小孩子似的。」
铃鹿刻意以鼻音嘲笑,恶言相向。但看到夏目和春虎都没有回嘴、反而低下头,更加不爽的鼓起了脸。
冬儿苦笑,「嘛,行了」,结束了话题。
「从今天开始,就算不愿意也要照面了。应该有许多说话的机会吧。」
说完后,催促停在原地的一行人向塾舍走去。
夏目和春虎紧随其后,后面是天马。因「不愿意
也要照面了」而心情糟糕么,春虎等人的足伐很沉重。
最后还留在原地的铃鹿斜看向与往日不同、心情黯淡的前辈们,
「不像样子。」
嘟起嘴唇。
然后一个人悄悄的展开了手里的纸。
铃鹿手里拿的是一张广告。本周末在隅田川举办的烟花大会的通知。
「……」
目不转睛的看着广告的视线像是在说些什么,又转向了先行离去的春虎等人背后。
「……哼。」
铃鹿粗暴的将广告揣进了制服的口袋里。
◎
进入塾舍后告别了铃鹿的春虎一行,走向了熟悉的二年级教室。
放眼回望,改装后的塾舍完全恢复了原样。好不容易回到了怀念的学校,春虎却回想起了转入阴阳塾第一天的事情。
因气派的建筑而有些害怕,抱着紧张与不安的心情走进教室的那个时刻。被贴上了土御门家的转校生这样的标签,好奇的眼神以及试探的视线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陌生的面孔成排的摆在自己眼前。这是一个新的团体。
在某种意义上,夏目今天也如同新转入的学生。现在的心情和当时的春虎差不多——不,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说来,和京子相遇也是在转入的那天。
一开始,春虎被京子当成了敌人。但自那之后,互相越走越近,成为了以亲友相称的伙伴。同样的过程还能再重新来一遍么?
——不。
做不到的吧。但只能去做,放手一搏。和京子关系没有薄弱到这样做都无法复合的程度。
如此思考着,春虎等人来到了教室。
还没上课。教室内一片吵闹,再次开学第一天的热闹甚至传到了教室外的走廊里。春虎无意间咽了口唾沫。
握住门把儿,回头看向夏目。夏目注视着春虎,点点头。
打开门。
春虎等人一走进教室,喧嚣宛如退潮般平静了下来。
都是熟悉的面容。面对熟识的同班同学们,复杂得难以用言辞表达的视线。
同级塾生的反应充分的表达出,他们已经知道了夏目的真实性别。而且……是错觉么。所有朝向夏目的视线似乎没有这样的意思。
说谎。
——嗯!
无法再忍耐下去。即使是辩解也好,必须说些什么。春虎冲动的想要迈出一步。
但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肩膀。
是夏目。「夏目?」,她没有回应愕然的春虎,面色紧张的代替春虎自行走上前。
挺直腰板,独自一人向讲坛走去。春虎自不必说,教室里的同学都沉默的注视着夏目。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夏目走上讲台,黑色的长发飘荡,凛然的朝向同班同学。
然后,挺起胸膛。
深深的低头。
「……夏目。」
教室中响起了轻微的吸气声,场面僵住了。
阴阳塾的天才、名门土御门家下任家主夏目低头的样子,对大部分同学来说都是第一次目睹吧。
夏目什么也没说。只要不能道破『家规』,便无法回应同班同学的疑问。所以一言不发,只是低头认错。至少想传达出自己的歉意。
沉默的时间还在持续,但夏目仍然一动不动,沉默的低着头。春虎观望了片刻,终于再难忍耐,走向了夏目所在的讲台。
此时。
「土御门!」
一位男生从椅上子起身大喊。春虎转过头,夏目也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起身的男生红着脸,以粗鲁的口气继续道。
「之、之前的事非常感谢!我当时——也在目黑支局的训练室里。如果没有你们大概已经死了。真的,非常感谢!」
「……啊。」
夏目微微的睁大了眼睛。春虎也回想起来了。当时被雪巴追击,逃入了训练室。他正是在那里避难的学生之一。
马上,
「还、还有我!」
数名女生也站起身。
「我也是,多亏了夏目你们才能得救。算是救命恩人呢。」
「那、那个……但是。都是因为我们逃进了那里,才牵连到了你们……」
夏目以迷茫的口气回应。
最开始出声的男生笑了笑,
「即使一直躲藏,也不一定能得救呢。就结果而言我们会获救,怎么想都是你们的功劳。」
「是、是的。归咎于夏目什么的,完全是恩将仇报。我非常的感谢!」
「……」
夏目呆呆的站在原地。春虎似乎难忍泪水,咬紧了槽牙。
紧张的气氛得以舒缓,教室再次吵闹了起来。当然,其中也有视线冰冷的人以及反感的人。不过如今这个时刻能够在大家的面前堂堂正正的听到同学的感谢,春虎感到了无上的喜悦。
毕竟,身边不只有同伴。共同度过的时间会彼此施加影响,即使是个逐渐、缓慢的过程。无论是对同班同学,还是对夏目。若是一年前的她,即使真实身份曝光应该也难以对班上同学做出这种举动。
讲台的夏目眼角传来一阵热意。
「……谢谢。」
小声说了一句,身体微微的颤抖。
但就在此时,教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一名塾生走了进来。
夏目和春虎瞬间全身僵硬。
是京子。
「仓桥。」
站最后面的天马打了招呼,慌忙让开了门前的位置。
看到教室里的情况,京子停步,仿佛石化般站在原地。血色尽失的表情中,睁大的眼珠微微颤抖。同班同学会投来疑问的眼神可以理解。大部人都知道她和夏目等人的亲密关系,在那次事件中也曾共同战斗。但相应的,却难以理解如今夏目、京子和春虎等人的反应。
「……仓桥。」
京子打了招呼,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寻求依靠。京子也如同皮肤触碰到了冰冷之物,打起了寒战。
「……」
京子仍然面色僵硬的移开视线。夏目也不敢开口。
春虎向京子走去。
「京子,你听我解释——」
但顽固的京子没有理睬春虎。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同班同学也失去了刚才的热情,开始吵吵嚷嚷。天马坐立不定的来回看着双方,冬儿叹了口气。
走到春虎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嘛,之后再说吧。」
「……啊。」
听到恶友冷静的耳语,春虎重重的点了下头。
3
第一堂课与阴阳术无关,而是以阴阳塾的立场解释诸多事项。本来春虎班的班主任是大友阵,但他尚在疗养中。另一位讲师代替他站在讲台上。
解释塾舍大楼已经修缮完毕,突如其来的自家待命,关于重启课程的琐碎联络事项,以及今后课程的日程安排。还有发生在祓魔局目黑支局的大概情况。不过在塾生看来,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情报。和预想的一样——有可能讲师自己都不知道——关于夏目的事没有任何说明。
第一节课后的休息时间。
「等下,京子!」
春虎跑到走廊,紧追快步离开教室的京子。京子应该听到了春虎的声音,却无意止步。不仅如此,还加快了速度。春虎咋了声舌头,继续追去。
春虎觉得最好尽快和京子交谈,越拖越难以开口。而且春虎希望在夏目不在的时候先行致歉。
在拐角处追上了她,
「京子」
抓住了她的肩膀。
京子下意识的扭动身体用手推开。春虎也马上松开了手。不过也因此终于能和她面对面了。
「——抱歉。」
先是道歉,在思考之前说了出口。京子低着头,咬紧了嘴唇。
「京子,对不起。但请听我解释。我不奢望得到你的原谅……至少想先和你聊一聊。」
面对单方面过来搭话的春虎,京子一言不发。但春虎没有退缩,迅速的调整呼吸,语气也冷静了下来。
「短信看到了么?夏目的缘由正如上面所写。虽然那些『家规』不合理,但你清楚她的性格吧?只要是土御门家的规定,再怎么无理、再怎么难以接受,都会选择遵守。那家伙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不然怎么可能做出男装来阴阳塾这种蛮干的行为。当然,对你隐瞒是我们的错,非常后悔。所以至少想先来道歉。请让我表达歉意。」
春虎拼尽全力的组织语言。正如昨天晚上对夏目所说,只能面对面的耐心道歉。除了全力表达诚意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一步步的靠近,得到哪怕些微的理解。然后……
「我……」
京子结结巴巴的开口了。春虎摆正了姿势。
「……我说过了。」
「什么?」
「我曾在夏目的家里遇到过一个男孩儿。然后……喜欢上了他……」
京子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言语断断续续。春虎侧耳倾听,将精神集中在独白的京子身上。
「…
…啊,我听说了。是小时候的事呢。你说,那个,一见钟情了……」
「……」
「抱歉。但是,夏目其实是……」
「男孩儿。」
京子打断了春虎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春虎不知京子此话何意,有些困惑。京子抬起头注视着春虎。
互相对视。通透的漂亮眼睛闯入了春虎的心扉。
「他很亲切,一点也没有嫌弃初遇时自大的我。我记得很清楚,我问他是叫土御门么的时候,他点了点头。那个人……那个人是男孩儿。」
不该如此。是你弄错了。春虎为了不伤害到京子,想要委婉的措辞——
身体僵住了。
——你是住在这儿的孩子?
——唉?我不是。
——说谎。你叫土御门吧?
——啊,嗯。嘛。但是……
感冒的夏目在睡觉。和陌生的少女相遇在庭院中。两个人在庭院里寻找——弄丢的丝带。
对了。
——可以么?请不要忘记,因为这是约定。
仿佛心脏停止了跳动,春虎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京子似乎从春虎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了红晕,为了掩盖背过头去,轻轻颤抖着走开了。
面对京子离开的背影,春虎不敢追上前去,仿佛只要踏出一步身体就会崩落破碎。
于是,京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但春虎仍然如同受到麻痹似的一动不动。
此时,
「……壮烈牺牲了?」
有人从后面搭话。「冬儿」,春虎回应的声音就像是换了个人。
似乎是担心他过来看望。天马也在一起。
「没、没事吧,春虎?为何一脸惨白?」
「天马……夏目呢?」
「她还在教室里。突然被两个人围住了,总能应付过去吧……怎样?似乎被我猜中了呢,牺牲的真壮烈,不过也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吧?京子那家伙有什么反应?」
「……不……」
「嗯?喂、喂,怎么连你也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冬儿惊讶得皱紧眉头,但春虎也难以开口说明。
实际上,他的心中仍然一片混乱,大脑停止了运转。冬儿以愕然的表情看了看春虎,不久后和天马交换了眼神。两个人都只得歪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哎呀。这次我也和这些家伙一样站在了『隐瞒』的一方呢。不管我说什么,都没啥说服力……天马。很抱歉会给你添麻烦,能稍微去和京子聊聊么?」
冬儿不再理睬没志气的春虎,有些对不住似的拜托了天马。同伴当中不知道夏目隐情的人,除了京子外就只有天马了。此外,天马在一行人中和京子的认识时间最长,在此时打圆场最为合适。
但天马没有立刻答应。
冬儿窥探着没反应的朋友。天马抱起胳膊,若有所思。
「天马?」
「啊,嗯,我在听。」
天马看向高处,回应道。
随后又朝向了冬儿,
「但是,即使由我出面,大概也很困难。应该说不是这方面的问题么……」
天马的回复让冬儿大感意外。
天马露出了他特有的温和笑容,换了一个提议。
「不如说呢,虽不知是否有效,由我去拜托别人吧?」
◎
说谎。
本没打算说出这种话,本以为自己是个更有器量的人。呆在自己家里期间,一直在思考。
因为不想直接交谈,所以没有接电话。因为觉得这种方式无法表达清楚,所以没有回短信。想认真的道歉。所以缄默不言,一直拖到了现在。
下次见面时,试着收回那句话,当其不存在吧,然后恢复原来的关系。无数次的、无数次的下定决心。无数次的、无数次的对自己暗示。
但是,仍然办不到。
在教室里一看到夏目和春虎,练习了许多遍的台词又忘到了九霄云外。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至少先逃开吧,却又没逃掉。
最终面对春虎,说出了那番话。
明明完全没有说那些话的打算。
自己已经不再相信了,完全没有自信。总之,不想再有所牵连,希望不再受到打扰。
所以。
厚着脸皮,无法计算,京子整整一天都躲着春虎和夏目。
放学后。
第一个起身的京子强行不去理睬周围的视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虽不打算马上离开塾舍大楼,暂且在走廊里逡巡。
回过神儿来时,已经坐在了沿塾舍外墙设置的紧急楼梯上。
为何会来到这里呢?如今的京子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此处紧急楼梯的中间平台是春虎一行经常聚集的地方。来到这里的话,说不定会遇到春虎和夏目。四处逃跑的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呢?
就像是在逃跑的同时,也在等待似的。
「什么嘛……」
京子猛地坐下,用手指卷起了头发。
虽不该由自己说出口,仓桥京子是「优等生」,阴阳道的名门、现代咒术界的豪门仓桥家的女儿。在阴阳塾的成绩优秀,也深得讲师们的信任,是班级的核心。当然,这种「生活方式」十分辛苦,但自己本来就打算以此作为锻炼。无论是能力,还是人格。
所以才会更加的怀疑起如今的自己。这不是真正的自己,不得不做此发想。
「那家伙……」
回想起了春虎在走廊时的反应。他大概想起来了。事到如今,终于。
「……真糟糕。」
春虎会如何看待说漏嘴的自己呢?会告诉夏目么?不愿意想象,想马上消失。局面怎么会发展成这样?自己也一头雾水。
但是……
「……我……」
难以用理性控制的自己,最终面对那两个人大喊出「说谎」。无意间真情流露的结果又对春虎说起了孩提时的事情。
那么,
会做出以上行径也是自己——不能仅用「优等生」来概括的仓桥京子的另一面。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为。不如说,这些行为反而更加接近仓桥京子裸露的「核心」吧。
自己最终也没有原谅春虎和夏目。无论如何。
「……」
仍然坐在楼梯上的京子颓废的低下脑袋,无意间以手捂面。
第一次有此经历。在同伴中最为成熟——还曾暗中对自己有此评价。完全没有。剥掉了一层皮,自己也是如此的不成熟。
夏目是女性。
自孩提时就一直爱慕的人不是夏目,而是春虎。
不过,在知晓了此事的现在,京子仍然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感情。
他如此亲切的相待,自己却直到前些日子才终于察觉。讨厌这样的自己。自己真的喜欢夏目么?如果喜欢——为什么没有发觉呢?儿时的回忆、持续至今的爱慕都是货真价实的。应该都是真的。但是又为何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有些错位的现状呢?难道说自己只是迷恋于亲手制作出来的幻象?以自我满足的形式,自以为了不起,只是沉湎于「美好的单相思」么?
笨蛋似的。
「……说起来,真的是个,笨蛋……」
任由思绪纷飞的话,心情越来越沉重,也无意再次起身。
这就是失恋么?
还是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称作恋爱的东西……
沾沾自喜的独角戏……
自己只是滑稽的……
此时,
「哇,真阴暗。这是什么。吓死我了。」
还以为自己的心脏会爆炸。
猛地抬起头。于是和穿过半掩着通往楼内的门、向这边窥探的眼睛对上了。
从空隙中看到了染成金色的双马尾。
「……铃、铃鹿酱……」
「我说你啊……能消停下么?那种说法。我看着都难受……不自觉得就头皮发痒。」
这种既无同情之意、又毫不客气的话让京子脸红起来。铃鹿看到京子的反应后仍然苦着脸,但不久后像是想开了似的,从塾舍大楼走到了紧急楼梯。
「说来,你在干嘛?」
「我、我,没什么……」
「没什么?还抱着膝盖。让我来说的话,真是十足的为恋爱而苦恼的少女情怀呢?而且还是自己结束、沉湎于心的类型?太恶心了~是不想直接的触碰吧。期盼着快结束吧,这样的感觉?总觉得很棘手呢。」
大概自己很少受到如此伶俐的侮辱吧。虽然正处于自我厌恶中,仍然希望对方能夸奖自己没有扑过去的最后理性。
「……铃鹿酱,是来拌嘴的么?」
「开什么玩笑。才没那闲功夫。」
「那是为何而来?」
「问我为啥来……只是受人之托来看看情况。我到是无所谓哦,只是那个戴眼镜的低头苦求的样子让我有些不难烦……」
铃鹿转头看向别处,京子眨了眨眼。
「……天马?」
「嗯。那家伙的态度意外强硬,硬逼着我
来的。明明那么不显眼。本以为是个掂量得出自己有几斤几量的家伙,真让人上火。」
不断抱怨的铃鹿似乎焦急的皱起了眉。到底是怎样请求的呢?和天马交情日久的京子也难掩心中的诧异。
不过,派铃鹿来的确是招好棋。春虎和夏目自不必说,即使是冬儿,亦或天马本人现身,京子还是会逃走。如今能让京子稍微恢复以前的态度聊天的人只有铃鹿了。只不过突然形成了这样的局面就连天马也没预料到吧。
噗,漏出了轻轻的苦笑声。说是苦笑,至少也算是今天挤出了第一次笑容。
「……铃鹿酱……铃鹿酱知道么?夏目的事。」
「她是女性?嗯。从旁观望,真是可笑呢。」
「什么时候发觉的?」
「说起什么时候,从最初开始吧——因为我在她老家曾遇到过他们。」
这样说来,京子想起来了。铃鹿现在被阴阳厅封印了力量是为了惩罚她去年所引发的事件。听说那个夏天的事件才是锥鹿和春虎等人的初次相逢,也成为了春虎转入阴阳塾的契机。
「……这样啊。要是以前不认识也发觉不了吧。」
「以前不认识就发觉不了?此话太不合情理了。……嘛,虽然灵气的伪装的确很不错。」
是的。如今知道了真相再回过头来看,夏目女扮男装只能说是相当胡来的伪装。大概夏目就像刚入塾时的那样,基本上是以一直和他人保持距离为前提的伪装吧。进入阴阳塾时,夏目本就无意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
但自从春虎和冬儿转学进来,夏目就变了。不只是那两人,还有京子自身。若将夏目一直平安无事的伪装比作炸弹,三人也在同时为其点燃了导火线吧。
夏目并非出于恶意而隐瞒身份,应该说是顺其自然。不是自己单方面的喜欢上了她,又任性的失意么?
越发的讨厌自己……
「话说,」
铃鹿唐突的开口。京子转过头。
「你有点变了?为何现在又闷闷不乐起来。」
「变了是指?」
「你不是在气头上么?现在又?你可是被欺骗的一方。」
「但、但是,夏目又不是有意隐瞒……是有原因的吧?由于土御门家的『家规』——」
看到不知为何开始狡辩的京子,铃鹿吊起眉梢,
「所~以~说~」
嫌麻烦的继续说,
「这就意味着比起朋友更加重视『家规』啊?之前我和冬儿都已经知道了,也没有宣扬出去,所以可以私下里透露吧?居然如此讨厌亲自打破『家规』么?——甚至不惜愚弄同伴么?」
「这个……」
铃鹿直接且粗暴的说辞让京子哑口无言。
铃鹿抱起胳膊,急躁的用指甲敲击楼梯,
「因此才会导致这一系列的问题吧?喜欢?讨厌?但是,这样才更该抱怨。无意隐瞒什么的,才不是这码事。都是对方没有沟通好,才发展到如今麻烦的局面吧?『搞什么鬼!』这样大声怒吼就好了吧?就算让对方跪地求饶也没关系!你又为何独自卑微的失落?」
然后铃鹿伸长了脖子,半睁眼睛从正面瞪着京子。
「『有错的』是『对方』吧?」
「……嗯……」
无意间像孩子似的点了点头。「你看」,铃鹿的表情如获至宝,夸张的点头。
「……但是,那群笨蛋现在也知道反省了。赶快去训斥他们,把他们骂得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傲慢,多没神经,多自作主张。在他们的额头写上『软蛋』示众一个月,或是让他们大声道歉一万声!」
「铃鹿酱……」
这些做法大概有些胡来。但铃鹿笨拙的温柔却温润了心田,不禁怀念起在实技合宿时为了让铃鹿敞开心扉,自己装作很了不起似的说过的话。若说到骄傲自大,不只是夏目等人,大概自己亦然。
纠葛暧昧的感情不断膨胀,京子无意间流出了鼻涕。于是,铃鹿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露出了几分慌张。
「那群家伙太狡猾了。旁无无人、毫不客气的对别人说三道四,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自己却满嘴谎言!夏目也好,那只蠢虎也罢,都对北斗那个式神的事讳莫如深!总是让别人自己想办法!」
铃鹿越说越起劲,不断对春虎和夏目恶言相向,似乎积累了许多怨气。但反过来看,这也是一直关注着那两个人的证据。看到铃鹿谩骂的样子,京子反而露出了笑容。
但还有一件事很在意。
「……那个,铃鹿酱。如果『北斗的事』指的是春虎和夏目的使役式,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不是那条龙。不是那个北斗——」
说到此处,铃鹿终于发觉自己说漏了预想以外的事。
在发呆的京子面前露出了软弱、迷茫的举止。不过,自己刚刚批判过夏目的态度,马上又振作起来,似乎有些难开口的说道。
「合宿时,蠢虎不是说起过么?你问他喜欢谁的时候……」
听到此时终于想起来了。北斗。春虎在那次合宿时提到过,他一直以为是人类的远距离操作型简单式。「想再次见到她」,春虎思念的式神少女。
——唉?
再次提示后,京子也发觉了。
「等、等下。夏目没告诉他么?」
面对京子的确认,铃鹿脸露苦色。
「并没有抓到证据让她本人坦白。不过……客观考虑的话,应该没有疑问吧?『没有其他可能』了。」
「……」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人之间还隐藏着什么?北斗的真实身份就是夏目?真的?如果这样,那么夏目知道春虎一直很在意北斗么?说回来,夏目为何要刻意弄出北斗这个式神?还有,为何直到现在仍对此事闭口不谈?
看到京子沉默了,「总之!」,铃鹿喋喋不休起来。
「不必为那些家伙而不痛快。赶快重归于好!我也有预定要做的事!」
「……预定?」
「怎、怎么了?预定什么的,谁都有吧!好啦,快点去朝他们发火吧!」
面对京子随口的反问,不知为何铃鹿满脸赤红的怒吼。不论如何,铃鹿的确是在为自己尽力。她自身也对如今京子等人的状况感到不满和不安吧。想到牵连到她的歉意,即使如此仍然以铃鹿自己的方式来加油打气,不由得心生喜悦。
但是,
「……抱歉,现在还有点难以办到……吧。」
现在没有自信能面对春虎和夏目的脸正常的交谈。虽然可耻,可这就是现实。
看到京子自嘲似的反应,铃鹿也只是露出了焦急、哀伤的表情,觉得自己的游说最终还是告吹了。
但至少铃鹿传达出了对京子的心意,以及对京子『一行』的想法。就算只为了回礼,京子也努力的挤出了笑容。
「铃鹿酱」
从楼梯上站起身,又蹲到了铃鹿面前,
「谢谢。」
紧紧的抱住。
铃鹿突然手足无措。「喂!干什么!」慌张起来,满脸通红的逃离了京子的魔爪。猛然向后退步,睁大眼睛,混身僵硬。这个仿佛不习惯亲密接触的小动物似的反应让京子——这次是很自然的——绽开了笑颜。
然后,
「咦?铃鹿酱,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唉?——啊!」
从铃鹿的制服口袋中掉出来了一张胡乱折叠的纸。似乎是广告。京子抢先捡走,打开。
隅田川烟花大会的通知。不由得看向了铃鹿。
「不、不是的!我有言在先,这个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想在背面胡乱涂画,所以才带在身上!和你现在心里想的事情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看来正如京子料想的那样,铃鹿的「预定事项」无疑就是这次烟花大会。确认了日期,是本周周末,也就是后天。
——嗯。
也不能无限期的往后拖,总有一天要有个着落。为了铃鹿,也为了自己。
「……我明白了,铃鹿酱。所以稍等一下,请,再等一下……」
4
——『那是个男孩子。』
当天晚上,春虎总是睡不着。
京子冲动的告白一直在脑海里反复,仿佛在没有任何预示的情况下脑袋被狠狠的奏了一拳。自己往后要怎么办,暂时没有什么主意。
之后回到了教室,即使看到了夏目也无话可谈。冬儿和天马一直歪着脑袋大惑不解,夏目也有所不安吧。但是不能说,也说不出话来。自己心里还是一团糟。
最后无可奈何的迎来了放学,稀里糊涂的回到了宿舍。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天马说服铃鹿,拜托她与京子调解。不巧的还没有听说最终的结果,只能期待她的尽力而为。
——毕竟……毕竟这种事怎么可能还记得?
那还是小时候,而且只有一天,即使忘掉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虽如此认为……但事已至此,被对方说到那种份儿上自己才回想起,的确该感到羞耻。不凑巧也要有个限度。
——果然
是我时运不济么……
不,这么想对京子太失礼了。只是,京子是抱着何种打算说出那番话的?还是说,不得不说出口?即使说出来于事无补,但也不能再沉默下去么?这样的话,只要想到她的心情,春虎就觉得无地自容。
春虎辗转反侧,沉浸于自我厌恶当中,就这样度过了一夜,以致大脑疲憋,运转不灵。终于能打个盹儿时,窗外夏日早早升起的太阳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又要去塾舍……往后……该怎么办……
已经筋疲力尽了,不久后终于失去了意识。
应该没有做梦。
但是……
「春虎大人!」
空紧急的喊声惊醒了春虎。
起身的瞬间冒起了虚汗。已经日上三竿,屋内一片明亮。
房间里充满了灵气,而且,糟糕了。危险的灵气毫无目的性被提炼出来,而且在无意当中向外排出。
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是夏目。「春虎?」,从她不寻常的样子不难推断出,她在走廊里也发觉了室内的异常状况吧。
「啊!」
春虎一跃而起,控制住室内的灵气。一旦灵力排出,就无法再次吸收。但要安定这些灵气的话,力量又显得太过强大了。
该怎么办?
「——空!把简单式的式符拿来!什么都行!」
已经实体化的空迅速从春虎的书包里递来了简单式的式符。春虎操控着室内的灵力,化作咒力注入这些只画有基本术式的式符中。一气呵成,同时谨慎的避免爆炸。
「多拿点!全拿出来!」
「是、是!」
空接连扔出式符,春虎向其注放咒力直至破裂的极限,终于降下了室内的灵压。总算平安「发散」出灵气时,自己的式符已经一枚不剩了。
「……呼……」
和空一起长吐一口气,擦了擦冷汗。
大意了。虽然自我告诫绝不能分神,但因昨天的打击又放松了警惕。
「春、春虎大人。这果然是……」
「……我知道。不过,先别说出去,拜托了。」
春虎拜托了空后,打开了一直被敲的门。
表情严肃的夏目站在走廊里,已经穿好了制服。说起来还没有确认时间,大概是担心总是赖床的春虎,前来叫早吧。然后察觉到了室内的异常。
「春虎!刚才到底是——!」
「啊,大清早的抱歉了。稍微……睡糊涂了。」
「睡糊涂……肯定有什么异常吧?」
「……抱歉……」
春虎编不出什么好借口,露出了为难的脸色。夏目凝视着春虎,不过似乎明白了没有发展成严重的事件,长长的吐了口气。
「……果然灵气还是不安定吧?而且比起昨晚聊天时更加严重了。」
夏目的口气中充满了不允许蒙混过去的强硬态度。春虎放弃了,低下了头。
「嘛……的确说不上良好。本想着等暑假再说,现在看来,还是尽早找父亲商讨吧。」
「就这样做。对咒术者来说,灵气不安定绝不是小问题。」
面对夏目认真的说辞,春虎仿佛开玩笑却被训斥的小孩子般失落。后方待命的空此时也和夏目保持一致的点点头。
「嘛,为了不迟到,我先去准备下。夏目先去食堂吧。」
春虎姑且结束了话题。夏目似乎还在担心,守望着春虎。
回到床边的春虎注意到枕头边的手机有消息记录。
是短信。什么啊,拿起手机,看到发件人时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好厉害。时机精准的就像在身边一样。夏目,是父亲发来的短信。」
「唉?」
夏目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毕竟正如昨天对天马所说,放任主义的双亲平时甚少主动联络。
总不会到现在才听说目黑支局的事件吧?想着怎么也不至于如此,打开手机,看了短信的内容。
但是,
「嗯?……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呀……『这边平安,不必担心』。这是怎么回事?」
春虎呆呆的把手机的屏幕转过来,夏目也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发错了?说什么不必担心,希望得到关心的应该是春虎才对。
四目相视两个人感到了困惑。
不过,这条短信的真实含义马上就揭晓了。
「春虎!夏目!」
冬儿冲上一层的楼梯,来到了二层的走廊,神情非同寻常,不过肯定不是因为察觉到春虎灵气暴走才跑来的。
他罕见的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你马上去食堂!快!」
只说了这一句话,又冲下了楼梯。春虎和夏目顿时哑口无言。
「怎么了,那家伙?」
「……去看看吧,春虎。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夏目跑开了,春虎慌忙跟在后面。空也紧随主人之后。追随冬儿下了楼梯,闯入一层的食堂。
来食堂吃早饭的住宿生一片喧哗,在唯一的中型液晶电视前互相推挤。注意到春虎和夏目现身后同时回过头来,急忙让开了电视前的路。
两个人聚精会神的看向电视。
正在播放的新闻节目,似乎某地发生了火灾,正在实时拍摄烧毁的遗迹。扑通,春虎的心脏猛然悸动。某处的建筑物完全烧毁,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不过他对这个画面有印象,也知道那个地方。
夏目脚下一晃,像是失去了支柱般颓然坐下。春虎和空下意识的撑住她——但仍然一言不发,视线又再次回到电视上。
记者还在说明着什么,但左耳进右耳出。好不容易能断断续续认出来的单词——当地有名的——历史悠久的世家——阴阳道的——这些单词仿佛虚幻般穿过春虎的身体。
『黎明发现火灾后,消防队赶到时火势已经自然熄灭,不必担心造成山林大火。此外,没有发生任何遗体,但仍未与居民土御门泰纯取得联系,当局现在——』
「假的吧。」
土御门本家的宅邸。
电视上播放的正是夏目老家被烧光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