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4月1日上班到开学典礼的今天，我一直在忙。
因为，我竟然还要当班主任……！
然后，可能是放不下忙于准备的我吧，星野老师和早乙女老师帮我处理了文书工作，还送来了美味的咖啡和饼干，拯救了我的精神状态——或者也可以说是“喂食”，但我从来没有在工作的时候被这样关心过。
就这样，我在4月3日迎来了生日，迎来了奔三的最后一年……
——还有，我记住的关于学校的详细情况是这样的。
首先，这所学校没有年级的概念。因为不能确定毕业需要多少年。
取而代之的是“初级”、“中级”、“高级”等根据熟练程度划分的班级。
另外，晋级、毕业是有条件的，即根据年末提出的特别课题做出的年度评价。
如果评价达到了标准，就可以晋级或毕业。
其中，在年末评价中达不到学校标准，在初级班读了好几年甚至辍学的学生也有。因此，学生人数随着级别提高而减少。
──毕业。
这所学校的毕业，指的是离开学校成为人类，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从那开始，学生们将作为人类向着各自的目标前进。
我负责的就是这种即将毕业的“高级班”。有4名学生。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我第一次和自己班上的学生见面。
虽然事先拿到了学生的资料，但实际见面的话……
“啊啊啊……胃好痛……”
“人间老师，你没事吧？”
“哇！ ！ 早乙女老师！ 大、大、大概没事的！ ！ ”
“啊，突然跟你说话把你吓了一跳吧！对不起！我记得人间老师比我更年长？虽然我想是这样，但是我第一次有了后辈很高兴！忍不住想和你搭话！”
早乙女老师的笑容让我胸口比胃更痛……
“——啊，差不多有学生要来上学了。”
早乙女老师望着窗外微笑着。她的视线前方出现了朝正门走去的学生。
这所学校没有统一的制服。基本上学生们都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上学。有水手服，也有西式制服……完全没有统一感，但是好好表现出了学生的个性。以及虽然只是以教师的身份觉得方便，但我觉得这样的话更容易记住学生。
“那么，人间老师，差不多该去体育馆了吧！”
“啊，好的。”
开学典礼——也许是因为这所学校的人数不多，入学典礼和开学典礼好像是同时举行的。
我在脑子里重复着准备好的自我介绍。
——没事。没事的。
＊＊＊
“人间老师辛苦了！”
“哎呀—人间老师的问候太棒了—”
紧张的开学典礼结束了，我们回到了办公室。
“啊，非常感谢您的称赞。虽然我只是说了一些没什么新意的话…….”
“你在—说什么呢！ 都说了你说得很好啦！ ”
“没错，不像校长那样每次都会加入奇怪的棒球用语。”
“每次？”
“是啊！上次的毕业典礼是关于‘牵制球’的。这次是‘捕手’。”
“校长，喜欢棒球啊……”
“我对棒球完全不了解，但还能记住一些专业术语！对了！人间老师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啊，那个，会玩一点游戏…….”
不妙，突然被问了爱好，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哇！ 游戏！ 我也很擅长玩游戏！ ”
“唉！ 你擅长什么游戏？ ”
真意外……！
虽然假装冷静，但我的心跳得飞快。
“我最擅长花札！”
古朴的可爱呢！
啊……花札……。花札啊……。花札只有在新年陪亲戚的时候了解过一点的程度。
“雪老师的花札很厉害，下次人间君也来一起玩吧”
“啊，一定。”
“哼！ 我要把你打的落花流水！ 我不会输的！ ”
噗地一下鼓起脸颊的早乙女老师也很可爱。
正当我被早乙女老师治愈的时候，旁边的星野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了。
“啊，这么说来，你之前说过不是第一次当班主任，那以前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仿佛听到了心脏被刺穿一般血淋淋的声音。
——以前的学校。
黑色的东西在我心中蔓延。
星野老师并没有恶意。是没有调整好心态的我的问题。
“以前的学校…….”
说不出话来。
糟了，现在沉默的话气氛会很尴尬。可能会让人担心。
“以前的、学校……那个、不是、这里这种、私立学校……而是常见的、公立……高中。”
——没事。没事的。
“学生人数也是……1个年级，200人左右。”
——已经、是过去了。
“我负责的班级是……”
——明明已经、是过去了。
我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嗯？人间老师？啊—难道你记不清以前负责的班级了吗？”
没有忘记。我不可能忘记。
但是，早乙女老师那无忧无虑的声音拯救了我。
“啊……哈哈哈！也许是吧！哎呀，最近我记性越来越差了呢！”
“哼！ 我能理解！ 我也有记不清前天晚饭的时候！啊，不过星野老师好像不会那样！”
“啊？不，我有时候也想不起来。”
“是吗？！你明明很聪明！”
“对了，星野老师和早乙女老师一直在这所学校工作吗？”
“是的！我是刚毕业就进这所学校的！”
“我是跳槽的。”
啊，星野老师，是跳槽的。……跟我一样啊。
“星野老师以前也是教师吗？”
“啊，那个、我……”
“人间老师！星野老师可厉害了！星野老师是哈佛大学的首席毕业生，以前是非常了不起的研究员！”
──哈？
哈……哈佛？ 首席……？
“不不不！不是的！对不起啊人间君，我没有那么优秀！雪老师，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我确实是首席毕业的，但我只是在美国上学，不是哈佛大学！”
“咦，是吗？对不起，我不擅长外语……”
“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大学的事暂且不谈，我以前的工作只是研究人员，主要研究基因。”
“基因……？”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
“难道，你是在调查这所不可思议的学校的学生的基因……？ ！ ”
“不不不！不是！我才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我的专业是植物！我想做美味的咖啡，所以我在研究咖啡豆的基因。”
“原来如此……我误会了，对不起。”
“哪里哪里。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再来喝我的咖啡。只要你到数学准备室来，我随时都可以给你泡。”
“非常感谢。”
能再次品尝到那种极品咖啡我很开心。
“好了，我们该去教室了。”
星野老师的话让我紧张得直起了腰。
“好……！”
——终于到这时候了吗。
我是高级班的班主任，星野老师是中级班的班主任，但早乙女老师没有当班主任。
抛开其他老师，让新上任的我当班主任！？虽然我有这么想过，但这似乎是理事长的决定。除此之外，没有告诉我更多理由。
拿起学生的名册。虽然只是几张纸，却感觉比看上去重得多。
那么，现在开始才是正戏。
＊＊＊
——那么。
站在门前，轻轻地深呼吸。
以防万一，我又仔细看了一遍学生的详细资料。我已经看了好几遍，学生的长相和名字应该都能对应起来。
没事的。
我把手搭在教室的门上，下定决心之后推开新班级的大门——
“帷同学你搞错了！跳索兰节舞的时候腰要更低一些！”
“什么？不是这样吗？”
“太天真了！索兰节舞是捕捞鲱鱼的时候唱的北海道民谣！你这个姿势用不上力气！了解舞蹈动作的意义，并全身心地传达出来，这就是舞蹈的身体表现！”
──教室里是一群正在跳索兰节舞的少女。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我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听说这是特殊学校的自由校风，但终究还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些孩子一开学就在干什么……。
我记得……兴致勃勃地跳舞的蓝发女孩是水月镜花，在一边配合她的橙发女孩是羽根田帷吧。
“好的！那我们再来一次吧~！”
“不行，班会要开始了。”
我不得不阻止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蓝发少女。这时，叫水月镜花的蓝发女孩转向我，彬彬有礼
地调整姿势，满脸笑容地对我说：
“老师！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来了！初次见面！我叫水月镜花！要开班会了吗！我马上回到座位上去”
啊，比想象中懂事。
水月优雅地微笑着，潇洒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从早上开始就闹过头了吧，你毫无意义的大块头太碍事了。”
“对不起，右左美同学。但是我也很喜欢右左美同学的舞蹈！下次让我看看吧！”
“不、不干。”
“怎么会……太遗憾了……”
刚才“噗”地一下背过脸去，看起来很不高兴的兔子是右左美慧。然后，旁边那个耳朵和尾巴都很大的孩子就是尾尾守一咲吧。这孩子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
“那个……老师，你怎么了？”
尾尾守对呆呆地观察着学生的我说。
“啊，抱歉。”
果然，亲眼目睹的话，就会被这个幻想空间所震撼。
必须记住这是现实。
对，这是工作。
“──我说，老师。你是不是因为我们不是人类而害怕？”
羽根田帷没有漏掉我一瞬间的惊慌，把胳膊肘支在讲桌上，试探性地咧嘴一笑。
“老师，刚才你在开学典礼上说以前是在普通的人类学校工作的吧？当你真正地近距离看到我们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恶心’？”
──直截了当的问出来了。
在羽根田锐利的视线下，刚才还和和气气的教室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我的表情也僵住了。我原本想调整一下措辞，但觉得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就把最初浮现出来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我不觉得恶心。”
“然后呢？”
听到我的第一句话，羽根田似乎并不满意。
我继续说。这时候最好把实话说出来。
“……一开始确实很惊讶。我也以为是所谓的普通人类高中所以应聘了。我赴任的第一天，校长就对我说‘其实这所学校的学生不是人类’，当时还觉得不是真的。”
是的，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还没遇到过长着兽耳、翅膀和鳍的人类。
那只是幻想小说。是幻想出来、只在创作中出现的。可悲的是我长大成人了，知道了这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的现实。
我生活的世界里，没有让人兴奋的非现实。
存在的，只有为了生存而度过每一天的现实。
——可是这所学校。
“班级也好、年级也好，都和我知道的学校不一样，上课也不一样，不知道能不能活用以前经验，但是──”
列举不想做的理由就没完没了了。但是，我——
“我还稍微有点高兴”
“……高兴吗？”
羽根田似乎对我的话感到意外，反问道。我自己也很意外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吗，我很高兴吗。
“啊……嗯——我很高兴。因为，以我过去的常识，非人类只是虚构的存在……所以，知道有这样的存在，我很高兴。因为我讨厌人类，不擅长和人类打交道……”
以前不是这样的。但现在不能这么说。
我以前想和人类建立联系，想了解，想靠我的力量做点什么，但是，我做不到。
最终，自以为是的我放弃了一切，开始讨厌人类。
“虽然我觉得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也不太好，但是大家为什么想成为人类呢？人类自私自利、不在乎别人。善意会被恶意利用，诚实的人被当成笨蛋。自己跳进那样的地方有什么好处吗？为什么——”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向往。”
羽根田打断我的话。
“我说，老师。你喜欢人类吗？ ”
羽根田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提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
那蓝色的眼睛，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似的闪烁着。
她一定喜欢人类吧。但是，我——
“我讨厌人类，但是—— ”
我也不是想讨厌人类。
只是有不远离讨厌的人类，就无法愈合的伤口。
只是，仅此而已。
“不——所以我才逃到这里来的。”
“嗯？”
羽根田听到我的回答，露出无畏的笑容。
“……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自我为中心，不过这样更可信——啊，老师，突然问你这样的问题很对不起！ 谢谢你回答我！”
羽根田顽皮地眨眨眼，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在脸前。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许她是这个班的领导者一样的存在吧。
刚才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在某种程度上被接受了……吗？
“——那么，让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叫人间零。29岁，负责社会科。喜欢的食物是寿司。兴趣是游戏。不论种类，从新作到复古游戏，我都会玩。开学典礼上也说过，我曾在一所人类高中教书。我听说这个班是高级班，你们能不能成为人类取决于这一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不要客气地和我商量。就是这样。”
这是在刚才开学典礼上的致辞的基础上，加入了我个人信息的自我介绍。
“还有其他问题吗？”
嘛，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真的能提出问题的，基本上没有——
“好~！有女朋友吗？ ”
“羽根田，请不要用这种常用的问题来刺激老师的心。没有。”
“这是要对学生出手的Flag……”
“右左美，老师不是萝莉控。”
“……如果是对右左美同学出手的话，也许是这样，不过如果是对水月同学出手的话……看起来很有可能。”
我没有听漏她说的那些诋毁我的发言。
“尾尾守，不要把老师当成潜在罪犯，没可能的。”
“嗯……？一咲，难道你刚才在说右左美的坏话吗？”
“啊！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右左美的视线让尾尾守慌张地萎缩下去了。
……不知道关系好还是不好的班级啊。
“那么，能请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吗？ 顺序是……对了，从走廊那边的羽根田开始吧。”
“好。羽根田帷，种族是伯劳。兴趣是鉴赏音乐，如果什么音乐都会听。想成为人类的理由是‘想做音乐’。还想多接触一下乐器什么的。——这样的感觉可以吗？参考了老师的自我介绍”
“啊，谢谢。”
好像很习惯自我介绍……。
这是社交障碍和社交强者的不同，我想了想自己是不是习惯自我介绍。
下一个学生开始自我介绍。
“右左美彗。是兔子。比起玩我更想快点学习快点成为一个人类。我想成为人类的理由是‘想报答照顾过我的人类’”
哦……报恩。右左美对人类有美好的回忆啊。
看来，不只是一只毒舌的兔子而已。
右左美一副说这些就够了吧的态度坐下了。
接着，下一个学生水月镜优雅地微笑着，爽朗地说了起来。
“我的名字叫水月镜花！种族是人鱼！所以我喜欢水边！能让我冷静下来~对了！老师泡过温泉了吗？这所学校里有露天温泉，好像很能治愈人的样子~！啊，我的兴趣是看舞蹈视频！还有，我也很喜欢唱歌。想成为人类的理由是‘想跳舞’！很不幸的是，身为人鱼的我并没有人类那样的脚，只有鳍。这样的话就无法踏出像人类那样轻快的舞步了。我是为了得到这双脚——”
“话太多了。人间，如果不阻止的话镜花会说一辈子。”
“啊、啊啊…….”
右左美打断了像机关枪一样讲话的水月。水月很亲切，而且像是个听话的学生。但是她的兴趣有那么广泛吗。
“那么，水月，下次再说吧。”
本想听到水月满足为止，但遗憾的是，班会时间有限。
水月微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大家的聆听！”然后坐下了。
“那个，那个……下一个，是我吧……？”
最后的学生，最靠窗的座位的尾尾守慢慢地站了起来。
“额……我是尾尾守一咲。种族……姑且算是狼。”
“姑且？”
“啊，那个……偶尔……偶尔会变成人类……会变成不是我的我……”
“唉？”
这是什么意思。
“呀！……那、那个，我……嗯、姑且算是狼……那个……人狼之类的东西……”
尾尾守似乎在说自己不想说的东西，眼神游移不定，战战兢兢地继续说着。
“想成为人类的理由是……‘不想当人狼这种一半一半的存在’……”
说完话的尾尾守坐下了。大概是相当努力了吧。自我介绍结束后，尾尾守还在发抖。可能是不擅长跟人交流的性格吧。我觉得很抱歉，也觉得在努力地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的她很了不起。
——好，通过自我介绍，不知不觉看出了学生的个性。
领导风范的羽根田，冷淡毒舌的右左美，性格开朗的大小姐水月，还有认真老实的尾尾守。
大家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要成为人类。
想成为人类的学生们和讨厌人类的我。
“那么，接下来的一年，请多关照。”
我要教学生们关于人类的事情，也就是文化和教养。
但是，我也要向学生们学习。
她们向往的“人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