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over-cry 第二章 启动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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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的小学和初中是一贯式学校,已经处于废校的边缘。

同年级只有她一人,而且和前辈和后辈也处不好关系。狭隘、闭锁的地区。土御门是当地的名士,同时也是来历不明的一族。其他学生——还有老师——对这家的孩子都不想发生额外的牵连。夏目总是独自一人。

知道自己是土御门夜光转世这一传闻是在上小学时。这条传言让夏目打消了主动和他人交往的念头。不该牵连他人,自己独自的害怕,束手无策。

于是,夏目将孤独一人的时间用来修炼咒术,每天平淡的接受父亲日益严格的指导。这就是自己生于土御门家的宿命。不与他人亲近,只能孤高的生存。

不过,这样的夏目也有一个重要的朋友。只有那位少年在旁时,夏目不再孤独。不,即使身处两地,只要思念着少年,夏目便能忘却孤单。

能够忍耐严格的训练也是因为少年的存在吧。夏目曾和少年结下约定。这份约定保护着夏目远离真正的孤寂。

——可以啊。我要成为夏目的式神。

一个人孤独的以咒术生存。这就是土御门的宿命。

但作为土御门而生的人不只自己。正因为是土御门,才能和少年相识,少年才会以式神的形式常伴身边。

那么,这样就足够了。自己不拒绝这样的生存方式。

即使只有咒术,即使空无他物。只要春虎在侧,夏目就能感到满足。

这座宅邸像是在为了藏于林间而建在县道路边上的高地上。

曾经的阴阳道宗家,土御门家的老宅。

经由长久的岁月,位于此处的宅子已经成为了一处风景。绝无华美的外观,也没有威慑到访客的肃穆。古色苍然。不过却酝酿出一种难以反抗似的风格。

宅邸的其中一间二十叠左右的屋子设有祭坛,被称为「桔梗之间」。

「桔梗之间」面对着数个庭院中的一个。当天夜里,平时完全关闭的板门和障子大大的敞开着。

夜空大半为云层所覆盖,月亮从空隙中露出脸来。撒满月光的庭院中传来了虫鸣声。

这个男人独自坐在「桔梗之间」的中央。

土御门家的家主,土御门泰纯。

头发已渐染白霜,从外表却难以看出其真实的年龄。常年和服打扮,戴着金属框的眼镜。面容给人知性的印象,但流露出几分阴暗之色。

房间没有开灯,「桔梗之间」比庭院更加昏暗。坐在地上的泰纯注视着自己前面的「盘」。由两个盘组成的薄器具。表示「地」的正方形方盘和表示「天」的圆盘,这是被称作六壬式盘的占卜用咒具。

此外,泰纯的身边还摆着一个足以装下水壶的纵长型木箱,包在包裹里像是刚运来。从包裹的缝隙能窥探到的木箱像是被日本纸封印着。

泰纯在昏暗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式盘。夜晚浓密的寂静中,只有虫子的声响如微波般摇曳。

虫鸣声戛然而止。

同时传来了多人的脚步声,伴随着紧张的气氛快步走来。

「他在!」

数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了「桔梗之间」前的庭院。

紧接着苍燕在空中飞舞,投掷出的式符化作巨大的绿猫。捕缚式『SwallowWhip』,『CatBandage』。他们是阴阳厅的咒术犯罪搜查官。

但不只有他们。

「——土御门家家主,土御门泰纯。我们要拘留你。」

年轻的女性声音。

一名女性从环绕的咒搜官中走上前。戴着条型发卡的中长发,流线型的鼻梁,伶俐的双眼,穿着夹克和紧身裙,但定睛细看,她的上衣原来是将祓魔官的防瘴戎衣裁短,为了更便于运动。

年纪大概二十尚未过半,明显比背后的咒搜官更为年轻。但毅然的姿势表现出立于前线者特有的自负和威严,与疏忽和放任无缘。她身上的灵气最为出众。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吧。因为她是『十二神将』之一,国家一级阴阳师。

泰纯缓缓的从式盘抬起了头。

透过镜片的视线转向了割成正方形的庭院。

「……独立祓魔官,弓削麻里么……」

女性——弓削有些意外的动了动柳叶眉。

「你认识我?听说土御门家的现任家主是位隐士……我们也不想平白无故的把事情闹大。这个时候打扰十分抱歉,希望你能老实的跟我们走。可以么?」

弓削以恭敬地言辞淡然相劝。

事务性的进行开场白,同时浮现出锐利眼光的瞳孔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昏暗中的泰纯。她身后的咒搜官早就摆出了临战态势。

但泰纯一动不动。

「能说说理由么?」

以冷静沉着的声音简短的发问,完美的控制着情绪。

「很不巧,详细情况我也不得而知。反而……」

弓削看向了泰纯身边的木箱,

「……虽然不知道『那个』里面是什么,但看到你特意准备好,应该有些眉目了吧?」

「……」

泰纯没有回答弓削的反问。

弓削等待了片刻,点了点头,像是在向自己确认。

「可以了么?若问心无愧的话,请配合我们的行动。而且……说实话,我个人也无法理解这次的行动。可以的话,希望能从你的口中打听到相关的解释。」

「独立官。」

「怎么了?你们也有同想的想法吧?」

弓削面对慌张的咒搜官,从容的回头寻问。

「为何要让独立祓魔官离开本职工作,率领咒搜官的团队离开东京,来逮捕曾经的阴阳道宗家?虽不该对任务评头论足,但心存怀疑也是再所难免的。」

听到弓削满不在乎的言辞,咒搜官们也满脸不快。正如弓削所说,他们也没被告知逮捕泰纯的理由。不过,虽然直到现场咒搜官都未必会知道任务的目的,但特意暴露给逮捕对象实在违背了咒搜官的一贯作法。

当然,也不能勉强身为祓魔官的弓削遵从咒搜官的作法。

「……真是的,那个不顶用的家伙,到底有何打算……」

以没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抱怨。

但掺杂私情到此为止。她马上摆正姿态,再次看向泰纯。

「不论如何,我们的要求就如上所说。你的答复?」

泰纯的回答也很简洁,丝毫不打算绕弯儿。

「我拒绝。」

弓削不得由绷紧了脸,像是在说真麻烦。但与此同时,咒搜官们不等弓削的指示,一起做出了行为。比起泰纯,反而是弓削先慌了起来,咒搜官们没有理睬,让所有在空中静止的『SwallowWhip』冲入「桔梗之间」。

但就在这个瞬间。

「哎呀。穿着鞋就想踏入土御门家什么的,胆子真大呢。」

一道闪光划过,弓削同时张开了结界。

在昏暗的室内留下了碎裂般的光迹。将近十个飞来的『SwallowWhip』在瞬间被燃烧殆尽,化为灰尘散落在走廊。

「——退下。」

弓削迅速的对咒搜官下达命令。若无其事的眼神中比刚才更增添了几分锐意。咒搜官们立刻后撤。弓削扩大了结界,将全员都罩在结界之内。

随后,像是在等待他们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似的,一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咒符飞向了「桔梗之间」。

咒符爆裂,发出光线。

闪光。

随着灼烧空气的声音,黄色的雷击打在了弓削的结界上。猛烈的冲击让弓削的表情愈发认真起来。

「……所有人一步都不准离开我的结界。会死的。」

弓削警告后,又有几枚咒符袭来。

闪光连锁。

细长锐利的闪电在空中跃动,仿佛将之前的静寂打得粉碎。数条光线化作鞭子,乱打向弓削的结界。分叉的闪电前端将还留在结界外的所有『CatBandage』烧尽。

轰鸣震耳,白光眩目。咒搜官们大声惨叫,却难以听清。仿佛全自动射击的雷电,但却没有伤及宅邸分毫。控制「雷」的咒术极为困难,此则广为人知,但这位术者的操控却很完美。

「……」

弓削一动不动,维持着结界。

不久后,雷的攻击突然停止。虽然勉强挺了过去,但五感都受到了麻痹。弓削抿紧嘴唇,在不能解除结界的情况下,瞪向「桔梗之间」。

「——哎呀,真厉害呢。我还想着要注意别破坏掉结界,没想到纹丝不动。你很优秀。」

和刚才同样的声调,与氛围不合的平静。

泰纯还是一成不变的坐在「桔梗之间」的中央。但不知何时,又有一位女性站在他身边。手抵腰间,愉快的微笑。

女性个头不高,年轻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但让人觉得朝气蓬勃,像是矮小的运动型少女久经岁月后的形象。额头上带着发带,身上穿的——竟然是防瘴戎衣。相当陈旧,胸口处似乎还自己缝过,以闪电为主题的嵌花。

泰纯以若无其事般的口气,

「她是国家一级阴阳师。你也听说过『结界公主』的大名吧。」

「唉?就是那位『结界公主』?结界使?这样,就是你啊。原来是『十二神将』呢。」

女性一幅「怪不得」的样子,佩服的点头示意。弓削没有放松,盯着似乎互相认识的二人。

「……你是什么人?」

「呜呼乎。我是你的前辈哦。虽然有点难为情……说起『秋叶原的拉姆酱』,你也应该听说过吧?」

「……没。」

「咦?是么?真奇怪。那么,『祓魔官的天神小町』呢?还有『闪光的ladythunder』?」

「……第一次听说。」

「这、这样……那就没办法了。你还太年轻了。我有十五年以上的空白期,你没机会听闻也情有可原。」

女性看起来垂头丧气,像是在安慰自己。随后,弓削身后一位年长的咒搜官突然睁大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刚才的咒术——那个女人就是『人类发电机』!」

「啊。」

「——唉,喂?稍等下!为什么只记得这个诽谤的名号?是谁?你是从谁口中听说的?」

脸红的女性很生气的唾沫横飞。不过,弓削会知道这个绰号实属偶然。以前的上司提起曾有位擅长「雷」咒的灵灾修祓部队的女队长。虽未取得『阴阳I种』的资格,但她的本事——虽然当时上司用的是「破坏力」这种表达方式——在当时全部祓魔官中也能跻身前五的行列。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她的经历。而是如此厉害的原女祓魔官为何会在土御门泰纯的身边。

弓削没有回头,小声的向背的咒搜官寻问。

「……绕到宅子另一面的小组有联系么?」

「还没有。」

「这样啊……」

结束交流后,弓削思考了片刻。然后伸展后背,慢慢的走上前。

走到了自己张开的结界外。咒搜官们慌了,看着弓削的灵气急速收敛,轻轻咽了口气。

另一方面,位于「桔梗之间」里的女性眨了眨眼。

「哎呀。难道打算和我正面抗衡?你是结界使吧?走出好不容易张开的结界,真的没事么?」

「……以阴阳厅的权限,逮捕你们二人。」

弓削没有回复女性,单方面的宣布。

以平淡、事务性的口气,

「抵抗只是白费力气。请老实的接受逮捕。」

「嘛。」

女性微微的弯起嘴唇,上面似乎写着无可奈何。

「我已经有言在先,所以不会再放水了。」

女性怒上心头,拿起咒符想威慑对方。但弓削没有理睬,女性生气的鼓起了脸。

「我真的要上了!」

女性大喊,提炼了咒力。不知她拿出了几分本事,但这份咒力强大得就连现役的祓魔官也哑口无言。「唉!」一声,将手里的咒符扔到空中。

这个瞬间,弓削间不容发的,

「——东方,阿迦陀,西方,须多光,南方,刹帝鲁,苏陀魔尼——」

咏唱出咒文,然后女性的符术爆炸了。

「急急如律令!」

女性使用的是五行符之一的木行符,不过是原创的术式。闪光突现,轰鸣袭来。雷化作鞭,挥向弓削的正面。

不过随着巨响炸裂的却是弓削左右的地面。残留于视野中的雷光效果最初画出一条弧线朝向弓削,但到她面前时突然软绵绵的扭曲,改变了轨迹。仿佛雷击刻意避开了她。

事实上,女性放出的雷击的确「避开」了弓削。刚才弓削咏唱出的咒文——是『帝国式阴阳术』中的『避雷』咒文。虽不是高难度的咒术,但适用性也不强,所以没有传入『泛式阴阳术』中。被拿捏到弱点的女性不由得咬紧了牙齿。

「还是个年轻人就用这么古老的招式——我要言明,仅凭『避雷』的程度,无法防御住我的攻击!」

此话绝非不肯认输吧。如今离开现役已经十五年有余,仍是传言不断的「雷使」。这样想来,不可能没有方法来对抗封印自己特技的咒术。

不过,弓削也有同感。

「onbishibishikarakarashibarisowaka」

是不动金缚之术。这种咒术不仅能用来对付咒术者,也经常被祓魔官用来对付灵灾。弓削的此术不结合手印,是只唱咒文的简洁不动金缚。但是,释放出的咒术在途中如散弹般飞散,以箭雨之势袭向「桔梗之间」。

「唉?」在惊叹的女人身边,此前一动不动的泰纯以指尖敲向地面。突然之间,设置在「桔梗之间」的紧急结界启动了,将袭来的咒术群反弹到走廊上。

「刚才是什么?咒术破碎——不、不对,是分裂了?」

女性睁大眼睛看呆了。泰纯也透过结界,目不转睛的注视弓削。

泰纯启动的结界是土御门家自古传承的封印,用于以灵力保护宅邸的祭坛「桔梗之间」。这个术式遵循不同于『泛式』的古老法则,比祓魔官的训练室等地设置的结界还要强上数倍。

「onbishibishikarakarashibarisowaka」

再次咏唱同样的咒文。放出的不动金缚再次分裂后飞向泰纯张开的结界。

这次没有被结界弹开,而是穿透了结界。

「唉?」

「……」

分裂细碎的咒术接连捕捉到了泰纯等人。虽然此术作为不动金缚威力不足,但复数分裂后仍然具有原术式的功能,是弓削独自所创。

但最值得瞠目的不是分裂这个步骤。

「为、为什么?泰纯,你解开了结界?」

「……她似乎『看清』了术式,把握了构造。不是结界被打破,而是被无效化了。」

「『看清』了?——刚才?看了之后马上就被无效化?此处的结界不是土御门家的骄傲么?」

女性大感恐慌,身体已经被数条金缚所捕捉,难以行动。

弓削口气平淡的,

「正如你所说,我是所谓的『结界使』,是这个系统的咒术专家。事到如今,就请你也一起走吧。『人类发电机』。」

弓削说着就向宅子走来,女性才发觉遇到了劲敌。看起来,虽然知道对方是『十二神将』,但因其年轻还是大意了。

「……没办法了呢。」

嘀咕了一句,然后露出了比之前更加认真的表情。

「泰纯,要弹开了。」

「拜托你下手轻点。」

下个瞬间,女性的全身迸发出远超刚才雷击的闪光。

爆炸声,仿佛空气在沸腾。弓削下意识的张开结界,在冲击波的作用下不住的摇晃。

「——啊」

慌忙睁开闭起的眼睛,盯向前方。从女性身上的防瘴戎衣表面迸发出无数的火花和雷光,仿佛装饰一般。从自己的全身发出雷击,弹开了束缚住身体的金缚。从未见过这种咒术。

「泰纯,结界!」

「解除了。」

女性的雷电似乎同时解开了旁边泰纯的金缚。泰纯再次以手指敲向地面,解开了「桔梗之间」的结界。女性伸出了右臂。

随着一声轰鸣释放出了雷击,雷电如急流般袭向弓削。弓削迅速的强化了结界,但女性放出的雷击远远超出了刚才的符术,将弓削以及她用来保护自己的结界压向了后方。

「啊!」

弓削立即改变了结界的「性质」。从单纯的防咒壁垒变化为扩散咒力、减弱威力的术式。

此时,

「呀!哦!」

女性不断的放出雷电。骇人的光量几乎睁不开眼睛。巨响震耳,冲击令皮肤战栗。

弓削在猛烈的压力中集中精神,『看清』敌人。

「这是……式神?」

「很正确!」

女性有礼貌的回答。

式神,大概是护法式。没有实体化。不对,是不必实体化就能使役的类型,人造式吧。特别强化几个术式,在主人的指示下只施放咒术的术者分身——或是作为『第二个手和嘴』的特异式神。

「哦吼吼~我要上了,大小姐!」

女性结成手印。帝释天印。帝释天被认为同样是印度神话里的军神因陀罗,因陀罗是天空的支配者,可以自由操纵雷鸣和闪电的天主。其武器金刚杵(vajra)即雷的象征。

「noumakusanmandabotananindorayasowaka」

咒力随着真言不断膨大,雷电之流以绝堤之势涌来。剧烈的雷鸣轰响,怒涛般的雷击。女性的咒术直接打在弓削的结界上,逐渐将一面燃烧殆尽。余波甚至破坏了宅邸的走廊。

从未经历过的雷电风暴。

但是,

「不要小瞧我!」

弓削大喝。同时保护弓削的结界以抵挡雷击的态势折叠变形。此外,围绕着变形后的结界又一次的展开了多个结界。承受着雷光,散发出彩虹的光芒。

精心计算过位置、时机以及术

式,构成的复合型结界。这不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传统的防御型结界,其异常的形状应该被评价为面对敌张开的「欲动之壶」。女性放出的雷击不断被「欲动之壶」吸收、封印。「咦?」,女性睁大了眼睛。

弓削再次结成手印,面对夜空伸出。向头顶远方释放的咒力须臾之间覆盖住了大片区域,将庭院,不,是将整个宅子都用结界封印了。

「似乎让你得意忘形了……不过到此为止!」

弓削伸出食指和中指,挥出刀印。「好疼」女性发出了呻吟,随后注意到身体已不能动弹,慌张起来。

「唉?喂——这是怎么回事?结界?」

女性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大吃一惊。

像是大块玻璃碎片似的板状结界如同枷锁般封锁住了女性的身体和四肢,仿佛是以宽刀片切断手脚似的戏法。被结界遮蔽的地方都停止了运动。

被固定在空中的数重结界所束缚。坐在旁边的泰纯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无法行动。

女性急忙放出雷击,但和不动金缚时不同,弓削的结界没有一丝晃动。而且放出的大部分雷击还自然而然的被「欲动之壶」所吸收。

弓削面对哑口无言的女性轻轻的哼了一声。

「……没用的。你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破坏这个结界。整个宅子都被封锁了。刚才我也说过……『到此为止』了。」

整理好吹乱的头发,弓削冰冷的相告。

年纪轻轻,却已是『十二神将』,何况还是独立祓魔官。本来她更喜欢温和的方法,但力量却是压倒性的。能反抗暴怒的弓削的阴阳师屈指可数。

泰纯缓缓的,

「……果然,面对国家一家阴阳师,正面攻击很吃紧呢。」

「所以你也快帮忙!别再呆座着了!」

一动也不能动的女性还在奋力的抗议。

但是,

「没我出场的份儿。在这种时候,我的式神非常优秀。」

就在泰纯从容的回答时。

「呀,呀。正如千鹤所说,你也动手吧,泰纯。」

这个声音是从弓削的背后传来。弓削愕然回首,咒搜官们虽然仍留在结界内,却全都昏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作务衣的男人站在那里。第一印象像是摔跤选手,身体结实,体格粗壮。很高,却没什么迫力。头发用布卷起,下巴留着稀薄的胡子。

男人面向泰纯,微微一笑,

「暂且让绕到背后的家伙也睡着了。不过,嘛,这家伙还好,最近的咒搜官真是不检点。不知天海那个老头在干什么。」

男人口气平淡的说道。

在此之上,男人的灵气没有明显的错乱。虽说弓削被刚才的咒术战吸引了注意力,但仍然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让一个小组的咒搜官昏倒,此外还像平时般冷静沉着。相当的达人。

「你——!」

是何人,在弓削发问前,仍在束缚中的女性,

「老公!」

大声欢呼。「老、老公?」,弓削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女人。

男人朝打招呼的女性举手回应。

「抱歉,抱歉,来晚了。……不过,真是好久不见呢,你眼下这副打扮。果然很适合你呢?」

「哼。现役时就是这么穿的,还不想扔呢。」

「真是的。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呢,孩儿他妈。这次也给春虎发张照片如何?」

「哎呀,讨厌啦,孩儿他爸。要对那孩子保密吧?」

两人突然聊起了家常,让弓削翻起了白眼。

泰然至今仍然无意行动,轻声咳嗽。

「鹰宽,先把这家伙击退。」

「嗯,哦,也对。」

大方的点点头后,男人重新看向弓削,顺势走了过来,就像是对朋友打招呼似的。

当然,弓削不会允许对手随便的接近,马上结刀印,对男人也展开了封印住泰纯的结界。板状的结界以将男人的身体和手足两断的形势显现。

但,不奏效。

男人轻易的穿过了弓削在空间固定住的结界。

「啊?」

怎么可能,弓削勉强咽回了惊呼,不断展开相同的结界。极尽全力用结界填补自己和男人之间的空间。男人却在此间从容的前进。愕然的弓削下意识的以双手重新结成手印,动作熟练的从转法轮印变成了咒缚印。这是不动金缚之术。

但是,

「太晚了。」

男人伸出了胳膊。

咒力从男人的手指结成的手印直接射来。判断不出是什么咒术,但自己想要编成的术式受到干涉,被打乱了。弓削利落的后退,同时集中,提炼咒力。

「onbishibishikarakarasibarisowaka」

随着一声气势力足的大喝,扫清了男人的干涉,反而放出了不动金缚。但就在咒术之绳捕捉到男人的瞬间,男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伴随着轻微的灵滞。

「什么,是式神!」

是简易式,残留的式符仿佛嘲笑般轻飘飘的落下。术者在哪——还来不及『看清』周围,

「好的,这样就能动了吧。」

声音自「桔梗之间」传来。看起来就在弓削心生动摇之际,他从固定在空中的结界中解开了女性和泰纯。

「啊。」

大概男人从一开始就呆在屋子里。简易式的话,只要解除实体化就能突破固定在空中的结界。刚才对术式的干涉不是为了阻止不动金缚,而是为了「松动」已经完全展开的结界吧。

「……你是何人?」

弓削忍耐着咆哮着的欲望,质问男人。男人的表情像是在说「还没说明么」,看向了女性和泰纯后,又对着弓削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我们呢,就像是土御门家的『护院』吧。我是土御门鹰宽,她是土御门千鹤。说是土御门的分家,你就能理解了吧?」

「分家……?」

弓削露出了理解的表情,似乎对土御门分家的事有所耳闻。

以严肃的表情瞪向二人,

「……灵灾修祓部队的原女队长……还有你……是原咒搜官?」

「现在已经不做了,只是乡下的阴阳医。」

男人——鹰宽耸了下肩膀,肯定了弓削的疑问。弓削的双眸越来越锐利。

不必明言,弓削是超一流的祓魔官。修祓灵灾的技术在全国都是顶级的。

但说起对人咒术方面——虽然也不输给普通的的咒搜官——遗憾的是,也难说是一流。至少弓削自己如此认为。若是使用强大式神的类型还好,但对付擅长对人咒术的高手孰非专长。操纵强大结界的术者最为警戒不是自己的结界被打破,而是术者本身受到「迷惑」。如果弓削自己被套入了敌人的咒术中,她的结界也失去了意义。

「……」

弓削慢慢的结成了法界定印。

半睁眼睛,压低呼吸。脑里浮现出梵文的「阿」字,迅速的统一精神。让体内的灵气剧烈的循环。这是密教的瞑想法之一,阿字观。净化自己体内的灵气,扫清咒术干涉的影响、以及可能设下的咒术圈套。

接着是,火焰印,智拳印,三胡印。

「onkirikiriunhatta」

这是结界护身法,与不动金缚同为不动明王的不动法。即使将与本领高强的咒搜官一战,最终弓削最好的对策仍然是结界。弓削将对象只限定为自己,展开了森严的结界,将有所的咒力、灵力影响完全遮蔽住。

不过,

「哎呀哎呀,像乌龟一样缩起来,这样可就抓不到我们了吧?」

正如千鹤所说,这个结界也会将从内部向外部释放的法术完全的遮断。就是说,弓削不能发起攻击……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个宅子全都被结界封锁。你们也逃不掉。」

「这样么,老公?」

「应该还有一试的余地,孩子他妈。拜托你用个大招吧。」

听到鹰宽所言,千鹤意气风发的点了点头。

鹰宽二人一起来到庭院,结出了一个没见过的印,咏唱出未曾耳闻过的咒文。是『帝式』的咒术。弓削紧张起来。

千鹤一心一意的咏唱咒文,她的身体——旧防瘴戎衣的面前再次流动起细微的电流。咒力不断被提炼,千鹤的灵压上升。

然后,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雷声轰鸣。

千鹤伸指了胳膊,以指朝向夜空。咒力瞬间在天空飞翔——

落雷仿佛雷神的铁锤竖立。

地震般的冲击,宛如世界破碎般的巨响。光与暗反转,五感在此瞬间被遮蔽。

来自十字经的雷法,是方术的一种。强大的威力让弓削瞠目结舌。

「哈~结界张开到挺容易的,但很结实呢。我使用了王牌也还打不破。」

张口「看」着头顶的千鹤以惊讶的口气发表了感想。旁边的鹰宽似乎也深感佩服。

「但这样一来,只要我用孩子他妈的雷法继续打在松动的地方,总能成功的

。——泰纯,你的『准备』果然没必要呢。」

听到鹰宽的话,弓削死死的咬紧了牙齿。

但他的预见是正确的。正如千鹤所说,封印宅邸的结界是快速完成的,只是简便的、强度不够的术式。若以鹰宽的本事不断打出千鹤的雷法,极有可能突破。

该怎么办?弓削全力的思考。

这样下去,三个人可能会逃掉。但弓削解除结界护身法直接交战又很危险。鹰宽刻意让千鹤用出王牌大概也是动摇弓削的伎俩。我会简单的上当么?

「……」

弓削的额角淌下了汗水。

但不及弓削做出决断,战况又发生了变化。

「……不。」

不知何时视线再次回到了式盘上的泰纯,缓缓的起身。

「果然『不妙』。仓桥似乎也是认真的。」

「什么?」

鹰宽问向泰纯。

之后。

「哦,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呢。土御门众人云集如此,一个人果然负担太重了。」

新的闯入者闲庭信步般出现在了院子里。

小个的中年男人,混杂着不快和亲切的氛围。嘴边和下巴长满了胡须,如同舞台演员般绷紧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千鹤大吃一惊。

「切,宫地!」

「喂,喂,土御门。对原同事不要用『切』这种语气吧。」

祓魔局修祓司令室室长,宫地磐夫,权力和实力都位于所有祓魔官顶点的人物。刚才他将现场的指挥交给了弓削,自己则在宅邸的坡下等待。

弓削心怀歉意的,

「室长!抱歉,结果还要麻烦您……」

「啊,没关系,没关系。总觉得会这样。辛苦你了,玛丽亲。」

「我深感惭愧。——不过,请停止玛丽亲这种称呼。」

宫地轻佻的回应,弓削则生气的目露凶光。笨蛋上司笑了笑,看向了「桔梗之间」。

「久违了,三位。都是老样子,让我吓了一跳呢。」

面对宫地亲切的口气,泰纯毫无反应,鹰宽则面色紧张,千鹤更是极其不高兴的板着脸,藏到了丈夫的身后。「你们……」,宫地似乎有点受伤的抗议。

「就算是演技也好,能稍微露出点怀念的表情么?这种厌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罗嗦!不过是宫地而已,能别用这种装熟的说辞么?」

「言辞伤人的是你才对吧。不过是宫地,才没这回事。」

「别狡辩!说起来,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你很碍眼,快点滚!要不就悄悄的放过我们!」

「到是很爽快的强人所难。不过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现实呢。」

宫地扭曲着长满胡子的脸苦笑。

但和他滑稽的态度相反,在宫地出场的瞬间,「此处」的中心就转移到了他身上。作为部下的弓削自不必说,泰纯、鹰宽以及嘴尖的千鹤也将注意力集中于宫地,就像是压轴大戏登场时的舞台。

事实上,在咒术战的战斗中,宫地经常作为「压轴」出现。大部分的情况下战局会因他一人而被改写。

「……宫地。」

鹰宽绷着脸的招呼。

「你……可以么?」

这个简短的问句饶有深意。宫地在瞬间露出了不知为如何作答的迷茫神色。

然后松开了肩膀的力气,垂头丧气的摇摇头。

「嗯,嘛,也不错吧?我这种人必须听从局长的指示。」

「……『我这种人』呢。一段时间不见,已经气派十足了。」

「是么?还真是抱歉。」

看到他的反应,泰纯转向鹰宽,沉重的开口。

「……鹰宽。」

「啊,这种走在死线上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呢。这个……」

鹰宽苦笑道。有些可怕的苦笑。千鹤听到丈夫的话也绷紧了表情。宫地用手指捋着胡子,观望三人的反应。

同时转向弓削吩咐。

「那么,玛丽亲。能尽可能的帮我强化周围的结界么?说不定会演变成山林大火,这样就太对不起邻居了。」

深夜。

阴阳厅厅舍的长官室仍然亮着灯。坐在厚重书桌旁的人,正是兼任阴阳厅厅长和祓魔局局长的仓桥源司,现代咒术界最重要的人物。他如同钢铁般的印象在任何时刻都毫无动摇。沉默时仍然流露出的严格比起头衔更能彰显他的存在感。

仓桥还在认真的处理业务。

响起的来电铃声打破了静寂。

『——让您久等了。「鸦羽」到手。』

听到手机传来的报告,仓桥沉重的点点头。然后挂断电话,没有露出任何特别的感慨,平淡的回到了刚才工作。

2

「京子,今天气色不佳呢。」

「嗯。有什么烦恼?可以的话,能和我们谈谈么?」

阴阳塾重开的第二天早晨。京子在塾舍的正门口被叫住了。是坐在自动门左右的石狮子式神,阿尔法和奥米伽。

二者经常留意塾生的样子以及搭话,可谓深情义重。实际上,当天京子的脸色的确不好,但她只是「谢谢」软弱的一笑,没有停步,从式神面前走过。

进门后,深深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行呢。我还在慌张。

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按下了电梯的按钮。但白白浪费力气的京子脑内,还在重复着今天早晨看到的新闻画面。

——『凌晨发现的火灾……』

一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随后又怀疑起了眼睛。

刚起床时就突然传来的火灾新闻。土御门家的宅邸被烧毁。那里是曾向春虎告白、充满回忆的舞台,也是夏目的老家。

——为什么那里……

好歹也是名门土御门家的宅邸,应该不可能没有设置火灾的对策。此外也应该设有结界,为了防止犯罪等目的,还有数个式神常驻。就算退让百步,小型火灾的话还好说,直到那么宽阔的宅邸烧尽咒术机都没有启动,当然是不可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目的父亲不在场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没被卷入火灾,但如果他在家,应该就可以用咒术熄灭火灾了。

——但是,新闻中说还没有联络上……难道被卷入了什么事件中?

想不明白。总之情报太少了。京子的祖母仓桥塾长也因今天早晨的新闻,大清早就离开了。京子现在能做到的只有老实的等待后续的报导。

不,还有其他能做到的事。

——夏目……

夏目应该也听说了今天早晨的新闻。毕竟自己的老家在火灾中烧毁了,无疑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不只是夏目,春虎应该也是同样。

「……」

昨天自己对夏目的态度、以及和春虎的交谈在京子的脑海里复苏。此外,还有放学后和铃鹿的对话,以及最后的口头承诺。

昨天的此时。说实话,自己的心里也还没有整理出头绪。

不过,

——振作起来,仓桥京子!

现在不是沉湎于自己感情的时候。最难受的——最痛苦的人是夏目他们。暂且抛开自己的执念,至少帮他们做些什么吧。

当然,现在自己大概帮不上夏目他们什么忙。不过,至少希望能在身边给他们打气。面对面的好好谈谈。仅此一举,夏目他们肯定就会感到高兴。应该可以带去些许的慰藉。

「……好。」

心情糟糕,局促不安,现在不是讲这些话的时候。无法原谅,难以理解,再怎么撒娇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只考虑夏目的事吧。他,不对,她肯定备受不安的折磨,一定要去支持她才行。

在这种的状况下,仍然不想背对着夏目。面对同班同学、更何况还是共同经历过数次困境的亲友处于危难当中,不想装作不知道。不是装模作样,也无意装好人,京子是真心如此认为。能想象到,那么就没问题了。自己肯定能做到。

京子坚定了决心,稍微加快步伐走向教室。夏目他们已经到教室了吧。好紧张。但是京子正面承受住了这份紧张的心情。

京子一言不发的走在塾生人来人往的走廊里。

不过,她在途中突然被吸引了视线。

在意识到之前不由得以视线追上了「那个」。不只是京子。其他塾生也无意间看了过去。

陌生的场景混杂进了熟悉的走廊。

令人印象深刻的——红发少女。

「如何?这里的学生应该都认识他吧?土御门夏目。我想去他所在的教室,能告诉我在哪么?」

少女在走廊里抓住两名女生,向她们寻问。被问到的女生困惑的交换了视线。

听到夏目的名字,京子下意识的止步。少女像是察觉到背后有人站住了,回过头——和京子对视。

素未谋面的少女,身穿白色的阴阳塾女生制服,但不是塾生。若是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塾生,京子不可能不认识。

起伏的红发上镶嵌着小巧的发饰,仿佛缠绕着宝石的火蛇。凛然的眼神流露出高贵且神秘的气息。

若是穿上乌羽色的制服,说不定会被误认为男生。少女面容有中性的特征,但散发出来的气氛让人感受到更多少年般的纯粹和洁癖。

「咦?难道你知道?土御门夏目的教室。」

面对停步看得入迷的京子,少女坦率的发问。

言辞直接,但少女的动作、声音乃至举止都如同某个国家的王子,渗透出不可思议的气质。京子像是被少女的气氛所吞没,

「——唉,唉……」

暧昧的回答,点了点头。

少女的面容突然闪亮起来,

「太好了!能为我带路么?我想认清内部的构造,说起来,却还不知道哪个教室是夏目和春虎的班级。」

夏目、春虎,听到少女如此亲切的称呼,京子体内产生了某种敏锐的反应。在自己意识到之前,身体微微的摆好的架势。

「那个……你是?」

以有些僵硬的声音寻问。

于是,少女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如同向日葵的绽放。

「是呢,初次见面。我叫相马多轨子。今天是来阴阳塾参观学习的。」

仓桥源司进入阴阳厅厅舍是在早晨的十点后。

昨天晚上他一直留在厅内工作到第二天。回家后只休息了几小时又回到了职场。不过仓桥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疲倦。对兼任阴阳厅长官和祓魔局局长的他来说,这样的沉重工作已是家常便饭。进入厅舍后,边从等待的秘书那儿听取报告,边以稳定的足伐走向厅长室。

仓桥出现了一丝紊乱,是在秘书坐在了眼前的座位、他打开内侧的门、走进去的时候。

有先来的客人。

厅长室很宽敞。从里侧的窗户可以眺望JR秋叶原站周围的高楼景观。面前放着一张做工厚重的办公室,旁边是接待客人用的沙发和茶几。前来的客人散漫的横躺在沙发上看报纸。

看到仓桥进来,抬起了头。

「呀。」

无精打采的招呼。

仓桥沉默的瞪了片刻,仍然表情不变的叹了口气。若是亲密的人大概就能发觉,这是他在惊讶时的表现。

「……来这里干什么?」

「问我干什么,就是来打个招呼么。好久不见。请多多关照。」

「为此刻意的突破了厅长室的结界?」

「说话别这么带刺儿嘛。不用担心,我不会随意坐在厅长的椅上的。」

说完后,客人以睡眼惺忪的眼神笑了笑,再次沉入沙发,看向刚才一直在读的报纸。仓桥这次清楚的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走向沙发。

坐在沙发上的人是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青年。

青年身形苗条,黑发经过了精心梳理,白嫩皮肤与室外工作无缘。五官端正,没穿夹克,在高级白衬衫上套着马甲,下面是灰色的短裤,脚下穿着有奖章装饰的皮靴。手上是白手套,脖子上系着领带式的领巾。这幅打扮本已够做作了,不知为何右眼上还戴着圆形的单片眼镜,仿佛是上个世纪的贵族。

不过从青年的态度和举止来看,也的确算是贵族,不过是放荡贵族。整体散发出阴性的氛围,在沙发上松散的样子没有一丝紧张,嘴角还时常持着淡淡的冷笑。

但最应该惊叹的是明显尚未成年的青年随意的坐在厅长室的沙发上,而且面对阴阳厅厅长仓桥,口气宛如老朋友般亲密。而且,仓桥并不介意。

在两个人看来,彼此的恶劣态度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原本』是阴阳厅的同期。

仓桥站在青年所坐的沙发后面,以排除一切感情的眼神盯着他。

口气毫无起伏,

「……变得相当年纪呢。」

「又不是我的兴趣,只是为了配合公主。」

「相马家的公主去哪了?」

「她说无论如何都想早点见到土御门家的下任当家。一大清早就相当兴奋呢。」

听到青年的回答,仓桥摆起了苦脸。青年再次抬头。

「嗯?有什么问题么?去阴阳塾参加学习不是你的安排么?」

「……日程还未定。应该往后拖拖。」

「是么?我们不知道。」

「擅自行动请谨慎,我应该严肃的告诫过了。」

「对公主?抱歉了。毕竟昨天才听到『鸦羽织』到手的报告,公主高兴极了。」

青年窃笑着继续读起报纸,滑稽的缩了下脖子。

「不过,宅子都毁光了,『鸦羽织』却完好。宫地是不是有点做过头了?」

「那不是宫地。」

「唉?是么?」

「啊。对面也不会犯下和宫地正面交锋这种蠢行。听说在咒术战的最后往宅邸放火,趁乱逃跑了。将『鸦羽』当成了诱饵,看来事先早有准备。」

「怎么会这样,胆真是够大……呢,泰纯。嘛,应该称赞他『观星』的才能吧。」

青年愉悦的笑了起来。仓桥冷淡的哼了一声,离开了沙发的背后,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青年还在发笑,

「难道你在担心公主去阴阳塾的事?逃跑的土御门可能会接触到孩子们……」

「已经在土御门夏目等人的身边配置了部下。泰纯和他们有接触的话马上就会知晓。」

「什么嘛。那不就没问题了么。嘛,公主的举动也经常不定呢。眼下六人部也跟着,没事~没事~」

青年翻起报纸,轻松的保证。坐在桌旁椅子上的仓桥对此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冰冷的看着青年,

「……然后呢?看来和公主的契约成功了吧。」

「我么?嘛,大概OK吧。当然和以前的感觉完全不同,不过我个人还是挺愉快的。」

「人格似乎不用多问……记忆也和原来一样么?」

「啊,直至死前呢。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弥补空白时间的情报。」

青年说着将正在读的报纸举过头顶。仔细一看,标题还是去年的报道。他在读旧报纸。

「嘛。我亲身实证了长年的研究成果中的一部分……一旦转生,到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慨,大概因为已经不是人类了吧。真想听听夜光在完成转生的那个黎明,会有什么感想。」

青年悠然的发表着感想。仓桥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青年。

不久后,

「……似乎『力量』也增长了。」

「啊——」

青年回过头来。

端正的贵族面容露出了深深的微笑。在这个瞬间,之前信口开河的青年印象突然一变。时代错误的单片眼镜深处闪现出冰冷、怪异的光芒,仿佛狰狞的远古龙族在厚厚的冰层底部发出了血腥的吐息——

「……我也大吃一惊呢。这就是相马家秘传的可怕之处么,还是那位老大的厉害呢……嘛,恐怕两者皆有吧。但是关于后者,如果我这种人尚且如此,公主本尊降临时肯定会更加骇人。历史会为之改变吧,不开玩笑的说。」

目光冰冷的青年暗自窃笑。

仓桥平静的注视着青年的态度,

「……不会改变。」

独白似的嘟囔了一句。

「也不错吧,没问题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只是有件事想确认一下——大连寺。之后要怎么称呼你?」

仓桥直率的寻问。

青年——大连寺至道挥散了刚才奇怪的样子,再次自甘堕落的沉入沙发。

面对曾经的同期,以无所谓的口气,

「像你刚才一样叫『大连寺』也没关系。姑且在契约上,以八濑童子为名成为了『夜叉丸』。虽然和『ModelG2』有些重合,嘛,也没办法……顺带一提,六人部是『蜘蛛丸』。」

「原来如此。夜叉丸。还有蜘蛛丸。明白了。」

「啊,另外,因我们二人的新近加入作为替换,前任已经离职了。」

「你说什么?」

「这也是没办法嘛。毕竟空自承平天庆之乱起,已经工作了千余年,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相马的秘传并非不灭。反而应该觉得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很了不起呢。」

青年像是在述说毫不关己的事情。

但马上充满恶意的一笑,用余光看向仓桥。

「那个,仓桥。我也就在这儿说下,你不复生我们不就好了?如果想要握紧公主,没有我不是更加方便么?」

这还真是相当直截了当的问题。毕竟两人现在站在同一战线。对同伴投去了——比起有的放矢——更加充满挑衅意味的话。

但这种程度的事不会让仓桥有丝毫动摇。

「棋子不够。」

一刀两断般的爽快直言。「啊哈哈,真是不委婉。」青年大笑。

「但是,这样一来,果然除掉天海太过草率了。立场和思想暂且不谈,那种有能力的人难以替换。实际上,现在的咒搜部十分混乱。在那次成为新闻的逮捕行动后,咒搜部部长却『神秘失踪』,真是特别的节目呢。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益观那家伙真可怜。」

「让我来说的话,那才是相马公主的得意忘弄。」

「唉?啊,是这样。那是自寻烦恼。」

「所以才会担心。」

「嘛,因为她可是真的『公主大人』呢。虽不是个坏孩子……但不否认稍微欠缺点世间的智慧,或是说常识。嘛,但是自古至今的『巫女』都是那个样子。」

青年似乎没有感到任何困扰,毫无责任的笑着翻报纸。仓桥以钢丝般的目光瞪着青年。若是厅内成员,不论是谁都会混身颤抖、胃痛不已,但青年毫不在意,如同吹来的清风。

「不论如何,为了缓消人手不足的情况,不成器的我也打算积极的行动。今后还望『再次』多多关照,仓桥。」

青年吊儿郎当的读着报纸,飘飘然的相告。仓桥也沉默的点点头。事实上,将来会活用他的智谋和能力,充分的为己所用。

当成棋子的话,是枚危险的棋子。

但也是强大的、不可或缺的棋子。

随后,青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从报纸上抬起了头。

「你说棋子不足,我想起来了,仓桥。你委托我们咒搜部『找人』那件事,之后如何了?」

「找人?」

仓桥罕见的发出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谁?」

「我还在御灵部时的部下。虽然被当作『失踪』处理了,却是我关于夜光研究的右臂。」

仓桥对青年的说明表示出了兴趣。「夜光信徒么?」寻问道,但青年否定了。

「可能的话,是我想留在手边的人才。人格上有点毛病,但在专业领域很有能力。顺带一提,『知道』许多『不必知道』的事情。」

「……名字是?」

「早乙女凉。」

似乎听到这个名字回想了起来。仓桥抽动了一下。

「关于『鸦羽』的论文的那个女人么。但是,她的失踪是在『上巳大祓』之前吧。应该没有后续的报告。搜查不也中断了么?」

「啊,这样?嘛,如果对方没有明显的动静,抛弃掉也没关系。」

青年草率的说完后耸了耸肩,兴趣再次回到了纸面上。另一方面,仓桥似乎对青年的话感到在意,思考了片刻。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进来」,仓桥指示。露脸的是秘书。

「长官。差不多到开会的时间了。」

「明白了,马上就去。」

回应时,看向了沙发的方向。

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有随意折叠的旧报纸留在了茶几上。与非人——「式神」相应的隐形。

仓桥注视了一会沙发。但在秘书的催促下,沉默的离开办公室,走出了房间。

3

「……那个没弄错么?」

「……啊。没弄错。」

面对冬儿的确认,春虎有些固执的回复,声音中流露出浓厚的惊讶与迷茫。坐在春虎旁边的夏目也面色严肃的浮现了怀疑的神色。

阴阳塾塾舍大楼的二年级教室。

教室内自早晨开始就喧嚣一片。土御门家的宅邸——夏目的老家因火灾烧毁的新闻已经在同学间传开了。真身露馅后,班上同学对待夏目时总会带有微妙的隔阂。至少春虎等人觉得如此。

但是,现在教室里的不平静不是因为夏目。

同学们吵闹的原因就在春虎等人的视线前方,站在讲台的讲师旁边。

「初次见面,我是相马多轨子。今天一天来参观学习各位的课程。请多多指教。」

面对好奇和迷茫各半的塾生,讲台上的少女开朗的打招呼。

塾舍大楼修复期间,曾和这位红发少女在夜晚的楼顶相遇过。她告诉己方这里曾是夜光创建的私塾,通称「夜光塾」。

「因为目黑的事件完全忘记了……没想到对面会如此堂堂正正的出现呢。」

冬儿不可思议的嘟囔了一句。声音有几分愉悦明显是在享受这样的事态吧。就算是春虎,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再会。

「不过,今天从早晨开始就是多事的一天呢。」

听到恶友的感想,春虎由衷的感到同意。

——还是饶了我吧,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今天早晨。看到夏目的老家因火灾而烧毁的新闻后,春虎和夏目使尽一切手段想要和双亲取得联系,但还是徒劳无功。夏目和父亲一直很难取得联系,但春虎也打不通老家的电话以及双亲的手机,发短信也没有回复。此外,还有今天早晨春虎的父亲发来的短信『这边平安,不必担心』。那个难道是预见到往后无法联络才发来的短信么?

甚至考虑过今天就留在宿舍,等待联络。但又想到这样还不如直接拜托塾长,姑且来了塾舍。

当春虎等人来到塾舍后才发现塾长不在。而且,似乎因早晨火灾的关系才会晚来。不能马上见面很是遗憾,但这样看来,似乎能从塾长口中打听到一些情报。想着一边老实的听课一边等待,于是来到了熟悉的教室。

那名少女、多轨子就在这里。

「……今天到底是什么鬼日子。」

早晨起来就力量暴走这件事,一不注意差点就要忘了。还有昨天关于京子的事,这件事大概不能可忘得掉,但因接连发生的事件,优先度也随之降低了。

春虎等人在极限的时间来到了教室,甚至没机会和京子打招呼。春虎一直注意着讲台上的多轨子,同时瞥了京子一眼。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但果然和昨天一样与周围保持着距离——这样的感觉,说不定是春虎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祟吧。

另一方面,讲台上被介绍的多轨子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春虎和夏目。看向这边,露出了极为亲切的笑容。春虎被她微笑相待反而不知该做何回应,暂且强行的挤出了笑容示意。

幸好多轨子在同学们的面前没有进一步的接近春虎等人。介绍结束后走下了讲台,坐到了最近的空座位上。

不过,多轨子仅是老实的坐着仍然光彩照人。毕竟是那种头发,相貌也很漂亮。此外从刚才的简短招呼不难看出,在直率、豁达的同时,举止也颇有气质。大部分同学都对这位意料之外的稀客兴趣十足。

「……说是来参观学习……那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因为阴阳塾的课程难度很高,所以很少有外面的人来参观学习,而且大部分还是去参观三年级的课程或是实技。」

夏目小声回应了春虎的疑问。

「那么刻意来到这间教室,她的目标很可能不在于参观课程,而是咱们。但不知她是何人的话,也无法推测出她的真实目的。」

「也是呢。但那家伙说自己是『塾生』,果然是在骗人吧。」

「有可能。不过阴阳塾能接受她的参观,应该是弄清了她的出身……吧。」

「……要是这样就好了。」

两人看着坐在前方的多轨子,暗地里窃窃私语。说白了,课程内容完全没有进脑子。既使不然,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忧心。

随后,本来就听不进去的课程又被打断了。事务员进入教室,叫走了夏目。

似乎是警察和阴阳厅的人前来问询。无疑问是今天早晨的火灾事件。在那个瞬间,教室里发出了不小吵声。

「夏目——」

「……没事的。」

夏目对想要同时的春虎努力挤出了笑容,独自中途退席了。跟着前来找人的事务员,平静的走出教室。

面对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露出笑容的青梅竹马,春虎即觉得可靠,又感到担心。夏目的心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也很动摇。看到新闻时几近昏倒。即使如此,如今仍然毫无惧意的为了回答大人们的问题过去了。很伟大,但无疑在勉强自己。

——混蛋。这个时候我才要振作起来……

唯一的安慰就是父亲今天早晨发来的短信。我们平安,中间应该包括了夏目的父亲。若没有那个联络,夏目大概会更加张皇失措。虽然只发了那一条短信、随后就放置不管令人生气,但对面也有某些缘由吧。

——只能等待了么。

慌张到了极点。不过说起来,本家的宅邸已经烧光,如今再怎么焦急也于事无补。眼下只能做好心理准备,忍耐的观望事件进展。

最终,第一节课结束了。夏目还没有回来。

「冬儿,我去看看。」

「知道了,我也去。」

进入课间休息,春虎立即起身,冬儿和看到的天马也跟在后面。

但还有人比春虎的动作更快。是多轨子。

「呀!自那夜一别好久不见呢,春虎。」

多轨子就像是在等待课间休息的到来——更准确来说,是还没有等到就等不及了,靠向春虎的座位。「多轨子……」,春虎困惑的回应。教室里的同学都注视着这两个人。

多轨子对周围的反应毫不介意。

「能再见面,真是高兴。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情呢。目黑的事件让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能听到你的活跃表现,果然名不虚传。」

笑言道。她明朗的表情毫不掩盖对春虎朴实的好感,让身后的冬儿和天马不由得交换了视线。

唐突的态度让春虎有几分畏缩。但之前直率、脸带笑

容的过来搭话,也不能随便的「我现在有急事」回绝。

「啊、啊……是么。」

只能暧昧的回复。

「……说起来在我来看,没想到还能再见面。你似乎不是这里的塾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唉?讨厌。我不是说过了么,和你一样走上阴阳之道的人。」

多轨子很开心的重复了以前曾说过的话。

「而且,我之前说『塾生』也不是谎言。虽然的确在如今的这里——阴阳塾没有学籍。」

「哈?怎么回事?」

「那个……还是秘密。」

抬头仰望着春虎的多轨子得意的笑了。

纯白的制服映衬着红发,多轨子的美丽笑容映入眼帘。春虎像是被这份天真无邪的笑容所带动,无意间也露出了苦笑。

谜一般的少女。虽然来历不明……果然没办法讨厌她。大概在根本的地方和自己的相性不错吧。

此时,

「春虎。」

后面的冬儿以稍带讽刺的口气催促道。「啊」,春虎回过头。

「她就是我之前提过的相马多轨子。……多轨子,这两位是阿刀冬儿和百枝天马。两人都是夏目和我的同伴。」

春虎介绍完,多轨子马上向两人微微一笑。

「阿刀冬儿和百枝天马。初次见面。可以用冬儿和天马称呼二位么?叫我多轨子就可以了。」

「……那么,就这样吧。我从春虎和夏目口中听说了你的事。非常的『详细』呢。」

「唉?那次夜话的事?真麻烦嘛。本来是不能告之于人的事情。希望你们能尽可能的保密。」

多轨子有点不开心,但脸上的开朗笑容仍然没淡去。

在此期间,冬儿锐利的双眼一直在观察多轨子。渗透在视线以及话中的挑衅的态度虽然是冬儿一直以来的作风,但春虎的内心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多轨子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冬儿的态度。大概本来就没有这种念头,冬儿——应该说是春虎的朋友会对自己采取这样的态度。

和旁边的天马对视,「请多多关照」直率的打了招呼。在与人为善方面向来不落人后的天马面对多轨子亲切的态度也有些慌张。

「很高兴见到大家,能像这样来到大家的教室,如同做梦一样。」

「梦?」

「因为在此之前我一直是独自学习咒术呢。冬儿和天马能和我友好相处,非常的高兴。」

多轨子自说自话的害羞起来。

没有任何多余的掩饰、堂堂正正的说出心中所想,在某种意义上比同时代的少女更加成熟。不过,偶然表露出来的举止仍然带有孩子气。这种无法捉摸的印象和以前相遇时一模一样。

「啊,对了。还有其他两人。」

多轨子突然转向身后。

「实际上呢,带我来这间教室的人就是仓桥长官的女儿。和春虎你们也很亲密吧?」

多轨子说着便寻找起京子的身影,「哇,等下」,春虎慌忙阻止。多轨子吓了一跳。

「那个……多轨子。现在春虎他们还在吵架。所以。」

天马代替狼狈的春虎简单的解释。「阿」,多轨子马上理解了,然后略带歉意的看向春虎。

「抱歉,我不知道。不过最好赶快合好吧。」

「我明白。有许多缘由……」

看到面色紧张起来的春虎,多轨子仍然直言不讳。

「没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好好谈谈肯定能理解的。」

笔直的注视着春虎的眼眸,理所当然般的打气。

很不可思议的没有连想到外人懂什么——这样的反驳。大概是因为她的真挚吧,感受不到虚假和恶意。

故弄玄虎,身份不明。摆出很亲切的态度,对重要的问题却闭口不言。

但不论如何,从多轨子对春虎和夏目的态度中可以感受到其根源的诚实。从第一次相遇就是这样。

——这家伙果然……

很像。和曾经的亲友北斗。完全不同,却觉得很像。

「……那个。」

「嗯?」

「多轨子真是个怪人呢。」

「唉?这是何意,好过分。」

这次多轨子似乎真的受到了打击,睁大了眼睛。

此时教室的门打开了。是夏目,似乎调查终于结束了。

夏目看到春虎等人和多轨子在一起,轻微的惊叹。另一方面,多轨子发现了夏子后变得更加开心了。

「夏目!」

举手招呼夏目。看到青梅竹马欲言又止的样子,春虎苦着脸耸了耸肩。

夏目无可奈何的走到了春虎等人的身边。「好久不见」面对喜笑颜开的多轨子,「嗯」,夏目心怀警戒的回应

春虎奏到夏目身边,

「怎么样?」

小声的耳语。夏目面色灰暗的摇摇头。

「……没什么新情报,反而问我是否知道些什么。」

「警察和阴阳厅方面也不知道火灾的原因以及父亲的事?」

「差不多。塾长也不在,看起来塾长可能也是一头雾水……」

夏目回答的声音弥漫出疲劳之色,难掩沮丧之情。

同时,

「火灾?」

多轨子吃惊的嘀咕道。

「你说火灾——难道是夏目的,土御门的本家?」

「什么嘛,原来你不知道么?今天早晨的新闻播报了。」

冬儿仍然保持着试探的眼神,说道。看来多轨子真的不知此事,而且愣在原地的样子吓了春虎等人一跳。

「……难道……那么『拿到了』就是……」

多轨子的脸色尽失。春虎等人惊奇的注视着多轨子。

「……怎么了?」

她似乎因其他事分了神,没有回答冬儿的问题。

「抱歉,夏目,春虎。我要去确认一件事,马上就会回来。」

独自留下这句话后便调转了脚跟,随后像是和夏目换人似的离开了教室。下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留下的春虎等人互相交汇了视线。

「……到底怎么了?」

就在数秒后,响起了通知下节课开始的铃声。

说是马上回来,但直到午休时多轨子仍然没有回到教室。

春虎等人为了吃午饭,像往常般走向食堂。自带便当的天马今天也和春虎等人一同来到了食堂,在那里还和一年级的铃鹿汇合了。

铃鹿似乎对多轨子突然的登场没什么兴趣。

「结果还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恶言相向,同时毫不客气的投来蔑视的眼视。很在意却没有打听出有实质的情报,的确该自惭形秽吧。

一见到多轨子,就会被卷入她的节奏,而且无法违逆。

「……怎么说呢,就像是乔装打扮来乡下游玩的野丫头公主。具体的也形容不出来,有点微妙的远离尘世。」

虽是冬儿个人的感想,说起来这个比喻的确恰到好处。特别是她和别人保持的距离正是如此。若说是「公主」而非「庶民」的待人方式,总觉得可以理解了。

「说不定意外的是某个咒术世家的大小姐。这样想来,来阴阳塾参加学习也可以理解了。和土御门家的人很亲近如果说是世家的同感……」

「但是她甚至知道塾舍楼顶上的祭坛。仅是世家小说的话难以解释。」

「的确。」

冬儿也同意了夏目的反驳。

总之,多轨子不会加害夏目等人,不如说,正在主动的构建友好关系。面对这样的人,强行质问的确有些顾忌,但也很难不去再意。

——真令人火大。

看到多轨子本人就觉得可以信任她,但她的后台的确很古怪。回想起和同为谜样少女的北斗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抱着「多轨子就是多轨子」的心态与之交往……

「话说……」

铃鹿环视着全都若有所思的春虎一行,得意扬扬的哼了一声。

「在意那个叫多轨子的是没关系,但之前还有更需要关心的人吧?京子的事,怎么办?」

铃鹿露出了些许急躁,对春虎怒目相视。春虎吓了一跳。说起来,昨天拜托了铃鹿去开导京子,还没有打听最后的结果。

——混蛋。是的,我之前明明那么挂心……我果然是个冒失鬼……

面对铃鹿指责的视线,春虎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天马从旁安慰着铃鹿。

「春虎和夏目,今天从早晨开始就受尽了苦头。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嘛。」

「哈?什么啊,从早晨就开始受罪。」

「唉?你不知道火灾的事?」

「火灾?」

铃鹿皱起眉头。「你也不知道么?」,冬儿愣愣的问了一句。铃鹿还是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班上装成偶像,不会和其他同班同学交换过情报,若没有看早上的新闻肯定无处可知吧。

天马简单的告知了火灾的事,

「什么?这可是

大事件!」

愕然的停下了手上吃饭的动作。

「……唉?是真的么?……夏目,你还好么?」

「……谢谢。父亲大概暂且平安……」

夏目畏缩的表情十分软弱。就连铃鹿也没有继续口露暴言,苦着脸沉默了。

「呀,但是,正如铃鹿所说。必须再和京子好好的谈一次。」

春虎再次给自己打气。

瞥了夏目一眼,她也点头同意。若以眼前的难题为借口拖后,最终只会让自己后悔。

「……说起来,今天塾长不在?那眼下京子那家伙不是在一个人吃饭么?」

听到冬儿指出的问题,春虎下意识的惊叹了一声,忘了京子一直是和塾长一起午饭的事。

「是、是呢,那么……」

午休的时间是交流的绝好机会。一旦马上就要去解决问题,不可能不感到畏惧,但逃跑也于事无补。

「夏目,我去找下京子。」

「那我也……」

「不,抱歉,先让我一个人去吧。拜托了。」

儿时的那件事、调解和夏目关系的约定等等,好多难以开口的话。夏目不在的话,京子应该也会觉得更自在。夏目露出了不信服的反应,春虎硬是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座位。

但是,

「等下,春虎……」

天马注意到了靠近桌子的人影,悄悄的叫停。

是多轨子。

春虎止步,其他人也看了过去。第一次相见的铃鹿马上就——毕竟外表那么有特点——理解了那是刚才话题中的少女。嘴上没说什么,但明显的露出了像是在评估似的眼神。

春虎的行动开局受挫,

「啊、啊,多轨子。你也来吃饭?」

但多轨子没有回应春虎,一幅苦思冥想的表情走近桌子。

来到旁边后,

「……夏目。」

沉重的开口。

「抱歉来晚了。事先声明,我尽可能的不想对你们有所隐瞒。所以,请让我直率的说出我知道的事情。」

和刚才的表情不同,面对迷茫的夏目和春虎一行,多轨子平淡的相告。

「首先,你的父亲泰纯没事,虽然行踪尚且不明,但肯定平安。此外,宅邸会起火——准确来说是『放火』的人似乎就是泰纯。只是他如此做是源于阴阳厅强硬的行为。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该怎么说呢……非常抱歉。」

面对唐突的坦白,以夏目为首的春虎一行哑口无言。铃鹿的表情像是在说「这家伙的脑袋出毛病了么」。实际上,春虎在短时间内无法理解她所说的内容。

唯一的例外就是冬儿,他略微收紧表情,以摄人的视线注视着多轨子。

「……唉?」

以顶撞般的语气嘀咕了一句,随后脸上浮现出了虚无的笑容,寻问多轨子。

「面对阴阳厅强硬的行动,夏目的父亲放火烧了宅邸——你的意思是这样?还真是相当古怪的说法呢,而且拐弯抹角的。要点是什么呢?阴阳厅攻击了土御门家。今晨的火灾就是其结果,这才是要点吧?」

「喂、喂,冬儿?」

春虎下意识的大喊,但多轨子的说明的确该这样解读。而且,多轨子也没有否定冬儿直截了当的说辞。

「……我认为是走岔路了。本来我们不必与土御门对立,弄错了。只是……我不是很想说,现任当家泰纯之前一直放弃土御门的责任。不回应我们的劝说,擅自的采取行动。若是在和他的交流中发生了什么争执……只能说是无可奈何。」

「等、等下,多轨子。刚才你一直在说什么?一头雾水。阴阳厅啊,土御门的责任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法忍耐的春虎大声责问。多轨子似乎马上想解释些什么,正要开口。

但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突然越过无人的肩膀,

「我明白。别插嘴。」

小声的说道。

——唉?

面对多轨子唐突的行为,一行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但春虎不同。

——刚才!

多轨子越过肩膀说话前,她附近出现了灵气的摇曳。只有一点点,但肯定出现了。

——那个是……式神?还是护法?

因为只有一瞬间,无法确认。但『看清』瞬间不禁后脊发凉。

什么?春虎轻微的战栗,泛起鸡皮疙瘩。另一方面,多轨子像是下定了决心,正面和夏目对视。

以十分真挚的语气,

「夏目。我没有权限透露更多的住处。我和土御门夜光,在个人上……不,是有『血统』上的因缘。我一直对你们感兴趣,就是因为你是夜光的转生。」

「……?」

夏目吸了口气,瞥了一眼其他人,所有人都表情僵硬起来。

「多轨子,你难道是夜光信徒……?」

「不是!」

听到夏目的挣扎着说出的疑问,多轨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喊。

「不是的。我和夏目认知的夜光信徒不同。真的。请务必……务必相信我。」

多轨子似乎就要哭出来了。但夏目跟不上多轨子的感情变化,当然天马、铃鹿和春虎亦然。

——这家伙……?

没有说谎。也不是盲目迷信。虽然找不出理性,但至少能确认这点。首先,冷静的思考一下,一个人不可能知道夜光塾的事,以及『泰山府君祭』的祭坛。她告知自己和夜光有些因缘,这些终于能够理解了——不然就无法解释了吧。

但是,她以这样的形式坦白到底有何目的?如果连目黑的事件也知晓,当然听说过夏目和夜光信徒之间的争执。不过就多轨子的样子来看,应该不会是挑衅或宣战通知之类。

「……多轨子,你有何意图?」

春虎以坚决的态度质问。多轨子没有顶嘴,微微扭曲着脸。

「……就像我早晨所说,我希望和大家友好相处。真的……只有这样……」

看到多轨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春虎却也没办法好言安慰,只得沉默着咀嚼心内的痛苦。

另一方面,就在大家沉默不语时,有人不理睬桌旁的气氛,逼问起多轨子。

「——多轨子。什么都不说明,只是单方面的想搞好关系,你也太自私自利了吧。别再敷衍了,快老实交待自己的身份。和夜光有关系是怎么回事?原本今天上午你就是第一次听夏目老家的事吧?刚才的情报是从哪得来的?你站在怎样的立场上,『背后』还有谁?」

看到恶友冷静、从容的举止,春虎反而被镇住了。被逼问的多轨子默默的低下头,咬紧了嘴唇。

红发下浮现出了羞愧、懊悔的表情。一言不发的样子仿佛是被双亲抛弃的小孩。

于是,天马在沉重的气氛中从旁插嘴。

「……冬儿。还有多轨子。虽然这些话很重要,不能敷衍了事,但周围有好多人在看。现在暂且就这样吧。」

天马打算暂助收拾下局面,冬儿在旁边瞪着他,像是评批他优柔寡断。不过天马没有移开视线,默默的面对冬儿摇摇头。

回过神儿来,周围的塾生的确都在观望着春虎这边的争论。天马的意见在理。

「多轨子,还没吃午饭吧?可以的话,要一起吃么?」

天马毫不做作的邀请了多轨子。他冷静的应对让春虎敬佩不已。至今为止这一职责都是由京子来担任,在她不在的眼下,天马的处理太可靠了。

不过,虽然多轨子听到天马的邀请后十分高兴,

「不了」

却简单的推辞了。

「谢谢你,天马。但我现在和夏目你们一起吃饭的话,心里会很愧疚。就像冬儿的批评,我的确有所隐瞒。虽然我事先声明了隐藏诚非本意。不过我还是觉得大家能理解我。我如此相信。」

多轨子抬起头,笔直的看向夏目。

「抱歉,夏目。在此之前,我没有像你们一样可以亲密交谈的朋友。所以自己肯定在无意间有许多无礼之处……不过,作为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人,作为真正的阴阳师,我相信总会与你们互相理解的。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请求?」

夏目面色紧张的反问。多轨子露出了认真的眼神,明确的点了点头。

「我不擅长对别人传达事情。对话——communication的能力很不成熟。但咒术能够传达出言语无法描述的事。所以,希望你和我比试一场。可以么?」

4

夏目这边,当然毫无理由接受多轨子的提议。

但夏目出乎了春虎的意料,答应了多轨子的邀请。只是附带了条件。

「如果我获胜,你就要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不必全说,但关于火灾以及今天早晨在宅子里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

夏目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多轨子老实的答应了。

不过,

「即使对面输了,也不能保证她会说实话吧?这样可以么,夏目?」

「……没关系。她大概不会打破约定。

我感觉如此。春虎也有相同的想法吧?」

正如夏目所说。虽然春虎没有一丝根据,但相信多轨子不会违背诺言。夏目比起春虎更加戒备多轨子,但同时也有相同的印象。

「而且……总觉得她有些像我。」

「像你?」

「嗯。以前的我。所以……」

春虎不知道夏目在「所以」后面还要继续说什么。不过,夏目的决心已经一目了然了。

于是放学后。春虎等人来到了塾舍地下的咒练场。

除春虎以外,冬儿、天马和铃鹿也跟着夏目,对面的多轨子只有一人。但来到咒练场后的多轨子最为冷静,挥散了在食堂里流露出来的慌张,似乎想集中精神的『比试』。

当然,说是比试,实际就是模拟战,就像是春虎等人一直坚持的自主练习中的一环。多轨子是如何看待这次模拟战呢,心中仍然存有这样的不安。

——能够通过咒术传达,么……

春虎听到这句话时,脑海里浮现出了大友和芦屋道满的咒术战「咒术比试」。的确,大友通过那次战斗得到了道满的认同。春虎自己也在和目黑支局第十三小队的队长江藤的模拟战中,十足的体会到了他的实力。多轨子所说的「作为同样走在阴阳之道的人」,只能用咒术交流来交流的某些事——说不定的确存在。

但是……

——和夜光有些因缘,么?

多轨子大声主张自己不是夜光信徒的喊声十分真诚。但也不能就此安心。春虎等人不久前才因夜光信徒险些丧命。

多轨子没有理会春虎的这番忧虑,站在了竞技场的中间。毅然的姿态既典雅,又美丽,仿佛拥有无法抵抗的引力。

「……夏目,开始吧。」

听到多轨子严肃的提议,夏目也重重的点头。

春虎立刻向夏目的背后提醒。

「夏目,注意对手的式神。」

夏目瞬间回头,轻点下头后走上前去。

在竞技场的中央附近与多轨子对峙。春虎等人走下了台。

「……你怎么看?」

冬儿寻问,声音中极不严肃的流露出了目中无人和取乐的音色。他只是单纯的在享受这次比试。该说他是无忧无虑吧,冬儿的这点也很靠得住。

「如今就算在三年级里,也找不出能打败夏目的塾生了吧……」

「那家伙不是塾生,实力未知。」

「……反正马上就能知晓了。」

冬儿回应了天马的感想,铃鹿简单的总结。

于是在春虎的观望下,

「那么,开始!」

多轨子和夏目的较量开始了。

先动手的是多轨子。

「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令扔出了咒符。是水行符,而且威力巨大。咒术的水流卷着漩涡向夏目迫近。当然,夏目不会因此而慌张。

「——土克水。急急如律令!」

向脚下扔出土行符,抵消了多轨子的咒术。但此时多轨子又释放了咒符。金行符。火行符。紧接着木行符。不是让其相生,而是分别错开时机的依次放出。

咒符乱打是灵气坚韧的证据。夏目也准确的驱使符术,应对多轨子的咒术。

「看上去相当的教科书呢。」

冬儿无聊的抱怨道。

作为塾生等级的模拟战相当有看点,但冬儿等人早就经历了数次实战,亲身目睹过专业人士的技术。对这种程度感到不满足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但是,

「……不,不对。夏目!那些符术没有结束,还隐藏着其他术式!」

春虎的声音让夏目醒悟,但已经迟了。多轨子结成手印,将土行符贴在地面。能看出她一口气提炼出了咒力,发饰闪耀的红发如同篝火般翻滚。

「结成五行阻断灵脉——急急如律令!」

最后的五行符发动,与此同时,隐藏在先前的四枚符术中的术式再次启动。竞技场的地面浮现出了五芒星光阵。

是结界。不过与通常的结界不同,铃鹿的眉头一颤。

「阻断了竞技场内的灵脉……是护法封印?」

「那是什么?」

「所以说,就是封印住对手的护法式——以及使役式。虽然是否能完全封印住要依式神而定,但至少能给对手的式神套上枷锁……也就是来抑制土御门家的龙吧。在战略上。」

「——啊。」

听到铃鹿的说明,春虎也理解了。和用式符召唤出来的式神不同,时常处于召唤状态的护法式及使役式与术者间有紧密的灵气关系。就是说,灵脉相联。多轨子遮断了这种联系。

——这样啊。刚才一瞬间看到了多轨子的式神,为此分心了!

在多轨子眼中,夏目最大的「恐怖」应该就是使役式的龙,北斗。在战斗中首先对此牵制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而且,多轨子首先封印住了北斗,也是预想了夏目会使用北斗的情况。

北斗是侍奉代代土御门家的真正的龙——神兽。由于其力量在塾生等级中是破格的存在,夏目召唤北斗对春虎等来说如同于「违规」。所以夏目在自主练习中也绝对不会使用。即使是这次模拟战,若问她是否有意召唤北斗,夏目大概也会给出否定的回答。

但多轨子不这么想。反言之,这也证明她是认真的对待这次模拟战。不只是自己,夏目也要认真到考虑使用北斗的程度来战斗,她想表明这样的态度吧。

于是,多轨子的声明似乎也传达给了夏目。夏目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认真了。

手指跃动,结印。行云流水般从转法轮印变到咒缚印。多轨子也立刻做出了反应。

「支配一切,以不动明王正末之本愿,成为缠绕此邪灵恶灵之大誓愿!onbishibishikarakarashibarisowaka!」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夏目的不动金缚被多轨子的早九字粉碎。咒力交替上升,在竞技场中飞散,夏目的黑发与多轨子的红发,黑色的制服与白色的制服衣角飞扬。未及余波散尽,两人又开始了下一轮的咒术。

「式神生成,急急如律令!」

夏目放出式符,召唤简易式。既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十枚——二十枚以上的式符接连化作乌鸦,扇动黑色的翅膀飞翔。划出一条弧线袭向多轨子。在空中敏锐滑行的样子仿佛战斗机射出的导弹。

眼下多轨子在竞技场张开的结界,对式神和术者间的灵脉施加了很重的负担。此时放出式神也是夏目以自己的方式在回应多轨子的技术。若是一开始就决定了术式后放出的全自动简易式,多轨子的结界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多轨子也没有认输,迅速放出的咒符是和夏目同样的式符。以白翼的鹭之简易式迎击夏目召唤出来的黑色乌鸦群。

体型更大的白鹭群飞起迎击冲来的乌鸦群。乱舞的鸟群泛起剧烈的灵滞,黑与白的羽毛向四周飞散。

「真、真厉害!」

「啊,很华丽呢。」

愕然的天马,笑得愉悦的冬儿。

在此期间,

「急于流水,伸展木枝捕捉!急急如律令!」

「——吞食土精,硬如金刚斩断!急急如律令!」

夏目右手的放出水行符生成水流,左手放出的木行符化作荆棘将水流吸收。五行相生增强了威力,变成了长且柔软的荆棘之鞭。而多轨子放出的土行符不断膨胀,与金行符相生变成的钢刃当即将其一刀两断。水生木对土生金,而且金克木。

钢刃斩断荆棘之鞭后,又顺势笔直的朝夏目迫近。夏目马上以火行符相克。又将土行符投入燃起的火焰中,意图相生,但多轨子抢先以水行符相克。

多轨子,

「怎么了,夏目!」

大喊,同时召唤出了另外的简易式。

「土御门的技术——就是夜光的技术。才不只是这样!」

多轨子新召唤出来的式神居然是龙形。体型不到北斗的一半,但仿佛是与土御门家的守护兽相对抗似的,前面覆盖着银色的鳞片。

夏目回瞪向多轨子。

「我是土御门夏目!才不认识夜光什么的。鬼知道!」

「……!你也打算逃避自己的命运么!」

多轨子大声怒吼,释放了银龙。毕竟只是简易式,但注入了强大的咒力,而且在其内部能看出复杂的术式。

「啊。」

夏目迅速以护符扔向龙的正面。但龙撞破了展开的咒术壁垒,继续前进。夏目马上翻滚,逃开了简易式的突击。

翻动制服的袖子,一次性的撒出数枚式符,再次生成了乌鸦的简易式,纠缠着龙,拖延它的行动。利用这段时间,起身拉开距离。

但多轨子没有错失夏目失去平衡的时机。再次飞出符术。这次是火行符,燃烧的火矢接连刺向夏目的脚边。夏目全力的奔跑,提炼咒术,结成手印。夏目也已经开始了下一个咒文的咏唱。

「夏目!快!」

春虎下意识的大喊。

夏目停下脚步,引爆了咒力。

「朱雀!玄武!白虎!勾阵!南斗!北斗!三台!玉女!青龙!」

是九字切。眩目的九宫格在夏目的眼前浮现。闪耀的咒纹将接连的火矢尽数击飞,连驱散了乌鸦、跳向这边的银龙也被光线所烧毁。龙的全身显现出剧烈的灵滞,「好的!」,春虎叹了口气。

但是,

「还没完!」

多轨子大喊,以刀印指向银龙。从手印中投来的咒力启动了「隐藏」在简易式中的术式。龙体似乎缩小了,朝着上方、天花板碎裂。

「唉?」

在瞠目结舌的夏目头顶,乌鸦和鹭群还在乱战。不过,龙的碎片刚飞过来,多轨子的式神就同时吃了下去。

白鹭的羽毛如爆炸般同时散落,随之换上了一身坚硬的白银羽毛。看到此时,春虎身边的铃鹿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是这样啊!让式符配合五行符术相生!」

「什么?」

龙和鸟都是是十二支中的野兽。辰是土行,酉是金行,各自对应。的确,银龙和白鹭作为单纯的简易式,各自充满了土气和金气。本以为是受了之前符术的影响,但不是这样。是在提炼咒术给简易式时就让其包含了五行之气。

多轨子为简易式安排了十二支的五行,依靠相生加强了威力。

「上吧!」

多轨子结成刀印向夏目挥下。鹭群得到了白银之翼,一同伸展,以眼下的夏目为目标急速下降。

来自上方的大范围攻击,无法躲避。夏目迅速蹲下,向头顶扔出咒符。

「han!won!taraku!kiriku!aku!五行连环,急急如律令!」

五枚五行符闪光,彼此以光线相连在空中张开咒术壁垒。这是代表土御门家的家门阴阳道的咒印五芒星的像形结界,亦是夏止擅长的咒术之一。夏目的结界防御住了因相生而力量加倍的简易式轰炸,不断闪烁。

但是,

「东方降三世夜叉明王!南方军荼利夜叉明王!西方大威德夜叉明王!北方金刚夜叉明王!中央大日大圣不动明王!五行连环,急急如律令!」

多轨子咏唱的是和夏目同样术式的咒文。

用五行张开的五芒果结界。相对于夏目将金刚界五如来的种子用于五行的咒文,多轨子则是以五大明王的名号充当五行的咒文。多轨子放出的咒力指向了夏目展开的五行符结界。

——这家伙!

能清楚的『看清』多轨子的咒力侵入了结界的术式。「夏目!」,春虎大声呼喊。

「她想要侵占术式!快逃!」

春虎预警后,夏目的结界就被多轨子窃取了。带有同样咒力的鹭群毫无阻碍的通过了结界,袭向夏目。夏目已经来不及移动身体,只得以胳膊抵挡,闭上了眼睛。春虎屏住了呼吸。

随后,黄金色的光芒以笼罩之势在夏目上方打旋儿。

出现的是盘旋的龙。

是北斗。虽然和主人的灵力联系被阻隔,但还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危机,以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出现。

覆盖北斗全身的黄金鳞片尽数弹开了白银的鹭鸟。巨大的眼球瞪着多轨子,其迫力和存在感是简易式之类所无法比拟的。

不过……

——混帐,这结界真厉害。

北斗是拥有自主意识的使役式,所以才能不用主人指示自行实体化。即使和主人的灵气联系被遮断,仍然可以自主行动。

但就目前所「看」,其力量受到了相当大的限制,难以发挥出本来的能力。式神是果然因主人才完整。

另一方面,

「……这就是,土御门的龙么……」

在现身的北斗面前,多轨子双眼放光。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赞叹,却毫无惧意。不止如此,还鼓胀全身的力量,提高体内的咒力。

春虎咋了下舌头,下意识的冲了过去。

「等下,多轨子。已经够了吧。再继续下去的话,你也不能幸免。」

「春虎,你别管!」

「这样不行!我可也是夏目的式神!」

春虎断言宣示,跑到夏目和北斗的身边。天马手足无措,冬儿和铃鹿露出了「时机恰好」的眼神,目送着春虎。

北斗浮在空中,像是在说「交给我吧」。蹲坐的夏目「……春虎」,缓缓起身。

春虎来到夏目面前,与多轨子对峙。一旦正面交锋,多轨子那头缠绕着灵气的红发,若加以仔细分辨更接近朱红。而相比于头发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直率清澈的眼眸以及流露出高贵气质的坚毅表情。

强大、高贵、纯粹的存在。皇子,此外——巫女。不知为何,这些单词浮现于脑海中。

「——多轨子!你想通过咒术传达的事,就是夏目是不是夜光么?若是以此为目的来挑战,你的所作所为和夜光信徒又有什么分别!」

「……!」

听到春虎的指责,多轨子的眼睛睁得溜圆,红发似乎像蛇一般竖起。

「就像夏目在比试中说的那样,我们和夜光没有关系。转生什么的,那种事鬼才知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所说的『阴阳之道』是怎么回事。我们的道路由我们自己来决定。如果你还想拿前世的因缘来纠缠,我们没功夫理会!」

「……」

多轨子的脸色尽失,用力咬紧嘴唇几近出血。

包裹在制服肉的纤细肩膀仿佛在强制压抑似的轻微颤抖,全身散发出怒气和悔恨。仿佛是坚持自己的绝对正常,只是败于言辞交锋的孩子。

今天早晨在教室里再会时的印象重现于脑海。不输给夏目的咒术实力,以及开朗且坚定的举止。成熟的品质,还有笨拙的偏执这种孩子气集于一身。这种印象相当的危险。

「……你们居然……我……」

多轨子咬着牙齿,发出了呻吟。

随后突然失去了力气。

从挡在额头处的头发下方看向夏目,春虎从她的举止中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多轨子!」再次用力的呼喊。

但多轨子没有听。只是静静的,缓缓的叹了口气。

然后,

「……人,彷徨吧……」

一瞬间之间,

——唉?

一听到多轨子的声音——咒文,春虎的心脏便扑通的一跳,悸动一下子加快,视野变得扭曲。

无法呼吸,背脊恶赛。四肢麻痹,失去了判断能力。

然后,灵气大乱。

——怎、怎么了?

春虎的灵气仿佛用力摇晃注水的容器般上蹿下跳,释放出了咒力。下意识的察觉到了糟糕,但面对危机却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夏目似乎在背后叫喊着什么,听不清楚。在视野的角落看到空实体化了。多轨子像是大感意外,视线从夏目移向了春虎,北斗也吃惊的蜷缩着身体。感觉周围的反应离自己非常遥远。

仿佛因难以忍耐的呕吐感冲上喉头,自身的灵力顶了出来。

不行。要暴走了。没有办法,就在春虎如此认为的时候——

一道蓝色的轨迹滑过眼前。

——唉?

意识转到了那个上面。下个瞬间,视界旋转了九十度。

倒在地面后才发觉自己的身体被束缚,推到在地。马上「视」看到了将最长的羽毛像鞭子般伸展、抱住自己的苍燕。然后,数枚咒符如下雪般落向自己的身体。

不,不仅是自己周围。突然飞来的数枚咒符刚好遮住了多轨子和夏目。轻飘飘的,仿佛撒落于春风中樱花。春虎、夏目、多轨子,甚至连北斗也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不行、不行。若是自主练习的模拟战就算了,毫无意义的吵架,禁止。」

怪异的关西腔不合气氛的悠闲。接着传来了令心情舒畅的脚步声。

春虎被『SwallowWhip』所束缚,扭动身体向那边看去。在转了九十度的视野前方,穿过竞技场入口的是纤细的身型——但又十分可怕——熟悉身影。春虎倒在地上呈卷席子似的姿势,脸上仍然浮现出了笑容。

「大友老师!」

听到春虎的招呼,他们的班主任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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