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太等人在暴风雪当中前进着。
那迎面吹来的斗大雪粒,即使躲在熊田巨大身躯的背后,仍然无法避开。风雪从耕太的前后左右跟侧面不断侵袭而来,那侵袭的方式真的是非常符合纵横驰骋这个形容词。
随着强风凛冽地撞上脸部的雪、雪、雪。
耕太的嘴角用两条围巾、耳朵用为了以防万一而带来的耳罩覆盖住,所以还没什么问题,但双眼却是裸露在外。虽然不至于动弹不得,但也无法面向前方行走。
耕太低下了头,用瞇起的双眼注视着脚边,慢慢地移动着脚步。
他让自己的脚走在担任前锋的熊田所弄出来的巨大足迹上。有时没站稳而跌入堆积到膝盖下方的雪堆当中。唔唔。
「你不要紧吧,耕太?」
耕太的手臂被拉了起来。
「谢、谢谢妳,千鹤学姊。」
耕太一边靠在千鹤身上,并重新站稳了起来。
露出妖狐姿态的千鹤用火焰包围住全身。不可思议的是,这淡红色的火焰并没有烧掉千鹤的帽子、上衣、裙子跟黑色丝袜,就连耕太的皮肤也没被烫伤。火焰只有传递出淡淡的温暖而已。
这个火焰是狐火。是千鹤会使的法术之一。
不过……
「千鹤学姊。狐火它——」
跟刚才相比,传递给耕太的热度似乎减弱了。
「嗯……因为这场雪还混杂着妖气。力量也因此被雪给夺走了。」
「这样下去的话——」
「似乎不太妙……呢。」
千鹤面向前方。
「熊田!你还不要紧吧!」
宛如墙壁般的背影停了下来。
姆?只见墙壁上的头转了过来,稍微露出了侧脸。他的脸部跟墨镜上都紧贴着满满的雪,中间开始结冻了起来。
熊田咧嘴一笑。
于是冰块冒出裂痕并碎了开来,接着脱离掉落。
「妳说还不要紧,是什么意思啊?别说是还不要紧,我可是一直都不要紧喔。妳以为我是什么人啊?我可是居山之神威,熊中之熊,还曾经被奉为神。这种程度只不过算是有点凉快罢了。」
嘎~~哈哈哈——熊田那豪爽的笑声,在暴风雪当中也依然响亮不已。
「真是的……这种时候还真的很可靠呢。」
千鹤露出微笑,并将视线移向一旁。
「望!妳呢!」
「我觉得很好玩呢?」
惊人的是,望以一身上下都是运动服的装扮,一边堆雪人一边走着。当然是用赤手滚动来滚动去地堆起了大雪球。尾巴也雀跃地挥动着。
就算她是狼的妖怪……
哑口无言的耕太了解到「小狗好开心,在庭院中跑来跑去……(注:原文为「犬は喜び庭かけまれり」,走日本童谣「雪」第二段歌词的其中一句。)」这首歌的内容确是事实。不对,望应该是狼而不是狗。不过就算这么说——
「妳这一点真让我感到佩服呢……只有这一点就是了。」
千鹤转向后方。
「——多由良!」
「偶~~在……」
他用彷佛要被暴风雪给淹没的声音回道。
「不行了……快撑不下去了……」
多由良也变身成银狐姿态,长出了狐耳跟尾巴,并燃烧着狐火。
但他跟千鹤不同,火焰只有包围住银毛尾巴……暴风雪一吹,火焰便在一瞬间熄灭
「你在说什么没出息的话啊!你是我弟弟吧!」
「不是我啦。是小澪她已经……」
多由良配合暴风雪吹动的方向,改变燃烧着的尾巴位置。
他用这样的行动,来从暴风雪当中保护他抱在一旁的少女。
「澪、澪学姊!」
只见大雪紧贴在澪娇小的身体上。
她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脸色也相当苍白;她闭上双眼,被多由良半拖半拉地勉强走着。
澪稍微睁开了眼睛。
「我、我没事……的。」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
「千鹤学姊。我不要紧的,妳还是去帮澪学姊暖和身体……」
「——不,就这样让她睡吧。」
千鹤这惊人的发言,让耕太哑口无言。
「这、这怎么可以,千鹤学姊,那未免——」
「嗯……那样比较好呢。」
「竟、竟然连熊田学长都这么说!」
「这样一来,就可以由我来抱着澪。令弟看起来也不轻松啊。」
「哼,我还不要紧的。」
嘴里逞强的多由良脸色苍白不已。
「请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要是在这种情况下睡着,澪学姊可是会死掉的喔!」
「我、我没事的……」
澪的表情已经开始有一半进入梦乡了。
她用冻结住一半的脸部开始嘿嘿嘿地笑着。这可不妙。非常地不妙。
「千鹤学姊!」
「就说了不要紧嘛,耕太。你以为澪是什么的化身啊?」
「什、什么的化身?」
化身应该是指妖怪,这么说来……
「有一半是青蛙……」
「青蛙到了冬天,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难道说……」
「没错,就是冬眠。」
「冬、冬眠?」
「小山田啊……澪一到这个季节,就算是平常动作也会开始变得迟钝,而且很容易进入梦乡。何况是这种温度,加上这阵暴风雪。她就算忍不住想冬眠也不奇怪吧?」
「换、换句话说,澪学姊她——」
「快进入冬眠状态了呢。」
这么说来,澪的双眼确实是一副想睡得快张不开了的模样。
只见她的眼皮缓缓地降下,接着又慌忙地猛然张开。这情景不断地反复着。但她闭上双眼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了。
妖怪也……很辛苦呢。
——暴风雪改变了方向。
「噗呼!」
耕太正面撞上雪粒的攻击,他连忙低下了头。
「你没事吧,耕太!」
「呜呜……千、千鹤学姊。这里平常是下着普通的初雪对吧?是个寂静地飘落着白雪的宁静场所对吧?为什么会变成这种——」
暴风雪啊?
从耕太一行人来到这个天气糟得毫无分寸可言的地方之后,已经过了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了。至少耕太有这种感觉。
「我想大概是……大太法师要醒来的关系吧。」
「大、大太法师?大太法师是那个……」
三珠所说的大太法师吗?
据说是创造山的大巨人……伴随着对于三珠感受到的些微痛楚,耕太想起了这件事。
「嗯……我想应该是为了隐藏大太法师要醒来一事,才会引起这种暴风雪。因为那个人身边有个雪女军团……不过,这时候应该还没到他醒来的时期啊,为什么会在这种弔诡的时期——」
「雪、雪女军团?请问,那个是——」
就在耕太开口想提问的时候,暴风雪又变得更加强劲了。
那是至今未曾有过的强度。
耕太弯起身体,即使他想忍耐,却无法忍耐到最后,只见他身体开始倾斜,一只脚浮了起来——
「唔……哇啊啊啊啊!」
最后他跌倒了。
风雪越来越激烈,只见耕太的身体一边跌倒并浮了起来,然后被吹飞了出去。「耕太~~!」千鹤这么叫着的声音也逐渐远离。
「唔哇、啊哇!」
耕太用力地伸直双手双脚,勉强抓住雪原不放。
但是肆虐的风雪气势依然没有衰退。即使千鹤他们想探路,但就连脸也抬不起来。就在他们趴在雪上的期间,眼看着身体越来越冰冷了。
「这、这是……」
千鹤说了这是混杂着妖气的雪。
如果是雪女引起这阵暴风雪的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就连千鹤都会被夺走力量的风雪,身为人类的耕太更是不堪一击。耕太之所以能到目前为止都毫发无伤,一定是因为千鹤在身旁保护着自己的关系。
大雪紧贴在趴倒的身体上。
「千鹤……学姊……」
视野开始变得灰暗了。
耕太用力地摇了摇头,设法让意识变清楚一点。
「对了!」
耕太握住了围巾。
他握住围在脖子上的两条围巾中红色松垮的那一条。
这条围巾虽然看起来有点丑,但似乎是混入了千鹤的毛跟各种东西的千鹤特制围巾。所以透过这条围巾,耕太可以获得千鹤的力量,变身成狐狸的姿态。可以变化成半妖。
——但是。
「不行吗……」
是由于这场混入妖气的雪——妖雪的缘故吗?无论耕太怎么祈祷,力量都没有传递过来。
「我……可能……已经……不行……了……」
完全冰冻住的身体开始麻痹,最后终于连感觉都开始不见了。
眼皮自然地垂落下来。就跟刚
才的澪一样。但是,身为人类而非妖怪的耕太,只要一睡着大概会就此永眠,即使到了春天也不会醒过来吧。
他会陷入永远的睡眠当中。
「千……鹤……」
在耕太快被黑暗给包围住视野当中,浮现出好几个人影。
有一个人影走近了过来。
对方似乎穿着很特殊的打扮。虽然像是和服,但长度却异常的短。双手双脚都裸露在外。虽然似乎有用类似编织物的东西覆盖住手脚,但在这猛烈的暴风雪当中,那仍然是不太合理的装扮。
怎么……好像在哪看过的样子……
耕太在逐渐蒙胧的意识当中这么心想。
啊啊……这是忍者嘛。
而且是跟时代剧中总是在洗澡、被恶代官给偷窥、然后用忍术泼他一顿热水来赶跑对方的那种性感女忍者的装束很像。
但是……怎么会……
其中一名性感女忍者来到耕太的身边并弯下了身。
她用围巾覆盖住嘴边,蓝色头发绑成了马尾状。无论是围巾还马尾都随着暴风雪气势汹涌地晃动着。她的眼神锐利且冰冷。
「少年。喂,少年……」
这是耕太最后的记忆。
「——然后,等我们总算是找到耕太时,耕太已经失去意识了。」
耕太在陌生和室的一床棉被当中,听完了千鹤所说的话。
「这样啊……所以才会这副模样。」
耕太跟千鹤以及望都是一丝不挂,三人之所以会挤在同一床棉被之中,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全都是为了拯救在雪山遇难的耕太。
她们会光着身体抱住耕太,都是为了温暖差点冻死的耕太。
「谢谢妳们。」
耕太在棉被中面向压在自己身上的狐耳千鹤跟狼耳望,诚恳地向两人低下头道谢。
「唉唷,耕太真是的……不用道谢啦。只要是为了耕太,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的。」
「就是说啊,耕太。你太见笑了。也不想想我跟耕太的关系这么深厚。」
「妳应该是要说见外吧,笨蛋。」
嗯?望不解地歪着头。
千鹤笑了。耕太跟着笑了。望也笑了。三人一起互相笑着。
等笑完之后,千鹤跟望抱住了耕太。
她们悄悄地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将手臂绕过耕太的脖子。还有将脸颊凑近并摩擦着。耕太也回抱着两人,他将手绕在两人腰上。
于是两人的肌肤跟耕太的肌肤摩擦着。手碰触到了背后。
啊……
对了,我们都还是裸体啊——耕太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小心意识起这一点。
「啊、啊、啊——」
「——啊?」
「……嗯?」
即使耕太试图用手推开两人,但由于耕太的手臂绕在千鹤跟望两人的腰上,因此早已成了她们身体下面的垫被。他无法自由活动。
而且两人平均地压在耕太的左右两侧上。
换言之,她们两人正好在耕太的正中央紧紧地贴靠在一起。
性感女神的千鹤跟小家碧玉的望。
耕太的某个部分夹在两人之间,并体验着这两种不同的感触——那虽是耕太身体的一部分,却不听耕太的指挥。耕太忍不住惊讶地抽动了一下身体并往后退。
千鹤跟望爬起身来。
她们转过头来,隔着棉被看向耕太的腰部附近。那也是她们自己的腰部附近。更是她们两人用力地夹住耕太的部分。
「不、不是啦,那个、呜、这是因为、那个——」
两人的兽耳直挺地竖立了起来。
「……太好了。耕太真的打起精神来了呢。」
「嗯。耕太真的非常有精神呢。」
呵呵呵……两人露出微笑。
「啊哈、啊哈哈哈。」
「呵呵呵……」
三人暂时互相笑了好一阵子。跟刚才的笑声不同,是带有某种愧疚感的笑声。
「耕太真的好有精神……而且好热呢。」
唔哇!耕太吓得颤抖了起来。
「喂喂喂给我等一下,这只笨狗,妳到底在干嘛啊!」
「我不是狗,是狼喔……来,千鹤也摸摸看。」
「什么来不来的啊……哇。真的好热喔……」
「很硬吧。」
「嗯,好硬……」
「很大吧。」
「嗯,好大……」
啊——千鹤猛然地回过神来。她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这可是我的东西喔!妳不可以摸!」
「千、千鹤学姊也不可以摸啦!」
「咦~~真狡猾,甜头都被千鹤给摸走了。」
「至少要等我满意了之后再换妳。好啦,快放手。」
「咦~~我也想摸。」
「我、我我我、我的意见咧!」
「我都叫妳快放手了……哼,既然这样——」
千鹤转过身去。
她钻入了棉被当中。狐狸尾巴跳了出来,啪一声地打中了耕太的脸部。
「唔哇……那、那个,千鹤学姊?……噫!」
耕太吓得身体向后抽。
「啊喔啊?这、这是……什么东西?麻糯?刚烤好的麻撂?我被麻糯给夹住了……麻糯推来挤去压扁扁?唔哇啊啊啊啊!」
耕太激动地大闹了起来。
「不、不行!不可以啦,千鹤学姊!不可以压来压去的啦!」
在他大叫的瞬间,房间的纸拉门打开了。
「妳们在做什么啊。耕太还得保持安静才行啊。妳们到底是在吵什么——」
踩在榻榻米上的白色和服袜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耕太一边倒退着背,一边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进到房间来的人物。
「啊……」
对方穿着和服。
只见身穿深蓝色和服的女性,正用袖子遮住了嘴边。
她在腰部较高的位置上绑着淡橘色的带子。浏海则落在紧密靠拢的胸前。
她的颈项更是白皙得发亮。
看到耕太他们的惨状而吃惊地眨着的双眼,描绘出挺立的上扬曲线。浏海从正中央分了开来,有些挂在因惊讶而上扬的眉毛前,有些则垂落到了胸前。后方的头发则是整个束了起来,绑成了一个包包头的样子。
看起来就像是所谓的——旅馆的老板娘。
「哎呀呀呀,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老板娘将手放在脸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为了温暖身体……这会不会做得稍微太过火了点呀?」
「不、不是的,这、这是!」
虽然根本无法辩解,但耕太仍试着想说明这情况;就在这时,在耕太正上方膨胀得高高的棉被移动了起来。
棉被从耕太的脚下被拨开了。于是金发跟狐耳现身出来。
「怎么了吗,耕太?」
千鹤爬起身来。
就在千鹤正要回头看向耕太时,她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女性,并抬头一看。于是软绵绵的双峰软绵绵地上下晃动了起来。就像是刚烤好的软绵绵又充满弹性的麻糯一般。
「怎么,是妈妈啊。什么事?」
咦。
耕太吃惊地张大了嘴。他发不出声音来。耕太了解到人类在太过震惊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来的。
「不是说这种的话时候吧。」
被千鹤称呼为母亲的女性,将脸稍微转向一旁。她的脸颊稍微泛起了红晕。
「妳到底是在做什么——」
望从耕太身旁探出头来,「啊呜?」了一声并歪了歪头。
唉——千鹤的母亲叹了口气。
「我说你们啊……千鹤跟狼族的小姑娘,还有耕太也是。或许因为你们还年轻气盛,这也是没办法控制的事;但耕太可是差点就没命了唷。现在应该先忍着别做那些事,乖乖地保持安静……这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太勉强了点呢?」
她瞥了千鹤一眼。
正确来说,是瞥向千鹤的下方。
「真是受不了妳呢。」
耕太也察觉到从刚才开始,腰部似乎就一阵凉飕飕的样子。
「啊……啊……啊……」
在耕太自己遮住之前,千鹤砰咚一声地连着棉被倒落在前方。
「妳看个什么劲啊!这可是我专用的!」
「不是妳故意现给我看的吗?这孩子真是的。」
血液一口气集中到耕太的脸部上,接着又猛然消退了下去。
耕太差点哭了出来。但因为他是个男孩子,所以还是忍住了泪水。他咬着嘴唇,拼命地忍耐住鼻子内部那阵刺痛的感觉。啊呜。
「我将他们带过来了。」
从纸拉门对面传来女性的声音。那是个虽然低沉,虽相当响亮透彻的声音。
「请进,雪花,让大家都进来吧。因为耕太似乎也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了呢?」
千鹤的母亲俯视着耕太他们,并温和地露出了微笑。
「那么打扰了。来,各位请进。
」
内部发出了纸拉门敞开的声音。脚步声接连地靠近了过来。
「打扰了。」
纸拉门轻轻地打开了。
现身的是一名高佻的陌生女性。
她跟千鹤的母亲一样身穿和服。只不过她穿的和服,跟千鹤母亲那身散发出稳重气息的深蓝色和服不同,是在白布上描绘着蓝色花朵,让人感觉清纯的布料。跟她那稳重的苍色……与其说是青色,不如说是苍色的头发非常相配。
女性的眼神有些锐利,给人一种有点冷淡的印象。
她似乎不太化妆,头发也是随意绑成一束马尾的样子。浏海挂在偏粗的眉毛前,两鬓的部分又粗又长。
奇怪,这个人……?
穿着日式袜子在榻榻米上不动声响地走着的女性,让耕太感到胸口一阵骚动。应该是没有见过面才对……但不知为何,耕太总觉得好像认识她一样。
女性瞥了耕太一眼。
那眼神的锐利跟冷漠,让耕太感到恍然大悟。
没错,那是在暴风雪当中——
「那个,救了我的人,该不会就是——」
女性默默地点头示意。
耕太心想果然没错,并注视着在千鹤母亲后方待命的白色和服女性。不过那个时候,她的确是穿着性感女忍者的打扮……莫非那是幻觉吗?
「喔~~你总算起来啦……我说你们,那副德行是怎么回事啊?」
多由良进到厉里。他还是维持着银狐的姿态。
被他这么一说,耕太不禁缩起了身子。
耕太、千鹤跟望三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从上面用棉被包住身体,只露出脸来。狐耳、人类、狼耳从棉被里跳了出来。棉被里面仍旧是一丝不挂。
因为没有替换的衣服嘛……
耕太低下了头。但他又立刻抬起头来。
「多由良同学那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啊……?」
多由良似乎披了件深蓝色的短外挂。
那就像是会在祭典时穿的短外挂。胸前用毛笔风格的文字绣着「玉之汤」。
「多由良,为什么你会穿着我家的短外挂啊!」
在一旁的千鹤不太高兴似地瞪着多由良。
「我家的短外挂……?这表示这里是千鹤学姊的家吗?不过……短外挂?那个『玉之汤』是——」
「算啦~~你马上就会知道。反正你们也得穿上的啦。」
多由良丧气地垂下了肩膀。狐狸尾巴也跟着往下垂。
「我也得穿?那个短外挂吗?」
「那是什么意思啊,多由良?」
「——喔喔,小山田啊,看来你恢复精神了。」
高大的男人露出身影。
是熊田。他也穿着特大尺寸的短外挂。
「连、连熊田学长都——」
「你们到底是……」
咕啊啊啊喔喔喔。
熊田像是要打断耕太他们的疑问似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发出类似地鸣的声音。
「你、你突然间搞什么啊,熊男!」
「姆、姆……抱歉。大概是因为听到小山田平安无事地恢复了意识,让我安心了下来……我似乎有点松懈了。原谅我吧。」
他揉了揉眼角。
「不、不会的。我才觉得抱歉。看来似乎让你们操心了。」
「该道歉的是我……在那阵暴风雪当中,没想到竟然会弄丢你。要是再晚一步发现,后果可真叫人不堪设想。抱歉。这是我毕生的失、策……」
咕哇啊喔啊。
「我说啊,熊田——」
千鹤瞪着打着大哈欠的熊田。
「——不要!我不去!」
在啪咚一声地闭上嘴的熊田后方,似乎起了一阵骚动。
这尖锐的声音是……
「那个笨蛋,居然让人担心成这样,你说是吧?」
多由良咧嘴笑了笑。
「别、别这么说嘛,大家都是担心你才来的。」
「担心,骗人!那些家伙一定是要来玩才顺便的!」
这番话让多由良跟熊田都心虚地搔了搔脸颊。千鹤用鼻子哼笑了一声,望则是雀跃地环顾着室内,耳朵也动来动去的。
「桐、桐山同学……别这样嘛?好吗?」
「唔……呜呜呜~~」
澪的声音让他一边低吼着,并从熊田背后现身。
「桐山学长……」
耕太不禁放心地松了口气。
尖挺直立的褐发、凶狠锐利的眼神,还有体格虽然只比耕太稍微大一点,却散发出紧张且神经质的气氛……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耕太他们寻找了好几次的对象。
是那个在冬天到山上闭关之后便下落不明的男人,桐山。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唔……小、小山田。」
不知为何,桐山倒立起细薄的眉毛,并皱起了眉头。原以为他是不高兴,但他却不停扭动着嘴唇,看起来有点羞怯的样子。
「啰、啰唆!小山田,你要来接我,却遇难,这个大笨蛋!滥好人!我又不是小孩子!是战士!不用人来接我!」
「桐、桐山同学!」
澪安抚着他。
桐山哼了一声并将脸转向一旁,尽管如此,澪仍试着劝诫他。澪的双眼红透透的。一定是哭到肿起来了吧。不过那并非到至今为止的悲伤泪水,而是喜悦的眼泪。
真的是太好了……
耕太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他打从心底这么想,然后歪头感到疑惑。
为什么……大家都是那种打扮?
桐山也跟其它人一样,穿着「玉之汤」的短外挂。由于下面穿的是白衬衫跟长裤,恐怕他是穿着一身制服到山上闭关的吧。
澪则是穿着和服。
虽然跟千鹤的母亲,也就是救了耕太的女性同样身穿和服,但澪的和服是淡粉红色,跟妹妹头十分搭配,看起来非常惹人怜爱。
这样简直就像——
「怎么好像……大家都打扮成旅馆人员的样子呢。」
耕太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千鹤的母亲哎呀了一声。
「千鹤,妳什么都没跟耕太说吗?」
「又没什么。」
千鹤不满地回答。不知为何,她从刚才开始就不太高兴。
「怎么会没什么呢。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耕太当然会大吃一惊了……啊,妳是想让他吓一跳吗?呵呵,妳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别说是吓人了,我才吓一跳咧!到底是搞什么啊,那阵暴风雪!差点就没命了耶!」
「……她是这么说的呢。雪花?」
千鹤的母亲看向在后方待命的女性。
被称为雪花的女性应声答是。
「我们是在山谷表面的滑雪场等候,没想到他们会用『门』造访……千鹤大人,真的是非常抱歉。」
她深深地低下了头。苍色马尾从背后落到肩膀上。
「她是这么说的。为什么不用普通的方式来呢?千鹤。」
「……因为发生了很多状况啦。」
「很多状况,是吗?」
千鹤的母亲呵呵地微笑着。
「算了,这些我之后再跟妳慢慢谈。那么,耕太什么也不晓得对吧?包括我的事、这个家的事、还有千鹤现在正离家出走中的事。」
「离、离家出走?」
「妳用不着说那些多余的事!」
千鹤凶猛地对着母亲露出了锐利的虎牙。
正离家出走中……所以她才会看起来不太高兴吗?
「那么,首先得从自我介绍开始呢。」
千鹤的母亲直挺地跪坐好。后方的女性。雪花也跟着她跪坐。
「我是千鹤的母亲,也是这间温泉旅馆『玉之汤』的老板娘,我名叫玉藻。这位则是雪花。」
「我叫雪花。是『玉之汤』的女侍领班。」
两人一起将拇指、食指、中指靠在地板上行三指礼,并缓缓地低下了头。
「请多指教……」
「我、我是千鹤学姊的、那个、就是——」
耕太用微弱的声音补充说道「是恋人」。
「我名叫小山田耕太!请多多指教!」
耕太低下了头。
「呀!」
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哀嚎。
咦?耕太抬头一看,只见澪用双手袖子遮住了脸。多由良则是噗一声地笑了出来,桐山则是低声说了句「笨蛋」。熊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啊?咦?喔?」
由于耕太仿效千鹤的母亲,也就是玉藻她们行三指礼,因此他整个人从覆盖住身体的棉被接合处中露了出来。包括肩膀、背后、腰部,说不定连屁股都是,耕太就这样暴露出他一丝不挂、宛如刚出生时的光溜溜姿态。
「哎呀,这真叫人吃惊呢。」
玉藻将手放在脸颊上,看似困惑地垂下了眉毛。后方的雪花则是以冷酷的眼神冷酷地观察着情况而已。
「啊呜……」
棉被盖在
缩成一团的耕太背上。
千鹤还有望跟棉被一起趴在耕太的旁边。
「我是耕太的恋人源千鹤!」
「我是努力想成为耕太小老婆的犹守望……今后我也会努力、加油。」
「那种事情不用努力啦!」
千鹤激动地越过耕太对望发出敌意。
玉藻呵呵呵地笑了。
「千鹤,妳不用自我介绍也无所谓唷?不过,话说回来……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耕太还真厉害呢。这么年轻就带着恋人跟小老婆三人行,还能风平浪静地和平相处。」
「妳哪只眼看到我们和平相处啦!」
千鹤爬起身来。
跟着浮起来的棉被,由于耕太连忙压住千鹤背后的缘故,又像原先一样陷了下去。「唔~~」千鹤这么低吼着。
「呃,那个,两位是玉藻小姐跟雪花小姐对吧?那个~~对了,这场暴风雪是……」
嗯?
耕太维持着趴在棉被里只露出头的姿势,歪头感到疑惑。
「玉藻这名字……感觉好像在哪听过……」
「白面金毛九尾狐。」
千鹤在一旁低声说道。
「白面?」
「金毛。」
「九尾……」
「是~~的,我是狐狸~~」
玉藻将双手朝斜上方摊开。
摆出Y字形的玉藻,哎呀了一声并看向周遭。
「……这反应太失败了吗?」
「不,大家应该只是无法掌握住状况而已。」
雪花冷静的回应让耕太回过神来。
「……白面金毛九尾狐,是那个……尾巴有——」
「是~~的,我长着九条尾巴唷~~」
玉藻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她扭腰面向耕太,并扭动着身体。
她将屁股翘了起来,然后「哎呀」地低喃了一声。
「……这样好像有点不知羞耻呢?」
「不会的,大家应该只是都还无法掌握住整体的状况而已。要说不知羞耻的话,他们那边还比较过分。」
雪花的声音也几乎没有传入耕太的耳里。
九尾狐——
这让耕太想起他在图书室中所看过的书本内容。
九尾狐是非~~常厉害的狐狸妖怪喔。
牠是非常坏的妖怪——把这些国家都毁灭了——最后牠终于也来到了日本——化身成名为玉藻前的漂亮姑娘——
「玉藻前……」
「哎呀,真叫人怀念的名字呢。」
玉藻呵一声地露出微笑。
「该不会!」
「嗯……就是那个该不会。」
千鹤叹了口气。
「这家伙是货真价实的白面金毛九尾狐。是历史上最凶恶的大大大妖怪。让全美都为之哭泣呢。怎么样啊?耕太。有这种母亲的恋人……」
「不……那个,就算妳问我感想如何……」
「啊。你看,开始了。」
咦?耕太看向下鹤手指的方向。
只见玉藻闭起了双眼。
她维持着跪坐,身体一动也不动。
「那个……」
望在一旁全身颤抖了起来。
望瞪大了双眼,直挺地竖立起狼耳朵。她的毛发倒立了起来,接触着耕太皮肤的肌肤上也起了鸡皮疙瘩。
「望、望同学?」
「你看,她来啰,耕太。」
在千鹤出声的同时,一阵黑色烟雾飘散在玉藻的周围。
耕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眨了眨好几次双眼。但是宛如灰尘一般的烟雾并未散去,反而逐渐变浓,并包围住玉藻。
玉藻整个人被包了起来。
——咻咻。
某种金色物体从黑色烟雾中露出脸来。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似乎相当细长。咻咻、咻咻。一条、两条接连地增加,似乎在烟雾内部蠢动着。每当那金色物体现身的时候,黑色烟雾便扩散得更广大。
黑暗的烟雾上开了个洞。
是个小洞。从那仅有的空隙当中,可以看到玉藻的脸。
玉藻轻轻地张开了眼皮。
她的瞳仁——是金色的。
瞬间黑色烟雾便消失无踪了。
就宛如融入朝阳中的烟雾一般,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现身的是跟现在趴在耕太身旁的恋人一样,有着狐耳的女性。黑发转变为闪亮耀眼的金色,原本绑着包包头的后方头发也松了开来,柔顺地散落在背后。深蓝色的和服不晓得是用了什么法术,染成了宛如鲜血一般的赤红色。
在背后蠢动着的,是好几条尾巴。
跟千鹤不同——她有着九条尾巴。
耕太突然大了个冷颤。
房里应该很温暖才对。窝在棉被里头,又有两个女孩子全裸地依偎在身旁温暖着耕太,但耕太却感到寒冷。是因为心一凉,就会连身体都跟着冷起来吗?耕太浑身颤抖着。望也依然起着鸡皮疙瘩,且像是在配合耕太一般地颤抖着。
玉藻她——也就是九尾狐露出了微笑。用跟和服同样的鲜红双唇微笑着。
「呵呵……有没有稍微吓到你们了呢……?不过呀——」
她无声地背向耕太等人。
她拾起了腰,刻意展现出蓬松的尾巴不停蠢动着的臀部。
「你们看,是真的喔?怎么样,很厉害吧?」
玉藻俏皮地摇了摇屁股。
耕太完全说不出话来。没多久臀部的钟摆运动便停了下来。
「……吶,很厉害吧?」
「是啊。」
「你看,看仔细点。」
「不用。啊。哈……呃,是的,很厉害。」
「哪里厉害?」
玉藻依然翘着屁股,只将脖子转过来注视着耕太。
「咦?唔。喔……那个、就是,长出了九条尾巴这点。」
「真是的。不是那里厉害吧。我可是九尾狐,有九条尾巴是理所当然的啊。来,你仔细看。这尾巴穿透过了布料对吧?」
插图053
耕太凝神看着。
原来如此。尾巴的确是穿透过深红色和服而长了出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千鹤出声说道。「这种程度我也办得到啊。只不过是穿透过布料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一说完,千鹤的尾巴便穿越过棉被冒了出来。
这边也是确实穿透过棉被了。跟玉藻的尾巴相比之下,不知是否因为数量不同,千鹤的尾巴较粗壮,玉藻的尾巴则较细长。
「奇怪?可是千鹤学姊,妳在变身成妖狐时,尾巴总是从裙摆下面冒出来……」
「耕太,那是因为她故意要多露出一点呀。像是刻意推开内裤并掀起裙子……那都是为了给你看的。因为小千她可是非常下流的呢。」
「妳、妳别擅自断定人家的想法好吗!」
「哎呀?不是吗?那是为什么?」
「唔……」
千鹤扭扭捏捏地潜回棉被之中。
「我都说中了嘛,这孩子真是的。」
「吵、吵死人了。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摇着那下垂的屁股,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纪,这个好色老太婆!」
从棉被内部传出这样的声音。
「嘿~~是哪张嘴在说这些话啊?让我瞧瞧。」
玉藻抓住从棉被当中跳出来的粗壮金毛尾巴。
她用力一拉。
于是千鹤的身体穿透过棉被厚重的布料,并跳了出去。
咚隆、咚隆。胸部晃动着。哇噢。
「——讨厌!」
千鹤用手遮住晃动的双峰,再度钻进被窝里。才以为尾巴消失了,又露出脸来。
「妳、妳在干嘛啊,笨蛋!」
「哎呀,什么~~~~?以往的妳根本不在乎被看见裸体的吧。如果是以前的妳。」
「我跟以前的我已经不一样了!虽然给耕太看也不要紧,不对,应该说我想让他看……」
千鹤满脸通红地看了看周遭。
澪用袖子遮住同样满脸通红的脸,多由良则是「嘿……」了一声,并瞪大了眼。桐山低声说了句「笨蛋」,熊田爱困似地闭起了双眼。
耕太的双眼也跟多由良同样瞪得老大。
到目前为止,没看过这么害羞的千鹤!
「哦?」
玉藻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我还以为离家出走的女儿上哪去漫步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带着重要的人回来……四百岁的老人家找上这么可爱的少年当恋人啊……雪花,这种情况该怎么形容呢?」
「『犯罪』吗?」
「雪花,妳这个人啊!」
千鹤试图将身体伸出棉被,耕太慌忙地按住千鹤。
「千鹤学姊,会走光的,会被看光光的啦。」
「呜呜呜呜~~这个老太婆!我四百岁算老人家的话,妳不就是推定年龄四千岁的老老老人家吗!少在那对耕太抛媚眼了!」
玉藻呵呵地笑着,并在千鹤面前蹲下身来。
「谁叫耕太这么可爱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他可是女儿的男友喔!妳这样也算是为人母亲吗!」
「我在身为母亲之前,毕竟还是个女性啊……」
「吵死了老太婆!色老太婆!」
「满口老太婆、老太婆的……妳还不是一样,是否真的是四百岁,也很难说吧~~」
玉藻揑着千鹤的两颊。
她往旁边一拉。拉呀拉呀拉扯着。
「凹痛凹痛凹痛~~」
好痛好痛好痛。
千鹤慌张地挥动双手挣扎着。耕太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了解千鹤离家出走的理由。
「那、那个,差不多可以放过她了吧。」
玉藻瞥了一眼开口帮千鹤说话的耕太。
然后她松开了手。虽然在最后又狠狠地拉了一下千鹤的脸颊。
「好痛喔!」
千鹤按着脸颊蹲了下来。
耕太从千鹤的手上方搓揉着她的脸颊。千鹤的狐耳于是扁平地垮了下来。
「嘿……」
玉藻窥探着耕太的模样。耕太缩起了身子。
「看你一张可爱的脸,倒是挺有勇气的嘛。不过……那个也的确是相当野蛮的小弟弟,是吧?」
「啊、呜——」
耕太在棉被里头将手夹在大腿内侧。
「——玉藻大人,这样的说法有些粗俗。」
雪花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
「哎呀呀,真不好意思呢。我一变身成这个姿态,似乎就不太守规炬了……喔呵呵呵呵……」
玉藻一边笑道,并再度被黑色烟雾给包围住。
她全身都被吞了进去。露在外面的九条尾巴也咻咻咻地消失在里面了。
等黑色烟雾消失无踪之后,那里站着原来的老板娘。
深蓝色和服以及将黑发在后方绑成大包包头的姿态,让耕太放心地松了口气。
「真是失礼了……」
玉藻低头致歉。雪花也一起低下了头。
在默默地注视着这情况的耕太脑海里,突然有某个念头闪了过去。
这个人是九尾狐。
那么,身为她女儿的千鹤学姊,果然也是……
「那个~~请问一下。」
「什么事呢?耕太。无论什么问题都请尽管问吧。」
「身为千鹤学姊母亲的玉藻小姐是九尾狐的话,那个……表示千鹤学姊果然也是九尾狐……?」
玉藻瞥了千鹤一眼。
「这孩子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明呢。」
「啰、啰唆。」
千鹤擤了擤鼻子。刚才被拉的那几下脸颊似乎挺有效果。
「妳没事吧?千鹤学姊。」
「谢谢你,耕太……」
千鹤用红通通的脸颊露出微笑。
「其实啊,这个人跟我……并没有血缘关系。我是在四百年前被捡到的。」
「……咦?」
「大概就类似多由良跟我的关系吧?我们偶然相遇、有某种被吸引住的感觉、因为一时兴起跟某些原因而成了家人——虽然多由良他是变成我的弟弟,不过这个人跟我的情况是——」
「也就是千鹤成了我心爱的宝贝女儿。」
呵呵呵……玉藻高贵地笑着。
是吗——耕太只能这么说道。
千鹤跟多由良的关系——
两人虽是姊弟,但却没有血缘关系。耕太悄悄地观察多由良的样子,只见他一副坐立难安似地搔着脸颊。原来如此,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姊,再加上跟那个姊姊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这样是很难调适自己如何去跟她相处的吧。
「虽然这孩子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以前真的是可爱得不得了呢……无论什么事都会乖乖地听我的话,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呢。可是啊,在成了我的孩子大约一年后吧?有天她突然就离开了这里。之后大概是养成了习惯,偶尔回来一下,又马上飞奔离开;像这样的情况重复过好几次了。」
「一、一年?千鹤学姊在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这样了吗?」
「小孩?你说她吗?」
千鹤的狐耳挺立了起来,玉藻拍了拍她的头。
千鹤不满地喵叫了几声,并将双眼瞇成了狐狸眼。
「妳、妳干嘛啦……呼咪。」
「那时也差不多是这样子喔?」
「咦?」
「我、我是、呼咪、呼咪、从四百年前开始,就这副模样了。」
呼咪、呼咪。千鹤被玉藻不停砰砰地拍着头。
「呃~~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千鹤学姊在成为玉藻小姐的女儿时,已经是这副模样、这个年纪了。但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是四百岁呢?如果说四百年前成了小孩,那时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的话……那个,应该会更——」
呼咪。
嗯?玉藻停下了手,催促着千鹤回答。
「……我被捡到的时候啊,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千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耕太。
「我只记得名字而已,就这样一个人在宽广无边的草原上,漫无目标地呆呆站着的时候,被这个人给捡到了……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哪一年出生,就把成为这个人女儿的日子当成生日……啊,对了对了!刚才这个人虽然说我无论什么事都会乖乖听话,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的关系!后来我马上发现到这个老太婆的本性,就逃了出去……」
「然后跟那个不良狼相遇,两人一起去流浪了呢。」
千鹤唔一声地沉默了下来。不良狼……
「一定是哥哥吧。」
望在耳边轻声说道。耕太点头同意。望的哥哥,人狼犹守朔……
「结果又回到了这里来呢。」
「我又马上离开了吧!」
「就是说啊,进进出出的,妳这孩子还真忙呢……真是惊人的放荡女儿啊。我说雪花,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雪花点头应声。
「玉藻大人跟千鹤大人,该怎么说呢……」
雪花难得说不出话来。她稍微瞄了一下千鹤。
「……恐怕是因为两人十分相似的缘故吧。」
「妳说谁啊!谁跟这种坏心眼的色老太婆相似了啊……呜!」
嗯呼呼呼呼~~~玉藻这么笑着,并一边活动着手指关节,一边走近了过来。
「这样不行喔,千鹤学姊。」
玉藻朝千鹤脸颊伸出去的手停下了动作。
「不可以对妈妈说那种话……因为我没有母亲,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但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千鹤学姊跟玉藻小姐还是母女不是吗?既然这样,就不该对妈妈说这么粗鲁的话。」
「……他这么说呢。」
唔……千鹤低下了头。
玉藻瞇起了双眼。
「原来如此啊。」
「什么啦?」
千鹤瞪着玉藻。但那眼神当中已经没看到方才为止的毒辣了。
「没事没事,没什么啦。那么,总而言之,千鹤、耕太还有狼族的小姑娘,你们也差不多该换衣服了……还是应该说你们差不多该穿上衣服了呢?」
唔——耕太僵硬住了。
没错。耕太他们现在还是在一床棉被之下,全身光溜溜的。
「雪花。」
雪花应声之后,便离开到房间外面。
她回来的时候,手上叠着折好的衣服。
「……这是——」
除了耕太原本穿的衣服之外,还有跟多由良他们身上穿的一样、写着「玉之汤」文字的深蓝色短外挂。千鹤跟望的面前则各自放着淡粉红色的和服。似乎跟澪穿的是同样的款式。
「我随意地选了几套,如果尺寸不合的话,请尽管说出来吧。」
耕太仔细地眺望着短外挂。
不过,为什么……
「等一下。为什么我们……必须打扮成这种『玉之汤』员工的样子啊?」
千鹤砰一声地拍打着和服。
「那还用说。你们要在『玉之汤』坦里以员工的身分工作唷。」
耕太整个人僵硬住了。
首先从僵硬状态中恢复正常的千鹤,呼一声地吐了口气。
她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
「雪花。」
「是。」
雪花迅速地坐到千鹤面前,将手伸入和服的前领交合处——也就是自己的胸前,然后拿出一张纸片。她将纸片摊了开来。
「……这是什么?」
「是账单。」
耕太也将脸凑近,念出写在纸上的数字。
个、十、百、千、万……
「十万、百万……一千万?」
「这什么东西啊!」
千鹤从雪花手上抢过了那张写着「请款单一千万元整」的纸。
「所以我说了,这是账单。」
「我是在问为什么会是这种天方夜谭般的金额啊!」
「主要是桐山大人的治疗费。」
「桐、桐山的……?」
一看向桐山,只见他的脸揪成一团,嘴巴也绷紧成一直线。
周
围的多由良还有澪也同样是一脸苦闷的表情。除了熊田一人不停地眨着快睡着的眼睛之外……他们似乎已经听说这件事了。
「桐山大人倒落在这座山谷里面。在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几乎要冰冻起来,心脏停止不动,身为妖怪的力量也被雪给夺走了。」
可以看见桐山旁边的浮在胸前紧紧地交叉起双手。
「给他服用特制药物之后,才勉强成功地让他肉体的力量跟身为妖怪的力量都复苏过来。但是……」
「那个药可是非常贵的呢。」
玉藻唉一声地叹了口气。
「而且光一两颗药还不够用……所以医药费的部分一共是九百九十万元。」
「那剩下十万元呢!」
「是本旅馆『玉之汤』的住宿费用。」
「等等!为什么那也要算——」
「请容我说明,这已经是将『玉之汤』的住宿费用以相当优惠的折扣来算了。本旅馆『玉之汤』作为妖怪专用的保养地,拥有千年的历史……」
「是是是,我知道了知道啦。那么,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我们得支付这笔款项啊?叫那个笨蛋自己付啊!」
千鹤砰砰砰地拍打着账单,并手指着桐山。
「我有在付了。」
咦?千鹤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难吃的那个……是药吗?我一直被迫吃药,才想说终于可以起床了,就被迫打扮成这样一直工作着。我有在工作付钱了。可是……」
桐山擤了擤鼻涕。
「根本不够用。到付完为止,我都回不去。大概,要一直……一直……」
「桐、桐山同学,不要紧的啦。我、我也会帮忙的。好、好不好?」
澪抓着浑身颤抖着的桐山的袖子。
在差点败给了这社会……不,是差点败给了贫穷的两人旁边,多由良手插着腰,深深地叹了口气。
「……千鹤学姊,这——」
「放心吧,耕太。我会看准空隙从这种地方逃出去的。」
千鹤送了个秋波给耕太。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我们也来帮忙——」
「不管怎么帮忙,怎么可能还得起一千万元这笔大数字嘛!不要紧的。在离家出走这方面,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妳说经验,那个——」
「很遗憾呢,千鹤。那是不可能的。」
玉藻愉快地微笑着。
「谁管妳啊。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雪花。」
雪花利落地站起身,打开跟多由良他们进来的方向成对面那侧的纸拉门。
首先是最初的纸拉门。位于房间跟走廊之间的小房间现出全貌。接着她打开里面第二扇纸拉门。
「啊……」
耕太不禁发出了惊叹声。
只见纸拉门的对面有铺着木板地板的走廊,前方则有着拓展开来的庭园。在并排着翠绿与石头的日本庭园当中,寂静地飘落着一阵小雪。
令人惊讶的是庭园的对面。
只见对面的天空暴风雪肆虐。
明明外面跟耕太遇难时是同样的冰雪世界,明明有大粒雪因强风而疯狂飞舞着;莫非这也是妖术吗?看向庭园,国内只是静静地飘落着雪。看来风雪似乎是在围墙附近被抑止着。
「妳要在这种天候下离家出走吗?千鹤,先不说妳了,想想耕太会怎么样吧。」
千鹤惊讶地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弃吧,千鹤……他们说果然是大太法师快醒来了。我们暂时是无法从这边离开的。」
多由良一脸完全死心了的表情。
「请问,为什么大太法师一醒来,天气就会变得这么糟呢?」
耕太提出了最单纯的疑问。
「因为山主大人的起床气很严重。」
雪花这么回答。
「山主大人……是指大太法师吗?」
「是的。山主大人只要一醒来,就会睡迷糊地四处漫步……毕竟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庞大了,所以很轻易就会被人发现。虽说这座山谷张有结界,但还是无法完全隐藏住山主大人那过于庞大的身影。因此才会由我们以暴风雪这个形式,来藏住山主大人的身体。」
「由我们引起暴风雪……是由雪花小姐引起的吗?」
「正的。因为我是雪女。」
「雪女……」
耕太吃惊地眨了眨眼。
「但是,我记得妳那时的打扮与其说是雪女,不如说是忍者——」
雪花一惊,全身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只见她肩膀上提,全身僵硬了好一阵子。随着她肩膀曲线慢慢地趋于平滑,相对地脸部则染成了朱红色。
「……那、那个——」
「——少年。不准再说下去了,少年。」
雪花满脸通红地猛然按住自己的嘴。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苍色马尾也跟着激烈地晃动着。
「我、我太失礼了,十分抱歉,小山田大人。」
雪花依然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看来似乎有什么很复杂的内情。
「——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千鹤的声音异常地冷淡。
「该不会是故意让大太法师醒来的吧?算准了我们会来迎接桐山,为了绊住我们,故意这么做的。难道不是吗?明明就还没到大太法师会醒来的时期啊!」
「这孩子还真是个笨蛋呢。妳以为是谁害的,他才会醒来的啊?」
「什、什么意思啊?」
玉藻只是微笑着。
千鹤则是愤恨不平地在耕太一旁咬牙切齿。
「千鹤学姊,妳还是死心了吧。」
「还早呢!喂,熊男!」
千鹤气势汹汹地面向熊田。
「这是你可爱后辈的借款吧!我记得你好像靠着玩股票还什么的,身上有一笔小钱吧!快点把这笔债款给付清啦!」
「千鹤学姊,一千万元应该不算是笔小钱吧?」
「熊田,你有在听吗?熊田!熊田?」
千鹤声音的语调产生了变化。
啊咧?耕太也看向熊田。
熊田魁梧的身体摇来摇去的晃动着。
最后终于倾向了后方,顺势往后倒下并重重地倒落在地上。地板晃动了起来,榻榻米也掀起了一阵波浪。耕太躺在棉被里头的身体也上下跳了两三次。
「熊、熊田学长!」
桐山跟澪飞奔到往后倒下就动也不动的巨汉身旁。
多由良则不慌不忙地走近了过去。耕太虽然想去看看他的情况,但由于现在仍然是全裸着身体,因此他只能怀抱着不安的情绪观望着情况而已。
「熊田学长,熊田学长!」
桐山他们摇了摇呈大字形躺着的熊田。多由良则从上方仔细地窥探着。
「嗯……他啊——」
多由良看向耕太他们,同时熊田也发出了「咕嘎喔喔喔」的鼾声。
「他睡着啦!熊田老大睡死啦!」
多由良用不输给熊田鼾声的大音量喊叫着。
「睡、睡着了?慢点,熊田……就算你再怎么不想付钱,也用不着突然装睡吧?」
「……那个,千鹤学姊。该不会是——」
耕太想起了熊田之前异常爱困的样子。
他看向不知所措的澪。
「刚才……我们在外面遇难的时候,澪学姊差点要进入冬眠状态对吧?」
「嗯、是啊。因为那孩子是青蛙嘛。」
「没错……因为是青蛙,所以会开始冬眠也是不得已的。然后,熊田学长是熊的妖怪,我记得熊应该是……会冬眠的对吧?」
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耕太身上。接着转移到熊田身上。
「难道说……在、在这种时候!」
「哎呀呀,赞助者先生似乎已经进入梦乡了呢。好了,妳要怎么办呢,千鹤?要工作?还是离家出走?」
玉藻愉快地微笑着。千鹤呜、呜地呻吟着。
「搞什么嘛。妳打算让可爱的女儿支付那笔钱吗?这样也算是为人母亲?」
千鹤泪眼汪汪地仰望着玉藻。
「妳这么说……也是没错啦。」
玉藻看似困惑地垂下了眉毛与眼尾。
「千鹤说的没错。母亲是不该向孩子收取这笔钱的。」
「但是,玉藻大人——」
雪花飞奔到玉藻身旁。
「现在由于山主大人即将醒来的缘故,客人都取消了订房。在目前几乎没有收入保证的状况下,要是由我们来负担一千万元这笔莫大的金额……」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雪花。为了我可爱的女儿,就算经营了一千年的玉之汤会面临倒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太过分了!这都是为了千鹤大人?」
「没错!这都是因为千鹤的缘故!」
「我们这些员工也会被解雇……托千鹤大人的福。」
「我也才这把年纪便无处可投靠……由于千鹤的关系。」
唉、唉、唉
……
两人用和服袖子遮住脸,互相沉溺在悲痛之中。
「什、什么嘛……好像全都是我的错一样……耕太,你怎么想?你看到那个作何感想?」
「千鹤学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再说大家似乎都做好觉悟了,而且也不能就这样丢下熊田学长不管。」
「嘎喔~~咕喔~~」熊田躺成大字形且鼾声大作。
「所以,我们也——」
「这太不合理了啦~~!」
千鹤的叫声盖过了熊田的鼾声,响彻在室内当中。
2
「无论再怎么拼命工作,生活也没有比较好过……我凝望着牌卡啊。」
穿着短外挂的多由良嘿一声地丢下扑克牌的牌卡。
早已经重叠起来的几张牌上面,加上了黑桃八、红心八这组牌。
「这全都是你的错,都怪你。抽吧。」
他将自己的牌出示给隔壁的桐山。
跟多由良同样一身「玉之汤」员工打扮的桐山,一边「唔~~」地呻吟,一边注视着多由良摊开成扇形的扑克牌背面,指尖徘徊不定。
「不是我的错。都怪你母亲是守财奴。」
他气势汹汹地抽起了一张牌。
然后啧了一声。
多由良咯咯咯地笑了。没多久他又无力地深深叹了口气。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啦……」
在场所有人都叹了口气。
包括桐山跟澪,当然耕太跟千鹤也是。只有望一个人在耕太后方卷成一团,就这样穿着和服并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这里是耕太他们男性阵容专用的房间。
男性阵容用的房间,同时也兼具员工休息室的功能。熊田的鼾声化为地鸣,从纸拉门紧闭着的隔壁房间中传了过来。
「啊啊~~」身穿和服的千鹤抖动着身体。
「跟耕太的圣诞节……两人独处的圣诞夜啊~~」
千鹤穿着淡粉红色的和服,将黑色长发束在后面。虽然没人看见,但千鹤仍保持着人类的姿态。要是一直用妖怪的姿态生活而成了习惯,等回到日常生活的时候,似乎会变得容易因一点小事就冒出尾巴或耳朵。
「这也没办法吧。这就是真正的圣诞节万岁……算啦,再说妖怪去庆祝人类上帝的生日也很奇怪吧?像你们的情况,与其说是『圣』诞『夜』,倒不如说是『性』爱『夜』(注:在日文中「圣夜」(即圣诞夜)跟「性夜」的发音都是「せいや」。);冒渎上帝也该有个分寸啊。」
也就是性夜?
「多由良同学……那是什么意思?」
「哎呀,耕太。我是那么打算的说。」
「所以到底是什么打算啊?」
结果圣诞节也是在工作中结束了。
决定在「玉之汤」工作之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这期间内耕太他们一直都没有休假。
由于暴风雪的缘故,虽然没有客人,但似乎还是有没客人时可以做的工作。像是清扫擦拭每个房间,还有清扫走廊、楼梯、厕所、露天澡堂、庭园、玄关、厨房,还有整理清洗其它设备,以及在狐火的干燥室中晒棉被跟坐垫……真的是要多少工作都有。
现在他们正享受着仅有的休息时间。
「真是的,这可不是开玩笑!那家伙,那个尾巴女是鬼!是恶魔!」
尾巴女……是指那个苍色的马尾吗?
耕太想起马尾的鬼恶魔。雪花那冷淡的语调跟眼神,不禁颤抖了起来。
「没、没办法啊。我们又没有、做、做过这种工作。」
澪从桐山的牌里面抽了一张。
桐山露出好笑。但那笑容又立刻转变为愤怒的表情。
「话说回来,她太过分了!什么『在抱怨之前先说「是」。懂了吗?你们这些雪虫』——把我们当成虫子看待!」
桐山模仿着雪花的语气。
模仿那非常冰冷且严厉的声音。
位于指导耕太一行人立场的女侍领班雪花,舍弃了到之前为止的客气态度,变身成恐怖的魔鬼指导员。
『——该说是幸运吗,因为这种天候的关系,现在「玉之汤」里面没有半个客人。我的使命就是趁现在将你们训练成能够独当一面的「玉之汤」员工。如果你们能平安无事地从我的指导中毕业……想必会成为拥有完美笑容跟体贴心意,又博爱的「玉之汤」员工吧。到那一天为止,虽然失礼,但你们不过是虫子罢了。是雪虫。甚至也无法成为雪的毫无价值的虫子。明白了吗,虫子们。』
在她用平静的声音这么宣告的时候,房间里的温度感觉像是下降了五度。
『我会好好地疼爱你们的。在客人面前记得经常保持笑容——虫子们。』
耕太回想起这些,他忍不住一边发抖,一边抽起澪的牌。
「啊。」
是鬼牌。
澪露出满面的微笑。原来如此,她精彩地活用了雪花的指导。
『——这就是员工的笑容。来吧,各位也一起——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以为那样能治愈客人?要包含着真心——这样不行。你们先去练习练习吧。』
耕太每天都在睡前练习笑容。
他对着镜子傻笑。
感觉就是无法自然地笑呢……耕太面向下鹤摊开扑克牌。千鹤毫不迷惘将鬼牌给抽走了。
千鹤露出了根本没有必要练习的完美笑容,对着多由良摊开了扑克睥。
多由良的指尖迷惘徘徊着。
「算啦,该说人不可貌相,还是相由心生咧?虽然我不是桐山,不过那个人真的是鬼啊……唔。」
大概是抽到鬼牌了吧。多由良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多由良将扑克牌收成一叠,并用流畅的动作洗牌。然后他面向桐山摊开扑克牌。
「鬼啊,是鬼啊!只要看到那双眼睛,我就浑身发抖、停不下来……」
桐山一边颤抖着并抽了张牌。
「啧!又、又来了!我不需要这家伙!」
「你这么说也没用吧。因为这就是抽鬼牌啊。话说明明都快过年了,我们之所以会在这种地方玩抽鬼牌、还得被恶鬼冷眼看待,这些全部都是你害的喔?你干嘛要专程跑到这座山来修行啊。」
「我才不是在这种地方修行!等我回过神时,就在这里了!」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你是得了梦游症吗?」
「我是有很伟大的梦想,但没有生病!我一开始是待在学校附近的山上。我打算在那闭关修行。为了打赢那个狼男,就在我想努力修行的时候,突然被奇怪的家伙给打倒了。」
「奇怪的家伙?奇怪的是你吧?」
耕太吓了一跳,他抽动了一下身体。奇怪的家伙,难道会是……
「那、那个……该不会那个奇怪的家伙,是打扮成忍者的女人……应该不是吧?」
「你在说什么?我是被男人给打倒的。」
哈、哈哈——耕太笑着敷衍过去。
说的也是喔,再怎么说,也不会为了让我们在这里工作,而做到这种地步……吧?
「什么啊,你又被打倒啦?你好像每次决斗都会被打倒耶,桐山学长。」
「吵死了!你都不会尊敬前辈!那家伙非常厉害。大概跟狼男一样厉害……是个奇怪的男人,一直好笑,还会从手里放出黑色光线……光束!那个是光束!」
多由良将手放在桐山的额头上。
「好像没发烧嘛。」
桐山甩开多由良的手。
「你太瞧不起人了!那家伙是……对了!头!那家伙的头,是混着白色跟黑色的怪头!」
「白色跟黑色……?」
耕太跟千鹤、多由良都恍然大悟,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
「难道是三珠……!」
在巴士里头遇到的奇妙男人。
他是「葛之叶」的一员,跟耕太有些相似,喜欢却又讨厌耕太,而且似乎还渴望着耕太的男性……
「果然那家伙他……原来是这样啊,所以『葛之叶』才有办法埋伏在巴士里头。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会来领回桐山……」
「怎么啦?你们认识那家伙吗?」
桐山不停地环视着神色大变的耕太等人。
「该说是认识吗,这个——」
「喂,你被那一头白黑的奇怪男人给打倒之后,后来怎么样啦?」
多由良拉了拉桐山的肩膀。
「唔?我被打倒之后,等回过神来,已经从学校附近的山跑到这座山来了。风很强。雪好冷。因为我是镰鼬,虽然风再大也不要紧,但是我怕冷。我变得动弹不得,又变得冰冷,还开始麻木,接着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等我回过神来,就看到你那个守财奴的母亲,还有那个尾巴鬼女。我被迫吃很难吃的药,等到可以动了之后,他们就叫我付一千万……」
桐山沮丧地垂下了头。
「啊~~啊~~我知道了啦。你可以不用再回想了……喂,千鹤、耕太。」
耕太跟千鹤点头同意。
「也就是说我们被『葛之叶』摆了一
道呢。」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三珠先生要特地这么做?」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啊。」
「叫过来之后……他打算做什么呢?」
嗯?多由良歪头想了想。
「这个嘛……说的也是,像是让我们背负债款,然后强制劳动……之类的吧。」
「笨蛋,无论『葛之叶』能够推测出多遥远以后的未来,也不可能推测得出那个人太过胡闹的个性。哪里有会逼迫女儿支付一千万元的母亲啊?还说付不出来的话就工作……真是太过分了!」
像到那个胡闹的母亲的千鹤,愤怒地抬起了双肩。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即使种族不同,但因为同样是狐狸的妖怪吗?穿着和服的千鹤感觉跟玉藻又更相似了。
「那么,『葛之叶』到底是——」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说不定——」
「说不定?」
千鹤稍微瞄了一下耕太。
她呵呵地微笑着。
「秘密。」
「唔啊。」
即使耕太不满地嘟起嘴唇,千鹤也只是微笑着而已。
「啊~~至少熊田大哥能够起来的话啊~~应该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了。」
多由良抬头望着天花板。
「喂,小澪。我们是狐狸所以不曾冬眠过,因此也不是很清楚;怎样?有中途把对方叫起来的方法吗?」
多由良用拇指比了比连接着隔壁房间的纸拉门。
「咕嘎啊喔喔啊啊喔」——于是传来了这样的鼾声。
「竟然叫澪为小澪,我宰了你!」
桐山抓住了多由良。
就在他们吵闹不休地争执着的时候,澪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那、那个……我想原因大概是在于这场暴风雪。我也是在受到暴风雪洗礼的时候,无论怎样都忍不住想冬眠……」
跟桐山互相拉扯着头发的多由良,嗯了一声并点头同意。
「因为那场雪也混入了妖气的关系吗?也就是说,只要暴风雪能够停止,大哥他也会醒过来?」
「大、大概是那样吧。」
「可是,就算说要让暴风雪停住——」
「也只能等大太法师醒过来……呢。」
在千鹤这么说道的瞬间,房间晃动了起来。
是地震。
晃动持续了一阵子。等到总算是平息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将紧闭起来的气给吐了出来。
耕太注视着不停散落下灰尘的天花板。
这场地震,似乎是巨人。大太法师醒来的前兆。自从耕太他们来到「玉之汤」以后,也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地震。
这该不会是他睡到一半在翻身吧?
据说他的起床气很严重,要是真的醒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耕太叹了口气。
像是算好了的一样,大家也一同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直在耕太后面睡着的望,轻轻地爬了起身。
「——来了喔,耕太。」
「听好啰,各位~~有客人光临了~~」
玉藻的声音接着传了过来。
没错……
之所以难得会有休息时间,是因为终于有客人上门,雪花出去迎接了客人的缘故。
短暂的休息就这样宣告终结。
是~~大家这么应声之后,一同站起身来。
耕太他们旅排在玄关前的走廊。
跟所谓位于温泉街上、一半像是饭店的旅馆不同,「玉之汤」的玄关并没有那么宽广。只要有五、六个人进来,就会变得相当拥挤,感觉就像是稍微大一点的住家吧。
「来吧,各位。照平常练习的一样,好好加油喔。」
耕太用僵硬的笑容报以玉藻的微笑。
在玄关的门前浮现出人影。
在耕太挺直了背的时候,门发出了卡啦卡啦的声音并打开了。冷风咻地吹了进来。
「我将客人带过来了。」
在听到雪花声音的瞬间,多由良跟桐山的背也挺直了起来。
「——欢迎光临!」
所有人一同深深地低下了头。就如同雪花所指导的一般。
「两位客人,一路长途跋涉真是辛苦了。欢迎来到『玉之汤』。我是老板娘玉藻。请快进来吧。」
在玉藻满面笑容地这么对客人说道的时候,耕太心想应该差不多可以了,便试着抬起了头来。
嗯?他头刚抬起来到一半,便整个人僵硬住了。
其中一位客人是个少女。
外面明明应该是暴风雪,但那娇小的身体,却是穿着一套纯白且飘逸的连衣裙。手上则紧抱着熊的布娃娃。年纪大约跟妹妹头的澪差不多——大概是小学生吧。虽然澪其实是言同中生。
少女的旁边依偎着一名白发的年轻女性。
虽说是白发,那却是闪耀着光泽的漂亮头发。上面穿着编织的毛衣,下面则是牛仔裤;鞋子则是运动鞋——简直就像是到超商去买个东西时的打扮。
她正折叠着手里拿的伞。这么说,她们是只撑着一把折伞,在那场暴风雪当中来到这里的吗?
不过,耕太僵硬住的原因并非看到那白发女性的缘故。
他将视线移回穿着连衣裙的幼小少女身上。
少女感觉跟耕太有些相似。
或许是脸形相近的关系吧。尤其两人的眼神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是,不光是外表而已,该怎么形容呢……
感觉就像是灵魂很相近。
没错,耕太这么心想。这个少女、还有在那辆巴士里遇到的男人。三珠也是,该说是灵魂吗?总之从内心深处可以感觉到跟耕太相同的东西。
就宛如血亲一般——
耕太跟少女对上了视线。
留着比耕太稍长的头发,并用缎带扎起一束头发的少女,看到耕太之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接着她绽放出雀跃的笑容。
「——哥哥!」
她咚一声地跳了起来,并抱住了耕太。刚脱掉的白色鞋子滚落在下面的玄关上。
「——咦」
她用力地抱住耕太的颈项,并用脸颊擦着耕太。
那柔软又充满弹性的脸颊感触传达了过来。
「那、那个,请等一下……咦咦?」
「哥哥,是哥哥!是美乃里的哥哥!美乃里一直一直在找你喔!一直在找着从小失散的哥哥呢……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面。美乃里不会再放开哥哥了!」
插图068
美乃里紧抱住耕太。
有一只手插进了耕太跟美乃里紧黏在一起的脸颊之间。
咕、咕、咕……
「好痛!」
把两人给拉开了。
美乃里往后方飞了出去。白发女性接住了她。
「妳做什么啊!」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吧。」
被白发女性支撑住、不停挥动着手脚的美乃里,被千鹤——也就是将自己从耕太身旁拉开的人物——紧盯着看,突然间停下了动作。
「谁是妳哥哥啊?听好了,耕太可是人类!妳会来到这里,换句话说就是妖怪对吧?妖怪的哥哥怎么可能会是人类嘛!」
穿着和服的千鹤自信满满地说道。
耕太为了能随时抑制住千鹤袭向少女的行动,他一面将手绕在千鹤腰部附近,一面窥探着情况。
「那个……美乃里小姐?我是独生子,所以并没有妹妹;更何况就跟刚才千鹤学姊所说的一样,我好歹算是人类,妳应该是认错人了。」
原本不满地鼓起了脸颊的美乃里,回以耕太满面的微笑。
「只要有爱,人类跟妖怪之间的差距算什么……美乃里无所谓的!因为哥哥就是哥哥,是美乃里的哥哥嘛。什么呀,欧巴桑,妳别妨碍我好吗?」
「欧、欧巴……」
就在千鹤要大叫出来的瞬间,她一边脸颊被用力地给捏住了。
「妳对着客人在说些什么啊。这位客人,真的是非常抱歉。」
玉藻深深地鞠了个躬。
被捏住脸颊的千鹤也被拉着弯下了腰。尽管她一面弯下了腰,但仍然不满地用泪眼瞪着美乃里看。
「雪花,妳带客人到房间去吧。我有点话要跟这孩子聊聊……」
玉藻满面笑容地拉着千鹤离开。
「凹痛凹痛凹痛——」
千鹤一边发出「好痛好痛好痛」的哀嚎声,一边随着玉藻离开到走廊的对面。美乃里在千鹤背后做了个鬼脸,她拉下眼皮下方,并吐着舌头。
美乃里注意到耕太的视线,她顽皮地笑了。
「哥哥~~你来帮美乃里带路,好吗?」
她跳上去紧抓住耕太。
望窥探着她的模样。
「这、这次又是什么事?」
望动着鼻子嗅了嗅味道。
继美乃里之后,她也嗅了一下白发女性的味道,然后感到疑惑地歪了歪头。
「好像在哪……闻过的样子。」
「咦~~?美乃里是第一次跟大姊姊见面喔?对吧,鵺,是这样没错吧。」
叫做鵺的白发女性稍微动了动嘴巴。
……是的……是第一次碰面。
嗯~~嗯~~望依然感到困惑地歪着头。
「那么,我来带领两位客人到房间。」
雪花率先走到了走廊上。
耕太也跟在她后面走着。因为美乃里紧抓着他不放。
耕太一边走,一边想着关于这两名住宿的客人。
记得鵺应该是妖怪的名字没错。虽然没听过叫美乃里的……耕太看向少女。
美乃里俏皮地笑了笑。
无论怎么看都只像是个年幼的孩子。不过千鹤也是,她的人类姿态也让人想象不出来她会是个狐妖,而且推定年龄有四百岁。
会在「玉之汤」住宿,就跟千鹤刚才所说的一样,表示她应该是个妖怪吧。
明明是妖怪,却将耕太当成哥哥一般仰慕。耕太也在美乃里身上感受到一种远超过陌生人、彷佛像是血亲一般的亲近感——对方明明是妖怪啊。
美乃里将脸颊凑近了过来。
「嘿嘿……哥哥!」
3
耕太微微地张开了双眼。他静静地看向周围。
「……又来了?」
某种扭来扭去的红黑色物体在蠢动着的世界拓展开来。
一丝不挂地随波逐流着的耕太,心想着「又来到这里了啊」。
来到这个耕太的内心世界当中。
但与其说是来到这个世界,不如说是被呼唤过来的……
呼唤自己来的对象马上就现身了。
火焰龙从红黑色世界的彼端来到了耕太面前。
像是在恐吓似地嘶吼,并猛烈燃烧着的火焰龙试图咬住耕太。耕太只是默默地眺望着。龙的下颚在夹住耕太的前一刻主动闪避过耕太,并啪一声地闭上了嘴。龙顺势穿过了耕太的身旁。
往常的仪式又开始了。
龙会好几次地袭向耕太,但却丝毫没有伤害到他,只是威胁一阵之后便告终结。虽然只是会一整个热到不行而已,但光是这样就挺累人的了。像是刚刚龙才稍微掠过身旁,耕太便已经热得满身大汗了。
唉——耕太叹了口气,重新面向了龙。
火焰龙毫不厌烦地好几次朝耕太侵袭过来。最近耕太似乎也开始明白火焰究竟在渴望着什么了。
——快接受我。
火焰这么说着。
接受自己、跟自己合而为一吧——火焰是这么说的。
虽然明白,但耕太却无法接受。
即使好几次被叫到这个红与黑扭曲着的世界来,即使好几次被威胁,但耕太只是一直忍耐着。汗水滴落下来。身体开始变热。意识逐渐地模糊起来。尽管如此,耕太依然不愿意接受龙。
因为接受了龙的话……就代表要吞食掉那火焰。
表示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不行啊……」
耕太一边因渗出来的汗水而闭上了一只眼睛,一边注视着龙。
「你不是……千鹤学姊的一部分吗……」
「——笨蛋,你要再做得漂亮一点。例如伪装成那个欧巴桑啊。」
「唔……?」
耕太张开了双眼。
在黑暗之中,可以微微地看见天花板。那是已经很熟悉的「玉之汤」的天花板——是耕太他们男性阵容用来睡觉的房间天花板。
耕太安心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这么心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太好了。总之,今天也平安地度过了——他有种这样的感觉。
耕太从棉被中伸出手,打算擦一擦满是汗水的脸部。
「……嗯?」
他的手臂碰到了某种东西。好像有什么正坐在棉被上。
「是什么啊……好重。」
「真过分~~!美乃里才不重呢!」
可以看到棉被上的人物惊讶地用手遮住了嘴边。
刚睡醒还意识朦胧的耕太眨了眨眼。在熊田震动了纸拉门的鼾声之下,可以听见多由良跟桐山睡得正熟的呼吸声从周围传来。无论熊田的鼾声有多吵,对于一整天被使唤来使唤去的身体而言毫无关系。他们似乎完全处于熟睡状态。旅馆员工虽然到很晚才能休息,但一大早就得起床了。
「这位客人……有什么事吗?」
坐在棉被上的人物——美乃里将身体向前弯了弯。
她对着耕太「嘘~~~~」地用食指碰了碰嘴唇,示意要耕太小声点。
「哥哥。美乃里讨厌『这位客人』这种像陌生人一样的客气说法。叫我美乃里就好了。」
「……呃,美乃里小姐。」
被女性强制称呼对方名字一事,因为千鹤的关系,耕太早已经习惯了。
由于他认为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吧,因此决定老实地顺从对方的要求。
「为什么妳会在我的棉被上面……」
「嘿嘿。美乃里还是跑来了。」
美乃里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话不是那么说啦……到底——」
「哥哥。给美乃里孩子的种吧?」
美乃里倾斜着脸部,跟耕太撒娇拜托。美乃里长达肩膀的头发,在夜晚的黑暗中晃动着。
「孩子的种……」
耕太在内心重复着美乃里所说的话。
孩子的种……孩子的种……孩子的种……
咳噗——耕太喷了出来。
「孩孩孩孩孩、孩子的种?」
「讨厌啦,哥哥,你太大声了。」
美乃里堵住了耕太的嘴巴。她用小巧的双手覆盖住耕太脸部的一半。
姆嘎姆咕、姆嘎?
「什么事?耕太哥哥。」
她轻轻地松开了手。
「妳……妳在想什么啊?妳还是个孩子——」
「美乃里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不满地鼓起脸颊。虽然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孩子气,但就自己的经验来看,小孩才更应该把他当大人来对待才行——耕太这么转念一想。
「我、我说啊,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客……见到美乃里小姐……妳明白的吧?这种事应该按照顺序慢慢来——」
「不是也有在第一次见面那天,就突然把对方推倒的人吗?」
噗通。
耕太僵硬住了。第一次见面、推倒……没错。的确是有这样的人。
「为、为什么妳会知道——」
「讨厌啦,哥哥,真的有那种人吗?怎么可能嘛。因为那样子只不过是普通的花痴跟变态嘛。哥哥,你是不是看太多色情书刊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色女嘛。」
「不、不是的,那个、这个——」
「——美乃里觉得那女人跟哥哥并不适合。」
美乃里的双眼瞇得像线一样细。
「咦?」
「就是那个叫千鹤的欧巴桑。她一有空就会立刻黏着哥哥不放,用那对下流的乳牛胸部压着哥哥。她根本是花痴兼变态嘛。啊~~该不会刚碰面就推倒哥哥的人,就是那只母狐狸吧?」
「等等——」
「哥哥是人类对吧。那只母狐狸是妖怪对吧?为什么人类跟妖怪会交往呢?你应该是被骗了吧?因为妖狐的工作就是骗人嘛。耕太哥哥一定是被她给骗了。」
「请不要再说千鹤学姊的坏话了。」
美乃里的身体惊讶地抽动了一下。
「哥哥,你生气了?」
就在耕太沉默不语的时候,美乃里呵呵地笑了。
「对不起喔,哥哥……可是美乃里认为人类最好还是找同样身为人类的恋人。人类跟妖怪交往,之后要怎么办呢?现在或许还无所谓。因为那只母狐狸只有身体够下流,所以的确会觉得很舒服也说不定。但是,之后要怎么办呢?可以跟妖怪结婚吗?可以生出小孩吗?可以建构出家庭吗?对方可是能活上好几百年的妖怪喔。哥哥你会比对方先死掉喔。母狐狸会一直保持着年轻的模样,但哥哥却会逐渐年老衰退喔?到时后……那只母狐狸一定会抛弃哥哥的。因为比起衰弱不堪的老人,当然还是活蹦乱跳的年轻男人比较好啊。等到被抛弃之后才来后侮,也无济于事喔,哥哥?」
结婚。
小孩。
还有彼此寿命的差距。
到目前为止耕太不曾想过,不,是甚至不曾去意识到的问题,接连不断地从美乃里口中叙述出来。
有某种东西在耕太的内部像漩涡一般地翻转滚动着。
有某种黑色且沉重的东西在胃里堆积了起来。那是名为现实的重担——
「妳也一样……是妖怪不是吗?」
「美乃里是人类喔。」
咦?耕太发出了疑问声。
「可是,人类是——」
「没错,一般来说是没办法住在这里的。所以美乃里稍微撒了个小谎。」
要对大家保密喔——美乃里笑着这么说道。
「妳……究竟是……」
「美乃里是……」
「啊~~!」
纸拉门伴随着叫声被打开。
耕太看了看惊讶的走廊那方,只见穿着浴衣的千鹤正站在那里。
千鹤粗鲁地踏进了室内。途中似乎踩到了某人。从「咕啊」这叫声来判断,大概是多由良吧。
「妳到底在做什么啊,这个小鬼!」
千鹤站在耕太跟美乃里面前,砰咚一声地用力踏了一下地板。
不知为何,那双脚是黑的。
「什么啊欧巴桑,瞧妳那身奇怪的打扮。」
千鹤哼哼地笑了。
她利落地将被美乃里形容成奇怪打扮的脚伸长出去,直挺挺地摆放在美乃里面前。脚趾尖就位于耕太的眼前。
「这个叫丝袜。」
「……为什么穿浴衣要搭丝袜?」
美乃里皱起了眉头,将身体从千鹤的黑脚旁边移开。
「当然是为了让耕太享受啊。像这样霹哩霹哩地把这东西给撕裂开来之后,从里面露出白皙耀眼的大腿,还可以偷瞄到白色小裤裤;耕太也会忍不住乱了呼吸,啊啊、啊啊,然后变身成狂野的耕太……」
千鹤一边伸长了脚,一边陶醉地扭动着身体。
「……哥哥。你到底是觉得这家伙哪里好呢?」
「小鬼妳什么意思啊!妳可能还小所以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想让所爱的人感到开心,是很自然的事吧!只要耕太希望,无论是做那种事还这种事,我都愿意接受的!」
「那种事跟这种事……是什么事啊?」
千鹤没有回答耕太的疑问,她抓起了美乃里的衣领。
「所以呢?妳坐在耕太身上,到底在做什么?」
「哇~~哥哥,色狐狸姥姥好可怕喔~~」
「妳不要边讲还边抱住耕太!」
两人在耕太身上吵闹不休地争执着。
不知是看准这个空隙还是凑巧的,望匍匐前进地爬了过来。她将嘴里叼着的枕头丢在耕太旁边。
她用睡迷糊的眼神,钻进了耕太的棉被里头。
「——妳在做什么啊,这只母狼!」
「我是狼喔……啊,妳说对了。」
「万岁~~美乃里也要跟哥哥一起睡觉觉!」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可以跟耕太睡的人只有我而已!」
「千鹤……那是违反独占禁止法的喔。」
「这个欧巴桑真的是太会无理取闹了呢~~」
「谁管妳啊!呼呼……妳知道耕太大腿内侧那里有痣吗?在大腿根部那里,有三连星……」
「……为什么妳会知道——」
耕太扭动了一下大腿内侧。
美乃里一边紧抓着耕太,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哥哥?那是真的吗?」
哼哼哼——千鹤得意地挺胸。
「耕太……澡堂、澡堂……」
望的眼皮几乎要闭上了。她看来真的很想睡。
「澡堂?妳说澡堂……是那时候的事?」
耕太想起来了。
这么说来,千鹤跟望曾经闯入耕太正在使用的澡堂里头。
「在耕太你……鼻血哗地喷了出来,然后昏过去的时候……」
没错。在浴池里毫不遮掩地展开大乱斗的千鹤跟望那过于淫荡的姿态,让耕太喷出鼻血并昏了过去。
「——难道说——」
「对不起喔,耕太。」
千鹤将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露出了有些娇羞的表情。
「我全部都看光光了。」
「看光光是指……咦咦咦咦咦!」
「有什么关系呢。而且耕太也看到了我的全部吧?」
「不、可是,那是……是那样吗?」
望有些爱困地张开眼皮。
「千鹤……不只是看而已……还稍微……弄了一下。」
「弄了一下是指……哪里啊?」
千鹤扭扭捏捏地扭动着身体。
「讨厌啦。那种事我说不出口~~」
「哥哥……你真的到底觉得这东西哪里好?这个色姥姥的哪里好啦?」
「妳说谁是姥姥啊!」
「千鹤学姊……妳不否定色这一点吗……?」
千鹤火冒三丈地跟美乃里争执了起来。望则是完全进入了梦乡。
「吵死人啦……」
在阴暗的对面有个影子扭动了起来。
「要夜袭的话啊,能不能再安静点做?这样叫我怎么睡啊……明天也得早起耶……」
多由良无奈地搔了搔头。
「现在正忙啦!」
千鹤用力地扔了个枕头过去。多由良慌忙地用手将枕头撞开。枕头于是飞到了别的场所,发出「噗呼」的声音。
有个新的人影缓缓地站起身来。
「……刚才那个,是谁干的好事?」
影子的头部尖挺得像刺铁一般。
「是谁,干的好事!」
刺铁头的男人——也就是桐山,他火冒三丈地丢起了所有他手边拿得到的东西。枕头、棉被、垫被……无论什么东西他都照丢不误。
「别闹了好不好,这个笨蛋镰鼬!」
「万一打中耕太,你要怎么负责啊!」
多由良跟千鹤将东西给丢了回去、丢了回去,又丢了回去。
于是桐山所在之处堆起了一座小山。
小山晃动了起来。
「嘎啊~~!别人找我打架,我一定买帐!通通买帐!」
枕头跟棉被化为暴风交错飞舞着。可以说真不愧是镰鼬啊。
「好痛!棉被算犯规了吧!」
「我可是在这里长大的喔?你以为赢得了我吗?」
「万岁~~丢枕头大战耶,美乃里觉得好好玩喔!」
丢枕头大战开始了。
等注意到时,只见白发女性——也就是鵺早在一旁接连不断地将枕头递给美乃里。不晓得是从哪带过来的,在鹤的身边枕头堆起了一座小山。
以熊田的鼾声为背景音乐,枕头大战开始越演越热。
耕太抱着头缩成了一团。尽管吵成这样,但望仍在他旁边安稳地睡着。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室内被明亮的光芒给照耀着。
那并非电灯。在天花板附近,有好几道火焰猛烈燃烧着。那火焰的颜色是粉红色——是狐火的颜色。
穿着深红色和服的女性,轻灵地走进了房间。
「你们以为现在到底几点了……是连草木都睡着了的丑时三刻唷……熬夜可是很伤肌肤的……」
是玉藻。
是长出了九条尾巴、狐狸姿态的九尾玉藻。
她的金发鼓噪地打着波浪,狐耳直挺地竖立了起来,双眼往上扬起,瞳仁闪耀着锐利的光芒。无论怎么看,她都是在生气。
「快点去睡觉~~!」
……美乃里大人。
鵺的声音在宁静的走廊上微微地响着。
「是人类喔。」
美乃里跟鵺不动声响地走在阴暗的走廊上。明明没有灯光,但两人的脚步却毫不迷惘。
「哥哥只是个普通人类。或许他是有那个才能也说不定,但他完全没在锻炼嘛。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过……」
……不过。
「非常深邃。有个真的是非常深邃,感觉宽广得无边无际,却又空无一物的广大空间。真不愧是『容器』呢。对了,还有个奇怪的家伙在哥哥体内钻来钻去的喔。因为牠的作法实在太笨拙了,我忍不住给了牠一点建议……那家伙不晓得懂不懂人类的话啊?」
走廊突然晃动了起来。
美乃里跟鵺暂时停下了脚步。
「嗯?是大太法师?」
……不是。
鵺的回答让美乃里转过头去,注视着走廊上的黑暗。
「是九尾吗。她还在玩啊。那些人也真是有精神呢~~」
啊哈哈哈——美乃里用天真无邪的声音笑笑了笑。
接着她转变为认真的表情。
「话说回来……果然那个女人还是跟哥哥……」
……呵呵。
鵺笑了笑。
「有什么好奇怪的啊。我喜欢哥哥,不行吗?」
美乃里仍旧是一副认真的表情。
4
所有人都安静地用着早餐。
一行人在原本似乎是宴会厅的大房间当中,注视着各自的餐点,并专心地默默动着筷子。除了——
「来,哥哥,啊~~」
「我也要,耕太来,啊~~」
除了坐在耕太两旁的美乃里跟千鹤之外。
两人都宛如雏鸟一般地张开了嘴巴。耕太按照美乃里先、千鹤后的顺序,将鲑鱼的切片逐一放入她们的口中。因为刚才的顺序是千鹤先、美乃里后。
两人满足地动嘴咀嚼着。
周围根本看也不看耕太等人。
多由良、桐山跟澪都一脸疲惫地默默用着早餐。至于望则应该还在耕太的棉被里熟睡着。
这也难怪。
因为昨天闹得太过火,而被玉藻发了一顿脾气——耕太等人直到快天亮都没睡
上一觉。耕太叹了口气。
「耕太~~」
「哥哥~~」
好好。耕太夹起了各自餐点上的菜肴。
一切的开端都是从千鹤对生气的玉藻感到恼羞成怒而引起的。
在母女互相抱怨彼此的时候,没多久玉藻便开始揭发千鹤的过去。其中最有问题的是,因为丧失记忆而连精神都恢复到幼儿状态的千鹤,曾经尿床过的事。
不过,这也难怪会生气了……
耕太将煎蛋放入千鹤的嘴里。千鹤咀嚼着。
总之昨晚千鹤便因那件事而气得发狂,朝玉藻丢了特大的狐火;但该说不愧是九尾狐吗?玉藻完全不以为意。只不过浏海似乎有稍微烧焦了,这让玉藻变了脸色。
瞬间地面便晃动了起来。
原本以为跟往常一样是大太法师造成的地震,但雪花难得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说明了这是玉藻正火冒三丈的证据。在一百年前的母女吵架时,据说就是因为玉藻的愤怒而使旅馆消灭了……耕太他们连忙介入并制止两人的争执。
到了今天早上,那场骚动才勉强平息下来。
这么一搞,无论别人在眼前怎么亲热或在做什么,都没力气去多管闲事了吧。
「哥哥。」
「耕太。」
「好、好……」
为什么会这么有精神呢……耕太看着张开嘴的千鹤,这么心想。因为美乃里昨晚不知何时便不见了踪影,所以耕太还能理解。
大厅的纸拉门突然开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是玉藻。
不过她这次可是一身老板娘的打扮。
「哎呀呀,大家是怎么了呢……瞧你们一脸吃惊的样子。」
玉藻来到「啊~~」地张着嘴巴的千鹤面前。千鹤啪一声地闭起嘴巴。
「干嘛啦?」
「别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嘛。妳朋友来了唷。」
「朋友?谁啊?」
耕太一行人慌张地在走廊上跑着。
跑在前头的多由良,跟在他身旁四肢着地奔驰着的望停下来的同时,玄关的门被打开了。
「朝比奈!」
戴着眼镜的女孩被两名忍者装束的女性给抱了进来。
只见她跟往常一样梳着一头整齐分开并露出额头的发型,但脸色十分苍白,且整个人昏了过去。头部跟衣服上都贴满了雪。
「喂,朝比奈!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啦!」
多由良抱住她并摇了摇她的身体。
将眼镜少女带来的两名性感女忍者,在跟耕太行了个礼之后,便从玄关离开了。还不忘把门给紧紧地关上。
忍者果然是存在的啊……
但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耕太立刻将视线移到多由良抱着的女孩身上。
「朝比奈!班长!红音!」
多由良啪啦啪啦地拍打着她的脸颊。
少女的名字是朝比奈红音。
她是耕太班上的班长。但红音只是个普通人类,她并不晓得千鹤他们是妖怪一事,也不知道熏风高中私底下的职务。
换言之,她是不可能在这里的。
实际上,她也只是穿着及膝的红色大衣搭配褐色长裤,还有运动鞋而已。这身打扮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耐得住那阵猛烈的暴风雪。
「眼镜女!凸额头!快起来、快起来啦——噗嘎!」
一个握紧的拳头揍进了多由良的脸部当中。
「谁、谁是凸额头啊!」
动手的是红音。
但她又随即闭起了双眼。她揍向多由良的手臂颤抖着,并发出了呻吟。
「红音,红音。」
望黏着红音并不停地舔着她的脸颊。多由良擦也不擦鼻血,依然抱着红音并转过身来。
「好,有话等下再说!玉藻小姐!」
「好好,我明白。多由良,你快点将她送到房间吧。雪花去准备药,耕太负责铺棉被。至于千鹤跟望……妳们应该晓得吧?可不准妳们说不是耕太就不愿意唷。」
「我知道啦。我脱就行了吧,我脱就是了。」
千鹤一边松开带子,一边加快脚步地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跑了起来。
观察着这副光景的美乃里,抬头看向后方的鹤。
「……不是鵺做的吧?」
鵺用力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不会吧,也不可能是那些家伙啊……?」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啊。」
红音从棉被中爬起身,慢慢地啜饮着热茶。
她皱起了眉头。茶里放有救了桐山一命的药。似乎有稀释成人类用的样子。
「等我一回过神,就突然遇到暴风雪,我脑袋一片空白……在那之前,我明明是在唱片行里面的啊。」
穿着浴衣的红音在一行人的关注之中,将手伸向折好放在棉被旁的衣服。
插图079
她从红色大衣之中拿出CD唱片。
多由良仔细地观察着。
「嘿~~妳会听演歌啊。」
「不是我要听的。这是要给乡下外婆的礼物。」
耕太悄悄地看了看其它人的反应。
只见桐山用力地点头同意。澪也战战兢兢地点头同意。千鹤更是肯定地点头同意。
跟桐山那时的情况很像。
恐怕……红音也是被某人给掳走,然后被带到这座山谷来的吧。
「吶,这里是哪里啊?」
红音环视着耕太等人。
「源跟千鹤学姊加上望同学,甚至连小山田同学都在。学长姊们也是……而且大家都还打扮成旅馆员工的模样。该不会是……打工?」
红音的眼镜闪了一下亮光。她将眼镜给扶正。
「校规可是禁止未经许可就进行打工的!」
「算了啦,总之现在就别计较这点了吧?多亏这样我们才能得救啊。对吧?」
红音瞪着安抚着自己的多由良。
「——我要回去。」
「回去……回哪去啊?」
「当然是回家啊。」
「就算妳说要回家……」
「——要回去是不可能的喔。」
纸拉门被打开,雪花走了进来。
「……为什么呢?」
雪花打开通往庭院的纸拉门。
「啊……」
红音瞪大了眼。
耕太他们对于这预料之内的反应,只是静静地叹了口气。
「妳要怎么从这里回去呢?」
雪花以疯狂飞舞着的暴风雪为背景,静静地这么说道。
「……等、等到雪停为止。」
「这场雪不晓得何时才会停。」
红音说不出话来。
雪花将淡粉红色的和服放到红音面前。
「来,这是妳替换的衣服。」
「替换的衣服……这是?」
那是千鹤、望跟澪所穿着的「玉之汤」女侍用的和服。耕太他们只是静静地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