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豪德寺真一落网隔天,砂川警部亲口游说命案细节。
时间是晚间七点。
本次命案的相关人员,已经聚集在豪德寺家的客厅。
志木在紧绷气氛中,感受着坐立不安的紧张情绪,源头当然是豪德寺家的遗族。一家之主丰藏遇害,下手的大儿子真一又被逮捕,这些事实使得豪德寺家看似化为沉重的阴影压在头顶。即使室内空气很凉快,志木依然反复擦拭脖子的汗水。
应该是主角的砂川警部,却不知为何坐在室内一角的椅子吞云吐雾:心不在焉眺望窗外,完全不像是要说明的样子。
终于,豪德寺美树夫像是按捺不住漫长的沉默而发声。
「刑警先生,怎么了?除了过世的家父以及落网的老哥,相关人员都到齐了,请您开始说明案情吧?何况老哥昨晚被逮捕至今快一整天了,为什么非得等这么久?」
昌代夫人立刻训诫儿子。
「好了,美树夫,注意分寸,不准对刑警先生这么任性,刑警先生们是基于某些隐情。对吧,刑警先生?」
「夫人,感谢您的体谅。」
砂川警部就这么坐着恭敬行礼致意,接着再度看向窗外确认某些事情,把没抽完的烟按在烟灰缸起身。
「差不多了,我也不忍心让各位继续等下去。首先我应该感谢各位抽空前来。昌代夫人、美树夫先生、真纪小姐、剑崎京史郎先生、矢岛医生以及桂木先生。啊,还有三花子与艾尔莎。」
两只三花猫稳稳抱在桂木怀里。
「以上共六人加两只猫,成员都到齐了。」
「咳、咳、咳咳!」客厅角落响起全世界最生硬的咳嗽声。「警部先生,您该不会忘记我们吧?」
「哼,并不是忘记。」砂川警部冷冷看向他们。「私家侦探鹈饲杜夫与另外两人是吧……但我不记得有找你们过来。」
他说的「另外两人」瞬间转头相视。
「朱美小姐,你、你有听到吗?我们是『另外两人』。」
「不可原谅,我、我居然和流平相提并论……」
鹈饲冷静呼吁激动的两人。
「啊,两位,麻烦看场合节制一下,这时候得忍耐,不能被挑衅。」
「我并不是在挑衅……唔!」
这时候,砂川警部就像是看到稀奇的东西,将视线落在鹈饲脸上,并且指着自己的额头。
「话说回来,虽然完全不重要,但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有人拿石头砸你?」
「你说什么?可恶!讲得像是置身事外,真令人火大!」
鹈饲脸色大变抓住警部。
「???」警部不明就里。
「鹈饲先生,冷静一点,不能被挑衅!」
户村流平制止激动的鹈饲收场。志木无法理解鹈饲为何暴怒,不过这个侦探的行动都不太容易理解,志木决定不深究,回到原本的话题。
「总之,他们的事情放在一旁,警部,快说明案情吧。」
「嗯,也对。」警部像是重整心情般抬头环视众人。「那么各位,该出发了。」
「出发……?」矢岛医生以不满的表情发言。「不是要在这里说明?」
「我觉得在这里说明,各位可能听不太懂,所以预先在案发现场作好准备,请各位跟我来。」接着,警部看向窗外进行补充。「现在刚好日落,温室周边也完全笼罩夜幕,和案发当晚相同。」
志木总算理解警部拖到这个时间才说明案情的理由。警部想重现案发当晚。
相关人员们像是蚂蚁部队,纷纷前往案发现场。
正如砂川警部的期待,现场周边完全受到黑暗统治。和丰藏遇害深夜的不同点,只有空气依然明显洋溢着白天的余韵,重现案发当晚的环境堪称布置完成。
警部在温室前方数公尺处停下脚步。
「接下来我要向各位说明的,是推理作品所谓的不在场证明诡计。不过别担心,虽说是诡计,其实就像是魔术戏法,和硬币在手心消失又出现的那种魔术相同。既然这样,在变魔术之前,得先让各位看看手心。」
「这是什么意思?」
昌代诧异询问。
「接下来,我想让各位看看这间温室的内部。这是我为求谨慎,想请各位确认那间温室完全没动过手脚,是各位这几天看过好几次的温室。不过,请各位不要进入,只在入口观察就好。没问题吧?」
相关人员们以质疑视线看向警部,但他们当然没有拒绝。
「很抱歉,完全没有手电筒之类的照明。不过各位请看,温室旁边有路灯,即使光线朦胧,依然透过塑胶布照进室内,所以温室里并非完全漆黑,光靠肉眼肯定也能清楚看见里面的状况。那么请各位排成一列,依序从入口观察室内。」
警部引导相关人员前往温室入口。首先是昌代夫人,再来依序是孩子们、食客、医生、管家兼厨师兼园丁、侦探与另外两人,众人轮流观察室内。
各人只花几秒钟观察,没有做出明显反应就离开入口。志木是最后一个观察室内的人,而且同样几秒钟之后就离开。
警部满意环视众人。
「温室里的状况怎么样?」
美树夫不满回应。
「没怎么样。就只是一间温室,里头是一片什么都没种的地面,最深处是出口,成人高招财猫一直放在那里。是的,如刑警先生所说,是至今看过无数次的温室。」
相关人员几乎都以摸不着头绪的样子点头,就像是质疑为何要做这种早已知道的事情。志木同样抱持这种想法。
「哎呀,是吗?」二宫朱美如同造反般提出异议。「刚才的温室怪怪的,但我不太能形容。」
接着,鹈饲也附和她的说法。
「嗯,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莫名觉得眼花,是个某方面不太正常的空间……流平有感觉吗?」
「不,我完全没感觉,就我看来只是普通的温室。」
「这样啊。」鹈饲一语抛弃不成材的徒弟。「我不该问。」
不过,志木听到侦探「莫名觉得眼花」这句话就想到一件事。案发隔天早上侦讯时,真纪回答案发当晚现场状况的时候,使用过类似的话语。
记得她说「有种晕眩的感觉」。这是巧合吗?
「那么真纪小姐,你觉得呢?」
她慎重回应警部。
「我的话……我只觉得……刚才看到的温室,和我案发当晚看到的光景很像。」
「真纪小姐,这是当然的。」矢岛医生这么说。「因为这间温室,一直维持着案发当晚的状况,别说很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刑警先生,没错吧?」
砂川警部没有回答矢岛医生,只说声「很好」点头回应。
「看来实验成功了。虽然有两个例外,但他们非常特殊,不算普通人。」
「喂,你说谁『特殊』啊?」
「就是说啊,『特殊』的只有鹈饲先生!」
砂川警部以沉默扼杀「两个例外」的抗议。
「话说回来,刑警先生……」昌代夫人出言催促。「您刚才提到这是『实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记得您刚才说过,要让我们见识某种『魔术』……」
「是的,我当然没忘记。话说回来,各位,麻烦移驾前往温室的出口,但是别穿过温室,请从外面绕过去。」
这个刑警提出的要求真奇怪——相关人员们露出这样的表情,依照警部指挥,从温室外侧绕到另一头。
十几人列队抵达温室出口。
「啊!」首先目睹出口光景的是美树夫。「没、没有!不见了!」
剑崎京史郎接着他的惊呼声发言。
「你说什么东西不见……哇!真的耶,不见了。」
「不见了。」
「消失了。」
「为什么?」
「跑去哪里了?」
「刚才明明还在啊?」
接着,人们陆续发出惊讶的声音,迟一步在最后目睹出口光景的志木,总算得知他们骚动的原因。
出口没有成人高招财猫的身影。
案发之后一直摆在这里,而且刚才从入口窥视时也确实摆在这里的招财猫,如今无影无踪。
「警部,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这是魔术吗?没什么,接下来才更惊奇……那么各位,麻烦再度移驾回到入口,但是别穿过温室。」
看来温室内部有某种机关。警部阻止所有人进入温室,应该是想继续隐藏机关,但志木无法想像是何种机关。
相关人员们各自沉思,再度回到入口,并且以相同方式,逐一从入口窥视,接着他们陆续发出近乎惨叫的惊呼声。
队列最后面的志木,有种在夏日庙会排队看鬼屋的奇妙亢奋感。难道他们看到会笑的人头?
最后轮到志木了。他在警部催促之下,从入口窥视室内。一切都和刚才相同。阴暗的室内、塑胶布隧道、另一侧敞开的出口,而且成人高招财猫确实坐镇在外面!
难以置信。会笑的人头还比较能够接受
。
「………」
过于奇妙的现象使得志木语塞。不只是志木,许多相关人员无法理解现在目睹的现象,明显出现消化不良的反应。在这样的状况中,比任何人都面不改色的男性——鹈饲杜夫向砂川警部开口。
「警部先生,差不多该让我们见识机关的真面目了吧?不过我自认不用看也大致明白。」
「喔,你懂了?」
「是的,那当然。我好歹也知道,斯帕达宫的柱廊……」
志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斯帕达宫的柱廊」到底是什么?
2
鹈饲得意洋洋继续游说。
「其实我也没有实际看过,但我知道『斯帕达宫的柱廊』是知名的错觉建筑,这间温室就是应用之后的成果。警部先生,没错吧?」
「你说的那个,斯帕达啥的。是什么东西?咖啡店?」
「您说的是星巴克,不过这座城市没分店。」
乌贼川市确实没有星巴克咖啡店,今后应该也不会有。
「我说的是『斯帕达宫』。所谓的『斯帕达宫的柱廊』是……咦,警部先生,您不知道却制作出这个机关?」
「完全不知道。」
「真令人惊讶。既然这样,就没有我表现的余地,请警部先生继续说明吧,感觉挺有趣的。」
鹈饲一副决定作壁上观的样子。看来他知道这个魔术的秘诀,但志木毫无头绪。
「那个,警部,这是怎么回事?」
「试着亲身体验会比说明来得快。志木,你代表大家进去看看。」
「呃,好的,那我进去了。」
志木依照命令,提心吊胆进入温室。其他相关人员从入口探头注视志木。志木感受着身后众人的好奇视线,一步步慎重走进温室深处。
入口附近看不到疑点,是普通的温室。但随着一步步走向前,志木感觉不对劲。
首先是一种不明就里的压迫感,这种感觉越走越强烈。
此外,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该说加速感吗?明明前进的速度不快,志木却觉得身体迅速往前。刚开始以为是错觉,不过从入口前进几步之后,这种感觉化为确信。
入口处的相关人员们也接连发出骚动声。看来他们同样看出温室内部不正常。
志木停步抬头一看,温室顶部就在自己仰望的眼前。志木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奇怪,自己几时长高到足以碰到顶端?温室内部高度不是两公尺吗?
当然不可能长高。志木的身高在昨天或今天,都是日本人的平均身高。这么一来就只有一种可能。
不是身高变高,是顶部变低。
志木伸手触碰顶部,浅显示意这里的顶部变得很低。入口人们见状惊呼。
志木继续前进,接着头部完全碰到顶部,因而确认顶部越往深处越低。
不,不只是顶部。志木重新想到这里是温室。简单来说,温室是半圆形的隧道,既然顶部变低,无疑证实半圆形的半径也变小。所以除了顶端,包括左右以及斜向,这一百八十度的半圆形各处,都是越往深处越狭窄,刚才感受到的压迫感就是来自于此。并非走到某处忽然缩短半径,而是一步步越往前进,半圆隧道的半径就越小。
换句话说,这间温室是半圆锥形隧道。
接着志木回想起来了。他们昨天白天在农舍发现奇妙的铝管。依照大小与形状,只像是搭建温室的骨架,半径却全部不同。他们昨天没查出这些半圆形铝管的用途。
如今,志木可以轻易在脑中组装这些铝管。既然这些半圆形铝管半径都不同,只要依照半径大小依序排列,再盖上半透明塑胶布,刚好就成为这种半圆锥形温室。
砂川警部应该是为了进行这场实验而组装骨架,志木自己现在就在其中。
志木继续走向深处。顶端如今低到必须弯腰前进,这里的高度大概一六〇公分。
再往前走,顶端最后的高度约二一五公分,两侧宽约两公尺半。志木回想起来,昨天发现的半圆形铝管之中,半径最小的刚好是这个尺寸。
入口顶部是两公尺高,左右四公尺宽,所以走到这里时,半径缩小七十五公分。
这条半圆锥形隧道在这里结束,也就是抵达出口。
出口和入口同样是拉门,而且完全打开。此外,出口处放着大型招财猫,几乎挡住整个出口。
这幅光景,和案发温室的出口几乎相同。
然而,这里是出口却不是出口,是假的出口。
因为这个出口只有一百多公分高,低年级小学生才走得过去。位于出口外面的招财猫,即使绝对不算是很小的招财猫,却完全不到成人高度。
这只招财猫约一百公分高,如同将正门前面的成人高招财猫缩小而成。志木对这只招财猫有印象。
不是放在正门,是放在后门的两只招财猫之一。
接着,志木从这只招财猫与假出口的些微缝隙看向另一头,是同样以塑胶布围成的空旷空间,远方有另一个出口。那是真正的出口,而且真正的出口外面没有成人高招财猫。
不过,没有才对。肯定是砂川警部为了表演这个魔术,预先搬到其他地方。
走进这间温室的志木,在这时候首度转身向后。
他亲眼确认,入口处的人们脸孔大得令他惊讶。接着志木计算步伐宽度与步数,再度回到半圆锥形的温室入口。
温室长度原本应该约二十公尺,然而正如预料,假的出口距离入口只有十公尺,志木总算明白砂川警部这个魔术的秘诀了。
「怎么样,志木,懂了吗?」
「是的,警部,我完全懂了。换句话说,二十公尺长的温室里,藏了一间十公尺长的半圆锥形温室。」
3
相关人员们再度回到客厅,聆听砂川警部的说明。
「刚才各位看到的半圆锥形温室,其实设计得非常好。用不到的时候可以分解成半圆形铝管与塑胶布存放,必要时可以轻易组装完成。虽说轻易,要组装这种体积的东西,当然要花点时间与劳力。
不过,组装过程是在真正的温室里进行,再怎么样也不会引人注目,只要在天色变暗之后慢慢组装就好。这种半圆锥形温室,最大特征当然在于越走越狭窄的形状,这种形状会让看见的人产生错觉。」
「是透视感的错觉吧?」
矢岛医生抢先回应。
「一点都没错。所谓的透视感,应该可以形容为我们依照经验的视物方式,简单来说,远处的东西看起来比较小,近处的东西比较大。近处的高尾山看起来比远处的富土山大、近处的三层楼建筑看起来比远处的高楼大厦大,这是理所当然。同样的,从长隧道的入口窥视,入口看起来比较大,而且越往出口看起来越狭小,最远处的出口,在黑暗之中只像是一扇小窗,而且隧道越长,出口看起来肯定越小。
既然这样,反过来也能成立。我们在画隧道的时候,要是把半圆形黑暗另一头的出口画得像是小窗一样小,隧道看起来就很长。相对的,把出口画大一点,可以把隧道诠释得短一点。在山的另一头画一座小山,会令人觉得是远方的山—在海的另一头画一座大岛,看起来就像是近处的岛。」
美树夫以感到无聊的语气插嘴。
「这就是绘画使用的透视法吧?这种事用不着在这时候由刑警先生说明。」
「嗯,也对,那么话题回到温室吧。温室当然也是一种隧道,从入口看出口,会觉得越往深处越狭小,二十公尺远的出口看起来肯定很小。不过就算这样,不会有人认为温室真的越往深处越小,而且出口真的比入口小。
原因在于我们很熟悉温室的构造,可以形容为自以为是或先人为主。简单来说,我们认定温室的形状是将圆柱切成两半而成的鱼板形,绝对不会越来越狭小。」
「这是当然的。」剑崎京史郎出言附和。「像我直到今天,也没想过这个世界上有那种形状奇妙的温室,那简直是世界唯一的珍品。」
「这是当然的。而且只要利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以及刚才的半圆锥形温室,就能轻松变出今晚的魔术。」
警部得意洋洋环视众人。
「首先,我在二十公尺长的普通温室里,架设一间十公尺长,实际上越往深处越狭窄的温室,接着把案发当晚一直摆在外侧温室出口的成人高招财猫搬到其他地方,改为从后门搬来小孩高招财猫,放在内侧温室出口处,准备工作只有这些。
接着,我邀请一无所知的各位从入口看向温室,这样会看见什么?各位当然会看见十公尺长的半圆锥形温室,不过实际长度在这时候不成问题,重点在于从入口观察时的解释。那间半圆锥形温室越往深处越狭小,双眼透视感会受到影响,使得温室看起来比实际更长,末端的出口由于比较小,看起来像是『远方的出口』。」
「原来如此,应该会这样没错。」
矢岛医生佩服回应。警部继续说明。
「具体形容的话则是这样:首先,只有十公尺的长度,看起来会像
是二十公尺。从两公尺高逐渐降到一二五公分的顶端,看起来像是两公尺高的顶端和地面平行延伸到深处。位于最后方的出口,实际上是高约一公尺,没什么用处的出口,看起来却像是位于远方二十公尺处,和入口一样大的出口。至于放在出口外面的招财猫,在各位眼中会成为什么样子……各位应该知道吧?」
「实际上明明只有小孩高,看起来却像是成人高的巨大招财猫!」
剑崎京史郎出言感叹。
「是的,错觉会引发错觉。再来我只要引导各位前往温室出口就好。那里当然没有招财猫,我以这种方式让各位吓一跳之后,再让各位从入口看向内侧,结果各位还是会看到不应该存在的成人高招财猫。总之,大致就是这么回事。」
得知原因就觉得很单纯,魔术大多是如此。一切只不过是预先设计的错觉。
「哎呀,刑警先生,我好惊讶。」矢岛医生说得佩服至极。「不过老实说,我现在都难以置信。我当然明白这个理论,实际上,也只能承认我们被刑警先生骗了,但我还是难以置信。真的有人能够蓄意造成他人的错觉吗……」
此时,鹈饲像是等待已久般插嘴。
「不过医生,这是有可能的,有其他的实际案例。」
「就是刚才提到的『斯帕达宫』吧?那到底是什么?」
鹈饲得意洋洋分享知识。
「『斯帕达宫』是建筑师波洛里尼打造的庭园,内部有一条著名的柱廊名为『斯帕达宫的柱廊』。以半圆形屋顶加上柱子与外墙形成的小道,套用现在的说法就像是昏暗的拱廊。从入口看这条柱廊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漫长,而且出口有一座巨大摆饰,看起来远超过一般人的身高,看到的人会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这其实是错觉。实际穿越这条柱廊,会发现柱廊长度只有几公尺,出口的摆饰只有人偶那么大。引发这种错觉的原因,就是警部先生刚才说明的机制,简单来说,这条柱廊整体是半圆锥形,只要往深处走,屋顶就会越来越低、柱子越来越细、小道越来越窄。」
「喔,听起来真有趣。不过这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二宫朱美投以质疑的视线。
「当然。西欧还有好几座类似这样利用错觉的机关建筑物。」
「你为什么会知道?」
「看书知道的。」
侦探讲得非常坦然。
「只能认同了。」
看来侦探并非胡诌。
「话说,刑警先生。」豪德寺昌代如同作好准备般询问砂川警部。「至今讨论的都是刑警先生的魔术手法,可以请您开始说明外子的命案吗?」
4
「那么,既然各位都理解温室机关,再来就依序说明凶手案发当晚的行动吧。」
砂川警部终于开始解说豪德寺丰藏命案。
「首先,凶手写信给真纪小姐,要她晚间十一点前往温室。只要在信里暗示要告诉她十年前案件的真相,她一定会赴约。事实上,真纪小姐即使觉得可疑,依然在指定时间前往温室。是吧,真纪小姐?」
真纪默默点头,警部继续说下去。
「温室表面看起来毫无变化,如此心想的真纪小姐踏入温室。凶手抓准这一瞬间袭击,以药物将她迷昏。
其实在这个时候,温室里已经架好那间半圆锥形温室,成为双重温室。凶手必须在真纪小姐一走进入口就迷昏她,以免真相被发现。要是真纪小姐继续走,将会察觉温室是半圆锥形。
接着,凶手将昏迷的她绑在入口。凶手不只是要剥夺她的行动自由,更重要的是必须让她的视线位于入口低处,原因在于从较低的位置看那间半圆锥温室,最像是普通温室,如果从较高的位置观察,很容易看穿那个空间的怪异之处。」
「我能理解。」矢岛医生出言回应。「视线越低,越难看见地面,因而难以正确认知空间广度,也就是容易引发错觉。」
「就是这么回事,不愧是医生。」
警部称赞医生的理解能力。
「在这个时间点,招财猫当然还没放在出口吧?」
这是美树夫的质询。
「正是如此。不只是位于外侧的真正出口,位于内侧的假出口也还没摆招财猫。晚间十一点这时候,完全没有招财猫的身影。」
警部继续说明。
「凶手以这种方式,确保一名最合适的目击者之后,将丰藏先生带进温室。我不清楚凶手实际上怎么做,或许和真纪小姐一样,是以十年前的秘密为把柄,写信要求丰藏先生过来,或者是打电话说『想救女儿就独自来温室』。总之,凶手顺利将丰藏先生带到现场。
然后凶手在温室里,以刀子指着丰藏先生。但他当然没有立刻下手,而是一边以刀子威胁丰藏先生,一边让昏迷的真纪小姐清醒,大概也是使用药物吧。
清醒的真纪小姐,目击丰藏先生与戴着猫面具的凶手,同时温室出口不知为何摆着成人高招财猫,令她留下强烈的印象。不对,应该说是凶手让她留下这样的记忆。等到布局完成,凶手就在真纪小姐面前杀害丰藏先生,下手之后又以药物迷昏真纪小姐,完成这场如同公开处刑的残忍犯行。」
砂川警部再度看向真纪,低着头的她似乎微微点头回应。
「那么,这到底是几点发生的事?法医验尸之后,推测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晚间十一点到凌晨两点这两个小时,我们警方则是断定凶手在之后犯行。为什么?因为依照路人证词,成人高招财猫肯定是在凌晨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目击犯行的真纪小姐,供称案发现场在行凶时就已经有成人高招财猫。我们综合这些因素推论,认定行凶时间是凌晨到一点的这一个小时。」
砂川警部环视众人,像是在观察反应。
「然而,这是错误的根源。到头来,放在案发现场的成人高招财猫,是凶手预先准备的东西。不,应该说真纪小姐这位目击者,是凶手预先准备的要素。这么一来,由这些线索推论的行凶时间,也是凶手预先准备的误导。我们只不过是按照凶手规划的推理方向通往错误的结论。这番话说来实在丢脸。」
砂川警部随着这番自省低下头。
「但是,如今明显看得出来哪里出错。真纪小姐看见的成人高招财猫,其实并不是成人高,是放在后门的小孩尺寸招财猫,而且不是放在温室出口外面,是放在温室里另一间温室的假出口外面。真纪小姐把位于近处的小孩高招财猫,误认为远处的成人高招财猫。」
「也就是说……」矢岛医生发言了。「真纪小姐目击招财猫的时间,不一定是凌晨以后?」
剑崎京史郎接话说出早已确定的结论。
「既然这样,丰藏先生遇害的时间,也不一定是凌晨以后?」
美树夫也点头附和。
「所以也可能在凌晨之前行凶,例如晚间十一点半。唔~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我也和美树夫一样。」矢岛先生这么说。「凌晨之后,我和美树夫一起看电视,所以有不在场证明,但如果是晚间十一点就没有。」
「我也一样。」剑崎京史郎如此回应。「我在十一点那时候,几乎都是独自待在仓库。不对,不只是我,被逮捕的真一也一样吧?记得他说过,他晚间十一点是在自己卧室听广播。」
昌代如同代表众人,向警部提出质询。
「刑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您刚才说真纪的证词源自于错觉,这一点我完全听懂了。可是确认这一点之后,就代表所有男性都可能涉嫌,那么刑警先生为何要逮捕真一?到底是基于什么根据?」
「根据是吗?其实也是基于不在场证明。」
「什么样的不在场证明?」
「好了,各位别着急,行凶当晚的叙游还没结束,我会依序说明。」
警部说完之后,继续回顾凶手当晚的行动。
「正确的行凶时间,推测是在晚间十一点二十分或三十分这个时段。凶手行凶结束之后,立刻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首先,必须把假出口的小孩高招财猫放回后门。接下来,凶手应该要拆除半圆锥状温室,不过这个工作比较耗时,所以应该是之后才进行。毕竟只要在天亮之前收拾完毕,无论何时去拆除都无妨。
因此,凶手任凭现场维持原状,着手制造不在场证明。凶手可能是在即将凌晨时前往酒吧『田园』,在那里待到两点;也可能是在即将凌晨之前和电影同好会合,就这么以客厅电视看电影,畅谈电影到凌晨三点;或者是在即将凌晨时前往牌友家,就这样通宵打牌到天亮。」
警部依序看向美树夫、矢岛医生与剑崎京史郎,刻意列出三种可能性。
「但无论是何种状况,各位嫌犯都有凌晨整的不在场证明。这么一来,是谁在凌晨以何种方法,把成人高招财猫搬到那间温室前面?这就是问题。因为成人高招财猫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是事实,不是错觉。这个问题的答案简单过头,其实凶手预先雇用了共犯,也就是万事通岩村,名为岩村敬一的男性。」
「是在葬礼会场
遇害的那一位吧?」
昌代这么说,美树夫接着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要用钱雇用共犯没这么简单吧?如果轻易找得到人,到头来根本就不需要那种温室机关啊?」
「不,并非如此。凶手雇用岩村的时候,并不是要求他成为杀人共犯,委托这种事肯定会被拒绝。
凶手只是委托岩村搬运成人高招财猫,而且当然隐瞒自己的身分,也没提及这是犯罪计划的一部分,单纯委托这项搬运工作。岩村内心应该也觉得不对劲。不过只要将一个摆饰搬动一小段距离就能赚几十万圆,他不可能拒绝。
岩村依照委托内容,在案发当晚来到豪德寺家正门,将门前的成人高招财猫搬到借来的车子货斗,运送到温室出口。这时候是凌晨整。然而……」
砂川警部举起食指吸引众人注意。
「岩村敬一在这项简单至极的工作中,犯下一个凶手也没预料到的天大错误。他居然把正门前面两只成人高招财猫的左右搞反了。」
招财猫的左右?那是什么?陌生的字句令志木不禁纳闷。
「左右?」美树夫也诧异询问。「意思是分不清左右?都几岁了怎么可能……」
「不,如果是小岩就很有可能。」没什么机会发言的鹈饲,像是抓准机会插话。「他左右不分的症状很严重,不是最近才发生的问题。如果凶手不晓得他左右不分的问题——哎,肯定不会知道吧——口头吩咐他『把面对正门位于右手边的招财猫搬过来』,以小岩的状况,几乎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会搬左边的招财猫。」
「百分之五十?」二宫朱美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是怎样?不就等于闭上眼睛乱猜了?」
「他就是这种人。总之,即使说百分之五十太夸张,他也很有可能搞错方向,流平也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户村流平点头回应。「他当时在葬礼会场也搞错方向。我告诉他厕所在右边,他却完全往左边走。不过警部先生,把正门前面两只成人高招财猫的左右搞反,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吗?两只招财猫一样大,搬运哪一只都没差吧?」
「不,这你就错了。门口的招财猫,并不是单纯把两只同样的招财猫摆在两侧,那两只确实有左右之分。」
「有这种分别?」
户村流平感到纳闷,此时剑崎京史郎发出感叹的声音。
「啊啊,了不起……不愧是刑警先生,您居然察觉了。如您所说,那两只有着明确的左右之分,差别在于举起来的手。面对正门右手边的猫举左手,左手边的猫则是举右手。将两种招财猫成对放在两侧,会浮现一种左右对称的完整美感,这是经过缜密考量的构图,是醉心于招财猫神秘性暨艺术性的丰藏先生,为了将福气招人家门,特别制造正门用与后门用的两组招财猫,绝对不是随便拿两只『招财寿司』店门口代替招牌的招财猫放门口。到头来,招财猫举哪只手才正确,堪称是我们招财猫信徒永恒研究的主题,做为根据的数个传说……」
「咳咳!」
砂川警部这一咳,中断剑崎京史郎这段似乎会永远持续的招财猫讲座。
「回到案发当晚的话题吧。真纪小姐在案发当时目击的招财猫——正如刚才的说明,是小孩尺寸的招财猫——和放在』招财寿司。店门口的招财猫一样,也就是举左手的招财猫。真纪小姐,记得你是这么说吧?」
「是的,我记得是这样。」
「换句话说,凶手利用的是后门两只小孩高招财猫之中,面对门口右手边那只。这么一来,凌晨出现在温室前面的招财猫,也非得是举左手的成人高招财猫。举的手必须相同,真纪小姐与我们才会把两只大小不同的招财猫,误认为同样是成人高招财猫。要是察觉举的手不一样,两只招财猫不同的事实就会败露。所以凶手当然委托岩村『把面对正门右手边,举左手的成人高招财猫搬运过来』。」
「然后小岩按照吩咐搬运过去了。不过他搬运的是面对正门左手边,举右手的招财猫。」
二宫朱美听到鹈饲这番话,出言同情凶手。
「这样啊,那凶手应该也受到打击吧,特地打造的不在场证明搞砸了。」
接着,美树夫再度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不过,刑警先生,隔天早上位于温室前面的成人高招财猫,确实是举左手的那只,这件事要怎么说明?」
「应该是某人察觉出错并且更正吧。不过这个人不是岩村本人,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工作会出错,完工之后跑去找朋友喝酒,并且愉快返家。既然这个人不是岩村,就是凶手自己。凶手在夜间察觉岩村的疏失,因此把举右手的招财猫再放回正门前面,重新把举左手的招财猫搬到案发现场。凌晨搬运成人高招财猫的是岩村敬一,但更正错误的不是岩村,是凶手自己。那么,这个工作是在什么时候进行的?」
「啊,原来如此!警部,是凌晨两点半吧?」
志木不由得大喊。
「凌晨两点半?这到底是什么时间?」
志木为一无所知的昌代解答。
「某个厨师作证指出,他案发当晚的凌晨两点半经过案发现场,却没看见温室前面摆着成人高招财猫。换句话说,那天凌晨出现的成人高招财猫,看起来直到天亮都摆在那里,其实曾经在凌晨两点半前后消失一次。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玄,很难从现实层面解释,但如果凶手正如警部所说,在那个时候更换招财猫,就能顺利解释案发现场的招财猫为何暂时消失。警部,没错吧?」
「没错。为了证明这件事,必须从目击者口中得到新的证词。因此我再度向案发凌晨两点经过现场附近的粉领族问话。她深思之后回想起来,她在凌晨两点看到的成人高招财猫确实是举右手。」
紧绷的空气之中,随处发出「喔……」这样的感叹声,看来所有人都认同警部的推理相当可信。砂川警部充分确认这股气息之后,重新点出凶手。
「基于上述推论,凶手在案发当晚,肯定曾经亲自更换招财猫,也确定是在凌晨两点半前后进行这项工作。那么,接下来就要重新审视嫌犯们的不在场证明了。谁能在凌晨两点半自由搬动招财猫?
剑崎京史郎先生正在通宵打麻将,不可能;美树夫先生与矢岛医生还在聊电影,所以也不可能。那么真一呢?他就有可能。他直到凌晨两点都在酒吧,却没有后续的不在场证明,毕竟在他的计划之中,原本不需要后续的不在场证明。这就是我点名豪德寺真一是凶手的根据。」
5
矢岛医生确认砂川警部说到一个段落时举手。
「我完全听懂刑警先生的说明了,不过为求谨慎,方便我问几个问题吗?」
「请尽管发问。」
「凶手在凌晨两点半亲自搬运成人高招财猫。不过招财猫体积很大,应该要车子才搬得动,他使用的是哪一种车?」
「农舍里有一台板车,应该是使用那台车吧。成人高招财猫放在板车上刚刚好,而且搬运时不会发出声音。」
「原来如此,以这种方式搬运很合理,但我觉得问题在于顺序。凶手要将正门前面和温室门口的招财猫互换时,我认为合理的顺序,应该是先把正门前面举左手的招财猫以板车运到温室,再以板车把举右手的招财猫搬回正门前面,这样就不会导致案发现场的招财猫暂时消失,也不会让刑警先生起疑。」
「您说得没错。以结果来看,这种顺序正确得多。不过请站在凶手的立场考量。对于凶手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先把摆错的举右手招财猫藏起来。目击举右手招财猫的路人越多,犯行败露的机率就越高,因此凶手采用的顺序,是先把举右手的招财猫放回正门,再把举左手的招财猫搬到案发现场。」
「换句话说,这是类似紧急避难的处置。原来如此,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刑警先生,虽然这么说不太对,但您点名真一是凶手的根据,很难形容为铁证。您说凌晨两点半没有不在场证据的人就是凶手,说服力过于薄弱。
比方说,您为何能断言不是我与美树夫共同犯案?通宵打牌的剑崎先生,真的不可能在凌晨两点半暂时离席,瞒着牌友做出这件事吗?到头来,您能断言绝对不是外人犯案吗?」
「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我确信豪德寺真一是凶手,实际却也觉得事证稍嫌不足,最好的方法是由他自己招供。这番话的意思并不是要对他逼供,只要在他身为真凶必须采取某种行动的那一瞬间逮捕他,就可以将他逼入绝境。话说回来,我从昌代夫人那里听到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我说过什么吗?」
「夫人,您说过案发之前应该放在信箱里的请款单不见了,对吧?」
「啊,原来是那件事。」
「找到了吗?」
「不,还没找到。后来我如同对刑警先生说过的那样,问过家里的每一个人,但没人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如同刑警先生所说,从信箱掉出来被风吹走吧。」
「不,没有被风吹走。」砂川警部说完,从西装口袋取出请款单。「遗失的请款单在
这里。」
「哎呀,在哪里找到的?」
「在门口前面只剩下一只的招财猫,也就是面对大门左手边那只招财猫的底下。您知道这番话的意思吗?请款单确实在案发之前从信箱掉出来,信箱在面对正门的左侧门柱,所以自然掉在同一边的招财猫脚边。
但如果只是掉下去,不会压在招财猫底下。只可能是掉到招财猫脚边之后,岩村敬一把招财猫搬到温室前面,后来凶手又把招财猫搬回原位时压在底下。凶手一时疏失没察觉这件事。」
「换句话说,这张请款单证明举右手的招财猫,在案发当晚移动过。」
「是的。而且只有凶手知道举右手的招财猫在案发当晚移动过。因此凶手要是知道请款单在案发当晚遗失,肯定会坐立不安。或许请款单压在招财猫底下,要是自己以外的某人发现这件事……凶手肯定会这么想,也绝对会忍不住想确认招财猫底下的状况。
凶手当然是在晚上行动,因此我们昨晚一直在正门前面埋伏。后来正门在深夜打开了,现身的果然是真一。他把招财猫搬到旁边,这个行动是在确认请款单是否压在招财猫底下。当我们质疑这个场面,要求他说明时,他将招财猫扔向我们逃走,这等于是承认自己是凶手。
所以各位应该可以理解,我们具备充足的证据逮捕他。」
6
「话说回来,虽然和我们没有直接关联,但那个叫作岩村的万事通,为什么会在葬礼会场被杀?凶手想制裁这个犯下重大疏失的共犯?还是一开始就打算下毒手?」
以美树夫这番话为契机,话题终于转移到第二件命案。
「不是一开始就打算下毒手。到头来,凶手认为岩村肯定会积极提到凌晨搬运招财猫到案发现场这件事,这样可以误导警方推测行凶时间在凌晨之后。
事实上,岩村从隔天报纸得知命案之后,还特地前往葬礼会场。即使不知情,自己似乎成为丰藏先生遇害的原因之一。如此心想的他,应该是想对警方与遗族表明自己当晚的行径。这原本也是凶手所编写剧本的一部分,但因为岩村当晚出错,凶手又亲自更正,使得状况有所改变。」
「怎样改变?」美树夫这么问。
「凶手变成不能让岩村见到警方。岩村遇见警方,应该会说出当晚的状况,毕竟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亏心事。这么一来,警方应该会将岩村带到豪德寺家正门前面,详细询问当天晚上的状况。即使是左右不分的岩村,看到正门前面的光景肯定也会察觉异状。
岩村肯定会察觉,自己搬运的招财猫位于门前,没搬运的招财猫却不见,这对于凶手来说极为致命,因此才会紧急在葬礼会场下毒手。」
「丰藏先生命案看似计划周详,岩村命案却像是临时起意,原来是这个原因。」
砂川警部点头回应矢岛医生这番话。
「是的。凶手必须在岩村接触警方或遗族之前灭口。」
「不愧是刑警先生。看来关于至今没找到的凶器之谜,您也已经准备好答案了。请问凶手使用什么凶器,又把凶器藏在哪里?」
「………」
「咦?」
砂川警部出乎意料沉默下来,使得矢岛医生脸色一沉。
「难道您尚未查明?」
「是的,其实正是如此……总之,只要真一招供,真相迟早水落石出,但我现在还无法断言。」
「那么,尸体身上泼洒味噌汤的原因也还不知道?」
「是的,完全没有头绪……哎,或许是要表达某种意境吧。」
砂川警部没面子般搔了搔脑袋。
「那么,警部先生……」在房间角落保持沉默的男性忽然出声。「我来帮您解开凶器与味噌汤之谜吧。」
是鹈饲杜夫。砂川警部不发一语,只露出无奈至极的表情。
「鹈饲先生,可以吗?出洋相我可不管啊。」
「终于轮到我表现了。总之,你就看着吧。」鹈饲老神在在,一语谢绝二宫朱美的担心。「先简单重述案情。杀害岩村敬一的凶器,推测是刀刃约二十公分的利器,但案发现场没找到菜刀或刀子。另一方面,凶手——应该可以断定是真一——没有离开案发的葬礼会场半步,因此无法将凶器带离现场,那么凶手以何种方法处理凶器?警部先生,这就是问题所在吧?」
「没错。」
「不过,只有一个方法,能将凶器悄悄带离现场。」
「你该不会推测是利用棺材吧?」
「……………………」
鹈饲像是煮熟的蛤蜊张大嘴,哑口无言好一阵子。
「看吧,我不是说了吗?」
二宫朱美低下头。
「您……您调查过了?连棺材都看过了?」
「当然调查过了,无懈可击。」砂川警部像是夸耀胜利般挺胸。「凶手有可能将刺杀岩村的凶器偷偷藏进棺材,一起运到火葬场焚毁。哼,这是很可能发生的状况,以为我们警方不会察觉这种事?出殡之前,我们当然再度打开棺材检查一次,里面装满各种小东西,简直就是玩具箱,但是没有找到凶器。志木刑警,对吧?」
「是的,肯定没错,我亲眼确认过。」
志木抱持自信断言。不过鹈饲听到志木这番话,眼神再度增加光辉。
「喔~检查棺材的是志木刑警啊,这样啊这样啊,不过恕我失礼,我认为志木刑警应该很难发现那个凶器。」
「这、这是怎样,你想侮辱我?」
「我并不是在侮辱。」鹈饲耸肩回应。「不过,提到出乎意料的凶器,志木刑警只想得到冰刀,以这样的推理天分,要找到凶器实在有难度。」
「你、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凑巧听说的。回到味噌汤的话题吧。在遇害者身上泼味噌汤,究竟代表何种意义?话说在前面,那不是要表达某种意境。」
「不然是什么原因?」砂川警部这么问。
「其实,凶手是把味噌汤冰冻成刀状物体刺杀遇害者。在这种盛夏酷暑,味噌汤冰刀立刻融化还原为味噌汤,并且被我们发现。」
「你、你说什么!真的吗!」
「假的。」
「居然是假的!」
「我只是刚才一瞬间觉得不无可能。但是仔细想想,凶手是临时起意杀害岩村,不可能预先花心思准备这种凶器,冰刀论点也是这样被推翻的。」
「说、说得也是……那么味噌汤之谜究竟是怎样?」
「还是应该认定凶器消失之谜和味噌汤之谜有关。凶手想要隐藏凶器,因此对尸体泼洒味噌汤。」
「意思是味噌汤可以隐藏凶器?」
「正是如此。俗话说,最适合藏树木的地方是森林,套用在这次的案件,凶器是树木,味噌汤是森林。名为味噌汤的森林包含的某种东西,隐藏了名为凶器的树木。话说回来,味噌汤包含哪些东西?」
「豆腐。」矢岛医生这么说。
「海带芽。」美树夫这么说。
「油豆皮。」剑崎京史郎这么说。
「唔~我这个问题并没有局限于配料……」
「没有局限于配料的话还有什么……啊,味噌?」
二宫朱美的回答,使得鹈饲扭动身体。
「啊啊,差一点。但不是味噌卜类似味噌的搭档。」
「难道你指的是高汤?」
砂川警部答案似乎终于命中红心。
「对,就是这个,高汤。那么高汤是什么?警部先生,您知道吗?」
「高汤就是高汤啊,美味的来源。」
「从什么东西熬煮出来的?」
「小鱼干或昆布吧?」
「差一点,再猜一个。」
「怎么回事……?你是说柴鱼?」
「对,柴鱼。最适合藏柴鱼的地方是味噌汤。」
鹈饲径自点头认同,众人就这么不明就里而愣住。鹑饲继续说明。
「哎呀,各位还不知道?凶器就是柴鱼。话说在前面,并不是柴鱼片,是那种像是木头,又黑又硬的柴鱼块,而且不只是硬,无论任何柴鱼块,经过刨刀每天削片,尖端肯定变得尖锐,外观有点像是厚实刀刃吧?」
「唔,这么说来……原来如此,以尖端锐利的柴鱼块刺杀腹部,就会成为那种类似刀尖挖过的伤口。」
「不过,用柴鱼块当作凶器有个问题。柴鱼块造成的伤口,很可能检验出柴鱼特有的成分,也就是俗称『鲜味成分』,包含谷氨酸在内的氨基酸。考量到现代科学办案能力,这部分无法避免。如果没能巧妙瞒骗这一点,就无法活用这种『美味凶器』的意外性。」
「所以才用到味噌汤?」
「是的。凶手带着柴鱼块与味噌汤,并引诱岩村进入厕所隔间。柴鱼块应该是放在口袋,味噌汤则是装进塑胶袋。凶手以前端尖锐的柴鱼块刺杀岩村腹部之后,朝尸体泼洒味噌汤。这么一来,即使伤口检验出柴鱼成分,也只会解释成是味噌汤内含的鲤鱼高汤,不会有人察觉柴鱼块是凶器。」
「柴鱼块是凶器。既然这样,
这个柴鱼块跑去哪里了……啊!」
砂川警部看向志木,志木感觉冰冷液体从背脊滴落。
「喂,志木!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棺材里应该没有柴鱼块吧?」
「呃……有。」
「有?有柴鱼块?为什么?棺材里为什么有柴鱼块?你看到不会觉得奇怪吗?你眼睛是装饰品?」
砂川警部咄咄逼人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志木拼命试着为自己辩护。
「警、警部,因为柴鱼块和金币、逗猫棒之类的东西摆在一起啊,既然猫可以配金币,又可以配逗猫棒,那么猫配上柴鱼块也完全不突兀。到头来,那些小东西是遗族预先准备的,只要宣称是用来悼念爱猫的丰藏先生,众人大致都能接受……没人想得到凶手居然偷偷拿来当成凶器。何况柴鱼块本来就是深黑色,沾血也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棺材就这么再度盖上,送进火葬场?」
「是的。」
「难怪找不到凶器!」
7
矢岛医生抓准岩村命案的话题告一段落时开口。
「两位刚才的叙述,使得本次两件命案的过程水落石出,凶手应该是真一无误。不过这么一来,十年前家父遇害的命案代表什么意思?
老实说,我暗自期待本次犯下凶杀案的凶手,就是十年前杀害家父的凶手,期待本次命案真相大白的同时,也能揪出十年前杀害家父的凶手,但真相似乎并非如此。刑警先生也认为真一不是十年前命案的真凶吧?」
「是的,不是真一。到头来,那种双重构造的温室,到底是谁设计制作的?是真一为了本次命案订制的吗?不,并非如此。因为那间半圆锥形温室的骨架,从很久以前就存放在农舍深处。那些设备应该是十年前制作的,目的是杀害矢岛医生的父亲矢岛洋一郎先生,至于制作者……」
砂川警部淡然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我认为是丰藏先生。」
「啊啊!」昌代发出虚弱的叹息声。「果然……果然是这样。」
「只能这么认定了。换句话说,丰藏先生十年前就以这种双重温室犯下凶杀案,真一这次只不过是改编父亲的做法。」
砂川警部开始述说十年前的命案。
「丰藏先生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的过程,比本次命案单纯许多。
首先,丰藏先生在温室里搭设半圆锥形温室,接着在半圆锥形温室假出口附近,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行凶位置从半圆锥形温室看来是出口外面,从外侧的温室看来大约在正中央。再来只要适度利用目击者即可。当时有一位最合适的目击者,就是矢岛洋一郎先生的妻子。
她当时不良于行,也就是坐在轮椅上。在这次的诡计里,视线高度较低对于凶手来说非常有利。丰藏先生推着她的轮椅,假装在寻找矢岛洋一郎先生,巧妙将她带到豪德寺家,并且以抄捷径为理由,选择横越农田的路线,这么一来必然会通过温室旁边。然后,丰藏先生让一无所知的她观察温室内部。
她看见的光景,和各位刚才的体验相同。在她眼中,从入口到出口都是一无所有的空间,她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这个空间外面有另一片空间,而且丈夫就陈尸在那里。丰藏先生让她仔细看过之后,直到深夜都和她与昌代夫人一起度过。
丰藏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就此完成,之后只要抓准时间,在深夜独自前往温室,拆掉半圆锥形温室牧进农舍就好,再来只需要等隔天早上,有人发现矢岛洋一郎先生遇害陈尸于温室的中央区域。
后来尸体被发现,警方开始搜查,推测死亡时间是晚间八点到十一点的三小时.不过立刻缩短为晚间十点到十一点的一小时。原因在于有人证实温室在晚间十点毫无异状,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死者的妻子。丰藏先生在这个时段的不在场证明当然很完美,他以这种方式,巧妙置身于十年前命案的搜查范围之外。」
志木聆听砂川警部的说明,思考十年前某个白领族对于命案的奇妙证词。
这个白领族在凌晨多,曾经进入案发温室小解,并且供称温室里没有尸体。当时听起来矛盾的这段证词,只要以双重温室来解释就轻易说得通。白领族只看到内侧的半圆锥形温室,不知道外侧还有另一个空间,尸体一直在那里。
「不过,外子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的动机是什么?不,不只如此,真一杀害父亲的动机又是什么?刑警先生至今只说明杀人方法,完全没有提到动机。再怎么穷凶恶极的人,也不会莫名其妙杀害他人,何况外子与真一都不是穷凶恶极的人,肯定是基于某种理由。」
「动机吗……这确实是问题。如夫人所说,现在只知道岩村命案的动机。丰藏先生为何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真一为何杀害丰藏先生?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只能等待真一招供吧。」
「警部先生,等一下!」
房间角落再度发出声音,又是那个侦探。
「我对这个谜题有个想法。我没办法一次解答两个问题,但我自认至少能完美说明十年前命案的动机。您意下如何?」
「你知道?这么说不太对,但你在本次的一连串案件之中,只和岩村敬一命案有点关联,除此之外几乎毫无关联才对,不是吗?」
「警部先生,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比方说,刚才提到十年前命案的行凶过程,我完全听不懂意思。因为我不知道原本是什么样的案件,不知道哪里是谜题,就像是还没看问题就直接看答案,感觉实在不太对。」
「我想也是,毕竟我也没空对你这个局外人说明清楚。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能够说明这件命案的动机?动机是命案之中最深入的部分,我实在不认为你能理解。」
「您刚才说我是局外人吧?在整个案件之中,我在某些部分确实是局外人,但是这种说法同样能套用在警部先生身上。您只从一个方向……更正,只从招财猫的方向观看这整个案件。」
「这是什么意思?」
「我接下来就会说明。」
8
鹈饲开始说明。
「听说十年前的那场命案,丰藏先生曾经和矢岛洋一郎先生发生某些摩擦。听过两人交谈的某人证实,争执的原因在于『矢岛医院的招财猫』,两人为了是否能割爱招财猫的事情起口角。那时候当然是招财猫迷丰藏先生,想请矢岛洋一郎先生割爱。
神奇的是,矢岛医院从当时到现在都没摆过招财猫。两人明明因为招财猫争吵,最重要的招财猫却不存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警部先生,这就是主要的问题吧?」
「嗯,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但确实从当时就有这样的疑问。」
「话说回来,十年前的矢岛医院有一只受伤的猫,并且由矢岛洋一郎先生治疗,警部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猫?又是猫?」
砂川警部眉毛微微一颤。
「是的,是一只真正的野猫,还没完全长大的瘦小三花猫。矢岛洋一郎先生将它取名为MAO,不算是爱猫人士的他,不知为何细心治疗这只猫。同一时间,矢岛洋一郎先生和丰藏先生为了招财猫产生摩擦,后来在温室离奇死亡,MAO至此也下落不明。另一方面,丰藏先生开始溺爱一只叫作三花子的三花猫。这样您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这只叫作MAO的三花猫,就是后来的三花子?」
「是的。丰藏先生为了得到MAO而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这就是十年前命案背后的动机。」
鹈饲充满自信的表情,反而令志木觉得滑稽。不只是志木,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对鹈饲突如其来的推论露出苦笑。
「哇哈哈哈!你说这是什么傻话!」砂川警部超越苦笑的程度,而是捧腹大笑。「你认为一只猫就能成为杀人动机?何况丰藏先生想要的是招财猫,不是三花猫。」
「看吧,警部先生,就是这样。」鹈饲指着砂川警部的胸口。「警部先生将招财猫与三花猫当成两回事,并且只注意到招财猫,所以还没察觉近在眼前的真相。」
「你所说近在眼前的真相是什么?」
「就是这个……抱歉,三花子借我一下。」
鹈饲离席走到桂木身旁,接过桂木怀里的胖三花猫,抱在怀里走向警部。接着他忽然让这只三花猫举起前脚,高举在警部面前。
看到胖三花猫白色腹部的砂川警部,以不是滋味的表情询问。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您懂了吗?」
「不懂。三花子的肚子怎么了?」
「没什么。咦,您还不懂?」
砂川警部摸着眼前胖嘟嘟的肚皮。
「嗯,你的意思是这只猫怀孕了?」
「怀孕?哇哈哈哈哈!」这次轮到鹈饲捧腹大笑。「警部先生,这玩笑真的很好笑。三花子不可能怀孕。」
「………」
「话说警部先生,您看见这只猫两腿中间的奇妙隆起吗?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砂川警部频频打量这个部位,不到十秒就脸色大变。
「这、这是,难道是……睾、睾!」
砂川警部一把抱过鹈饲手中的三花猫,在自己怀里仔细观察那个部位,接着微冒汗水抬起头。
「难以置信。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警部先生,没怎么回事。」相较于激动的砂川警部,鹈饲冷静道出隐藏真相。「您在双腿中间看见的东西无疑是睾丸,也就是雄性生殖器官。换句话说,这只三花猫是公的。警部先生,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众人反应各有不同。率先起反应的是剑崎京史郎,接着是矢岛医生。不只是砂川警部,桂木也同样出现激动情绪。
另一方面,昌代、真纪与二宫朱美的表情则是略微在意……应该说困惑。
最没反应的是美树夫与户村流平。
志木姑且装作镇静,内心却满是不明就里的念头。三花子是公的?这是怎样?会造成什么问题?
户村流平如同代替志木,向在场众人发问。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只猫是公猫,意思是它不是三花子?」
这个问题是由桂木回答。
「不,这肯定是三花子,三花子是公猫!」
桂木轻摸三花子的头,一副厌动的神情,剑崎京史郎则是已经表情恍惚,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这就是丰藏先生寻找的极致收藏品。但这么一想,就能理解他的态度了。他绝对不让别人碰三花子,连我都不行……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那个……我还是听不懂。」
户村流平转头张望,像是寻找能够解答的人。
「刚才不就说它是公猫了吗?」
朱美无奈双手抱胸,重复鹅饲的话语。
「是的,这部分我懂,但为什么会造成这么大的骚动?不就只是公猫吗?」
「流平,你错了。这不是普通的公猫,是三花公猫。懂吗?」
「嗯,我懂。」流平挺胸。
「看来不懂。」朱美耸肩。「那我就告诉你吧。听好罗?三花猫基本上只会是母猫,没有三花公猫。鹈饲先生,没错吧?」
已经离开骚动人群走到这里的鹈饲,点头回应朱美这番话。
「她说得没错。三花公猫是例外中的例外,据说机率是万分之一,大家难免吓一跳。所以流平,你也吓一跳吧,我们寻找的三花子,是机率万分之一的猫!」
9
鹈饲等待这阵混乱平息之后,再度补充说明。
「如各位所知,三花猫基本上都是母猫,原因似乎是决定猫花色的基因和决定猫性别的基因有关,但详细的说明就省略吧,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公的三花猫,偶尔会因为基因突变而诞生,基于这种偶然诞生的三花公猫,因为罕见而非常值钱。
我曾经听说,某个商人养的三花猫是公猫,后来有一位富豪听到传闻前来造访,出了两百万圆请商人割爱。」
「哇,一只三花猫就两百万圆啊,真了不起。」
美树夫发出佩服的赞叹声。
「后来,饲主还是不肯以两百万圆割爱。」
「不会吧!连两百万圆都不卖!」
鹈饲这番话,使得美树夫在沙发上往后仰。
「难以置信。既然这样,三花公猫市价到底多少?」
「不,饲主不肯交出三花猫,不只是单纯的价格问题。三花公猫受到珍惜,不只是因为珍贵,最重要的是能带来福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讨海人。讨海人原本就重视猫,但他们尤其珍惜三花公猫,认为这是保佑航海安全的船只守护神。实际上,每次发现三花公猫,大多是讨海人前来要求割爱。」
「这么说来,外子曾经是渔夫。」
昌代的细语,使得众人恍然相视。
「此外,生意人也同样容易崇拜三花公猫。此时要提到一个关于三花猫与招财猫的通俗说法。警部先生,您知道招财猫之中,有一种造型特别广为人知吧?就是二头身比例、眼睛又大又圆、右手抱着金币、左手举起来的造型,酒馆摆在柜台装饰的那种招财猫。」
「嗯,我知道。『招财寿司』店门口摆的就是这一种,摆在案发现场的也是。」
「那叫作常滑型,堪称最普遍的招财猫基本款。啊,这个房间也有摆。」
鹈饲指着客厅电视旁边扑满大小的招财猫,这确实是鹈饲所说的常见招财猫。
「这种招财猫怎么了?」
「想请教警部先生,这只招财猫是三花猫吧?」
「没想到你会问我招财猫的花色。嗯,实际上如何呢?身体几乎是白色,手脚有黑色斑点,斑点周围是金色,所以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三花猫。」
「那么,再请教一下,这只招财猫看起来是公猫还是母猫?」
「我认为摆饰没有公母之分……」
「第一印象就好。警部先生,怎么样,看起来像是公猫吗?」
「嗯,看起来确实像是公猫,感觉是个调皮的男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
「是的,『招财猫以三花公猫为原型』这种通俗说法由此诞生。招财猫这个吉祥物,和三花公猫这个吉祥物,至此出现关联,使得招财猫成为『三花公猫的塑像』,那么反过来也能成立。换个角度来看,三花公猫等于『活生生的招财猫』,生意人崇拜三花公猫,堪称是以此为根据。」
「原来如此。丰藏先生从讨海人转行做生意,又对招财猫投注非比寻常的热情,难怪会想得到『活生生的招财猫』。」
「对,在丰藏先生心目中,招财猫超越吉祥物的范畴,成为一种神、一种宗教,因此他当然非常想要。但三花公猫并非想要就能得到。如果是价值一亿圆的马,带一亿圆到赛马市场就买得到,不过三花公猫没这么简单。可能忽然出现在眼前而免费获得,也可能一亿圆都买不到。然而丰藏先生朝思暮想的『活生生的招财猫』,出乎意料出现在身边。」
「就是矢岛医院的MAO吧?」
「是的。丰藏先生立刻试着协商,但矢岛洋一郎先生拒绝割爱,两人应该是在这时,候产生关于招财猫的摩擦。他们确实在争夺招财猫,然而争夺的不是摆饰,是活生生的三花猫。
到最后,矢岛洋一郎先生不想割爱三花猫,应该是打算自己饲养,但丰藏先生不死心。要是放过这次机会,恐怕一辈子都无法遇见三花公猫,如此心想的他终于动用最后手段,就是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抢来。警部先生,怎么样?一只猫还不够成为杀人动机吗?」
「当然不够……我很想这么说,但我从丰藏先生堪称『招财猫狂』的个性得知,如果是他就有可能,恐怕正是如此。不过……我万万没想到猫是动机。」
「是的,没人认为丰藏先生居然会为一只三花猫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何况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就这样,他如愿以偿得到『活生生的招财猫』,后来绝对不准别人碰这只猫。这应该是基于想呵护的意义,但他更想隐瞒这只猫是公猫的事实,因此他即使知道这只猫是公猫,依然叫这只猫是三花子。
矢岛洋一郎先生把这只猫取名为MAO也是相同的意义。MAO在中文是『猫』的意思,换句话说,这只拥有雄性生殖器官的三花猫,矢岛洋一郎先生刻意没有取男性化或女性化的名字,只将它称为『猫』。」
「原来如此,名叫『猫』的猫啊,这是很聪明的称呼方式。看来我们完全被三花子这个女性名字骗了,这只猫原本不应该叫作三花子,而是取个男性化的名字。」
「是的,我认为丰藏先生实际上,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用另一个名字叫它,」
「用什么名字叫它?」
「用男性化的名字叫它。听说丰藏先生遇刺身亡之前,留下一句『死前留言』,听起来是男性的名字。」
「你是说『MIKIO』吗?哈哈哈,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丰藏先生为这只三花猫,取了一个和自己二儿子『美树夫』相同发音的名字?不可能有这种蠢事。」
「那么警部先生,您认为是什么名字?既然三花子这个名字是欺瞒世人的假名,这只三花公猫的真正名字叫什么?」
「我哪知道这种事?既然母猫叫作三花子,公猫顶多叫作三花太郎或三花男……唔!三花男的发音是MI·KE·O!」
这一瞬间,志木也终于明白丰藏那句「死前留言」的意思了。
不是MIKIO,是MIKEO。
豪德寺丰藏临死时,喊出爱猫真正的名字。
10
时钟指针已经走到晚间九点。
矢岛医生关心真纪的身体状况之后回到医院,剑崎京史郎返回几千只招财猫等待的仓库,美树夫打呵欠回房,桂木表示还要洗碗盘而前往厨房。至今热闹的客厅,变,得如同宴会结束般冷清。昌代带着三花猫离开之后,留在这里的只有两名刑警、侦探与另外两人。
砂川警部认定时间差不多了,用力离席起身。
「那么,我们也走吧。喂,志木。」
「好的,警部,就这么做。」
砂川警部轻轻举起
右手,向鹈饲等人道别。
「那么各位,我们失陪了,你们还不回去?」
「我还有一个工作,就是向委托人领取报酬。要不要等等一起举杯庆祝?我很乐意请客。」
「容我乐意拒绝吧。你们寻找三花猫的任务或许至此结束,但我们侦办的招财猫命案还没结束。我们还不知道真一的犯案动机,这是很重要的部分,所以明天要开始对他进行侦讯。希望他肯老实招供,但结果还不得而知。真是的,我忙到快受不了,你们也别破坏市区和平劳烦警方出马啊。那我们就此告辞。喂,志木,走吧。」
「是,警部。」
两人挺直背脊,充满威严大步离开客厅。
然而这份威严到此为止。来到走廊没人注视之后,砂川警部按着腰部与下巴,难受地说出真心话。
「啊~受不了,今天有够累的!」
「警部,您今晚一直站着说话,当然会累罗,刚才几乎是砂川警部的独角戏。」
「嗯,我也是第一次讲这么多话,揭开谜底的途中,我的嘴差点抽筋。」
嘴能抽筋?名警部在相关人员面前嘴巴抽筋说不出话,这真是前所未闻的丢脸状态,但还是有点想看。志木抱持这种轻率的想法,跟着警部离开。
两人走出玄关,缓缓走在通往停车场的石砾小道。砂川警部边走边点烟,朝明月高挂的天空舒畅呼出一口烟。
「话说回来,抱歉在您嘴巴快抽筋的时候提出要求,方便请教一下吗?」
「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当作参考,警部为什么会察觉那间温室的机关?我认为您应该不是莫名就灵机一动。」
「嗯,当然不是直觉或灵机一动,是基于相当的根据。第一个根据,是在农舍深处发现半圆锥形温室的骨架。」
「是的,这我知道。」
「另一个根据是牙刷。」
「牙刷?」
「照片里的三花子含着牙刷吧?」
「啊,您是指那张照片?」
「我们单手拿着照片比对艾尔莎的时候,照片里的三花子和眼前的艾尔莎很像,不过让艾尔莎含牙刷之后,两者体型差距就一目了然,艾尔莎的脸只有三花子约三分之二。我在这时候忽然心想,我们是以什么基准衡量大小?没有基准就无法比较。我们比对眼前的艾尔莎与照片里的三花子时,使用的是什么基准?答案是牙刷。牙刷是我们熟悉的日用品,因此能正确比较两者的差距。」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没错。」
「接着我又忽然想到豪德寺真纪的证词。她目击父亲遇刺的场面,同时在温室出口发现酷似三花子的猫。」
「嗯,是的。」
「酷似三花子的猫。也就是说,真纪看见比普通猫大一点五倍的三花猫。三花猫并不是在她面前,而是在她视线远方的出口附近,那她是用什么基准判断这只三花猫很大?」
「比对的量尺啊……原来如此,就是那只成人高招财猫吧?」
「对。出口有一只看似成人高的招财猫。她肯定是以此为依据,判断这只三花猫很大。不过,这只猫真的是大只的三花猫——三花子吗?失踪的三花子在丰藏遇害瞬间忽然出现在现场,这种事听起来很玄。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三花猫,如果是出没于豪德寺家周边的艾尔莎,听起来比较像是真的。真纪看到的或许是艾尔莎,但她认定是酷似三花子的猫,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有可能。如果她当成基准的量尺是错的就有可能。」
「也就是她认为成人高的招财猫,其实并不是成人高?」
「对。如果她看到的招财猫只有成人的三分之二高,而且只有三花子三分之二大的艾尔莎出现在旁边……」
「对喔,这么一来,艾尔莎在她眼中就像是三花子。」
「肯定是这样。那么,在这间宅邸里,有没有将成人高招财猫等比例缩小为三分之二的招财猫?有。就是后门的招财猫。」
警部以点燃香烟的前端指向后门。
「就是那种小孩高的招财猫吧?」
「没错。那么,真纪为何会认定小孩高招财猫是成人高?真纪这时候的量尺是什么?是温室的出口与顶部。换句话说,整间温室都是她的量尺。既然这样,除非这一切都出问题,否则不会产生这种错觉。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想到这里,我总算察觉农舍里那些半圆形铝管的用途了,咳咳!」
「咦,警部,您怎么了,被烟呛到?」
「……偶尾欧因了,也移奥此为止。」
他说的似乎是「我嘴抽筋了,解谜到此为止」。
「警部~您难得展现高超推理,总觉得这样虎头蛇尾耶。」
话说回来,原来嘴真的会抽筋。志木忍住笑意,砂川警部不悦的将香烟塞进携带式烟灰缸。
后来,两人在志木开车之下离开豪德寺家。穿过后门时,左右对称的招财猫目送他们离去。志木以后照镜看着两只招财猫,再度冒出这个想法。
无论丰藏先生的信念为何,招财猫招来的福气为何,这种嗜好还是难以理解。
11
「………」
鹈饲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偷听门后的动静。
接着他咧嘴一笑,像是终于放心般离开门口,回到朱美他们所在的客厅中央。
「怎么样?」朱美低声询问。「刑警先生他们真的回去了?」
「对。」鹈饲忍笑般捣着嘴。「警部先生嘴好像抽筋了,哎,这也在所难免。」
「毕竟他整晚都在说话。」
流平说得像是深刻回想起警部的辛苦。
「是啊,但我感觉还说得不够过瘾。」
这样还说得不够过瘾?朱美无言以对。鹈饲即使比不上砂川警部,却也说了很多话。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的,像是外国建筑物、三花猫与招财猫相关的学识,这个人偏颇的知识就是特别丰富,不由得令人心想,要是他稍微多点常识该有多好。
「话说回来,鹈饲先生,方便请教一件事吗?其实我一直很在意。」流平抓准机会采出上半身询问。「你发现三花子是公猫的契机是什么?」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这你肯定也知道。契机在于车上闲聊提到的《三花猫福尔摩斯》。」
三花猫福尔摩斯?忽然出现的名侦探猫名字,使得朱美不禁蹙眉。这两人在找三花猫的时候聊到这种事?
「果然是这样。毕竟鹈饲先生当时神色忽然大变……不过,这是为什么?三花猫福尔摩斯,为什么成为你知道三花子真相的契机?」
「没什么,只是灵机一动。我当时忽然在意起三花猫福尔摩斯的性别。」
「性别?三花猫福尔摩斯的性别?当然是公的吧?」
流平一下子就误会了。
「我说啊,流平。」朱美仔细向他说明。「看来你还没理解。刚才不是说过吗?三花猫都是母猫,三花猫福尔摩斯当然也是母猫,对吧,鹈饲先生?」
「对,三花猫福尔摩斯是母猫,是结扎的母猫。作品里经常出现『或许它因而养成沉思的习惯』这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描写。但流平难免有所误解,连我都觉得三花猫福尔摩斯是公的。为什么会这样想?当然是因为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姓名。换句话说,三花猫福尔摩斯的名字像是男性,其实是女性。
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三花猫福尔摩斯是公猫就不得了,不可能成为四处乱跑的侦探,转眼就有许多人找上门要求割爱,饲主片山刑警非得把它关进笼子完全禁止外出,以免这只罕见的猫被偷。名字也不能取为令人联想到公猫的『福尔摩斯』,必须是更加中性的名字,或是听起来像母猫的名字才行。我想到这里就冒出灵感了。」
「你因而猜测三花猫三花子的状况,和三花猫福尔摩斯相反。」
「对。换句话说,三花子或许只是名字像母猫,其实是公猫。」
「唔~与其说是荒唐的想法……我觉得更像是愚蠢的想法。」
流平说得毫不客气,但鹈饲也没否定。
「这当然是愚蠢无聊的想法,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然而神奇的是,只要把三花子当成公猫,至今好几个无法理解的疑点都能轻易得到解释。丰藏先生不惜花一百二十万圆找三花子:丰藏先生不让任何人碰三花子:原本是招财猫迷的丰藏先生,只破例宠爱三花子这只真猫,只要把三花子当成公猫,就得以解释这一切。因此我确定三花子正是『活生生的招财猫』。」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紧急前往矢岛医院确认。」
朱美终于得知昨晚的部分状况而认同。难怪她昨晚送宵夜过去时完全找不到人。
朱美忽然想到,话说回来,在那个时候,一边是追捕三花猫的侦探,一边是追捕凶手的刑警。在两者之间慌张尝试做出最适当处置的自己,不就滑稽到可悲?仔细想想,自己完全没必要为侦探抓三花猫,也完全没必要为刑警抓凶手,当时却奋战到那种程度,她不禁觉得自己不能形容为滑稽,得形容为可怜。
此时,客厅的门开殷了。桂木露出颇具特
征的圆脸,向众人告知用意。
「夫人要找各位,请到会客室。」
12
在会客室里,昌代夫人将支票簿放在身旁,等待侦探他们前来。
三人进房之后,昌代起身贤淑行礼致意,邀他们坐在皮沙发.三人各自以紧张的模样就座,接着昌代以坐姿再度缓缓向他们低头。
「虽然是奇妙的缘分,总之本次事件受各位照顾了。各位不只为了外子的任性委托而奔走,虽然和委托内容无关,但各位在这次的命案也协助解开疑点,我想由衷向各位致谢,谢谢你们。」
鹈饲以沉稳态度悠然摇手回应。
「没什么,我只是尽到侦探应尽的责任,请不用多礼。啊,补充一下,话是这么说,但我并不是要婉拒谢礼……啊,我也没有特别想要求谢礼就是了。」
明明就是在要求吧?朱美佩服鹈饲这种杂草般的厚脸皮态度。
昌代面露微笑,将支票簿拿到面前。
「依照外子和您的合约,成功找到三花猫的报酬是一百二十万圆。话说回来,侦探先生认为您这次的任务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问题。侦探究竟会如何回答?朱美也紧张等待他的回应。
「我不认为任务失败。」鹈饲正经回应,接着露出微笑。「但也称不上成功。」
「哎呀,那该怎么形容?」
「应该得形容为『不成功』吧。」
「原来如此,『不成功』是吧,这种讲法不错,我很欣赏。」
昌代拿起笔打开支票簿,稍微思索之后,以流利笔迹在金额栏位写下一笔数字,撕下这张支票。
「那么,以这笔金额做为不成功的报酬如何?」
鹈饲接过支票,两眼直盯金额栏位确认。鹈饲的表情瞬间变得像是松弛的橡胶,接着恢复严肃。鹈饲巧妙阻挡朱美的视线,将支票拿给旁边的流平看,流平浏览上面的数字之后,脸颊同样放松。朱美投以「也让我看啦」的视线,但鹈饲坏心眼将支票翻面,以两根手指放在桌上。
看来,昌代出示的不成功报酬,超乎他们的想像。
「咳咳!」
然而,鹈饲像是要取回威严般咳了几声。
「夫人对我们的工作表现给予高度评价,我感激不尽。不过……老实说,这样有点多吧?所谓的不成功就是没有成功,我们确实只差一步就抓到,差点抓到却让猫逃掉,逃走的猫跑回宅邸,由桂木先生抓到,很难断言百分之百是我们的功劳。您开出这样的金额是不是……?」
「不是搞错。三花子能够回来,都是多亏各位的努力。」
「谢谢。」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鹈饲抚摸自己的脸颊,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那我就请教了,我该怎么做?」
昌代终于说出预先藏在心里的疑问。
「真一为什么要将外子……也就是将他的亲生父亲杀害?想请您做个说明。」
「什么嘛,原来您想问行凶动机,这方面交给那两位刑警先生就好。他们充满干劲,明天开始进行的侦讯,肯定能让真相大白,这样不就好了?」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没人能保证在侦讯室问到的动机就是真正动机吧?」
「当然,真要怀疑的话,什么事情都能怀疑。」
「所以我想知道侦探推测的动机。方便告诉我吗?」
「我不知道。真一弑父的原因,还在百里雾中……」
「不,您肯定有某些想法,而且故意瞒着众人,对吧?」
昌代这种单方面下定论的说法,使得鹈饲困惑的抚摸下颚。
「唔:总之,我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我认为听在夫人耳里肯定不是滋味,这样也可以吗?」
「无妨,请告诉我吧。」
昌代怀抱情感的话语成功说服鹈饲,他略显踌躇开始说明。
「关于动机,我想到两种可能性,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正确。首先,第一种可能性其实很简单,堪称弑父动机的典型。爱慕母亲,想要独占母亲的心情,化为对父亲的憎恨,最后激烈到想要排除父亲,也就是所谓的伊底帕斯情结。套用在这个状况,母亲指的就是昌代夫人。不知道该说幸或不幸,昌代夫人是真一的继母,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只要除掉丰藏先生,就可能得到母亲。真一抱持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毕竟夫人实际上确实很年轻。」
「不,我不年轻了。」
昌代说完羞涩低头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年轻又迷人,朱美认为鹈饲这个论点的可能性很高。
「至于第二种可能性相当扭曲。或许很罕见,但我觉得正因如此,非常符合本次命案的背景。我的想法是这样,事情的开端是在上个月,丰藏先生长年看管,不准任何人碰的三花子,找到机会逃走了。反过来说,豪德寺家的人们终于有机会直接接触三花子,真一恐怕是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次把三花子抱在怀里,因而得知丰藏先生隐瞒至今的秘密,也就是三花子是公猫的事实。知道这个秘密的瞬间,他不断压抑至今的疑惑,或许再度浮上心头吧?」
「不断压抑至今的疑惑?」
「就是『父亲或许是为了姓氏而抛弃亲生母亲』的疑惑。」
「啊啊!果然……」昌代发出类似哀号的叹息。「您果然察觉这件事了。」
「是的,恕我冒昧,但我私底下稍微调查了豪德寺家的事情。」
鹈饲以制式化语气平淡述说。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当时从渔夫转行进入餐饮界的丰藏先生,有一位体弱多病的太太叫作弥生女士,丰藏先生与弥生女士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真一。但丰藏先生遇见您这位知名美女并且相爱,持续一年的外过关系之后和弥生女士离婚。
离婚的责任当然在丰藏先生这边,但弥生女士认为丰藏先生外遇是自己体弱多病的责任,因此刻意没有计较,也就是主动抽身而退。离婚协议在双方同意之下签订,丰藏先生和您结为连理。这是距今二十二年前的事,当时夫人二十一岁,真二八岁。
真一先由弥生女士收养,但她一年后病逝,因此真一再度由父亲丰藏先生收养,也就是在这个豪德寺家长大,您也欣然欢迎真一加入。结果,包含您与丰藏先生生下的美树夫与真纪,成为现在的一家五口。是吧?」
「您查得真详细。」
「这方面姑且是我的本行,但我不太擅长就是了。」
鹈饲害羞搔了搔头,看来他其实不习惯被人称赞。
「从事我这样的工作,经常会碰到这种状况。这样的家族在世间或许有点稀奇,却不会特别突兀。不过有一件事令人在意,就是丰藏先生和您结婚之后,刻意抛弃自己的姓氏,改为您的姓氏——『豪德寺』。
这件事当然没有特刖奇怪,依照法律,夫妻必须冠上相同姓氏,即使夫冠妻姓也不成任何问题,然而……」
鹈饲注视昌代双眼深处。
「我们已经知道,丰藏先生是罕见的『招财猫狂』,而且『豪德寺』正是知名的招财猫传说发祥地,这真的是巧合吗?」
「是巧合。我认为是巧合。」
昌代反复强调「巧合」,如同要说服自己。
「真一应该也这么认为。不可能有人只以姓氏选择自己的伴侣,即使父亲是『招财猫狂』,终究不可能脱离常轨到这种程度。父亲只是凑巧爱上母亲以外的女性而移情别恋,只是这名女性的姓氏凑巧是『豪德寺』,一切都是巧合。他至今肯定如此认为……不对,应该说肯定希望如此。」
「………」
「然而,真一得知三花子的真相之后,终究无法把这一切解释为『巧合』。后来他应该是秘密调查十年前的命案,并且如同我或砂川警部得出的结论,终于确定杀害矢岛洋一郎的凶手是父亲。
真一开始心想,既然父亲不惜为了一只三花猫杀人,要他为了得到『豪德寺』这个姓氏而抛弃母亲移情别恋,他会感到丝毫犹豫吗?就这样,他心中长年的疑惑成为确信,终于化为对丰藏先生的杀意爆发……
我认为,这或许是他杀害丰藏先生的幕后动机。这种推理肯定会坏了夫人心情,所以我一直没说出来。」
这个侦探的可取之处只有粗鲁、冒失与厚脸皮,但朱美觉得他这次做得很贴心。只为了姓氏而离婚并再婚,这种事不只是对于被抛弃的弥生女士,对于被选上的昌代也……不,对昌代而言更是莫大的屈辱。
昌代暂时低头不语,但片刻之后坚强抬头,面带微笑注视鹈饲。
「感谢您告诉我。我听到这番话确实不好受,但我不是在逞强,我真的有种心结解开的感觉。毕竟真一长年以来的疑惑,也是我结婚至今维持二十年的疑惑。」
「我认为您不要太在意比较好。」
「是的,我不会在意。何况无论真一怎么想,或是侦探先生怎么推论,我还是会永远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我不想把自己当成那个人的众多收藏品之一。我的姓氏凑巧是『豪德寺』,他凑巧是『招财猫迷』,仅止于此。
侦探先生,对吧?」
面对这个询问,鹈饲以完全面不改色的态度回应。
「我也这么认为。这种巧合偶尔会发生。」
「您真是一位名侦探。」
「是的,经常有人这么说。」
昌代这次露出甜美的微笑,像是总算想起侦探的名字称呼他。
「那么,鹈饲先生,请收下这张支票吧。您有这个资格。」
鹈饲行礼致意,再度拿起桌上的支票。
「那么,我就当成不成功的纪念,大方收下了。」
鹈饲等人寻找三花猫的任务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