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over-cry 第五章 土御门家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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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春虎入塾后,夏目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刚入塾就发生争执,但和好后朋友却拥有了许多好友。为不成才的春虎而焦虑,有时还会奇怪的有些生气,同时也变得同等频率的笑口常开。能像这样坦率的表露出感情,多亏了扮作北斗和春虎共度的三年时光吧。春虎以半是自虐、半是自豪的口气将如今评价为「没干劲的生活」、「无聊的每一天」,虽然的确没什么干劲、的确有点无聊,但也并非没有意义。

忙碌又快乐的日子还在继续。怒吼,惊讶,发自心底微笑的每一天。

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这已经成为了夏目新的「日常生活」。

春虎拓宽了夏目的世界。

春虎等人本以对烟花大会的人山人海早已有某种程度的觉悟,但实际情况再次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周末的涉谷完全不能相比呢。东京里的人全都聚到这儿了么?」

毕竟,通往会场的地铁里已经是拥挤不堪。浴衣打扮的参观者也不在少数。喧嚣的热气聚集,逐渐形成巨大的漩涡。

春虎等人的集合地指定为浅草的浅草寺。但一走出地铁站看到被人群所埋没的步行道,春虎便哑口无言了。

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夏日傍晚的热气和喘不过气来的胸闷。熙熙攘攘和笑容,充满了「祭典」的氛围。

「浅、浅草寺在哪?」

「那边。马上就是雷门。」

三个人里,只有冬儿来过浅草。说是——带路,也只能随着人流移动——春虎和夏目跟着冬儿,缓缓的前进。回头看去,在街道的对面能看到东京晴空塔。好高,这种感慨自是理所应当,不此如此,还很大。大到把握不住距离感的程度。

「好厉害……烟花结束后,也走到那边看看吧。」

来到东京已经一年,春虎却不曾参观过东京的风景。对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感到新鲜,不由得东瞅西看。此时,有名的风雷神门——也就是雷门映入眼帘。周围还是人流涌动,但也有在其中勉强摄影留念的团体。

「呐,冬儿,拍个照吧。」

「还要来?说起来,你真的没问题么。」

冬儿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越过肩膀回头看向春虎。

「你明知几小时前,力量才暴走吧?别光知道玩。」

「什么嘛。我都说过已经完全平静了吧。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好好好的享受就亏大了。」

「我可是要责任治治你的没神经呢。夏目也来劝劝。」

「……」

「夏目?」

「唉?啊,抱、抱歉。我没听见。」

「……你们啊……」

冬儿一反常态的嘴角抽动。

冬儿会着急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现在可不是春虎等人悠闲的欣赏烟花大会的时候。

春虎在灵气暴走失去意识后,被夏目和空带回了宿舍。幸好十几分钟就恢复了意识,但问题是他暴走的契机,以及暴走停止的原因。

「……难道是那只单臂鬼么。若不是由夏目所说,我都要笑死了……」

夏目向恢复了意识的春虎和知晓了此事赶来冬儿,说明了自己看到的部分情况。从状况来考虑,阻止春虎暴走的无疑是夏目眼见的单臂鬼吧。亲身目击的空也提供了相同的证词。

但,鬼是因何打算才阻止了春虎的暴走,对此一头雾水。本来鬼会偶然在场这种想法就很奇怪。这样想来,应该认为鬼原本就在附近——阴阳塾宿舍潜藏吧。于是知道了春虎的暴走,现身。

「出现在夏目身边的单臂鬼……这样想来,答案只有一个。」

「……还没法确定吧。我也还没完全相信。即使像曾经的那位咒搜官一样……」

夏目反驳了冬儿的意见,但听她话中的意思,已经基本相信了。她已经和当初被咒搜官中的夜光信徒绑架时的夏目不同了。现在的她phase3的移动灵气自不必说,甚至在近距离目睹了芦屋道满和雪巴的「真身」。更何况这次,鬼在阻止春虎暴走时还释放出了自身的鬼气。夏目应该不会「看」错。

「本以为终于击溃了双角会,夜光信徒被一扫而空,但夏目的老家被烧毁,与夜光有因缘的女人现身,接着角行鬼候补出场。到底想怎么样嘛。」

听到冬儿的抱怨,春虎和夏目一言不发的交汇了视线。

角行鬼。

这是土御门夜光曾经使式的护法之名。在侍奉夜光的无数式神当中,和飞车丸同为双璧的著名式神。详细的真身没有流传下来,但根据巷间传言是只「单臂鬼」。

角行鬼和飞车丸一样,在夜光亡故后消失了身影。如今他们的行踪仍包藏在迷团当中,但如果那只就是角行鬼,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其动向。

而且,

「附赠的,那只鬼口中还说出了『鸦羽』和『早乙女凉』这些词呢。做得太过头了吧。」

早乙女凉是曾经吏属于宫内厅御灵部的夜光研究者。她提出了只有要『鸦羽』就能判明夜光转世的说法,现在行踪不明。前一阵子知道了她是大友的同期,但更加详细的信息仍然不得而知。就是说,被告知「拜托她」,却没法取得联系。

「假设那只鬼就是真正的角行角,『鸦羽』和早乙女的名字从他的嘴中说出,说明那个使用『鸦羽』来判明的说法相当的可信。仔细思考一下,至到不久前,『鸦羽』还一直在夏目父亲的手中……」

原本『鸦羽』保管于阴阳厅中,但那是复制品。真货秘密的由仓桥塾长隐藏在阴阳塾内,在芦屋道满袭击前交给了泰纯,随放就留在了他身边。

「……那么,稍微可以相信相马多轨子的情报了。」

多轨子说宅邸的火灾是由于阴阳厅的强硬行动。

「这样看来,阴阳厅要求返还『鸦羽』,夏目的父亲拒绝,才导致了那场火灾……」

土御门家的宅邸原来设置了数重咒术防御壁,若是因单纯的火灾而燃烧殆尽就太不可思议了。当然,因为拒绝归还『鸦羽』而向宅邸放火,也很难以想象。不过,多轨子还说过「对宅邸放火的是泰纯」。若是这样的话,现场应该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没有春虎的父亲发来的报平安短信,甚到会让人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还有。春虎发觉有阴阳师在监视宿舍——不对,大概就是在监督『你们』。虽然和角行鬼可能没有关系,那么这个家伙也是身份不明。假若土御门家的火灾和阴阳厅有关,这家伙很可能是吏属于阴阳厅的阴阳师……那么,阴阳厅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到底会变成怎样?就连我也混乱不清。」

看到冬儿板着脸呻吟,春虎也没法搭话。要是连冬儿也举手投降的状况,春虎当然也理解不了。

「总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四处弥散着『危险』的气氛。但我们没有收集情报,也没有防备突然的事态,而是大家凑到一起看烟花。再怎么说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给两人带路的冬儿似乎心情不畅。自离开宿舍前,一直是这个样子。

不过,冬儿会不高兴到这种程度,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真正的鬼近距离出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发觉,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调查信息吧。单纯的错过看鬼的机会,也有这方面的理由,对自己的糊涂感到气愤。冬儿是体内寄宿着鬼的新鬼,早已习惯了鬼气,对此反应迟钝也是没办法的吧。

一边如此说着,三个人缓缓移动,穿过雷门,进入了浅草寺前的商业街。

笔直通往浅草寺的参道两侧,排列着热闹的土特产店。此外还有,脆饼店、人形烧店、包子店,甚至是专卖和服的店和专卖招财猫的店铺。不过,映照在春虎等人眼中的只有人、人和人。在急躁的提灯照明下,人波向遥远的前方延伸。

被人山人海吓呆了的春虎露出了苦笑,

「抱歉了,冬儿。」

从后面道歉。

「我也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说实话,有点害怕呢。」

听到他嘀咕的这句话,走在前面的冬儿用余光看向了他。春虎注意到了恶友的视线,露出了无畏的微笑。

「不过,这样不就无可做为了嘛?即使有明确的『敌人』存在,也不意味着有明确的『原因』。那么,就算不能大意,我也希望能像往常般生活。」

现在,无疑有什么正在发生。而且,似乎是几件事大规模的同时行动。宅邸的火灾,多轨子的坦白,还有角行鬼,不明的监视者。

说实话,很害怕。因为不明白,才显得更恐怖。仿佛渗透进了自己日常生活的每个角度,在意得不能自已。自己变得过分的欢乐,说起来就是其反作用吧。

正因为在这种时刻,更不能抛弃日常生活。如果日常受到外部的侵蚀,最重要的就是稳固身边的日常。

比如说,京子。

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那么,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重拾和周围人的羁绊。这种说法可能有些奇怪,希望能再次确认「最终防线」。为了不论发生什么,就可以应对。为了不论发生什么,都能合力一处。

并非没有指望

过京子的力量。但是,更重要的是想和她亲密相处。希望能恢复这样的关系。

「……所以,现在暂且享受烟花吧。六个人一起。」

春虎的话让冬儿皱紧眉头。

但不久后,无可奈何的缩了下脖子,

「蠢虎。」

骂了句。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本来离开宿舍前,冬儿最终会同意烟花大会的提议就还有别的理由。若宿舍受人监视,干脆混在人群中更加安全。

夏目和京子已经和解,随后只要让春虎跪地求饶,大概就能收拾干净。能和京子和解的话,马上就可以拜托塾长。冬儿甚至考虑顺势不让春虎和夏目回宿舍,直接去京子家的讨扰。若是名门仓桥家的宅邸,多一、两张嘴应该也什么关系。

「嘛,好吧。再罗罗嗦嗦的话我也不爽的。不过咱们可别走散了,如果在这走丢了……夏目?你在听么?」

冬儿停步,回头看向跟在春虎后面的夏目。「啊,抱歉」,夏目慌忙抬头。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是这样。果然还是不安么?」

「当、当然会不安。不知道春虎的身体还会发生什么。不过……那只鬼的说的话让我很在意……」

「什么?除了『鸦羽』和早乙女的事以外,还说了什么吗?」

「嗯、嗯……那个……虽然不太明白……」

夏目面色严肃,没再说下去。看来少言寡语是因为一直在闷头思考。

看着春虎的脸,

「……那个,春虎?身体真的没事么?没在勉强自己么?」

抬头确认。

发自心底的挂心,但又涩于言行和表情。此外,还有难掩的不安。春虎有些难为情,同时胸口一疼。夏目不安的原因在自己身上,心里充满了愧疚。

「抱歉。」

春虎下意识的道歉。

「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是,现在暂时没事儿。我也会小心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夏目,就拜托你了。」

她当然带来了大友的咒符。若是减少像白天那样快速的行动,举止保持冷静慎重,应该就没问题。

停下脚步的夏目被后面推着,跌了个踉跄。

春虎慌忙用胸口支住即将倒下的夏目。纤细的身体靠了过来,春虎不由得心头悸动。

「抱、抱歉!」

「不——」

恢复了原来音色的夏目道歉。人流仍未停止。冬儿很为难的「别停着,快走」,催促二人。

「……」

一瞬间的迷茫。

过后,春虎握上夏目的手,跟在冬儿的身后。

「唉,春、春虎?」

「……现在要是走散就麻烦了吧。」

微妙的移开视线,但仍然牵着手,春虎向前走去。夏目也配合着他的步伐,跟在后面。原本就没有四处乱动的空间,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小到了肩碰肩的程度。但,双方都没有松开手的念头。

人流缓缓的前进。春虎和夏目维持着小步幅,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呐。」

仍然向前走的春虎说。

「——嗯。」

仍然向前走的夏目应。

「没问题的,肯定。」

半分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春虎以平常的口气说道。希望能稍微驱散夏目的不安。为了给重要的青梅竹马打气,全力的组织着言语。

「至今为止,发生了好多事。……我们都顺利的闯过来了嘛。」

「……是。」

「我们不是孤单二人。」

「……是。」

「总会有办法的。」

「是。……对呢。对,的。」

春虎握紧了春虎的手。春虎也牢牢的回握夏目的手。

「……谢谢你,春虎。」

春虎脸红了。但,能说起来真是太好了。

用余光瞥了一眼夏目的样子。与同时投来视线的夏目四目相对,彼此都惊讶的如同弹性碰撞般移开了脸。但不同于这样的反应,握在一起的手,更用力的握紧了。

「……」

「……」

「……」

「……」

吵吵嚷嚷的欢笑声穿过周围。夜晚的热气抚摸肌肤。不知何处传来的祭典号子声。空气中混杂着汗水和酱油燃焦的味道。

夏目扎着粉红丝带的黑发顺滑的在空白摇晃,悄无声息。缠在一起的手指。沉重的步伐。侧耳倾听,心跳高声鼓动。脑袋发热,但没有一丝不快。

「喂,到了到了。很轻松的就找到了嘛。」

走在前面的冬儿朝前方用力的挥手。春虎和夏目的手仿佛碰到了加热后的铁块似的分开了。

浅草寺的院内仍然埋没在人群中。朝向夜空耸立的五重塔和本堂。排列着的众多小摊宛如迷宫一样。冬儿朝向人群更加混杂的宝藏门附近挥手。

在涂成朱红色的粗柱子旁看到了身着私服的熟识面孔。天马衣着凉爽,铃鹿穿上了令人怀念的哥特萝莉装。还有另一个人,华丽的浴衣打扮——

「——京子。」

春虎下意识的嘀咕了出来。

京子也注意到了跟在冬儿后面的春虎等人,露出了紧张和羞赧各半的表情。

在人流的推挤下,春虎等人渐渐的向京子一行的方向移动。映照在春虎眼眸里的京子越来越近。

「太慢了!你们溜达到哪去了!」

铃鹿一开口就是怒吼。双手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棉花糖啊、章鱼烧啊,装满了一个人不可能吃完的分量。总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在如此混杂的人群中各种各样买了这么多,肯定是相当早就来了吧。

天马露出了苦笑,

「人这么多,很难准时过来吧。我只是晚来了一会儿,就被怒骂了一顿,还有……」

看向了旁边的京子,

「京子也刚来。」

说着,自己若无其事的躲到了后面。

于是,春虎三人汇合到了京子三人的旁边。

刚才发火的铃鹿也闭上了嘴,似乎有些在意似的,不停的偷看京子的样子。天马很老实的观望着同伴,冬儿也没多说无益之话。夏目和京子交汇了一次视线,随后轻轻点头,给春虎让出地方。

「……啊。」

春虎露出了愚蠢的表情,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京子的浴衣打扮,出乎意料的合适。清秀的气氛和艳丽的成熟没有互相抵消,反而合为一体。周围年轻男人不时瞥来视线,本人似乎有几分羞涩。

春虎走到京子的面前,在其他四个的观望下脑内一片空白。要说些什么呢,要怎么说呢,脑内混乱不堪。白天的觉悟和干劲都不知哪去了。

「那个,京子……」

软弱、没有底气的声音。而且,就此没有后续了。笨拙和紧张还在束缚着春虎的行动。

但,

——可以么?不要忘了哦?因为这可是约定哦?

「……抱歉。京子。我错了。」

扯着嗓子道歉。京子的表情微微僵硬。

「这次我也讨厌起了自己。不知该如何道歉……即使现在道歉,肯定也改变不了什么……」

即使道歉也无法挽回。京子的时间不会倒退。

但是,不道歉就只能原地踏地。只能不断的反省、懊悔和真诚的谢罪。春虎只能想到这种土气的做法。

于是……

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样的春虎,在沉重的注视后,最终叹了口气。

靠近春虎,

啪,

扇了春虎一巴掌。

夏目、天马和铃鹿都吓呆了,连周围的游员也吃惊的看了过来。其中不乏有人下流的吹起了口哨,但在察觉到冬儿严厉的眼神后瞬间的退开了。但,此时最为自我克制的应该是放弃了实体化的空吧。虽然此时该履行护法的义务,但为了主人,硬是没有出手。

「京、京子……」

春虎摸着自己的脸颊,睁大了眼睛。另一方面,京子不可思议的露出了清爽的表情,看着被用力揍了一巴掌的春虎。

轻轻的微笑,一言,

「……蠢虎。」

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京子虽脸带笑意,但春虎迅速看出了这是紧张到了极限的表现。罪恶感再次涌上心头。

「……抱歉。」

应该还有许多更加合适的话,但说出口的只有不像样的谢罪之辞。「抱歉」,春虎向京子深深的低下了头。

围观的人以好奇的视线关注者两人。冬儿继续瞪起双眼——这次连铃鹿、天马和夏目也暗中遮掩起周围的视线,或是赤裸裸体的以驱逐的态度瞪过去。

春虎和京子则没有心情顾及这些,集中精神于彼此。

「真是的……小时候明明要帅气得多……」

勉强装作平静的举止,京子说着耸了耸肩。

「我太失望了。」

「……抱歉。」

春虎只顾着笨拙的为自己的窝囊道歉。

京子缓缓的调整呼吸,随后露出了坚强,又有些哀伤的笑容。

「蠢虎。」

与刚才的那句相比,声音已经开朗了许多。即使还有一些不能释怀,但仍然能无悔的露出笑容,就是这样的声音。

「……那么,走吧。」

以此为刚才的话题做结,走了出去。没能明确的说出原谅,这就是京子真实的心情吧。无法用原谅或不原谅一定而论,复杂的心情。但是京子心怀这样的想法,开始向前走去。

夏目「仓桥」向前走了一步。京子扑哧一笑。

「——要遵守那个约定么?」

「是、是。」

「好。」

说着,再次观察了夏目的全身。

「不过,也不必来看烟花时都穿制服吧,还是男式。」

「抱、抱歉。我现在只有这一件正式的衣服……」

听到两人间对话,冬儿、天马和铃鹿或多或少的都露出了意外、惊讶的表情。虽然知道两人已经和解,但还不曾亲眼见到。而且,还是第一次看到「使用女性措辞」的夏目与京子谈话。

听到夏目的回答,京子吃惊的睁圆了眼睛。

「是这样?嗯,嘛,也没关系。但是今天只有咱们自己人,能别再扮演平时的夏目,而是另一位『夏目酱』么?我想好好的了解下『夏目酱』的事。」

「我、我明白了。要是仓桥这么说——」

「真是的,叫我京子就行了。连蠢虎也是这么称呼的吧。」

苦笑的京子「不喜欢么?」,调侃一句。紧张的夏目全力的摇头。

「京子……同学。」

「嗯。」

京子满足的点点头。

「京子……」,春虎似乎很耀眼的看着两人。冬儿和天马也笑着交汇了视线,铃鹿——很高兴的——哼了一声。

「啊,说起来,天马,你还在称为我『仓桥』吧?这样太见外了,不如趁此机会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这样说也是呢。的确事到如今显得太见外了。明白了。那今后大家都直呼姓名……也不错吧,铃鹿酱?」

「为啥转向我了!别蹬鼻子上脸,戴眼镜的!」

「喂、喂,好不容易才能顺畅的聊天,别在意细节,铃鹿酱。」

「你原本就是直呼我的名字吧,宽发带!说起来你们,不要以我为幌子来和缓气氛!很失礼吧!我可是『十二神将』!」

和铃鹿的反抗相反,『神童』越是脸红着怒吼,其他人的脸上越是绽放出笑容。在这个瞬间,京子回到了春虎一行的『同伴』中。

「嘛,烟花马上就要开始了。」

京子眺望向所有人,最后看着春虎。

「走吧。」

2

夏目是夜光转世这条传言,自来到东京、进入阴阳塾以来越来越频繁的听到。夏目的生活自儿时起就浸泡在阴阳术中,但由于一直隐居在乡下,没有触碰到「咒术界」。本以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有某种程度的觉悟,但实际来到这个位置上,看到的景色又超出了预想。

夜光信徒们的妄执,大人们的图谋。

但是现在,夏目站立的位置处有春虎相陪。而且不只是春虎,还有冬儿、京子、天马,以及曾经敌对的铃鹿。

当然,朋友也不尽然是好处。有时某人惹恼了某人,有时某人又伤害了某人。

但是,有时某人会帮助某人,有时某人会保护某人。每次彼此都会成长。夏目从春虎和其他同伴那里学到了,不必独单一人就是如此的可靠。

当然,不安扔难拭去。被传为夜光转世的自己不知何时会牵连到他们,说不定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看不清以后,未来总在黑暗中。

但,也有一件能确定的事。

和春等人以及他们共度的每一天,都是在黑暗中照亮了夏目脚下、明确的「现在」。

隅田川烟花大会,似乎会在隅田川沿岸设立的两个会场发射烟花。不必走到河边就可以看到,但耸立的大楼会挡住视线,完美的观景点很有限。当然,好的观景点处人也很多,所以也有不少人铺上座席边吃边准备看烟花。因交通管制,车量无法通行,很多人直接在车道上占领了阵地。

「最终,不论到哪都是人山人海呢。还是随便走走同时观看吧,如何?」

有经验的天马提议道,无人反对。幸好铃鹿买足了食物。因为刚才名字被人调戏所以漫天要价,但春虎等人老实的低头付了钱,一直在走路,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顺带一提,春虎买到的是铃鹿吃了一半的黄油蛋糕。量大到铃鹿不想吃了也能理解的程度,虽然有点冷了,但仍然十分好吃。

「啊,夏目的那个还没吃过。先让我咬一口。」

「唉?啊,好,请。」

「喂,铃鹿酱,吃相太难看了。」

「冬儿!这可是罐装啤酒——」

「你弄错了。是麦制炭酸饮料。」

「想蒙混过去的话,至少也要说是无酒精啤酒吧。」

春虎等人吵闹着走着。就在来到十字路口时。

从远方——

咚!

传来了声响,周围的游客开始欢呼。

春虎等人迅速抬头,于是,在十字路口的道路对面,暮色仍未尽染的夜光中,第一颗烟花绽放了。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空气如同祭典的太鼓般震颤,华丽的光彩在夜空中交相辉映。染成蓝色的天空被粉饰得五彩斑斓。六个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停下了脚步,沉默得同时沉浸在同样的景色中。

大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四散。

毫无间断的声音和光辉重复着灿烂夺目的竞赛演出。看到如此绚烂的光景,所有人的心中都逐渐充满了纯朴的惊叹与喜悦。暂时忘却了平日的不满、心痛和哀伤,这些负面感情。

「……真漂亮。」

夏目小声的呢喃。大概,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怀同样的念头吧。

铃鹿双眼放光,身体微微颤抖。

「喂、喂!再近一点!」

「不必这么着急。烟花还有好多,会持续一个多小时呢。」

「正如天马所说。铃鹿酱,不要混入人群,个儿矮的你会看不见的——」

「不要硬是加上『酱』字!也不需要你多余的关心!」

「嘛,嘛,铃鹿。暂且大家一起边走边看吧。」

「是呢。实在不行的话,只要放出简易式飞到空中看……」

「不,夏目酱。那样就太无聊了。用肉眼看才更漂亮吧。」

一行人互相聊着天,不仅是铃鹿,其他人的声调也越来越兴奋。在此期间,烟花接连在远方的空中爆炸,向周围投出淡淡的光芒。夜幕终于完全降临,艳丽的烟花让游客的心情兴奋起来。

春虎等人各自绽放着笑容,再次走了起来。视线朝向天空,步伐缓慢且自然。

其中,京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真慢呢。真的来了么?」

小声的喃喃自语。春虎注意到了,「怎么了?」寻问,但京子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说明。

春虎等人在天马的带领下,穿过一栋又一栋大楼的空隙,寻找适合观看的地点。原来如此,这种观看的方式,虽然难以集中精神欣赏烟花,但不太会觉得挤。铃鹿似乎很焦急,但这样也不错吧。

随后,

「哦,那个过街天桥上相当不错嘛?」

在第二处十字路口,冬儿抬起头不形于色的提议。一看,刚才在过街天桥上欣赏的情侣刚好想换地方,走了下来。这个时候刚好是空的。

铃鹿眼色一变,伸出手指。

「蠢虎,冲刺!」

「又是我啊。」

春虎无可奈何的冲上了过街天桥,占据了角落处的位置。

「啊,的确看得很清楚。」

来到过街天桥的角落才发现,刚好可以从大楼之间的缝隙看到发射的地点。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也足够了。而且通风良好,比步行还凉快。铃鹿紧追在春虎后面过来,抱着扶手探出身体,注视着鲜艳盛放的烟花,发出了孩子般的欢呼。

其余四人也走上过街天桥,

「啊,好棒。在这儿看得很清楚。就在这里看会儿再走吧。」

所有人跟着天马,沿着天桥的扶手列成一排,向同一方向伸出脑袋。

各自眺望烟花的笑容,被烟花的光亮染成白色。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五彩缤纷的烟花,随后又像动画里的角色一般惊喜的伸出手指,一个尤为明亮的烟花炸开将夜空染成了金色,直到闪亮的光屑完全消失了光亮,所有人都忘神的屏住呼吸了。

接着连续的烟花再次引来了欢声笑语。只要是有名的烟花大会,都相当值得一看。

「而且,风也舒服呢。」

冬儿感慨。注意到时,冬儿不知何时摘下了发带,让额头也接触到了空气。

「这边很凉快,真是难得。」

「是呢。起来走去,出了好多汗。仓桥——不对,京子酱也很热吧,因为穿着浴衣呢。」

「嘿嘿。浴衣呢,虽然『看起来凉快』,实际上却不凉快呢。还是T恤更舒服。但是,最热的应

该是夏目酱吧?」

「我、我已经习惯了,这身衣服。」

「是么?难得的机会,下次一去买衣服吧。」

「真的么?那就太好了。」

「喂!你们!快看烟花!烟花!京子的浴衣打扮,之后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哎呀,铃鹿酱。别说得这么冷淡嘛。」

「哈哈。但真是好景致呢,这里。似乎能好好享受到最后呢——」

「啊,没可乐了。蠢虎,快去买。」

「所以说为什么总是我!说起来,你不是在看烟花么!」

「吵死了,我都把黄油蛋糕给你了。」

铃鹿从小挎包里拿出钱包,把百圆的硬币塞进春虎手中。即使春虎棚着脸抱怨「不够啊」,也装作没听见。

「春虎。」

连冬儿也把硬币扔了过来。

「来瓶麦系碳酸饮料。或是以chu开关、hai结尾的碳酸饮料。」

(注:「チューハイ」是蒸留酒和炭酸水参合饮料。)

「唉?唉。……还有别人么?反正都要去,干脆帮所有人都买回来?」

想开了的春虎接受了点单,天马笑着点了乌龙茶。京子也「那么,我要柠檬水」——

用肘部捅了夏目一下。

对回过头的夏目,

「……要履行约定哦。」

笑着眨了下眼。夏目马间就理解了她的意思,脸红起来。

「夏目?要什么?」

「唉?啊,我,我也一起去。一个人拿不了吧。」

「啊,没问题的。只要装进袋子里——」

「不、不!我还没有决定好,所以也要去!一、一起走吧!」

夏目拉住春虎的胳膊,强行拽走了,以相当猛的势头。喂,摇摇晃晃的春虎跟上夏目,离开了扶手。加油吧,只有旁边的天马听到了京子的小声鼓劲,歪了下脑袋。

春虎在夏目的拖拽下,走下了过街天桥的楼梯。

「喂、喂,夏目!危险!」

「啊!抱、抱歉!」

看到春虎差点跌倒,夏目慌忙放开了手。春虎苦笑着走到夏目旁边。

两人暂且闲逛着寻找便利店。虽然隔着大楼看不到烟花,但声音仍然自远处传来。温热的空气摇曳,和游员的欢呼声交杂在一起。这么高的湿度本应很难受才对,心情却妙微的舒畅。

「夏目,刚才京子也说了,这身衣服不热么?」

「没、没事。因为有好好的在喝水。」

「你的头发也这么长,夏天很难受吧。」

「要是和春虎相比的话……但是,真的不必在意。我不讨厌夏天。」

彼此聊着无所谓的话题,穿行于游客之间。进入浅草本以为人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烟花开始后又挤进来许多。这样回去的时候可就费劲了,春虎不由得感慨。

瞥了一眼身边的夏目,

「……太好了。」

「唉?」

「烟花。来这儿真是太好了。」

「……嗯。是呢。」

夏目向春虎微笑。看到她的笑容,春虎越发觉得,即使硬撑着也要来看烟花是正确的选择。

「京子那家伙真帅气。」

「这是对女孩子的赞扬么?」

「但是,你也能明白吧?」

「嗯,我很憧憬她。」

「冬儿,天马,还有铃鹿,大家都是好人。」

「嗯,我也这么认为。」

「我呢,能来东京真是太好了。能和大家像这样共同生活。」

「……嗯。」

听到春虎有几分夸张的感想,夏目晃了下肩膀。

「我也觉得春虎能来东京真是太好了。努力也有了结果。」

有些自豪的说道。

「嗯?什么努力?」

「唉?啊,那个!……唉,绘马……什么的……」

(注:绘马就是神社提供的一种许愿用的木牌)

夏目慌张的低下去,嘴里含糊不清。后面几乎有气无声,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春虎有些奇怪的看向夏目,但她还是低着头,支支吾吾。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脸红的回答。春虎皱紧眉头,但马上就释然了,继续寻找起便利店。夏目则屡次用余光瞥向春虎,开始窥探起他的样子。

「……」

注视着春虎的表情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春虎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夏目犹豫了相当长的时间,

「春、春虎。」

「嗯?」

「这个……那个……!」

「什么?怎么了?」

「烟、烟花,开心么?」

「啊,是呢。夏天果然就要看这个!」

「已、已经过了一年了呢。」

「嗯。嘛,虽然去年的烟花也没功夫欣赏……」

春虎此时突然想到了某件事。

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铃鹿愉快的样子。说起来,去年铃鹿在春虎乡下的烟花大会上也是双眼放光。以前铃鹿的生活完全是泡在咒术里,似乎与烟花和夏日祭典完全无缘。

夏目大概也是相同吧,只是程度的差别。回想一下,也曾在父母的带领下和夏目一起去祭典。但已是相当久远的儿时记忆。

「说起来,夏目。上次欣赏烟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没、没那回事。去年……」

答到此处时,夏目突然沉默了。

「去年?咦?你去年在东京看烟花了么?」

直到春虎和冬儿来到东京,夏目一直在阴阳塾孤单一人,应该没有同去欣赏烟花的好友。难道是一个人去的吗?春虎看着夏目,等待她的回答。但夏目却埋头不语。

——咦?

有点奇怪,就在春虎有所察觉时,周围发生了一些变化。

春虎等人来到了街区里的停车场,这里也有几家店铺。

「哦,刚好。就在这里买饮料吧。」

「是、是……」

不是本职的卖家开的店铺。常见于运动会的帐篷下排着几张折叠式的长桌,大概是本地的町内会或什么组织办的吧,贩卖铁板炒面和烤玉米,盛满冰块的业务用冷藏箱里还有冰镇饮料。此外,家庭用的充气水池里蓄着水,里面是捞小气球的游戏。

「唉。总觉得像是自家做的,不过这样也不错吧。」

这种行的店铺说得难听点,就是来骗小孩子的,很少有顾客惠顾。不过。客人少反而值得庆幸,春虎来到帐篷里问价,夏目也紧跟在后。

春虎的脚突然停在了某个帐篷的面前。

里面放着一个架子,数个商品等间隔的排列其上。面前有一张长桌,放着一把玩具步枪。

射击游戏。

「哦,快看,夏目,这就是——」

春虎想起了去年的夏天,兴奋的回头看向夏目。

和夏目视线相交。

青梅竹马似乎有点晕头转向,抿紧嘴唇,注视着春虎。眼眸中流露出相同的理解。已经知道了春虎没有说出口的事,无意间在春虎的脑海闪过、即将说出的事——这样的表情。

看到了相同的光景——

苏醒了相同的记忆——

这样的表情。

回过头的春虎没有继续往下说。身体比大脑更先确信,心脏加快了跳动。

去年的夏目。

烟花祭。

射击游戏。

春虎的视线从夏目的眼眸转向了扎在头发上的丝带。

第一次尝试射击游戏。完全打不中的软木子弹。终于拿到了吹泡泡套件。装饰在盒子上、和浴衣相配的丝带。扎在了头发上——

北斗的粉色丝带。

「……夏目,你……」

「……」

两个人的时间扭曲起来。

在春虎眼前,黑色制服打扮的夏目和黑底浴衣打扮的北斗重合了。扎在北斗头发上的粉色丝带也与扎在夏目头发上的粉色丝带相连。

浮现出害羞和紧张的大眼睛,和那晚哭泣着大喊的北斗的眼睛在春虎的心中合而为一。春虎内部的时间在刹那之间交错。

啪,夜空又盛开了一朵烟花。

彩光照在夏目的身上。

春虎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夏目眼眶湿润的注视着春虎。

这一瞬间的夏目,似乎正如自己看到某人时觉得「真漂亮」的样子……

「……找到你了。」

二人的世界破碎了。

在注入的现实中,春虎瞬间的产生了溺于水中的错觉。和夏目同时回过神儿来,然后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多轨子。」

相马多轨子站在停车场的入口。

在烟花照耀下的少女浮现出凛然、钻牛角尖的表情。认真、透彻的眼神不禁让人联想到既将惠临神事的年轻神官。

多轨子穿着和昨天同样的衣服,纯白的阴阳塾制服。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十分怪异,与此处的气氛不合,第一眼看上去认不出是什么东西。待到多轨子

的突然出现造成的冲击散去,几秒后,终于看清了。

是鸟笼。

多轨子提着黄铜制的陈旧鸟笼。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不。

有东西。与鸟笼大小不配的大鸟,一只乌鸦被闭在里面,只是融入了黑暗没有看见。

乌鸦。

春虎的皮肤泛起了鸡皮疙瘩。

「……土御门春虎。」

多轨子直接呼喊道。和昨天的态度明显不同。

「相信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是对你和——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

「你在说什么?」

春虎开始戒备起来,摆好架势。虽然是当然的反应,但看到此举的多轨子,仿佛是被唯一的亲友投以憎恨的视线,无法忍耐脸上哀伤的表情。

寂寞的垂下脑袋,但没有因此受挫,又看向了夏目。夏目也表情僵硬的与多轨子对峙。

「夏目」。

多轨子殷勤的说道。

「我同情你。但是,只要我让春虎觉醒,你也肯定会成为我们的『同伴』。虽然一开始会迷茫,会混乱。不过最后肯定,必然——」

「多轨子!」

春虎大喊,打断了她的话。多轨子混身开始颤抖。

「已经够了。我明白的告诉你,你不值得相信。」

「……」

多轨子的脸色惨白。春虎自知说出了伤害女孩的话,心里也涌起了痛苦的感情。但必须要说出来,不能得过且过。

「……我们不能相信你的理由,你也明白吧?说实话,我们知道你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点奇怪,但应该不是坏人。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真的觉得会喜欢上你。一般来看,咱们应该早就成为好友了。但是……」

春虎的眼睛充满了力量。

「但是,不行。若你还保持刚才的做法,我们只能拒绝你。全都老实的说出来吧。从最初到最后,毫不隐瞒,全部。我们会认真的倾听,总之全说出来吧。如果你说办不到……那就没办法了。请别在像这样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春虎……」

多轨子睁大的眼睛沾满了泪水。无力站在原地的样子可怕且无防备。春虎的胸口再一次刺痛,但没有改变态度,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多轨子。

附近的游客注意到了春虎等人异常的对话,刻意的停下了脚步。

「……多轨子。」

夏目又变回了男装时的声音。

「正如春虎所说。我们说不定能帮上你。希望你……能说实话。」

语气中充满了诚意。想起了夏目昨天的话,多轨子就像是以前的自己。大概这是夏目坦率的感想吧。不仅是春虎,连夏目也想尽可能的接近多轨子。

但是——

听到夏目满怀诚意的话,多轨子反而露出了放弃了似的微笑。想开了,下定了决心。

「谢谢。」

多轨子相告。

「我很高兴,夏目。但是,说实话什么的,果然还是不行。毫不隐瞒的坦诚相见什么的,我办不到。即使我能做到,你们也不行。毕竟你是……女孩子吧?在你如此伪装的时候,果然你们已经被诅咒了。」

春虎和夏目愕然失去了言语。多轨子看到两人的样子,发出了冷笑。

「土御门泰纯——」

仍然面带微笑的发出怨恨的声音。

「——我要打破这个咒缚给你看。」

春虎和夏目本能的摆好架势。同时空在两人的面前实体化。突然出现的少女吓了周围的游客一跳,但空不顾一切的反手拔出了爱刀。

临战态势。但,多轨子几乎没有留意二人的反应。全身灵气高涨,用力吸了口气。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注视着春虎,缓缓的咏唱咒文。未闻听过的抑扬咒文,嗡嗡的响起回声——

「——布瑠部,由良由良止,布瑠部」

多轨子的头发舞起,仿佛火蛇同时高扬起了头部。同时,零散点在头发上的小发饰似乎与灵气产生共鸣,开始高速的振动。

个数是十。

「御魂振!」

夏目哑然大喊。但周围所有的声音都离春虎渐行渐远,这次叫喊成为了最后的声音。

视野变狭,知觉稀薄。心跳加速——似乎有这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也开始模糊起来。与模拟战时相同的症状。但威力相差悬殊。无法抵抗,仿佛只有意识被强行剥离了身体。不知自己是站着,还是已倒下。所有的现实感觉远离了自己,只有嗡嗡响起回声的咒文与灵气围绕在侧。

夏目——

想出说出口的这句话能变成声音么?

下个瞬间,春虎的灵气迸发了。

3

面对鵺曾颤抖过,面对道满也曾绝望。但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会死,和雪巴战斗是还是第一次。

压倒性的敌人。

真正的杀意。

即使现在,也会突然感慨。即使当时和春虎一起战死,自己也不会后悔吧。若存在死后的世界,在那里回首自己的前生,不是意外的安心么?

就连这样的自己也能交到朋友,过着想都不敢想的快乐日子……

比起在莫名奇妙的黑暗中试探着行走,比起面对没有任何期待的未来提心吊担的虚度人生,反而更加轻松吧。

比起面对注定的、裂心般的绝望,能无知的死去就好了。

不由得想到了这些。如果能和春虎一起迎来最后的瞬间,这样就能满足了,意外的幸福。

不过。

春虎肯定不同吧。春虎肯定不会认为死是件好事,不会因此而满足。

那么,希望春虎能活下去。一直、一直的活下去。于是,要是春虎还活着,自己也会变得想活着。和他一起,在他身边。

希望能共同经历、共同克服等在前方的困难。

但是——

春虎的灵气迸发了。

「春虎!」

在夏目绝叫之前,力量就奔出了春虎的身体,仿佛决堤的河流。向四面八方迸发的力量不是带有春虎意识的咒力,而是纯粹的灵力。而且数量和浓度达到了对周围以及春虎危险的程度。

——不行!

承受了主人灵气的空,飘飘的摇晃起来,马上就要昏倒时「啊」大喊了一声后,无力的倒下。夏目也下意识的张开简易结界保护自己,但春虎的灵力几乎要将结界冲垮。店里的客人和店员不用看都能察觉到异常,大声惨叫着四散而逃。

头顶上又发射了几道烟花。在周围一片骚动中,夏目大喊。

「春虎!」

但,不论夏目再怎么用力的呼喊,春虎仍然没有反应。面容空洞,呆立不动。意识明显没有恢复正常。

力量暴走,而且还不仅如此。

「你对他做了什么?」

向多轨子怒吼。但多轨子集中于咒术,红发在空中飞舞,发饰一边高速振动,一边摇晃。

十个发饰——千早振之玉。

轻轻的晃动,轻轻的晃动。

「果然!」

——御魂振的咒法!

夏目也知道多轨子刚才咏唱的咒文。使用被称为「布瑠之言」的咒文,配和原本被称作「十种神宝」的十个神器共同使用的咒文。不过,「十种神宝」是深藏在谜团当中的神器,在古记事和日本书纪这类神典中也没有记载。只有在风闻被证为伪典的『先代旧事本纪』和关于律令的解说书『令义解』中,才能找到这种被视作神传的秘仪。

这十种就是息津镜、边津镜、八握剑、生玉、足玉、死反玉、道反玉、蛇之比礼、蜂之比礼、品品物之比礼。配合这些神器咏唱咒文,就能显现神威。不过,古代在『镇魂祭』使用这种咒法时,会准备十块「玉石」来比拟「十种神宝」,使用由良由良这种摇动的手法。因此,御魂振也被称作「玉振之术」。多轨子以自己的发饰为「玉石」,再现了古代的咒法。那些发饰本身就是特殊的咒具吧。

但是,

——为什么!

御魂振也是存在于『帝国式阴阳术』里的咒术,现在被定为禁咒。原因正如其名称,御魂振是「有关灵魂的咒术」。此咒术中迷雾甚多,强大到甚至可以将「必死之人复生」。

「你有何意图!要对春虎做什么!」

再次向多轨子质问,但红发少女仍然纹丝不动。从身体散发出的灵气虽不及春虎,仍然不愧是一流的咒术者。

「……夏目……」

一声细微的声音让自己回过神儿来。是空。蹲在春虎身边,站都站不起来。来自主人的力量应该增强了许多,却完全看不出来。果然与单纯的灵气暴走不同。

空之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但意图已经完全传达给了夏目。就算眼前春虎的状态不是单纯的暴走,但无疑正在激烈的释放灵气。若再继续下去,灵气很可能枯竭。必须马上阻止。

夏目绷紧表情,手伸向咒符。大友制作的咒符。

但是,

「——别动手。」

突然的动静——灵气让

夏目不由得向后方退去。一位见过的青年出现在前方。是在昨天的模拟战最后现身的多轨子的式神。好像叫做蜘蛛丸。

「快退下!」

挥着手怒吼。但蜘蛛丸傲然的堵在中间,丝毫没有让路的动静。夏目血气上涌。

「急急如律令!」

夏目发觉靠言辞解决不了问题后迅速换了一张咒符,释放出去。是火行符。对手是式神。不顾一切的冲到最近距离使用符术。但——

没有效果。

蜘蛛丸甚至没有摆出防御的态势。全身沐浴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从容的站立。式神没有产生一点灵滞,惊得夏目哑口无言。随后下一个符术,土行符,金行符,木行符,接连放出,五行相生。换成重视速度的术式,一口气提高咒术的威力,射出了高密度的水枪。

但是,

「没用的。」

蜘蛛用右手掌轻易的挡住了五行相生后创造出来的水枪。炸裂的水流向周围散射,溅起了暴风般的咒力漩涡,式神却纹丝不动。夏目瞬间仿佛觉得自己中了幻术,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蜘蛛丸挥散了右手上的水珠,在咒力漩涡的正中间缓缓的教导夏目。

「我不想加害于你。请暂且老实一会。」

蜘蛛丸看向夏目的眼神中充满了苦闷和怜悯,仿佛从很久以前就认识夏目。

夏目咬紧牙齿。

这个式神也是,主人多轨子也是,还有夜光信徒都是这样。大家都摆出一幅最为了解夏目的表情,装作很懂的样子,单方面的把自己心中的夏目画像贴到夏目身上。他们又懂得了自己的哪里?想要大声的责问,无法忍耐。

「——出来吧,北斗!」

现在不是吝惜的时候。强大的灵气出现,附应了夏目的召唤。在光之花朵飞舞的夜光中,比烟花更为灿烂的黄金色光芒呈带状伸展出来。

一条龙散发出神圣的灵气,从容的睥睨着眼下。

龙看到的是,灵气暴走、失神站在原地的春虎。拥有骇人灵压的式神,蜘蛛丸。有点像神灵附体的多轨子。

以前总是无法镇静的北斗也随着主长的成长增添了威严。龙瞬间汲取了夏目的意图,在空中扭曲身体,如落雷般冲向蜘蛛丸。

蜘蛛丸华丽的避开了猛扑过来的龙,北斗也在撞到地面前刹住身体,又如同在地面爬行般追击蜘蛛丸。躲避的蜘蛛丸和追击的北斗。龙的巨大身躯将周围的帐篷一扫而空。

蜘蛛的动作瞬间迟钝了一下,摇晃身体,拖动着右腿轻飘向空中。出奇制胜的居然是空。它本已陷入难以行动的状态,仍然在蜘蛛躲避北斗的时候,出奇不意的靠近,用匕首从背后斩到了他的右腿。

蜘蛛丸翻了个跟头逃向空中,在地面爬行的北斗迅速腾空与其肉搏。完美的时机仿佛在与空配合,在空中行动不自由的蜘蛛应该不可能躲开。

但是,

「——南无八幡大菩萨。」

空中的蜘蛛丸唱出咏文,击掌合十。灵气瞬间从重合的手中爆发。

灵气的爆风正面打中了迫近的北斗,虽然有些畏惧的北斗张牙舞爪的继续追击,但势头已被削弱的攻击被蜘蛛扭动身体躲开了。而且还以北斗的角为立足点,一蹬缓缓的落到地面。

夏目震惊得屏住了呼吸。

——刚才的是!

不是咒术。不,若论分类应该归于甲种咒术,但与利用术式的咒术不同。在某种意义上与春虎的暴走相近,是「技」出现之前的原始咒术。

不论如何,在其威力下,夏目刚才的符术如同小巫见大巫。再次意识到了,这个式神强得可怕。

「——放弃吧。」

「!」

即使面对北斗,蜘蛛仍然不慌不忙。他的态度比起兴奋的挥舞凶刃的雪巴,更让人感受到「棘手」。深不可测。

但在下个瞬间,蜘蛛丸也慌了。急忙蹬地,飞一般的回到主人——多轨子的身边。

随后。

白色的折纸式神群如同雪崩般向多轨子涌去。

「铃鹿!」

在间不容发之际,式神滑入了迫近的式神群和主人之间,宛如驱散云雾般的挥臂。可怕的灵压爆裂,铃鹿的式神群如同真正的折纸般被清扫一空。但在此时,「下一位」冲了过来,散发着鬼气、斗志高昂的闪烁铠甲武士。

是冬儿。

「吃我一击!」

如同子弹般的气势,随着一声裂帛般的大喝,拥有新鬼之力的冬儿以拳砸向蜘蛛丸。但冬儿用尽浑身力量的一击却被蜘蛛丸单手从正面挡住。他握着冬儿拳手的胳膊只是轻轻的晃了晃。

鬼之铁面下的冬儿愉悦的大喝。随后便开始了格斗战。不断的挥拳,踢腿,乱打向敌人,不给他喘气之机。蜘蛛尽数的接住、躲开、反击。将主人护在身后,半步也没退让。不止如此,还渐渐的前逼,将展开暴风般攻击的冬儿压向了后方。

沐浴在冬儿攻击中仍然有力还击,而且蜘蛛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紊乱。击溃他铜墙铁壁般的防守自不必说,甚至没有一丝摇晃。但冬儿仍然没有停手,他还有另外的意图。

「……夏目!」

不必他提醒,夏目已经察觉到了冬儿的意图。在冬儿纠缠住蜘蛛丸的时间内,全力冲向春虎。手里再次握紧了大友的咒符。

就在蜘蛛察觉到了孩子们的意图时,

「急急如律令!」

夏目向春虎放出了咒符。

大友的咒符分裂成细碎的纸片。分裂后的纸片以包围春虎之势卷起了漩涡。

大友准备的咒符与模拟战时的相同,瞬间将春虎狂乱的灵气扩散。漩涡逐渐缩小,纸片最终缠绕在了春虎身边。此时,春虎的身体大幅晃了下,

「春虎大人!」

在他即将倒向地面的瞬间,恢复行动的空从下面撑住了他。

春虎的灵气外泄停止了。大友的咒术似乎将多轨子施展的御魂振也「驱散了」。在被空抱住的瞬间,春虎猛然恢复了意识。

「……唉?刚才,我……」

春虎发出了微弱的呻吟。「春虎!」夏目换回安心的表情,跑到他的身边。

确认作战成功后,冬儿也停止了攻击,后退和蜘蛛拉开距离。此时,又有三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成为战场的停车场。

先行派来式神的铃鹿,还有跟在后面的京子和天马。

「你们在干什么!刚才可不是说开个玩笑就能了事的!」

铃鹿一开口便是怒吼。

紧接着京子也,

「多轨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解释一下!」

睁大眼睛,显露出怒气的质问。天马拼全尽力的掌握周围的状况。冬儿退到了铃鹿等人的身边,将全部精神集中到蜘蛛丸身上。

春虎、夏目和空。冬儿、铃鹿、京子和天马。在昨天还向自己伸出友好之手的塾生面前,多轨子缓缓的与之正面相对。发饰已经停止了振动,红发也恢复了平静。在远方爆炸的烟花声响有些不合时宜的传到了多轨子等人的所在地。

在烟花光亮的照耀下,多轨子的表情极为认真。

沉默的注视着冬儿和铃鹿等人,随后视线又移向了春虎一行。蜘蛛安静的站在多轨子的斜前方,自然的保持着随时都能行动的状态。

「……我是继续了相马之血的人……」

多轨子唐突的相告。

「曾经,我们相马一族与阴阳师土御门夜光联手,为成就此悲愿。结果,希望一度告破,但仍未放弃。我作为相马家的末裔,要达成吾族的使命。」

随后,多轨子伸直胳膊,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鸟笼——关着一只乌鸦的鸟笼朝向春虎。

「土御门春虎。你是夜光的转世。」

堂堂正正的断言。

以春虎为首,夏目、冬儿、铃鹿、京子以及天马一瞬间都没有理解多轨子话中的意思,露出了虚无的表情。

春虎借着空的肩膀,

「……你、你在说什么?」

不明所以的反问。其他人屏气凝神的注视着两人的问答。

多轨子,

「春虎。本来你才是本家的孩子……也就是土御门泰纯的儿子。夏目,你是那家伙准备的『替身』。土御门泰纯放弃了自己作为『土御门』的责任,对伟大先祖的转世施加了『诅咒』来迷惑。他的本意已不必再问。你们很可怜,一出生就被那家伙的咒缚所囚禁。我来,解除,那个咒缚。作为土御门夜光——曾经盟友的末裔。」

——什么……

她在说什么,夏目完全无法理解。虽然觉得多轨子疯了……她的眼神也像是在钻牛角尖,但很清醒。

春虎是本家的孩子?

自己是其替身?

——这是什么意思?

多轨子在说什么?

「……哦,多轨子。」

冬儿以无畏——但又流露出些许不祥的口气寻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有证据么?」

「……事实胜于雄辩。」

多轨子一句话回应了冬儿的挑衅。

然后,

「去吧,『鸦羽』。回到主人的身边。」

放开了笔直伸出的、握着鸟笼把手的手。

鸟笼下落,运动在眼中十分缓慢。撞到地面的鸟笼发出声音——打开了。

里面的乌鸦从打开的出口飞入夜空,伸展的双翼超过了一米。用力翻动漆黑的翅膀,仿佛以浓缩了黑夜涂色的乌鸦——

睁开了眼帘。

原以为是黑色眼睛的地方实际上是闭合的眼睑。从眼睑下显现的真正眼球是眩目的黄金色。夏目追踪着它扇动翅膀的动作,终于在头顶上注意到了。那只乌鸦有三条腿,每当乌鸦振动翅膀时,都有黄金色的光芒从漆黑的身体上撒落。

神话中的八咫乌。

在阴阳道中是太阳的象征。

「……金乌鸦?」

面对其散发出的不可思议的灵气,同在上空的北斗——「那个」北斗——畏惧的缩紧了身体。而飞舞在夜空中的金乌对龙毫不在意,优雅的挥动翅膀,自身与黑夜融为一体,向周围播撒出如同星屑般的光粉。

姿态就像是神鸟。

夏目等人如同麻木了一般悄悄的仰望头顶,像是被迷住了。乌鸦典雅的回旋——

如滑行般急速下降。

向着春虎的头顶。

「春——」

不快,也不敏锐,完全感受不到如同北斗的攻击那般猛烈。

但却无法阻止。金乌仿佛飞翔在相异的时空中,落到了春虎上方。

在春虎的正上方展翅停顿了片刻,随后身影崩散,如同砂子堆的城堡般崩塌,变成了数根羽毛。

暗色的羽毛乱舞,呈覆盖住春虎之势,宛如幻术。夏目等人束手无策,只能在旁眺望。

于是,回过神儿来时,春虎穿上了一件外衣。像是斗篷,像是大衣,像是由乌鸦的羽毛织成的外衣。

传说中的阴阳师之翼。

土御门夜光的衣服,『鸦羽织』。

夜色的太阳包裹住了春虎,在下个瞬间,『鸦羽』的下摆如羽翼般大幅翻动,在其风压下,空被解除了实体化,消失了身影。

「——春虎!」

夏目撕心裂肺的绝叫,春虎飞到了夜空中。

4

那只鬼说过。

「现在还不能穿。」

不知道此言何意。夏目很混乱,但直觉告诉她这句话中有厚重的真实。

「性命攸关。」

性命攸关,虽然意义不明,这句话却清楚的烙印在了夏目的心中。

性命攸关,不知为何,夏目确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性命攸关,听到这句十分不吉利的话,夏目有了某种预感。

仿佛听到了命运迫近的脚步声。

「是式神!」

铃鹿大喊。

仰望着身穿『鸦羽』、飞向高空的春虎,

「刚才的乌鸦是式神!多半是使役式!那个笨蛋,被附身了!」

铃鹿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很快感染了夏目。「北斗!」大喊,让龙追击飞行的春虎。北斗也是一头雾水,马上追向飞在夜空中的春虎。

另一方面,

「怎么会!」

施术的多轨子也因出乎意料的反应瞠目结舌。不仅是多轨子,蜘蛛也以严肃的眼神注视着飞向夜空的春虎。

「为什么?灵气不安定,没有整合?混乱,土御门还设下了别的机关?」

「——为」

——你居然问『为什么』?

夏目咬紧了槽齿。

多轨子的脸上显露出和铃鹿同样的焦急。夏目的愤怒几欲冲破头颅。这家伙究在想干什么?为何愉悦的摆弄我们?她问为什么是何意?开什么玩笑!

不过,现在不是拘泥于这些事的时候。

夏目的黑发翻动,跑着追向春虎。冬儿似乎在叫喊什么,完全不想听。抬头注视着上方,全力的奔跑。

随后想起了一件事,

「雪风!」

投出了时常带在身上的式符。

召唤出来了侍奉土御门家的老练式神,雪风。一头漂亮的白马,身姿如同神马一般。夏目抓住缰绳,踩住马镫,气势十足的坐到了雪风的背上。

「追!」

挥舞缰绳。雪风突然反蹬空气,冲向空中。

刚才的风景瞬间远离了背后,离地面越来越远,夏目骑乘着雪风在夜空中奔跑。

华丽的烟花还在空中连续的爆炸。夏目沐浴在照亮夜空的光芒中,数次挥动缰绳。

远方能看到反射出烟花光芒的黄金之龙。夏目注视向那里。

看到了。融入黑暗的漆黑之翼,身穿黑色外衣的春虎。铃鹿说那是使役式,多轨子称其为『鸦羽』。大概两者都正确。拥有能够判断夜光转世的力量——芦屋道满曾想要抢夺的——那个『鸦羽』。『鸦羽』不是夜光的咒具,而是夜光的式神。

『鸦羽』本该在夏目的父亲手中。就是说,从夏目的老家抢走了——果然,那次火灾的目的是『鸦羽』——但为何是阴阳厅?到底有何意图——不对,话说回来,为何会在多轨子的手中?

「唉!」

这种事怎么都好。

「春虎!」

夏目声嘶力竭的大喊,雪风在空中飞奔。

夏目的黑发和制服在强风的肆虐下,仿佛旗帜般招展。雪风似乎也知道事态紧急,从一开始就使出了最快的速度。终于就要追上北斗了——

追到旁边了。

春虎穿着『鸦羽』。『鸦羽』仿佛活物般蠕动,脉动。长长的下摆——翅膀每次振动,都有黑色的羽毛撒落,放出黄金色的光粉。勉强保持着外衣的形状,印象却完全不像是外衣,仿佛是暗色的羽毛在侵蚀穿衣之人的身体,春虎宛如变成了巨大的乌鸦怪物。

其姿态比起式神,更像是phase3。化做使役式之前——又未完全成形的状态,移动的灵灾。所以无法控制,暴走肆虐。

「春虎!」

夏目从马上探出身体,全力的呼喊。

然后,

「……夏……目……」

埋没在漆黑羽毛中的春虎回应道。春虎的眼眸的确在注视着夏目。

由于刚才的灵气外泄,春虎的灵气应该已经见底了。如今身体的控制权被夺走,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

铃鹿说春虎被付身了。以前也曾出现过灵气以人类的身体为核心实体化的案例。也就是「鬼」。『鸦羽』本身就已是实体,但如今的状态却极为相似。

放置不管的话,春虎说不定会被『鸦羽』吞没,变成灵灾——『TypeOrge』。而且春虎因之前的御魂振,释放出了大部分的灵气,对灵抵抗力极端低下。

「春虎,振作一点!」

夏目大喊。春虎扭曲着脸,全力的回应夏目。

「这个很危险……不要……过来……」

没有顾忌。

夏目牵动缰绳,强行操纵起有所警戒的雪风,尝试接近春虎。

在此瞬间,春虎急速的回转。

与垂直方向的角度变为锐角,螺旋着飞向更高空。真正的乌鸦不可能做出如此可怕、敏锐的动作。而在急速回旋时,从朝向夏目挥动的翅膀上射出了数根如同箭矢般的黑色羽毛。

「——!」

是『鸦羽』的攻击。无法躲避。雪风迅速的扬起身体,以自己的身体为盾保护夏目。夏目睁大眼睛,明知来不及,仍然把手伸向了护符。

但是,

「急急如律令!」

突然从侧面吹来一阵疾风。『鸦羽』放出的漆黑羽毛在夏目面前被吹散。夏目忍受着风压,全力的握紧雪风的缰绳。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只如同折纸般折叠的猛禽正在飞向这边。坐在其背上,一个是铃鹿,另一个是武者姿态的冬儿。

「铃鹿!冬儿!」

「夏目,用北斗!」

冬儿怒吼着回应夏目。夏目马上遵从了他的建议。『鸦羽』还在上升,而雪风的飞行高度有限。所以转而让北斗腾空,追击春虎和『鸦羽』。

一度怯战的北斗也重振体势,伸展巨大的身躯,游向空中,绕到了比呈螺旋上升的『鸦羽』更高的位置,从上方追击『鸦羽』。

『鸦羽』再次急转身。滑行般下降到了夏目、铃鹿和冬儿所在的高度。铃鹿迅速操纵式神,夏目也配合她的行动,从三个方向——上方则是由北斗负责,围剿『鸦羽』。

「春虎,快醒醒!」

「你在干什么,这个蠢虎!」

「春虎,振作点!」

三人接连向春虎呼喊。能够察觉到埋没在黑色羽毛中的春虎对声音产生了反应。

但是,

『鸦羽』开始在原地旋转,呈涡旋状放射出漆黑的箭矢。

「切!」

冬儿咋了声舌头。咬紧牙齿的铃鹿操纵着承载二人的式神回避攻击。相对的,夏目投出护符,筑起壁垒防御箭矢,同时仍在尝试接近。

不行。虽然『鸦羽』放出的羽毛接触到咒术壁时会有一瞬间的停止,随后仍会贯穿。

「啊!」

不待骑手的指示,雪风突然急速下降。趴在马背上的夏目正上方,黑色的箭雨浴风滑过。虽不知式神『鸦羽』的实力,但绝不能小看。更何况,这边的攻击可能还会误伤到春虎。

那么,

「束缚!onbishibishikarakarashibarisowaka!」

铃鹿使出了不动金缚之术。她和夏目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铃鹿的咒术束缚住了『鸦羽』和春虎,但只有一瞬间。受到束缚的鸦羽在下个瞬间伸展羽翼,轻松的破除了铃鹿的咒术。如此轻松的被破解,让铃鹿不得由瞪大了眼睛。

「……混蛋!听说『鸦羽』本来就是夜光制作的『防具』!大概不成熟的咒术行不通!」

冬儿坐在式神上怒吼。夏目也耳闻过这个『传说』。若是夜光为了保护自己而准备的咒具——式神,也能理解其对于对人咒术的高耐性。但这样一来,在不伤及春虎的条件下阻止其行动就变得难如登天,束手无策。

——思考!思考!

多轨子曾说过,土御门夜光的转世是春虎,而且『鸦羽』的确附身在了春虎身上,而不是夏目。多轨子的话大概是真的。眼前的现实证明了她所说。

但另一方面,这种情况的确背离了多轨子的预想。『鸦羽』暴走了,情况出乎意料。那个忠告再次苏醒。单臂鬼的留下的,印在夏目心里的忠告。

——『现在还不能穿,攸关性命。』

大概那只鬼的忠告也是对的。现在的春虎无疑处于「性命攸关」的状态。此外,那只单臂鬼还说了。

这个诅咒是怎么回事。

不彻底的解除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想起来了。那个……对了,大友。大友在『看清』春虎时也这么说过。

『看清』春虎的灵气,

——『现在你的状态应该说是不自然么,奇妙的有种人为的感觉……』

人为的——即「诅咒」。

因为不彻底的解除,所以暴走。

——那么……就是说……

众多言语在夏目的脑海里交错,互相撞击,飞溅出火花。

自己是替身,土御门泰纯准备的替身。一出生就施加的咒缚,一出生就中了诅咒。对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何春虎没有见鬼之才?虽说是分家,毕竟也是土御门。阴阳师辈出,阴阳道历史上最大、最显赫的一族。有此血脉的人为何连阴阳师最基本的素质、见鬼之才都不具备呢?何况,若春虎真的是「本家的人」,更不可能没有见鬼之才。春虎的灵力极强,灵性健壮,优秀。拥有对阴阳师来说很强大的力量,却只缺少重要的见鬼之才,这太不自然了。

诅咒。

一出生就受到了咒缚。

——『……那个咒纹……』

——『啊,啊,这个星形么?这是我成为夏目的式神时……而且不仅是单纯的契约之印,也是夏目为了赋予我见鬼之才而施加的咒术痕迹。』

夏目施加的咒术。

父亲传授的土御门家的秘传咒术。

夏目也无法完全理解的术式。

——『不彻底的解除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反了。

夏目没有赋予春虎见鬼之才。不……春虎生来就具备,拥有十分出色的见鬼之才。和雪巴的战斗就证明了这点。原本有这种素质,但被父亲封印了。诅咒。因初生时施加的诅咒,春虎的见鬼之才被封印了。

夏目解开了那个封印。

那个五芒星的咒纹。父亲所教,深信不疑——那是能授予见鬼之才的术式。

春虎不是被夏目授予的见鬼之才——

而是被夏目略微解开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封印。

——『契机大概就是这个。不过,仅此的话还不够。毕竟你判若两人。』

不对。不是仿佛变成了别人,而回复了本来的姿态。夏目造成的契机——束缚自己的封印开裂,在和雪巴的战斗中被强行掰开了。不彻底的解除。所以现在被『鸦羽』所侵食,无法和『鸦羽』整合,也无法控制。

那么。

要想拯救春虎——帮忙陷入『性命攸关』状态下的春虎,该怎么做?

那个术式。

夏目对春虎施加的那个咒术,是解除封印的咒术。

不彻底的解除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那么……

「春虎!」

冬儿的大喊让夏目收回了意识。看向『鸦羽』,顿失血色。春虎再次失去了意识。

「春虎!」

听到夏目的叫声,春虎勉强睁开了眼睛,但意识还很朦胧。准确来说,还能保持意识已经是奇迹了。春虎的灵气已经微弱到难以感知。危险的极限状态。已经不允许一丝的犹豫。

——『……太好了。』

——『唉?』

——『能来看烟花,真的太好了。』

夏目拉紧了缰绳。

驱动式神,奔向滞空的『鸦羽』的正上方。北斗似乎看不懂主人的意图,一瞬间迟缓了行动。铃鹿和冬儿也不知夏目何意,迷茫于该采取怎样的行动。

夏目没有在意周围的动向。

只是通透纯粹的注视着春虎。

从雪风向下俯视,咬紧嘴唇。

牙齿咬破了皮肤,渗出血来。

血渐渐涂抹在嘴唇上,夏目的口中同时轻声的唱声咒文。

「——以祖灵、安倍晴明之名——」

用力的挥动缰绳,下落。困惑的雪风仍然遵照了主人的指示,向眼下的『鸦片』迫近。当然,『鸦片』对靠近的外物做出了反应,在空中扭转身体,正面和从头顶逼近的雪风对峙。

「……夏……目……」

春虎发出呻吟。夏目的胸口涌现出怜悯之情,无畏的微笑。

在下个瞬间,『鸦片』展开双翼,一口气的朝上空的雪风扇动。数枚黑羽箭冲向天空。

雪风理所当然的回避,全身侧滑,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圆弧。

雪风突然停步,因为背后的重量意外的消失了。

冬儿和铃鹿,甚至连春虎也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惨叫。

听着同伴们的悲鸣,跳下雪风的夏目仍然毫不停顿的继续咏唱咒文,于是。

黑羽箭射穿了夏目。

夏目的身体在空中剧烈的痉挛——在重力的作用下坠落。

落到了春虎身上。

两个人的身体叠在了一起。

无法理解自己亲眼所见的情景,只觉得好笑。大脑已经麻痹春虎的接住了自上方坠落的瘦小身躯。

——唉?

仿佛与春虎受到的冲击同步,此时『鸦羽』也停止了动作。春虎和夏目交织在一起,旋转着落向地面。

「……夏目……!」

春虎宛如吐血般大喊。

「……春……虎……」

吐着脸的夏目轻声呻吟。

两人纠缠在一起下坠,夏目摇摇晃晃的抬起双手,包住了春虎的脸颊。脑袋虚弱的凑过去,闭着眼睛,将自己的嘴唇和春虎的嘴唇重合在了一起。

夏目的咒术灌入了春虎的体内。流入的咒术游遍全身,春虎睁大了眼睛。

解咒。

于是,春虎的灵气被「完全」的解放了,『鸦片』也立即对他的灵气产生了反应。黄金色的光芒如同电流般在光亮的漆黑羽翼上奔走。宛若活物似的姿态仿佛是照片定格般变成了黑色的外衣,包在春虎身上。不必春虎指示,自然的翻动下摆,产生了浮力。落下的速度减缓,两人的身体飘在空中。

但,这种事怎么都好。

所有感情都受到麻痹的春虎凝视着怀中筋疲力尽的夏目。夏目也在青梅竹马的怀中,高兴的的回望着春虎。

「……夏目?」

「……春虎……」

夏目的眼神如坠梦中,撬动被血水濡湿的嘴唇说道。

「……『北斗』的事一直……瞒着你……对不起……。但是,你……已经……看出来了……呢……」

大脑一片空白。但双臂感受到的夏目的体温渐渐解除了春虎的麻痹。

一点点、一点点从手掌传来的热量。指尖滴落的触感。在黑色的阴阳塾制服上扩散,染成越来越大的一片。

春虎的心脏猛跳,血管悉张,理性开始逐渐接受了感性拒绝的事实。不应该如此,这都是假的。想要大喊的冲动被理性渐渐压制。

好害怕。

无底的恐惧开始袭向春虎。

这是第二次体会到如此的恐怖。

「不要死。」

「……春虎……」

「不要死!」

看着春虎害怕的呼唤,夏目的表情像是在说真不像样。随后把脱力的身体交由对方,脸埋在了春虎的胸口。

「春虎……我,喜欢,你。……死掉的话,就没法告诉你了……」

夏目笑了。

随后,在春虎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

夏目的身体失力,重力迅速增强。春虎的脸上下意识的露出笑容。「夏目?」,笑着向她

搭话。

仿佛是听到了玩笑。

仿佛是被恶作剧吓呆了。

夏目没有回答。

夏目已经没有了反应。

夏目,春虎还在继续呼唤。夏目,夏目,不断重复。但无法传达给夏目,夏目也没有回应春虎。

没有,回应。

冬儿和铃鹿也失去了言语,铁青着脸僵在原地。北斗不知何时消失了身影。春虎没有停止,始终呼唤着。

始终,永远。

渴求不可能的回应。

五彩缤纷的烟花在远方的夜光绽放。

尽可能避开人群的角行鬼靠近,察觉到『鸦羽』的暴走停止后驻足。

「……结束了么?」

向前方集中精神,因刚才的力量外泄,气息很微弱。但没有死,还活着。而且……剩余的封印也完全解除了。灵气的质地变了。

这种灵气很熟悉。

角行鬼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鬼没有发出声音,平静的笑着。

反正,顺其自然。他虽如此声称,没想到真的「顺其自然」了。那个封印是为了隐藏起年幼的夜光——欺骗以他为目标的阴阳师的苦肉计。但如今,诅咒被解除,曾经的主人再次君临现世,无关于他自己的意愿。

已经无法回头了。

「……那么,会变得怎样呢?」

嘀咕了一句,但他的心中已经确定了一件事。

往后东京的「夜晚」会变得波涛汹涌。

就像那次大战时一样。

角行鬼又一次的发笑。脑海里闪过了早乙女凉吃惊的表情。但,无可奈何。看来,在眼前的状态下自己不能置身事外。

好乱是鬼的本性。那么,只能在自己的恶业指引下行动。不再理睬过去的羁绊,也不再被现在的状况所束缚,自由的随意而为。

「会很有趣呢。」

角行鬼在冷笑下亮出了牙齿。

5

某人的声音传来。啊,是春虎。春虎在呼喊我。仅以就感到了很幸福。

他还会来玩么?最近来得很少,所以有点寂寞……咦?不对么?好像不久前还一起在院子里玩……

啊,不对不对。春虎跟我——北斗说过了。说起来,今天是烟花祭的日子。春虎看到我的浴衣打扮,会夸我可爱么?昨天才刚刚见过面,「一点都不可爱」什么的,真让人火大。今晚的祭典上绝对要让他夸我可爱。

但是,怎么办呢?这个粉色的丝带。春虎肯定会注意到。当然,我就是为此才带在身上,但春虎会怎么想呢?但是,好吧。不管他怎么想都没有办法。这次不再隐瞒,直接告诉他吧。认真的,坦诚的,将自己的心意。

不行,在那之前先学习。春虎应该还没学会这些。春虎已经是我的式神了,所以为了不给土御门家丢人,必须由我来好好指导……呼呼。我到底有多久没教春虎学习了呢。总是和春虎一起玩耍,一直都很快乐。

啊,春虎叫我了。叫出了我的名字。很开心的,拼尽全力的,声嘶力竭的。一直,一直。

春虎在呼唤我,夏目,呼唤我。好安心,心里暖暖的。

突然——

太好了,夏目心想。

认真的说出了喜欢。回过神儿来,北斗也点了点头。太好了,笑言道。夏目回以笑容,谢谢,害羞起来。

春虎在呼唤。

认真的说出来了,真是太好了。传达出了喜欢的心意,真是太好了。

啊,但是……

还有一点害怕……

真想听到春虎的答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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