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图书室相当地安静。
在和煦的冬阳倾泻而入的室内,除了轰隆作响的暖气机运转声之外,就只剩从窗户对面的广阔操场上不时传来的社团活动的喧闹声。
而且现在图书室里面只有耕太一个人。
因此耕太得以静下心来翻阅书籍。他一页翻过一页。
「……嗯。一定是这个。」
耕太从书上抬起头来。他盘起双手,靠在椅背上并伸直了背。
「千鹤学姊的真面目,大概是……」
在耕太俯视着的书页上,有着相当惹人怜爱的狐狸插图。
那狐狸的尾巴数量——共有九条。
在适合幼童阅览的大张插图旁,有着「白面金毛九尾狐」的文字。当然还附带着注音。
耕太将视线移向旁边那一页。
九尾狐是非~~常厉害的狐狸妖怪喔。
牠在活了好几千年的岁月之中,逐渐多出一条尾巴、两条尾巴,到最后一共有了九条尾巴。
牠是非常坏的妖怪,曾经化身成印度国王的皇后,还有中国殷朝跟周朝的王妃,把这些国家都毁灭了!
最后牠终于也来到了日本,化身成名为玉藻前的漂亮姑娘,打算欺骗当时的国王呢。
但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位名叫安倍泰成的占卜师看破了牠的真面目,将牠给收拾掉了。
「印度、殷朝、周朝……毁灭了三个国家……也来到了日本……」
耕太的嘴弯成了ㄟ字型。
「千鹤学姊怎么可能会……但是——」
耕太「嗯~~」地呻吟了好一会儿。
他回想起跟人狼的那场决斗。
那是距今一个月前,在秋天过了一半时发生的事了。
耕太跟自称为犹守朔的人狼——也就是狼妖打了一场。而且是在千鹤被抓去当人质的情况下。
在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朔面前,耕太几乎是束手无策地被逼入了绝境。就在那时,被绑住的千鹤身上起了某种变化。
千鹤是妖狐。平常是人类的姿态,在露出妖怪的真面目时则会冒出狐耳跟尾巴。金毛尾巴通常只有一条而已。
但在目睹耕太陷入危机之时,千鹤接连冒出了一条接一条的新尾巴。加上原有的那条,到最后一共冒出了五条尾巴。
「然后……后来……呃……」
嗯——耕太发出了呻吟。他不解地歪着头。
关于那之后的事,耕太什么也不记得了。千鹤的尾巴多冒出了四条,一共变成了五条。在那之后……耕太完全不记得。
「我一醒来,人就在医院了呢。」
看来似乎是打赢了朔,但耕太丝毫不晓得是怎么打赢的。
「而且话说回来……」
耕太稍微嘟起了嘴,将身体倾斜向前。
他将上半身紧靠在书上。他用手抓住椅子,支撑着自己的体重。
「就算调查这些……感觉也没什么用的样子。」
因为,只不过是千鹤的尾巴变成了五条而已。
千鹤可是妖怪,是妖狐呢。原本就附带一条尾巴了。就算那尾巴变成了五条,又有什么好烦恼的呢?再说她平常又是维持人类的模样,就算偶尔变身成狐狸姿态,也跟至今为止同样是一条尾巴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不过……」
耕太稍微挺起了身,看向九尾狐的插图。
不知为何耕太感到很介意。他总觉得自己必须事先知道才行,且这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事。不知为何——
「千鹤学姊……」
耕太呼唤着恋人的名字。
「什么事?」
于是从正后方传来了回应。
「唔哇!」
耕太跳了起来。
砰咚。
耕太正要转头过去的侧脸,撞上了某种柔软的物体。
那瞬间的弹性,还有立刻接连而来的彷佛要融化般的柔软度。耕太记得这个感触……埋住脸部的这份熟悉感触,包住了耕太的耳朵、双颊,以及头部。
「对、对不起……」
纤细的手臂用力地抱住了试图逃离的耕太头部,将他紧紧抱在胸口。
「……刚才那一下很痛呢。」
千鹤在耕太头上悄声低喃道。
「女孩子的胸部可是非常纤细的唷,耕太。不可以那么粗鲁地碰撞。」
那是非常低沉冷静、渗透到胸中的声音。
「对不起,千鹤学姊。因为我吓了一跳,所以才——」
「不会,没关系的。虽然很痛……呵呵,但是也有一点舒服呢……」
应该是相当冷静的声音之中,似乎开始混入了某种桃色的气息。
「舒、舒服?」
「似乎只要是耕太对我做的事,无论什么我都无所谓呢。就像闪过了一股电流……啊~~千鹤已经完全染上耕太的颜色了呢。」
「耕、耕太的颜色……!」
手臂轻轻地移开了。
耕太顺着往后跳的气势离开了千鹤。椅子叽叽作响,腰部还撞上了桌子。
「讨厌啦,耕太。瞧你这么慌张,怎么了吗?」
千鹤惊讶地眨了眨双眼。
现在的她是人类模样。变身成狐狸姿态时的闪亮金发,转为艳丽的黑发,当然也没有狐耳跟尾巴;制服的西装外套看似有些紧地包住了那洋溢着爱情的窈窕火辣肉体。
「哈、哈哈,没、没什么……哈哈,千鹤学姊真是的,这么爱开玩笑。」
「没那回事。」
千鹤摇了摇头。及腰的长发随之飘动,艳丽光泽也跟着转换了角度。
「我那些话都是认真的。感觉痛得很舒服、还有耕太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跟我变成了耕太的颜色这些话,全都是当真的喔?」
千鹤满面春风地瞇起了双眼。
「啊、唔——」
耕太低下了头。脸颊开始冒红。
结果尾巴什么的,只是我杞人忧天了啊——耕太这么心想。无论何时,耕太总是敌不过源千鹤这名少女。
耕太是在转学过来的那天——也就是距今两个月前跟千鹤相遇的。
耕太从深山村落千里迢迢来到位于城市里头的熏风高中,千鹤在耕太转进来当天便突然把他叫了出去,将他推倒并剥得一丝不挂,更夺走了耕太的初吻。耕太还来不及对这此冲击感到震惊,千鹤便露出了妖狐的真面目;更想不到接着现身的弟弟也是妖狐。然后耕太得知刚转进来的这所熏风高中,其实私底下有妖怪混在人类当中就读,身为妖怪老大的熊田就如同名字一样是熊的妖怪,由于某种因缘还跟他打了一场。
发生了很多事呢……
现在回想起来,几乎都是被千鹤学姊给卷进去的啊……耕太无力地笑了笑。
千鹤也呵呵地笑着。
「话说回来,耕太,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我本来想跟耕太一起回家的,但跑到耕太的教室一看,却不见你的影子。我找了你好久呢。」
「啊……那是因为——」
耕太若无其事地把手绕到后方,将桌上的书藏在背后。
「那是什么呀?你该不会……讨厌,那是色情书刊吗?」
不知为何千鹤的声音似乎有些开心,但耕太则是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不、不是的!再说学校的图书室里面怎么可能有那种可疑的书籍嘛!」
「这可难说喔?像医学书籍什么的,听说偶尔也会出现全棵。」
「全、全裸……」
「耕太,你就做好觉悟让我仔细瞧瞧那本书吧!真是的,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可以给你看的呀。明明这里就有这么雄伟的双峰摆在你眼前!」
千鹤用单手抓起了自己的胸部,并用另一只手试图抓住耕太的书。
「千、千鹤学姊,别这样……啊啊、啊、啊!」
最后书还是被千鹤给抢了过去。
「嗯?我看看……什么?白面金毛九尾狐……?」
耕太在千鹤面前缩起了身子。
他用力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千鹤学姊……那个,请妳先别生气,听我说好吗?我在想千鹤学姊会不会是……那、那本书上写的非常厉害的妖怪啊?」
「——你说我吗?」
耕太点头同意。
「我是这个?九尾狐?」
耕太点头同意。
「——啊哈。」
啊哈哈哈——千鹤笑了出来。她单手按着肚子并扭动着身躯。为了不让另一只手拿着的书掉下去,她用胸前压制着。
「那个……千鹤学姊?」
「抱歉抱歉,对不起喔,耕太。谁叫耕太突然语出惊人嘛。竟然说我是九尾狐。」
「可是,那时候千鹤学姊的尾巴的确变成了五条——」
「不是不是,不是那样啦。因为九尾狐是……」
不知为何,千鹤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只见千鹤依然张着口,并咕噜地转动着眼珠子。嗯——她将食指碰上了双唇思索着。
「秘密。」
「咦?」
「别提这些了,倒是耕太,你是不是有点累啦?说什么我是九尾狐的,还像这样……」
千鹤砰一声地合起了书,仔细地盯着封面看。
「『十三岁的妖怪图鉴』……?专程在放学后跑到图书室这种地方,甚至还调查起这种书。总觉得你脸色不太好,眼睛好像也肿起来了呢。」
千鹤将指尖碰上耕太的眼部下方,往下拉扯了一下。
「你看,都充血了。」
「……是那样没错呢。」
虽然知道这是千鹤为了转移话题的行动,但耕太感到疲累这点也是事实。
「总觉得最近好像睡眠不足……虽然晚上有乖乖上床睡觉,但不知为何就是会流得满身大汗,身体感到疲惫不堪……会是棉被的问题吗?」
「不然干脆跟我一起睡吧?我来当棉被把你整个人盖起来。」
噗——耕太喷了出来。
接着他整个人激动地咳了起来,千鹤温柔地抚摸着耕太的背。
「耕太真的是纯情过头了呢……耕太也差不多可以染上我的颜色、染上千鹤的颜色了呀。」
咳咳、咳咳咳——
「啊~~乖乖……没事吧?那么,为了让耕太可以好好地休息……来玩平常那个游戏吧?」
耕太的咳嗽突然止住了。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他游移着视线看了看左右两旁。
「可、可是,在这里的话……」
「你还在说这个。虽然到耕太的房间玩也是可以啦,但就怕我可能会按捺不住……再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不是也在洗手间跟化学实验室还有音乐教室等各种地方玩过了吗?——玩那个『软绵绵弹跳枕』。」
「啊……呜……」
耕太丧气地垂下了头。
呵呵——千鹤露出胜利的笑容,拉起了耕太的手。
「好啦,耕太……到这边来。」
耕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被带到图书室的内部。
两人穿过左右并排着书架的狭窄通路,走到了房间的角落。那是窗户外的阳光所照射不到的阴暗场所。由于室内原本只有耕太一个人,所以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并没有打开。
空气中飘来一阵微弱的霉菌味。
「呵呵……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看到啰?害羞的耕太。」
千鹤背对着书架,用桃色的双唇露出微笑。
在灰暗的空间当中,千鹤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第一颗钮扣。她猛然地拉开了制服,让被白衬衫包围住的双峰从里面咚隆地跳出来。她将手臂环绕在轻柔抖动的胸部下方,并盘起了双手。她用上臂夹住双峰,轻轻晃动着胸部。
「来,请吧……」
耕太用力地吞了吞口水。
他再次确认过两旁跟后方之后,「嗯哼」地咳了一声。
「那、那我不客气了。」
千鹤「嗯」了一声,将双峰挺出向前。
耕太将自己的脸部凑近那彷佛随时会把衬衫钮扣给拉扯开来的双峰之中。他用力地闭起双眼——并轻轻地将脸埋了进去。
充满弹性的柔软双峰就这样包住了耕太。他感受到一股彷佛春暖阳光的柔和体温,还有千鹤温柔甜蜜的香味。
跟平常一样的感触、跟平常一样的体温,还有跟平常一样的香味。
「呵呵……耕太真的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呢……我很喜欢这样的耕太喔……」
我也是……耕太在心中这么回答。
自从跟人狼朔的那场决斗之后,千鹤便不再强硬地对耕太展开猛攻了。
在那之前,就算是在大马路上,她也会毫不在意地脱光并推倒耕太。但她并未停止互相碰触的行为。不过那些行为也仅止于像这样温柔的互相碰触而已。
耕太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或许至今仍未恢复记忆的那场跟朔的决斗中有答案。只不过类似焦虑的东西从千鹤身上消失了。千鹤变得会像这样温和地——让耕太感到放松。
是由于这转变造成的后果吗?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用膝盖当枕头而已。但有次千鹤闹着玩说:「要不要试试用胸部当枕头?」这次嬉闹成了一切的导火线。勉强算在安全范围内的色情度,跟无限大的安心感让耕太深陷其中。千鹤也整个人陷了进去。
现在他们甚至还将这游戏命名为「软绵绵弹跳枕」。
耕太就这样逐渐沉溺在「软绵绵弹跳枕」里头日复一日,一开始只会在耕太的宿舍房间里玩这游戏,但不知何时甚至将场所转移到学校当中……
爷爷,对不起。
耕太向大概是在故乡独自一人关怀着自己的祖父道歉。那段纯粹的时光……但耕太已经被渲染成这副模样了。染上了千鹤学姊的颜色了……千鹤学姊的颜色,是粉红还是紫色呢……
耕太一边向祖父道歉,一边将手环绕住千鹤的腰。
「嗯……来吧。」
千鹤从书架上拾起了腰。耕太灵活地将手臂绕了过去,并交叉起双手。
「耕太……等放寒假之后,我们要尽量地玩个过瘾唷。无论圣诞节、除夕夜或是新年,都要尽情地玩个够……还有软绵绵弹跳枕也要玩个过瘾唷……」
「嗯……好……」
一时之间,只有暖气机的声音跟操场上传来的社团活动声音流动在空气之中。
耕太的意识逐渐地麻痹了起来。虽然他内心想着这样不行,但这份宁静、温暖以及体温跟安心感,还有因睡眠不足造成的疲惫,让身体逐渐放松了力量。
我……已经……
交叉在千鹤腰后的指尖,彷佛就要松开来了。
……就在那时……
啪噜啪噜啪噜啪噜啪噜!
耕太的脸部被晃动了起来。
「哇?唔哇哇?」
双峰摇动着。
只见千鹤的胸部正摇动着。
就在耕太连忙将脸移开的同时,从衬衫的接合处,正好是钮扣跟钮扣之间,有个小巧长方形的物体抖抖抖抖抖……然后从里面溜了出来。
「这、这是……」
「手机。对不起喔,我是想来锻炼一下夹紧的力道……」
用行动电话?为何……为了什么要来锻炼夹紧的力道?要夹紧什么啊?
在眨也不眨眼只是注视着自己的耕太面前,千鹤利落地打开行动电话,暂时眺望了画面好一会儿。
「……这号码是——」
她稍微皱起了眉头。
「怎、怎么了吗?」
「嗯……嗯。嗯……嗯~~~~」
喝——只见千鹤用一副下定决心的气势接起了电话。
「喂……」
千鹤突然张大了双眼。
「果然没错!真的是妳啊!」
「千、千鹤学姊?」
「什么嘛,妳是怎么知道这个号码……啊~~妳那边好像有那些家伙嘛,那些打扮很丢人的忍者……妳叫她去调查了对吧。」
「忍、忍者?」
「妳到底找我什么事啊?我现在可是非~~常忙碌。我可没空陪老年人闲话家常……咦?『软绵绵弹跳枕』。」
耕太的胸口噗通地跳了好大一声。
千鹤用手按住通话口,迅速地扫视四周。然后她回头继续讲电话。
「什么?为、为什么妳会知道这件事!该不会那个忍者军团甚至跑到这所学校来……等等!妳别笑了,快回答我啊!」
耕太胸口的鼓动仍然噗通噗通地停不下来。他轻轻地按住了胸口。
究、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只见火冒三丈地抗议着的千鹤,突然整个人愣了一下。
「……咦?桐山?」
千鹤将行动电话从左手改用右手拿着。
「等、等一下,桐山是说那个镰鼬的桐山?那个笨蛋?」
耕太也僵住了。
恫山是指比耕太年长一岁的学长,桐山臣。
在一个月前,他向那个跟耕太决斗过的人狼朔挑衅,但整个人输得一塌糊涂。
他好歹也是个名为镰鼬的使风妖怪,照理说应该有相当的实力……但朔显然远胜过他。
之后,桐山为了打赢朔而启程出发去修行……接着就这样下落不明。
曾经试着搜索过好几次了。明明季节已经入冬,但他只丢下「我要到山上,闭关修行!」这句话后便消失无踪;由于他留下的这句话,大伙便以附近的山脉为中心进行搜寻。不只是耕太他们,就连熊田他们——学校的妖怪们也找了好几次。
但是却没找到桐山的身影。
无论是飞到空中从上方搜索、或是用人狼的鼻子追踪他的味道、甚至还使用了妖术,但却不见他的踪迹。找不到他的身影。包括所谓的……尸体也没出现,所以判断他大概是还活在某处,或是在雪中被冰冻住了;总之大家决定先等到春天融雪后再说。
可怜的是跟桐山很亲近、名为长之部澪的女孩子。
她也是妖怪,且是一半人类、一半青蛙的半妖蛙少女……但顶着妹妹头,娇小到会被一般人误认为是小学生的纤瘦身躯,由于过度担心而变得
更加消瘦。虽然大家都拼命安慰她,但却没什么效果。
耕太想起了千鹤的弟弟,多由良不平的抱怨。
「那家伙真的是个笨蛋耶。竟然让小澪这么伤心难过。」
只有这点耕太无法反驳。
然而那个桐山——人就在通话对象那里?
耕太在一旁观看着千鹤的对话。
「为什么那家伙会在妳那边的山头……咦?妳说妳怎么可能会晓得为什么?这么说也是啦……什么?为什么我得……唔——」
唔、唔唔——千鹤接着呻吟了好几声。
她用力地挥了挥手。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啦,去就行了吧,我去就是了!我们一行人去迎接桐山就是了!」
这突然的发展让耕太吃惊地眨了眨眼。
唔~~千鹤将嘴紧绷成了一直线。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耕太。
「吶,耕太。」
「什么事?」
「耕太你……喜欢温泉吗?」
「什么?」
2
强力的引擎震动从耕太的脚下传达过来。引擎的低沉声响,跟温暖的空气还有乘客的喧闹声一同充斥在车子里头。
那一天,从千鹤在图书室接到联络的三天后。
第二学期的结业式结束后的隔天。
耕太正坐在巴士上。
不,正确来说是被强迫坐了上来。
「——嗯?怎么啦,耕太?」
让耕太坐上巴士的罪魁祸首,正在耕太旁边的座位上露出了微笑。
千鹤背对着因车内的热气而起雾的窗户,她身上穿的并非制服。只见她穿着竖起领口的灰棕色宽身束腰上衣,并搭配着黑色裙子。跟往常一样,被黑色丝袜包围住的丰满大腿,从偏短的群摆当中伸直了出来。那双脚收拢在长达膝盖下的靴子里头。
这似乎算是她自己一套的防寒装备。
被千鹤叮咛「记得穿暖一点来喔~~」的耕太,则是脖子上围着红色与黑色的两条围巾,并穿着厚重的御寒外套。从因为车内有点热,而稍微拉下来的拉链空隙当中,可以窥见蓝色的毛衣。他稍微扭动了灰棕色的厚裤子,以防寒装备来说,那裙子会不会太短了点?耕太这么心想,并看向千鹤。
「呵呵……耕太真色。」
千鹤刻意大动作地按住裙摆。
「不、不是的,千鹤学姊,这是因为——」
看着慌乱的耕太,千鹤连连点头称是。她将手用力地放在耕太的两肩上。
「我明白,我明白的。耕太想说的事我非常地清楚。」
「咦?」
「我说你们!为什么会跟过来啊!」
千鹤突然转过身去,并站了起来。
她面向座位后方将手臂往一旁挥了出去,并挺起了雄伟的双峰。
车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但喧闹声又逐渐复苏过来。在几乎接近客满的车内,乘客们的话题到方才为止明明是关于滑雪或昨天的电视节目、以及彼此的生活等等这些符合一家老少或情侣之间的话题,但现在则将注意力转移到突然发出怒吼的女性身上。
可以略微听见从正后方的座位上发出了沙沙声。
「……什么?千鹤,妳刚才说了什么吗?」
坐在后方靠走道座位的男性。,正好将耳机从耳朵上移开。由于那一头干燥长发的缘故,无法看见他的耳朵。跟耕太他们同样,穿着连帽大衣这类防寒装备的男性「嗯?」了一声,瞇起偏向上扬的双眼。
他的脸颊被捏了起来。
千鹤越过座椅椅背伸出双手,拉扯着男性的脸颊。
「你还敢问我说了什么啊!我来让你听得清楚一点吧!」
「阿痛、阿痛、真的挥痛啦,间鹤。」
「为~~什~~么~~连你们都跟来了啊!」
千鹤捏着男人的脸颊并将他的脸部拉近,在他的耳边大叫道。男人飞快地闪躲。
「吵死了!很痛耶!」
男人按着耳朵跟脸颊两边,在椅子上痛得打滚。
「妳、妳在干么啊,千鹤~~」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妨碍我跟耕太的爱的逃避行,多由良!」
按着脸颊并泪眼汪汪的男人,名叫多由良。
源多由良——是千鹤的弟弟。
他跟千鹤同样是狐狸的妖怪。
「就说我并没打算要妨碍你们了嘛。刚才我不也说过了,我也接到那个人打来的电话……」
多由良盯着从椅背露出脸来的耕太。
「好像是因为千鹤妳……说要带女婿回去的关系……」
「女、女婿?我是女婿吗?」
「啥!是那家伙叫我带耕太一块去的耶!为什么会变成是我带女婿回去……为什么她还特地通知你啊!」
「这我哪知道啊。妳直接问她本人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问!」
可恶……千鹤这么低喃并抬头仰望巴士的天花板。
她的视线朝向多由良隔壁的靠窗座位。
「妳也一样!少在那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千鹤猛然地将指尖比向对方。
啊呜?
被千鹤手指的对象,一脸惊讶地歪了歪头,用银色瞳仁注视着指尖。
「我怎么了吗?千鹤。」
她上下都只有穿着运动服而已。而且那套运动服还是耕太就读的熏风高中规定学生穿着的运动服装。无论怎么看都不算是防寒装备。也并非便服。
「妳还敢问怎么了!为什么妳会在这里啊,望!」
「妳问为什么——」
拥有银色眼眸跟一头银发的少女,从手里拿着的袋子中取出一条牛肉干,满足地吃了起来。
「因为我是狼。」
「我完全不懂那代表什么意思耶?」
「狼喜欢雪……」
「那妳在这附近跑个过瘾就好了啊!尽管跑到妳高兴为止,跑到妳满意为止!根本用不着专程来妨碍我跟耕太的甜蜜爱情之旅嘛!」
望一边啃着下一条牛肉干,并将视线从千鹤转移到耕太身上。
「耕太,为什么千鹤会这么火大啊?」
「这不都是妳害的!不要边吃东西边听人家讲话!」
嗯~~?
名为犹守望的少女不解地歪着头。
望是狼族的妖怪。她就像是狼一般地从袋子里抓起一把牛肉干,尽情地咀嚼享用着。
「唔唔……」
千鹤火冒三丈地颤抖了起来。
「那个,千鹤学姊,大家都在看耶……妳先冷静下来,好吗?冷静点……」
「耕太——」
千鹤朝向拉扯着自己袖子的耕太,将身体整个倾向前去。
「你说,这很过分对吧,这些家伙很过分对吧?他们真的太过分了啦。」
「……过分的是妳吧,千鹤。」
「我哪里过分啦?」
千鹤恶狠狠地瞪着多由良。
「妳把我们当绊脚石这件事就先算了。可是啊……妳不应该连小澪都瞒着,只打算两个人出发吧?如果要把桐山那个笨蛋带回来,小澪应该是绝对不能忘记带去的成员吧?」
唔——千鹤无言以对。
她战战兢兢地看向巴士内部最后面的地方。
接着她抖动了一下。
「啊……」
只见一名娇小的少女,正坐在巴士最后方的横排座位的一角上。
从彩色的毛线帽当中可以窥见她的妹妹头,穿着一身连帽大衣搭配宽松牛仔裤的打扮。
外貌仿佛传统小学生般的少女,正是长之部澪。
她是一半青蛙的蛙妖,虽然看来年幼,但可是比耕太年长一岁,跟千鹤同样是二年级。
澪正瞪着千鹤看。
她将手放在膝盖上,身体略微往前倾;她稍微扬起平时总是下垂并让人感到怜爱的眼尾,目不转睛地瞪着千鹤看。
「…………」
「等、等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啦。被妳用那种眼神一看……怎么说呢,加上那个妹妹头,感觉就像是会诅咒人的京都人偶……」
澪「唔~~」了一声,但并未停止用锐利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视线盯着千鹤。看来她似乎感到相当怨恨。
插图022
这也难怪了。
因为千鹤没有告知任何人,打算跟耕太两人独自前往桐山的所在处。
千鹤用这样的说法阻止了打算通知大家的耕太:
「你知道吗?耕太。我们可是还在改过自新期间中的不良妖怪喔?所以只能在规定的范围内外出,更别说是到市外或县外了。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悄悄地前往桐山那边。要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马上就会被拆穿了对吧?所、以、说,这件事对大家……要保密喔。」
虽然耕太当时也接受了这个理由……
现在仔细一想,感觉千鹤那时不知为何似乎莫名雀跃的样子。
小澪惹人怜爱的视线让耕太感到有些愧疚,于是他躲到了椅背之后。
旅行当天——
也就是今天,一大早被千鹤拉着前往车站之后,只见大家都到场了。
多由良、望、澪,然后还有一个人……
嘎哈哈——这豪爽的笑声撼动着巴士。
「果然不能做坏事啊,源。」
声音是从依然瞪着千鹤看的澪身旁、一个人占领了大约四人份座位的巨汉身上发出来的。
「吵死了,熊男!」
被千鹤狠狠咒骂的巨汉,又再度豪爽地笑了起来。
张大了四周长满落腮胡的嘴巴大笑的男人,戴着跟他那张大脸相符的巨大墨镜。
耕太知道在黑色玻璃镜片的对面,他那从外面所无法窥见的左眼上,有道深深的十字伤痕。他知道在被异常醒目的红色滑雪装所包围住的身体上,也刻画着无数的伤痕。耕太应该也在上面刻画了一、两道伤口——因为耕太也曾经跟他决斗过。
巨汉的名字是熊田流星。
他是耕太等人所就读的熏风高中的老大,也是统率妖怪们的头目。
熏风高中——通称熏高。
虽然表面上是普通的公立高中,但骨子里其实是不良妖怪私底下为了学习有关人类世界,以及在这世界活下去的方式的场所,也就是所谓的妖怪中途之家。熊田表面上是老大,私底下则以不良妖怪头目的身分,从里到外都是学校的统率。
「为什么连你都跟来了啊……喂,等等,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千鹤这番话让熊田抬起了头来。
从便当盒上。
他的脚下早已堆着六个空了的便当盒。在停下了筷子动作的熊田嘴边,有饭粒混在落腮胡中黏在上面。
「为什么跟来了……真是个愚蠢的问题。我毕竟也算是统率他们的老大喔。桐山下落不明已经一个月了……我也很担心。真的是非常担心。虽然不到澪那种程度,但我也担心得食量变成原先的五分之四左右。现在总算是找到他了。那当然要开开心心地去迎接他,这还用说吗?原本是想所有同伴们一道前往,但这样会给妳那正照顾着桐山的友人添麻烦。因此才只有我跟澪前来而已。」
「哦~~那你为什么要穿着那身打扮去迎接那个笨蛋呢?」
「喔喔,好看吗?」
熊田拉了拉全新滑雪装的胸前,炫耀着那身行头。
「是啊,真的是非常好看。这身打扮实在跟你太合了,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去玩乐的样子呢?」
千鹤露出了微笑。她一边用双唇露出微笑,一边用双眼瞪着熊田看。
「这个嘛……毕竟是难得的雪山之行啊。」
「应该说我本来就不关心那个笨蛋的死活。重点是滑雪啊,还有温泉。」
在这么低喃着的多由良身旁,只见望将牛肉干的袋子揉成了一团。
「我喜欢雪……想在雪上尽情奔驰。」
「…………」
只有澪独自一人默默地扬起了下垂眼。
她用怨恨不已的哀怨表情环视着熊田、多由良跟望。耕太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他从椅背的阴影处悄悄地对澪合起双手忏悔。
「啊~~真是够了,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千鹤将脚踩上椅背。
「除了澪以外的所有人,现在立刻下车!不,算了……我来亲自把你们从窗户给踢下去!」
耕太抓紧了倾身向前、打算飞扑而上的千鹤腰部。
「千鹤学姊……冷静一点,请妳先冷静下来。」
「别阻止我,耕太!敢打扰我们甜蜜约会的家伙,我会把他们全部打落到十八层地狱……光是这样还不够!我要让他们连灵魂都疯狂掉,就这样把地狱当成天堂来度过永恒的岁月!」
「那就某种意义来说应该是幸福吧……」
千鹤火冒三丈地怒吼着。
即使目睹千鹤这副模样,多由良也只是起哄着说:「看到小裤裤了喔~~」望也只是稍微抬头瞥了一眼,低喃着:「白色……不适合妳。」而已
「可恶~~!」
千鹤的怒火更猛烈地烧了起来——
哈哈哈。
在跟千鹤的怒火成反比例冻结住的车内,响起了一阵格外爽朗的笑声。
那混杂着些许嘲笑色彩的笑声,让千鹤「嗯?」了一声,并将脸转向正旁边。她瞪着隔了一条走道的对面座位看。
「怎么?你是在挑衅我吗?」
「千、千鹤学姊!」
只见在走道对面,有一名交叉长脚坐着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太失礼了……」
被漆黑的滑雪装包围住全身的男人,尽管一边开口道歉,但似乎无法压抑住笑声的样子。他虽然举起手心表达出谢罪的手势,但仍咯咯咯地抖动着全身。
「因为你们看起来实在很欢乐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如果让妳感到不悦,我向妳道歉。对不起。」
男人戴着细长的墨镜。
因此无法清楚地判定出他的年纪,但大约是二十出头吧?他最醒目的是那头头发。挑染成黑白两色且相当长。一部分的发丝挂在墨镜跟鼻梁上,甚至伸长到滑雪装前方紧扣住的胸前。
「不、不会的,我们才要道歉,吵成这样真不好意思。」
「你是哪根葱啊,那态度算是在道歉?」
唔哇——耕太抬头仰望自己紧抱住的千鹤。
千鹤将指尖移向自己的眼角,碰了碰两下。
——要是当真想道歉的话,就把墨镜拿下来。
「千鹤学姊,该道歉的应该是吵成这样的我们——」
「哎呀,这可真是失礼了……」
男人老实地顺着千鹤的意思,将墨镜摘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甩动着混杂黑与白的头发。
「啊——」
「嗯?」
一双清澈的眼眸裸露了出来。
彷佛要被吸入一般的瞳仁色彩……不对,不是这样啦。怎么回事?是怎么一回事呢?有种难以言喻的骚动、彷佛不安又像是安心感的奇妙感觉袭向了耕太。
「很像……」
千鹤低喃道。
「这家伙跟耕太……感觉很像?」
是这样啊——耕太心想着。
在镜子当中或照片上看到的自己的长相。
天真幼稚又不太可靠、自己都觉得不像个男子汉的虚弱外貌。当然眼前的男人可不同了。那是比耕太更像个大人,强壮、敏锐且从容不迫,甚至让人感到憧憬的容貌。就连体型也相当魁梧,恐怕跟多由良同样将近有一百八十公分吧。
但是……尽管如此,他果然还是跟耕太很像。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耕太感觉胸口一阵心跳加快。跟兴奋的感觉不同。有某种、没错,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某种跟自己相近的东西——
「嗯?你怎么了吗?耕太。」
男人将身体往前采到走道上,窥探着耕太的模样。
他的瞳仁闪耀着湿润的光芒。
噗通。
那非常轻易的、宛如千鹤出其不意地吻向自己时的接近方式,让耕太的心跳更强烈地跳动了起来。
不、不对,比起这些来……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你的女朋友一直大声地『耕太、耕太』的叫个不停啊。」
「啊……」
在黑白发的对面,只见男人因笑意而瞇起了双眼。
「那边的女朋友是千鹤学姊。后面的男生是多由良,旁边是望。巴上后面的女孩子是澪。旁边的大个儿……是他父亲吗?叫做熊田。怎么样呢,我猜对了吗?」
「对不起!」
耕太低头道歉。
「我们实在是太吵了。」
「别这样,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们。刚才我忍不住笑出来了对吧?那表示我是真的感到很愉快。在无聊的巴士旅途中,托了你们的福,我才能享受这段时光。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让我更开心一点。」
「哈、哈哈……」
仔细一看,只见男人的身旁没有任何人。原来他是独自一人。
「喔,差点忘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男人面带微笑,并伸出了手。
「我叫做三珠。」
「三珠……先生。」
「没错。请多指教,耕太。」
就在三珠将身体探向走道,打算跟耕太握手的时候,耕太的左手腕被某人给抓住了。
是千鹤。
只见千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耕太。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太对劲,到底……
「耕太。」
「啊——」
在转过头去的时候,耕太的右手早已被三珠给握住了。
那手的感触异常冰冷且柔软。仿佛会吸住人一般。
「请多指教啰……耕太。」
三珠呵呵地笑了。
「嘿~~你们也是要前往那座山啊……嗯,那里很适合滑雪喔。而且因为不太出名,所以也不会太拥挤;重点是那里的雪质真的很棒。清柔舒爽又不会湿湿黏黏的……以滑雪场来说
,是内行人才知道的好地方。」
「是这样子啊。」
三珠这番话让耕太恍然大悟地点头同意。
话虽如此,但耕太并非很了解对话的内容。
何况耕太根本不晓得自己的——或者该说是千鹤的目的地,是否真的是三珠所说的山。
耕太一大清早就被千鹤给带到车站,遇上了埋伏在那的熊田等人,接着顺势一起搭上了头一班车。一行人在中途转搭电车,在耕太以为终于要下车时便又搭上了巴士,随着交通工具晃了好几个小时而来到这里。
耕太甚至不晓得这里是哪里。
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耕太一边挂心着不知为何显得不太高兴的千鹤,一边在意着现在位于何方,一边「啊哈哈」地跟三珠互相笑道。
「对了对了……」
三珠突然转变成一副认真的表情。
他将瞳仁朝向耕太的后方。
「不知道耕太有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我们现在要前往的山上啊……有个大太法师的传说喔。」
「大太法师……?」
耕太转过头去。
他追随着三珠的视线,看向自己后方整片起雾并滴落着水珠,留下宛如泪水般痕迹的窗户玻璃。千鹤的身影自然也随之映入了眼帘。她比刚才感到更不愉快,针对三珠散发出明显的敌意。
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呢……
「千鹤学姊……?」
耕太轻轻地伸出手,抚摸着千鹤的脸颊。
虽然一脸不满的表情,但千鹤还是将脸靠在耕太的手上。
耕太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千鹤后方的玻璃窗。发出了几声揪揪、揪揪的声响之后,逐渐能看见窗户的对面。
「唔哇……」
耕太惊叹地倒抽了口气。
在湿掉的玻璃窗对面,只见一片白色地毯拓展开来。
是雪。
放眼所及皆被雪给覆盖住了。由于积了厚厚一层,根本不晓得在雪的下方是稻田或农场。偶尔会有一间房屋从正旁边冒出来,然后缓慢地逐渐流逝。在那屋顶上也堆了看似厚重的一层雪。
耕太感觉这跟故乡的光景十分相似。
只有稻田跟农场、以及冷清的两三栋房屋,还有一到冬天便被白雪给整个覆盖住这点,都跟故乡一模一样。耕太的胸中逐渐涌现出一股暖流。他感到有些哀伤,而瞇起了双眼。
「你说的……是那里吗?」
耕太将视线仲向更遥远的雪景深处。
苍白色的山脉往两旁连绵不断。高度并不算很高。山顶部分白得相当彻底。那座山就是三珠,或许也是耕太他们的目的地吗?
「没错。那座山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当地的人都管他叫白玉山。」
「白玉山……在那里有大太?」
「大太法师。这是巨人的名字。还有传说是这个巨人打造出富士山的喔。」
「我有听过那个故事。因为我爷爷很喜欢这类的传说……我想想,记得他为了打造富士山而挖土挖出来的洞穴,后来变成了琵琶湖的样子。」
「你说的没错……另外在那座山上也有大太法师这个巨人的传说喔。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啦。何况大太法师的传说在日本各地都有。只不过……这里的传说有点不同,据说大太法师在那座山里沉睡着呢。」
「沉、沉睡……?」
话题似乎转换到不太妙的方向去了。
「你怎么啦,耕太?瞧你眉头皱成那样,这只不过是个传说,口耳相传的故事而已喔?我想想,是怎样的故事来着呢……对了,据说这座白玉山原本应该会变成比富士山更高更大的雄伟山脉。但因为大太法师在挖土挖到一半的时候被睡魔给袭击且当场昏睡过去,才会变成那样又低又往两旁拉长的山。另外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那座山从三个方向像是要围住什么东西似地耸立着,内部的山谷即使在盛夏似乎也是大雪纷飞。听说就连当地的人也绝对不会进入山脉深处呢。」
耕太心惊胆跳地吞了吞口水。
人类绝对不会进入……那该不会是因为有结界张开的缘故吧?
耕太知道几个妖怪的法术。
所谓的结界,是在人的下意识当中悄悄地提出诉求的法术。例如:「这里很危险,别进入」——像这样提出诉求的话,人们似乎就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个场所。耕太也曾被关在结界当中。张开结界的正是千鹤,那是她在大马路上推倒耕太时的事了。当时的确没有任何人靠近……差点就进行到最后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耕太。我说了这只是个传说对吧?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会有大太法师嘛……啊啊,耕太你是那种会相信有妖怪跟幽灵的类型吗?」
「咦……嗯,算是啦。」
说什么相不相信的,那确实就是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啊。
现在旁边就有只妖狐,后面还有头人狼。在巴士最后面还有蛙妖少女跟熊妖呢。
「呵呵……那么,我这么说会让你更担心吧?」
三珠将手肘靠在椅子的靠把上并扶着一边脸颊,然后笑了笑。
「那、那是什么意思?」
「据说大太法师他啊,几百年会醒来一次的样子。」
「醒、醒过来……」
「还有在他醒来的时候,似乎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地震。」
「是、是吗?」
「然后啊……最近这一带好像很多地震的样子呢。」
「那、那是表示大太法师要醒过来……」
哈哈哈!
三珠笑了出来。
「耕太真的很爱操心呢。不要紧的啦。所谓的大太法师大概是指火山的喷火吧。所以才会几百年醒来一次,而且在前后接连发生地震。总之你用不着担心,因为还没发布喷火的警报啊。」
「……哈、哈哈。」
耕太也配合着三珠勉强笑了笑。
但他无法抹去那股不祥的预感。因为妖怪都存在于现实生活当中了,有谁能保证大太法师就是不存在的呢?
「呵呵、哈哈……真是的,看到耕太这样子,就连我也开始感到不安了呢。大太法师说不定真的会醒过来呢。醒来后他一定会大闹一场,把我们全部都给踩得扁扁的。」
「没那回事!」
千鹤这么大叫。
「他才不会胡作非为。虽然他起床气很严重,会在附近一带徘徊……再说目前还不到他醒来的时期,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千、千鹤学姊?」
以仿佛要推开耕太般的气势朝着三珠滔滔不绝的千鹤,突然沉默了下来。
咳咳。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耕太扭动着双唇。这表示……大太法师他……一定……
「我说耕太啊——」
三珠将身体采到走道上,朝耕太交头接耳地低声说道:
「该不会你的女朋友也是相信有妖怪或幽灵的类型吧?」
「啊……是、是啊。」
耕太总不能说其实她本身就是妖怪吧。
「哦……该不会——」
三珠呵呵地弯起了嘴唇。他将脸靠得更紧,凑近耕太的耳边。
「她本身就是个妖怪?」
耕太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虽然窃窃私语的内容也相当具冲击性,但他笑的方式跟声音的语调,都有种异常复杂的变化……散发出一种类似妖魅的气息。
而且耕太不知为何无法拒绝那股妖魅。
仿佛会毫不抗拒地接受一般——不,应该说原本就不会去抵抗一般——
当然在正后方掀起了一阵骚动。
「……喂,慢点,妳要干嘛……痛!」
耕太像是得救似地转过头去,只见多由良的脸部被某人给踩住,强烈地扭曲变形着。
是望。
坐在靠窗座位上的她,将坐在靠走道座位的多由良脸部当成垫脚石并跳了起来。望跳到几乎要碰到巴士天花板的地方,并朝耕太跟三珠之间降落下来。
望被运动服给包住的双脚在空中动了起来。
折叠在走道一旁的活动座椅。只见望的运动鞋前端碰向那座椅,并将座椅给拉倒了。望一边拉倒座椅,并扭了扭身躯。
她用后腿踢了一下活动座椅的椅背,成功弄出一个座位。
喀锵。
银发少女发出巨大的声响,用跪坐的姿势落到耕太跟三珠之间的活动座椅上。
「望、望同学?」
嘎噜噜噜……
望维持着跪坐姿势并重新面向三珠,发出了低吼声。
耕太的身体从后面被紧紧给抱住。
「千、千鹤学姊?」
千鹤从背后将下颚搭在耕太的肩膀上。她的侧脸凶狠地笔直瞪着三珠看。
两人都针对三珠散发出明显的敌意。
「为、为什么——」
「司机,我有话要说!」
千鹤一边抱住感到困惑的耕太,并举手发言道:
「快停车!我们要在这里下车!」
「咦咦?」
3
轰轰——
留下些许黑色废气之后,巴士便逐渐远去了。
耕太茫然地目送巴士的背影。
在下车的时候,巴士早巳进入山路了。铺着柏油的坡道湿漉漉的,角落还残留着雪。只见左手边是一片连绵的山林,右手边则是悬崖,栏杆在一旁延伸着。
萧然地吹过了一阵冷风。
无论是前进或回头,都得走上多长一段路才行呢……耕太一边吐着白色的气息,并转过头去。
「千鹤学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见千鹤正要戴上茶褐色的帽子。
她将头部整个纳入附带耳罩的帽子之后,立刻「姆」一声地集中起力量。她握紧拳头,全身不停地抖动着。
「唔唔唔——喝啊!」
在她喊出声的同时,从附带耳罩的帽子当中伸长出来的黑发,转眼间转变为金色。黑色裙摆之下则砰地冒出了蓬松柔软的金毛尾巴。
帽子开始抖动了起来。
千鹤的双手伸向头部,剥开了帽子上的魔鬼沾。
于是两个耳朵随即跳了出来。三角形的大狐耳就彷佛从呼吸困难中解脱一般地笔直挺立着。
「喔~~那帽子不赖嘛。妳在哪买的啊?」
多由良仔细地窥探着帽子的模样。
他的头上也长出了狐耳。毛发的色彩则是银色。头发也转变成了银发。在连帽大衣的衣摆下可以窥见银色的尾巴。
「千鹤……真好。」
在较远的地方咬着手指并眺望着千鹤帽子的望的头上,也长出了耳朵。她的则是狼耳。她运动服装扮的背后,更冒出了狼的尾巴。那尾巴正缓缓地晃动着。
「大、大家……你们是怎么了啊!」
耕太环顾四周。
「竟然在这种地方变身……要是有人或车子过来的话!」
所幸从这平坦的坡道上下方,都并未传来车子的排气声响。当然也没有半个人影。
「快恢复成人类的模样吧……咦?」
耕太被千鹤给抱了起来。
「咦?咦咦?」
千鹤的手绕过他的背后跟膝盖内侧,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抱抱。
应该说公主抱抱是女性被男性这么抱着时的称呼,现在这样反倒该说是王子抱抱才对。耕太一边抓紧千鹤留意不要掉落下去,一边感到怀念了起来。之前也曾经被千鹤这样抱过一次。那时是为了逃离大爆炸的音乐教室……
逃跑?
「千鹤学姊,那个,该不会——」
「嗯。在那些家伙追过来之前,我们要离开这里。」
「那些家伙是指……谁啊?」
「这些等下再说。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吗?」
千鹤看向周围。
熊田把澪抱在肩膀上。澪坐在熊田肩上,紧紧抓住熊田巨大的头部。银狐姿态的多由良除了自己的行李之外,还背着千鹤的肩背包跟耕太的帆布背包。拥有比多由良那头银毛更加柔细银发的人狼少女望则是什么也没带,一身运动服装扮蹦蹦跳跳的。
「好,看来都准备好了呢。那么——开始行动吧。」
千鹤抱着耕太,跳进了左手边的林子里头。
她跑上堆积着白雪的斜面。
「哇啊啊!」
千鹤以猛烈的速度穿越过树林之间。耕太更用力地抓紧了千鹤。
让澪坐在自己肩膀上的熊田,在后方一边豪迈地拨起雪,并以猛烈的速度奔驰着。背着众多行李的多由良,也是一边看似难受地皱起眉头,一边呜嘎地吼叫且不落人后地追了上来。望则是一个人以轻盈的动作呈Z字形地跳着。
「我、我们是要……」
上哪去啊——就在耕太想开口问的时候,千鹤突然停了下来。
在耕太等人消失的树林之前,有人不动声响地靠近了。
好快。明明是用跑的,但他们却几乎没有发出脚步声。只见他们都身穿滑雪装,包括大叔、大婶、年轻人,甚至还有小孩。
他们都是刚才巴士上的乘客。
在耕太他们所搭乘的巴士当中,看似愉快地聊着关于滑雪话题的乘客们,现在则露出了严肃紧绷的表情,井然有序地排起了队伍。他们看了看在耕太一行人消失的树林斜面上所残留下来的足迹,比手划脚地互相传送着暗号。完全没有对话。
留下几个人之后,其余的人追逐起耕太他们的足迹。积雪跟斜面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只见他们接连地奔驰向上。
稍后有个男人从容地现身了。
「——怎么样?」
留下来的数人向男人深深地行了个礼。男人举起手要他们免礼。
「哦?从这里是吗?」
拥有混杂着白与黑的头发的男人,听完报告之后,眺望着斜面看。
三珠先生……!
插图032
那熟悉的男人身影让耕太倒抽了一口气。
耕太他们潜伏在三珠所在的道路一角,栏杆对面的悬崖之后。
千鹤等人在一开始跳进去的树林斜面上醒目地留下足迹之后,便停下脚步,接着跳跃过树丛的枝干之间,回到了原先的道路上。就这样在男人们到来之前躲在悬崖后面,现在则像这样窥探着对方的行动。
刚才进入树林中的人们折回来了。
「怎么样?嗯?足迹在中途消失了……跟丢了是吗。你们认为应该是在树丛间跳跃前进的?嘿~~」
三珠将他们的报告一一覆述。
「然后呢?你们打算怎么行动?抢先绕到前方,在山谷的结界附近埋伏是吗……哼~~,那座山谷可是连妖怪们都不会擅自扰乱,尽可能地想避免让『她』感到不悦的土地喔?这样等于是擅自去踏入那块领域。」
三珠混杂着讽刺的语调让他们慌张了起来。
「你说你们并没那个意思?就算你们没那个意思,还是会变成那么一回事啊。哈哈哈……托你们的福,『她』跟『葛之叶』等于要掀起全面战争了。算了,这样也不错啊?反正他们本来感情就不是很好……就一口气地采取行动吧。虽然可能是我们被收拾掉就是了。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拜倒在三珠面前。
三珠咯咯地笑了笑,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没什么,无论是谁都会犯错的……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做出那些蠢事,我才会在这里。所以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交给我们吧。」
三珠一个人站起身来。周围的人依然是拜倒在地上。
三珠稍微瞥了一眼悬崖——也就是耕太他们潜伏的方向,并不怀好意地笑了。至少就耕太看起来是那样。
「巴上上的乘客全都是『葛之叶』的人……」
「虽然我一直觉得怪怪的,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葛之叶』。」
在茫然地低喃着的耕太一旁,只见千鹤将平常就偏上扬的凤眼吊得更高了。狐耳也怒气冲冲地挺立着。
耕太一行人目前正位于山中。
在三珠他们「葛之叶」一行人消失踪影之后,耕太又再度被千鹤给公主抱抱,并跳进了树林当中。这次他们并没有在积雪的斜面上奔跑,而是打从一开始便接连不断地在树木之间跳跃,并逐渐爬往山上。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雪深深的山脉里头之后,便像平常一样用走的。
虽然不知是否因为积雪的缘故,但从伫立着的树木之间空下了宽如道路般的间隔这点来看,平常应该是条小径吧。耕太踩在雪上前进着。
呼、呼、呼……在后方走着的熊田这么笑道。澪依然坐在他的肩膀上。
「因为我们是还在改过自新中的不良妖怪啊。有一两个监视员跟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应该要事先预料到这点才对。」
所谓的「葛之叶」,是私底下管理着耕太他们就读的熏风高中的组织。
私底下——换言之,熏风高中协助不良妖怪改过自新的职责,就是由「葛之叶」策划的。为了监视妖怪们以及完成培育的任务,「葛之叶」的人也会混在教师当中。砂原、八束这两名教师正是如此。而且有个被称为「支配者大人」,能操纵砂的妖怪附在身为人类女性的砂原身上,这份力量让学校的不良妖怪们对砂原更是另眼相看。
「我说熊田啊,虽然你嘴里这么讲,但就连你也完全没发现不是吗?」
「唔?没那回事,我可是有在留意的喔。在搭上那辆巴士之前,我并没有感觉到被谁跟踪或监视。这点不会有错。」
「这样啊……的确。」
千鹤一边走着,并陷入了深思。
「完全没有任何前兆。但竟然会冒出多到那么夸张的监视,简直就像……事先知道了我们会来一样。」
「不就是那个吗?」
多由良气喘吁吁地喘着气,并加入了对话之中。
多由良仍然被迫拿着千鹤的大包包。即使是银狐姿态,看起来似乎还是很重。
「果然还是因为我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跑了过来,所以被砂原家的小几抓到了吧?那个沙人偶看起来就会潜伏在各种地
方,像是车站之类的。」
沙人偶是寄宿在熏风高中教师、同时也是「葛之叶」成员砂原身上的「支配者大人」,用其操纵沙子的力量所制造出来的大约手掌大小的沙子人偶。
虽说是人偶,但沙人偶能藉由「支配者大人」的意志自在地活动。沙人偶用双眼看见的东西、用耳朵听见的声音都会原封不动地传达给「支配者大人」。而且人偶的数量光是耕太所见过的至少也有一打。实际上有多少个呢……总之他们似乎会潜伏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将情报传达给「支配者大人」的样子。
「毕竟砂原家的小几也是『葛之叶』的一员,大概是她知道了我们跑到县外,跟组织打小报告的吧?这样一来,那个葛之叶也有时间去准备巴士啦。」
「这就表示,事情会变这样都是你害的啰,多由良?」
千鹤用锐利的金色视线瞪着多由良。
「啥,为、为什么啊?」
「你不是自己承认了吗?你刚才说过『因为我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跑了过来,所以被沙人偶给发现了』。那不就表示如果只有我跟耕太两人,就不会被抓到了。」
唔——多由良支吾了起来。
「——我开玩笑的啦。那是不可能的。」
千鹤一边走着并叩一声地拍了拍树木。于是积雪顿时滑落了下来。
「虽然砂原的确是『葛之叶』成员……但她跟那些家伙不同。立场不同,目的也不同。所以她不会协助那边的『葛之叶』。」
「那边的『葛之叶』。那啥啊。『葛之叶』还分成两个的吗?」
千鹤并未回答。
耕太将视线移向脚下。
那边的「葛之叶」……朔……曾经跟耕太决斗过的人狼,犹守朔也是「葛之叶」的一员。追捕千鹤的「葛之叶」,朔。似乎是在保护千鹤的「葛之叶」,砂原。在背后经营着学校的组织,「葛之叶」。
耕太实在是搞不太懂。
虽然试着跟砂原或八束询问有关「葛之叶」的事情,但砂原只是「哎呀呀~~?小山田同学,你不能跟源同学玩得太超过喔?」这样敷衍过去,八束则是「呆瓜。别想那些多余的事了,是个学生的话就好好用功。」这么说教了起来。朔的妹妹望虽然也待过「葛之叶」,但似乎不是很清楚详情的样子。
只不过……「葛之叶」行动的中心,总是跟这个人……
耕太瞥向旁边看了看。
「呐,耕太。」
「是、是的!」
看到忍不住大叫出声的耕太,千鹤稍微扬起了眉毛。
「你怎么啦,耕太?」
「没、没事……」
耕太低下了头。他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起来。
他侧眼看见千鹤「哦?」了一声,并稍微歪头感到不解。
「对了,关于那家伙——」
「那家伙……?」
「就是那个叫做三珠,让人看不顺眼的家伙。你觉得……那家伙怎样?」
「三珠……先生?」
在耕太的脑海当中,浮现出披着一头挑染成白黑色的长发,并身穿黑色滑雪装的男人。呵呵……只见那男人彷佛别有含意地微笑着。
「那个人也是……『葛之叶』的一员对吧。」
不知为何,耕太的声音沉了下来。
耕太因此注意到了。
我……正感到沮丧吗?
明明才碰面没多久而已,但耕太却完全相信了三珠。现在回想起来,耕太明明是很怕生的个性,但却能对三珠立刻敞开了心防。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家伙怪怪的。」
望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她明明身上只穿着一套运动服,但却整个人活力充沛。
「怪怪的?」
嗯——长出狼耳的望点了点头。
「他的味道感觉怪怪的。包含了多种味道……是我到目前为止没有闻过的味道。里面混杂了各种感情。」
「混杂……」
「他身上散发出像是喜欢,又讨厌耕太的味道。」
「喜欢?讨厌?所以妳才会像那样……警戒着他吗?」
耕太想起了望朝着三珠发出低吼的身影。
耕太这个问题让望看向了千鹤。
千鹤也看了看望。
两人暂时互相交换着视线。
「……怎么了吗?」
「你听我说,耕太。那家伙简直就像是对耕太……」
「对我?」
「——没事,没什么。」
「他想要耕太。」
望若无其事地在摇着头的千鹤一旁这么放声说道。
「望!」
「跟千鹤还有我一样。他散发出渴望着耕太的味道。因为喜欢而想要这点我可以明白,但明明也带着厌恶的感情,他却非常地想要耕太。」
「想、想要……」
耕太哑口无言。
不知为何,在他脑中铺满了鲜红的蔷薇。而且不知为何裸着上半身的三珠,不知为何带着满面笑容,从蔷薇花海当中冒了出来。还有洁白的牙齿发出了闪亮的光辉。
唷,耕太!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笑声在耕太的脑海中回荡着。
「咦咦咦咦咦!」
「耕太,你振作点啊,耕太!耕太~~!」
千鹤抓着耕太的肩膀并摇了起来。只见耕太抖个不停。
「听我说,耕太。先不提那家伙的嗜好,在望扑向那个男人,威吓着他的时候——车里的气氛整个变样。」
「气、气氛?」
千鹤点头同意。
「在那之前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乘客而已。看来只像是普通的情侣或全家出游。但在望对那家伙放出杀气的瞬间,四周弥漫起一阵杀气。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那杀气可不是普通人类能散发出来的。也因此我们才能察觉到那些家伙的真面目,勉强逃出来就是了……」
「嗯。在那之前他们的确是完美地扮演着普通乘客的角色。虽说是敌人,但这点还真让人感到佩服。」
「你干嘛还夸奖他们啊,真是的。」
千鹤瞪着熊田。
「我说耕太……你懂吗?他们明明一直完美地扮演着普通乘客的角色,但在那个男人陷入危机的瞬间,却大意地泄漏出真面目。这表示三珠那家伙对『葛之叶』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
「特别……但是……」
耕太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我实在不觉得……他是那么坏的人。」
千鹤惊讶地眨了眨眼。
「……太危险了。」
「咦?」
「禁忌的果实?不道德的乐园?索多玛城?啊啊、啊啊……如果对手是女的就算了,没想到我竟然会有嫉妒男人的一天!」
千鹤仰天长叹,并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她的尾巴笔直地伸长着。
「那个~~千鹤学姊,那是什么意——」
「耕太你……男人也OK?」
就连望都歪头并窥探着耕太问道。
「……我说啊——」
「唔嗯,据说在战国时代有所谓众道……也就是男人跟男人间的那种关系,算是武士的风格。这还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熊田哈哈哈地笑着。坐在他肩上并抱着熊田头部的澪,则是满脸通红。
「连、连熊田学长都这样!」
啊——千鹤像是发现到什么似地张大了金色的瞳仁。
「难道说……到目前为止,不管我怎么用这副劲辣身材来千方百计地诱惑,耕太到最后都提不起性趣的原因是……不会吧!」
「千……千鹤学姊——」
「我要加油!我不会输的!我一定会把耕太从那边的世界给拉回这边来!无论使出什么手段!」
「千鹤学姊!」
「——嗯,好啦,玩笑就开到这里。来,我们到啰,耕太。」
「咦?」
千鹤指着前方山路的旁边给泪眼汪汪的耕太看。
在那里有座祠堂。
那是用木头架构而成、没有任何装饰的小小黑色神社。
「你说到了……那个——」
「我们要从这边前往。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就那样搭着巴士,从滑雪场那边进入山谷的……但是被『葛之叶』那些家伙给干扰了。所以改从这边过去。」
耕太站在祠堂的前面。
就形状来说,跟神社的建筑物很相似。但是大小差不多只能塞进一个人。双扇门的门扉紧紧地关闭了起来。
「从这边……吗?」
千鹤呵呵地微笑,并打开了门。
里面有着狐狸的石像。
那石像并不大,高度大约只到耕太的腰部。
千鹤将手放在狐狸的额头上。
她闭上双眼,狐耳跟尾巴都直挺地伸长,并开始念念有词地喃喃自语。
千鹤的低喃持续着……过没多久,只见千鹤的金发开始骚动地掀起了波浪。接着耕太看见从千鹤的身体当中冒出了类似水蒸气的东西。但那东西染着金色,跟水蒸气不同。
「这是……
」
「这就是所谓的妖气啦。」
多由良小声地回答小声说道的耕太。
「真不愧是活了四百年的妖狐,难怪会用那个人的法术。」
「那个人?」
千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上衣包围住的双峰鼓了起来。
「喝!」
她全神贯注。
瞬间她一直触摸着的狐狸石像发出了光芒。
金色光芒充斥在祠堂当中,最后终于开始流泄到门扉之外。
「好……这样『门』就完成了。」
千鹤朝着耕太露出了微笑。
她指着祠堂,只见祠堂从门内溢出宛如干冰烟雾般的光芒。
「来,我们出发吧,耕太。」
「出发是指……那个——」
「这一点都不难喔。因为是『门』啊,所以这样钻过去就行了。这么一来就可以一下子跳到远方的山谷啦!来吧来吧。」
千鹤将自己的手臂缠上耕太的手,并强硬地拉着他走。
「穿越过隧道之后,只见前方正是雪国——穿越过『门』之后,对面就是一片雪景啰。那里是一般人不会进入的场所,所以一定有着漂亮的初雪(注:原文为「virginsnow」,指尚未被人踩过、洁白无暇的雪。)……寂静地飘落着白雪的圣洁之地……呵呵,就跟我一模一样!」
「哪里一样了啊……妳应该是跟荒野弄错了吧?」
多由良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银狐男子因为身上背着的行李而失去平衡,从背后倒落在雪地上。
「别管这个笨蛋了,我们走吧,耕太。」
「那、那个,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耕太跟千鹤一同跳进了洋溢而出的光芒当中。
身体被一种仿佛双重、三重地摇来晃去的感觉给侵袭。视野一片模糊,只是整个被光给渲染覆盖住罢了。
耕太只能依赖千鹤勾着自己的手臂感触,忍耐过这漫长的一段时间。
实际上一定只是一瞬间的事吧——就在耕太想起以前看过的科幻故事时,他滑溜地跳了出去。
磅磅磅磅磅。
脸部突然被细碎的颗粒给侵袭了。
「什、什么?」
耕太用手遮住脸庞,稍微睁开了双眼。他环顾四周,只见眼前是一片——
白色风暴。
「……咦?」
视野被一片雪白给覆盖住了。那狂风不但吹着脸部,更撼动着全身。风中交杂着雪。也就是暴风雪。耕太缩紧了身子,逐渐被夺走的体温让他的牙齿冷得直打颤。
别说是初雪了,根本是狂风暴雪啊。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耕太一边侧目看着茫然地任由暴风雪吹乱金发的千鹤,一边想起了她刚才那句「跟我一模一样!」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