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不想牵扯进命案,更不想牵扯进其他人的事,户村流平已在上次的案件中,非自愿地体验到这两种状况。令人震撼的命案与结局,对他造成的精神打击都很特殊,而且因为过于特殊,知道实情的人,都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责备他。
或许也是因此原故,今年春天,户村流平在不到一年就能毕业的时候,忽然辍学成为打工族。这是相当自暴自弃的举动,明明还有其他更聪明的选择,但毕竟他这人没那么聪明,所以会这样也无可奈何。他至少应该能暂时享受平稳的日常生活。
然而,这个世界可没那么轻易就放过他。
这一天的白昼,流平照例在昏暗的三坪大房间里睡懒觉时,一通电话将他吵醒。在上次案件中,认识的流浪汉居然惨死,这个消息让他颇受打击。之后,他先小心地填饱肚子,因为就算噩耗充满心脏,也绝不会填满他的胃。流平穿好衣服,整理仪容之后,于下午三点,骑着心爱的轻型摩托车出门了。
目的地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却先绕到一家材料行。这是一家小小的木材店,招牌上写着“栗山材料行”。他不是为了盖子前来估价的,更不是请店家雇用他,他只是为一件小事而来。
“大叔,大叔。”
流平踩着碎木材与木屑,走到堆积如山的废材堆积区旁,和一名正坐在圆木椅子上,抽烟休息的中年工匠打招呼。
“想请您把那边的碎木材分一些给我。”
“那个啊?”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性,斜眼看了看废材堆,“好啊、好啊,想拿几吨随便你拿,可以的话全拿走也行。”
“不,我不需要全部。”
“木屑要不要?这是在接下来的季节里,养独角仙的必需品。”
“不,那个也不用,我不打算养昆虫。我只要一片木板,像这样的细长板子。”
“哦,细长的板子啊……”工匠从圆木椅子上起身,稍微拨开废材堆,挑出一块木板,“你说的是这种木板?”
这块木板和工匠的身高差不多。
“不,不用这么长,再短一点。”
“那这块?”
这块长约一米,厚度却有五厘米,比较像是角材。
“不,不用这么厚,再薄一点。”
“那这块呢?”
这块长约一米,厚约一厘米,刚好符合流平的要求。
“啊,就要这块,我想要这种木板。”
流平开心地笑着伸出双手。
“这样啊!好,正直又谦虚的年轻人,这三块都送你,当奖品!”
“我不需要……”
为什么要和陌生的工匠,表演一出“金银斧头”的戏码啊?真是可悲。流平似乎找错对象了。
“顺便送你一些木屑吧。”工匠还在讲。
如果是金板或银板,流平会很开心地收下,但是废材或木屑拿再多都没用啊。最终,流平还是依照原本的设想,只拿了一块木板就离开了。这块木板到底要用在哪里?
鹈饲在紧邻“黎明大厦”的停车场入口,等待户村流平。停车场里停着一辆特别显眼的进口车,这是爱面子的侦探,拼死买下的雷诺LUTECIA。外形和国产跑车没两样,其实价格和配备也和国产车没两样,却是辆很有个性的法国车。
“怎么这么慢,我正打算扔下你自己走呢。”
“鹈饲先生,别这样。”
流平把摩托车泊在停车场一角,单手扛着木板交给鹈饲,紧接着表达不满。
“忽然打电话说‘金藏被杀了,快来,还要弄一块一米的细长木板’,我这已经算是很快赶到的了,木材行的奇怪大叔,还想塞废木屑给我……所以,您到底想做什么?”
“嗯?你觉得我要你拿这块木板来做什么?”
“这个嘛……不清楚。”
鹈饲将细长木板放在纳闷的流平面前,然后摸索西装口袋。流平知道鹈饲的西装口袋里藏了不少东西,所以有点期待。但他最后取出的,只是支随处可见的粗签字笔,看来他是想在木板上写字。这样的话,流平大致明白这块细长木板的用途了。
鹈饲在流平的注视之下,写下与平常的他完全不搭的漂亮字体。正面是一般墓碑上常见的字。
松金正藏长眠于此,享年四十岁(推定)
“哦——”流平再度发出感叹,“原来金藏先生的本名,是松金正藏,我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名。年纪我推测是四十岁,但我有点没自信。”
另外,背面是这行字。
南无妙法莲华经南无妙法莲华经
“原来如此,金藏先生是莲华经信徒啊。”
“天知道,反正我不知道。”鹈饲随口就说出这种话,“我就随便一写。怎么样,写得很好吧?”
看来,鹈饲只是想“随便”炫耀一下自己的漂亮字体。
“总之,尸体焚化后大概会埋在某个无名墓地,反正就是走个形式。放心,世间再没人肯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了,我这样很够意思了。你在上次案件中受他招待吃住的恩义,也以此还清了,对吧?那就出发吧。”
“啊,说得也是。”
确实如鹈饲所说,在上次案件中,被警方追得走投无路的流平,在鹈饲的建议下,前往金藏的纸箱屋藏身了一晚。案件在隔天发生了急遽的转变并顺利解决,流平解除了嫌疑,却到最后都没机会向金藏道谢。流平是学生,当然没机会和身为流浪汉的金藏,在生活上再有交集。受他招待的恩义,就这样延宕至今也没能报答。
不过,在葬身之处竖立墓碑,真的能安抚遇害流浪汉的在天之灵吗?这种事不得而知。
总之,后座载着墓碑、副驾驶座载着流平的雷诺,由鹈饲驾驶着径直开往马背海岸。流平在车上听侦探讲述了上午发生的事: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来到事务所,把鹈饲指名为嫌犯之后离去。既然遇害的是金藏,鹈饲确实有可能被怀疑。
“所以,关于金藏先生遇害的原因,鹈饲先生有头绪吗?”
“头绪?没那种东西,有的话,我早就详细地告诉刑警先生了。”
话是这么说,但侦探前往命案现场,肯定不会只是去祭拜,流平内心充满期待。
抵达现场时,手表显示时间是下午四点,中午时傲然释放刺眼阳光、让人以为春天即将正式来临的太阳,如今却威力减弱,逐渐西下。夕阳所特有的橘色光芒照亮平静的海面,来得真是时候啊,流平本能地为这个巧合感到喜悦。直到日落的这一个小时里,海岸都将绽放著最美丽的光辉。
然而,没人来这片海滩,享受大自然的绝妙配色。只有一位老人,坐在面海的大石上垂钓。他背对夕阳,专心看着钓竿尖端,丝毫没察觉身后壮丽的夕阳美景。流平不禁为这位老先生感到惋惜。
远离这里的岩地一角,以黄色塑料绳围出一块区域,有个身穿制服的巡查负责看守。很明显,那里就是今天早上,发现流浪汉尸体的地方,现在禁止普通人进入。
“在遇害地点哀悼是最好的选择,但没办法,我可不想太接近现场,从而被当成可疑人物,离远一点吧。”
最后,鹈饲在距离现场约两百米处停下脚步,右手将细长的木板插入岩缝。木板一离手就微微倾斜,成为人称金藏、全名为松金正藏的墓碑。海滩算是公共场所,肯定不允许擅自竖立墓碑,这块墓碑恐怕撑不了多久。
“啊,这么说来……”流平忽然察觉到缺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我忘了买花。”
“放心,不用买花,他不会因为这种东西感恩的。”
“那应该买什么?”
“还是买食物最好吧,但我也没买。唉,应该不用特地买什么东西,心意到了就好。”
就这样,两人肩并肩、双手合十默哀了五分钟。没花半毛钱就结束了仪式。流平原本觉得这不是很好的凭吊,不过没一会儿就修正了想法。凶手在本次案件中以手枪射杀金藏的行径,简直就像拿猎枪射杀野兔,将这个真凶绳之以法,才是凭吊死者最好的方式。鹈饲所说的“不用买花”确实有道理。
“那么,流平,”鹈饲起身说,“咱们该回去了。”
这番过于平凡的话,使得流平不由得在岩地上跺脚——侦探是多么令人意外又泄气啊!
“鹈、鹈饲先生,请等一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鹈饲愣了一下,接着说,“哈哈哈,流平,你不会浪漫到想眺望夕阳一阵子吧?抱歉,这不适合你。”
“谁要看夕阳啊!”再说“不适合你”是什么意思?“不是,鹈饲先生,你是侦探,对吧?既然是侦探,不觉得应该带点儿侦探的样子,看看命案现场吗?”
“看现场?可是正如你所见,现场有警察看守,不能靠近啊。在外围观察也没用吧?尸体已经抬走了,那里肯定什么都没有,只有大石头,在这里也看得到。大概尸体夹在岩缝里,才会晚一周才被发现。没什么有趣或奇怪的地方啦。”
“那个……鹈饲先生,”流平有点担心,于是开口问道,“鹈饲先生不
想为金藏先生报仇吗?”
“这是要怎样,忠臣藏?”鹈饲说得毫不在意,“金藏又不是我的主公,真要说的话,主公应该是我才对。”
从雇佣关系来看,确实是这样。
“确实如你所说,我是侦探,不会坐视身旁的人惨遭杀害,抓到凶手就能给死者一个交代。但在这件事上,不可能,无计可施。”
“不可能?”
“因为没线索啊。不,严格来说有线索,毕竟尸体还在,有子弹,附近居民可能有人目击,其他流浪汉也可能知道一些情报。不过,擅长从这些线索里找出凶手的是警察,我一个人,做不了什么。”
“换句话说,你要把这件案子交给警察处理?”
“就是这么回事。我觉得应该是某人偶然得到一把枪,半好奇地拿流浪汉当靶子,只是这样的案件罢了。警方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起码就我看来是,而且,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好啦,你差不多懂了吧,该回去了。”
不知为何,流平听了鹈饲这番话,更是增加了逆反心态。
“不,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哦?在这里?”鹈饲诧异地环顾四周,“你要做什么?”
“哼。”流平继续釆取反抗态度,“我想眺望一会儿夕阳!不行吗?”
“哈哈哈,随便你。”侦探竟然没反对,“看来你深信这里有重大线索。确实有句格言说‘现场搜证百回不嫌少’,但实际上并非每次如此,有时只是白费力气。但你想这么做的话,我也不会阻止。那我先回去了。”
“你要做什么?”流平重复鹈饲刚才的问题。
“呼,也不是什么大事。”鹈饲拨开刘海,立刻回答,“我想赶快回去看琴云龙VS鹰之富士的第一场比赛。”
“这、这样啊……”
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流平原本以为能听到更正经一点的理由,这下哑口无言、垂头丧气。真是的,再也不对这个侦探抱任何期待了!
数分钟后,流平站在约和自身等高的大石头上,心情激动不已。
“混账!这个无情的家伙!只会嚣张地开着进口车到处跑!这个破侦探!撞电线杆脑袋开花xxxx吧!浑蛋!猪头!垃圾!”
流平捡了块烂木头,胡乱挥动,朝着夕阳连连咒骂了几声,忽然担心地环视四周。他偶尔会情绪失控,毫不节制地破口大骂,然后,就会招来出乎意料的不幸。幸好此时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接着,流平发觉一件事。周围确实没有人影,但总看到乌鸦或者鸢。这些鸟类尤其喜欢聚集在,从他所在位置朝夕阳走五十米远的沙地上。心怀疑惑的流平朝发现尸体的地方看去,站岗的制服巡查同样很在意鸟群的状况,不时看向沙地。但他们似乎不想离开岗位过去细看,只是想早点卸下这枯燥的职务。
流平当然立刻跑向问题所在的沙地,但他在沙地上看见的东西,却非常平凡无奇。
“这是什么?”流平一看到此物体就难掩失望,“原来是腐肉,谁扔的?”
这东西无疑是肉块,长三十厘米,大约比棒球棒粗一点。还带着细长的骨头,而且有一半埋在沙地的洞里。
流平无法判断这是什么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牛肉或猪肉,稍微冷门一点就是羊肉。考虑到地域性,既然马背海岸是个野生动物宝库,也有可能是山猪肉。但无论如何都不是鸡肉,是四脚动物的肉。像是带骨腿肉,任何人到肉店里都买得到。
“大概是有人在海边烤肉,把多余的扔在这里了。不,也有可能是扔到海里,又被大浪打到这里了。”流平自言自语着。
“不,不是大浪打上来的。”
没想到身后马上传来回应,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啊!”
流平跳过带骨肉,大约在一米远处落地。这反应有点夸张,但他确实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怎、怎么讲这种……”
再次出乎流平意料的是,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少女,身穿现今罕见的纯白连身裙,大概是个高中生。少女露出“怎么了”的表情,微微歪着脑袋,和紧张的流平形成鲜明对比。她举止非常优雅,而且十分自然,显示出她良好的家世。带着这个印象重新观察,就会发现她身上的洋装,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也算不上华丽,却非常高雅,而且似乎很贵。或许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您怎么了?”千金小姐风格的少女略感诧异。
“那个,总之……”流平忽然变成了结巴,“那个……请不要忽然从后面,回应别人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
“因为会吓、会吓到人。”
简单来说,流平被吓到了。而且惊慌失措的模样被人看到,使他难为情且更加慌张。
“恕我失礼。”
少女将双手交握在身前,并鞠躬致歉。
“我还不太熟悉人情世故,不知道‘不能回应别人的自言自语’这项规定,请您原谅。”
这种恭敬又有点奇怪的道歉方式,使流平更加不知所措了。
“这、这样啊,我当然原谅。”
流平立刻表示谅解。原谅美女不需要犹豫。
“话说回来,”她忽然问道,“这里如此偏僻,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就我所见,您不像是来钓鱼的……啊,难道是来欣赏西沉的夕阳?”
“嗯,或许可以这么说……”流平含糊地回应。
气氛如此悠闲,他判断没必要刻意提及流浪汉命案。
“就您一个人?”
“不,这个嘛……”流平搔了搔脑袋,“我和某人一起过来的,却基于某些原因起了口角,所以对方先走了。”
美少女听完睁大了双眼。
“哎呀,因此您才在石头上发怒……不,那个,叫嘶吼……不,那个,是出言不逊……啊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呃……”
简单来说,流平刚才在石头上是“暴怒”地放声“嘶吼”,且“出言不逊”,至少在她眼中是这副样子。这么一来,流平更加害羞惭愧。话说回来,这位姑娘混乱的样子太奇特了,如果不是美女,流平早就想道别离开了。
流平连忙换话题。
“那个,先不说这个。这块带骨头的肉是怎么回事,哈哈哈……这么说来,你刚才说‘不是大浪冲上来的’,你是知道什么线索吗?”
“是的,不是因为大浪,何况即使涨潮加强风,也不会卷到这里。那东西原本就埋在这儿,是鱿鱼干刚才挖出来的。”
“啊啊,所以才会在洞里。”
流平用脚尖扒拉着沙子,嘴上草草回应。沙子逐渐填满洞口,肉被埋得看不见了。
“这样啊,原来是鱿鱼干挖的洞。哇!鱿鱼干啊……你是说吃的鱿鱼干?”
晒干的鱿鱼会挖洞?如果是事实,也太夸张了吧!绝对不可能,难道是她口误?还是我听错了?
“是狗。看,就在您身后。”
流平转过身去,瞬间被一只毛茸茸的金色大狗,抱住舔脸。
唔啊,好恶心。流平表情扭曲。“哇,好亲人的狗。”嘴上却自然而然地说出友善的感想。
他很不擅长应付这种狗。
“这、这就是鱿鱼干啊,哈哈哈,好奇特的名字,哈哈哈……”
“很可爱吧?是公狗,今年三岁,全名叫樱鱿鱼干王。”
“咦,纯种马吗?它爸爸该不会叫做樱爆进王吧?哈哈哈……”(日本知名的赛马的名字)
“不,正如您所见,它是只黄金猎犬。”
嗯,确实是只黄金猎犬,但流平认为,既然这样,应该取个更像狗的名字。算了,这时提到姓名的话题刚刚好,流平想问另一个名字。
“话说回来,清问小姐芳名?”
“抱歉现在才自我介绍。”她再度优雅地低头致意,“我叫十乘寺樱。”
“樱小姐?”
她该不会在葛饰有个叛逆哥哥吧?不可能。(系列电影《男人真命苦》的主角,车寅次郎的妹妹,名字也叫樱)
“平常写名字都只写平假名。”十乘寺樱如此说着,温柔地抚摸着来到身旁的金色大型犬,“所以这孩子叫樱鱿鱼干王。”(也就是不写成汉字“桜”,而写成さくら,这在日本名字中很常见,比如宫部美雪,名字写为“宫部みゆき”。)
总觉得她把“所以”这词用错了地方,但这种事并不重要。
“你是高中生吗?”她在流平眼中,只像是这个年纪的。
“不,我现在在家帮忙。别看我这样,已经二十岁了哦。”
二十岁是成年人,不能用“美少女”来形容了。
“这样啊……十乘寺这个姓氏真气派,您的家系历史十分悠久吧?”
“我倒不清楚历史是否悠久,我家代代以捕捞乌贼、再加工出售为业。最近才不再出海从事渔业,但加工业仍经营得很好。您知道十乘寺食品吗?”
“嗯嗯,十乘寺食品,樱花加上‘十’的符号,这标志我很熟悉,是制作鱿鱼干、花枝圈、冷冻
炸小卷、与冷冻乌贼饭的著名食品公司——啊!十乘寺食品是……”
“我家。”十乘寺樱优雅地低头致意,“所以这孩子叫樱鱿鱼干王,是我爷爷取的名字。”
厉害!“所以”的用法一点都没错!
十乘寺樱或许有点怪,不,她肯定是个怪人,但是个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而且是美女。美女不可能是坏人,流平毫无根据地这样确信。
“我叫户村流平,请多指教。”
流平尽量自然地伸出右手,眼前的对象立刻伸手回握,而且是双手,再加上长长的舌头,舔啊舔……流平在被咬之前抽回手,为什么要和鱿鱼干王握手?好蠢!
这时,鱿鱼干王似乎发现了某人,经过流平身边往后跑,十乘寺樱也朝着流平后方挥手。
“哎呀,爷爷,您要回去了?今天钓到什么了?”
流平转身确认美女的交谈对象,是一名右手提着水桶、左手拿着钓竿的老人,正以稳健的步伐行走在岩地上。似乎就是直到刚才,一直背对夕阳坐在大石上垂钓的老人。
乍看之下只是位钓客,不过那睿智又犀利的目光、感觉十分高贵的胡子,以及高级钓具,等等,都显示出他来自相当好的家庭。肯定是十乘寺家的人。
“唉,不行,最近完全没收获,连一只小鱼或小虾蟹都钓不到。哦哦,鱿鱼干王,好乖好乖,来,给你鱿鱼干。”
老人从口袋里取出鱿鱼干,给前来嬉闹的鱿鱼干王,两者在岩地一角展开壮烈的同类相残,老人满意地眺望着这幅光景,来到两人身旁。
“樱,这个年轻人是谁?”
“这位是户村先生,户村流平先生。”樱为流平与老人引介,“户村先生,这位是我爷爷。”
“我是樱的爷爷。”老人有礼地低头致意,“姓十乘寺名十三,十乘寺十三,这个名字不难记,但无论念几次都会舌头打结,真是个坏心眼的名字。十乘寺十三、十乘寺十三……啊,我懂事至今六十多年,还是没办法把自己的姓名念好!过世的老爸在取名字方面,真是一点品位都没有,害得儿子到七十岁还这么辛苦。”(「十乘寺十三」的念法为 Jyuujyouji-jyuuzou,真的很拗口)
这位老人将爱犬取名为鱿鱼干王,可以说漂亮地继承了其父的取名品位。
“话说回来,你和我孙女是什么关系?”
“哪有什么关系。”樱害羞地说,“我刚刚认识户村先生,但他可不是可疑人物,是个非常可怜的人。他和女友一起来这片海滩看夕阳,却和对方起了口角,结果被孤零零地拋弃在这里了。”
“哦哦,原来如此,所以刚才站在石上乱挥树枝宣泄啊。”
“就是这样的,嘻嘻。”
“原来是这样,哇哈哈哈!”
两位,你们完全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