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比手臂长度吧?”
那里是在家中没有立足之地的孩子们聚集的废弃大楼。现在聚在那里的几个年龄、性别不一的年轻人,正对突如其来的异常状况感到恐惧。理应一如往常的夜晚,在无法入眠,觉得心烦意躁的夜晚来到这里,和不知姓名,与自己打扮相似的人一起谈天玩乐。
那是一再一再反覆这么过来,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
如今那种日常生活出现裂痕,轻易被击碎了。
鬼。
其中一名年轻人被鬼伸出的无形拳头重击腹部而断气。
死,那是死亡,不是做假——是真正的死亡。
龟裂。
“呜哇哇,别开玩笑了!”
一名年轻人半发狂似地,握拳冲向手长鬼。警察、不了解自己的大人、暴躁的不良少年、罪犯……我们的敌人太多了。所以,为了能够自己保护自己,少年们武装了自己。
用电棒、催泪瓦斯。
用四方形木材、木刀、金属棒。
可是那些东西……
一点帮助都没有。
“呵呵?”
年纪约莫是小学生程度,瘦小到像会凭空消失一般的女孩。她就是这群年轻人面临的异常状况的真面目。极为平凡,就像到处都看得到的可爱少女,将短发扎成两根马尾,在寒冬里还穿着凉鞋。
只不过,她那应该有手臂的部位并没有手臂。
“吱。”
体格健壮的青年奋力举起金属棒,那一击竟不自然地停在半空中,动也不动。青年发出一声惨叫,死命想移动棒子,然而棒子却像被某种力量压住而无法移动。
下一瞬间,金属棒上出现像五根手指印般不可思议的凹陷,接着棒子难以置信地被扭成皱巴巴的。
“呦——咻。”
手长鬼用看不见的手指像扭抹布般扭了一会儿棒子。
“好无聊喔!”
她可爱地歪歪头,以看不见的手臂痛殴青年。“啪——”,青年下巴以上的部位飞开,飞溅的鲜血及脑浆喷落一地,当场死亡。他就这样紧握着失去原型的棒子,摇摇晃晃地倒下。
静寂。
看到这副景象的五个年轻人,发出如撕裂丝绢般的尖锐悲鸣。
在现代的日本,很少有机会能接触“死亡”这种东西。尸体被迅速回收,在火葬场焚烧,一瞬间即化成灰烬。电玩、电影、漫画维妙维肖模仿的那些死亡假象,让真正的死亡变得不真实,夺走年轻人对死的恐惧。
所以,对少年少女来说,真正的死亡就像魔法一般,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异常现象。
他们深受打击,发狂似地拔腿就跑。
“很吵啊。难得今天是个安静的夜晚。”
手长鬼满脸不悦,然后她发现年轻人之中唯一一名年纪较轻的少女。终于找到年轻女孩了!这阵子镇上的人们警戒心加强,手长鬼也很难找到她的目标——持有苹果的少女。
再不快点找到可不行。
手长鬼点点头,一边思忖“如果这次能押对宝就太好了”,一边追上去。
“押对了吗——押对了吗——”
接着她伸出看不见的手臂。
“啊!”
少女的脚踝突然被抓住,身体一斜猛然向前扑倒,香烟及打火机从少女怀中掉落。
一看就知道她还不到可以抽烟的年纪,可是也并非做过什么必须被残杀至死的坏事。
只是运气不好。
只能感叹自己的幸福,竟遇上象征反常、意外、死亡的——鬼。
那是异样的景象。
“好高好高——”
异样而残酷的景象。
四肢同时被看不见的手臂抓住,少女被一股很强的力量抬到空中。少女看起来仿佛自由自在地飘浮在空中,实际上却是被夺去一切自由,只能够微微挪动身体。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完全张开,牙齿“喀喀”作响。
趁着她濒临死亡危机时,其它年轻人一溜烟地逃走了。少女感到绝望:原来是这样啊——群聚在这栋废弃大楼里的,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只是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陌生人,怎么可能会救自己!
了解这点后,少女向连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对象求救。
“救、救我……爸爸、妈妈……”
那个亲情应该早已经冷却,只剩下血缘相连的双亲;曾经认为只要会准备三餐和零用钱给自己,宁可他们不具备人格会更好的烦人双亲。
“救我啊——爸爸、妈妈!”
直到走投无路的现在,才渴望那样的他们来解救自己。
“嘿嘿,手长鬼有点Dejanew——【注:Dejanew是误字,正确是Dejavecu(法文),意指生活过,进行中。】的感觉呢。”
说出谜样的话,手长鬼歪了歪头。
“咦咦!不对,不是。Dejanew——是叫什么呢!DEIYtop【注:DEIYtop是一种CD-ROM的名称。】?不对……Dejavecu?反正就是那种感觉——大姐姐,你很像以前的手长鬼哟。”
其实DeJanew也有点不正确,手长鬼露出感慨万千的表情。
“可是呀,不会有救星出现的哟!没有上帝,没有英雄,也没有什么会在遇到困难时前来解救的白马王子。因为,如果上帝真的存在……”
微弱的撕裂声。
“手长鬼我,应该不用变成鬼啊。”
被撕开的是少女的双臂。伴随着撕肉声,肉、骨头、脂肪和血管任凭外力扭开,少女的双臂从身上分离。昏暗的废弃大楼内充斥着难以置信的大量出血,以及尖锐的叫喊。
“啊——啊啊。啊啊——”
少女像是痛到失去理智般地翻着白眼。这是当然的,毕竟是在活生生、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扯下手臂,没有休克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虫啊……”
手长鬼的表情没有改变,即使面对眼前这个自己造成的残酷景象,仍然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只要一发现它,就会想折断它的脚对吧?会想撕下翅膀、拔掉触角、将它分尸对吧?手长鬼啊,就是那样的小孩,而且大概——不对,一定从那时侯起就完全没有成长。”
撕,撕。
然后毫无阻碍地,少女的双腿也硬被扯了下来。
“不过,就算那样也没关系。因为阿藉接受了那样的手长鬼。”
手长鬼对着不知早已因为疼痛还是出血而丧命的少女低声说。
“所以,我当手长鬼就好了。就算是能够像杀昆虫一样杀人,没有心的鬼也好。”
手长鬼丢下少女的尸体:“又不是啊?”她叹口气。
“我讨厌只会等待上帝的弱小人类,讨厌只会等待英雄的卑微人类,我不要当人类,只要当个待在堕落天使身边的手长鬼就好了。”
她露出天真而空洞的笑容大喊:“怎么样?手长鬼的手臂非常非常长吧?”
私立观音逆笑高中,是所位于偏僻乡间一隅,极为平凡的学校。由于校风传统,学生也都很乖巧,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因此外界对它的评价非常好。四栋校舍零零落落地分散于宽敞的校园各处。往返各校舍不太方便这点倒是挺让人头痛的。再加上建校时间已经相当久远。校园内到处残留着经年累月的涂鸦。
这是个经常有凉爽微风吹拂,散发着跟不上时代的气氛的地方。
当中排名第二古老的第二校舍,二楼走廊最里面的那闻教室,是一年8班的教室,由一位与这所平凡学校非常不相衬,名叫贤木愚龙的老师负责。由于这所学校的学生也会很认真地做扫除工作,尽管校舍老旧,却没有出现破败的感觉。
现在是放学时间,下课钟声“铛铛铛”地响起,铃音用手指戳了戳完全睡死了的阿掘。
不知为什么,阿掘这阵子在学校时总是一直睡觉。这算是阿掘的癖好,或者该说是像特技般的东西,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是没办法的。不过,她自从和铃音一起住之后,已经很少在课堂上睡觉了。
是因为那个有的没的养成训练而感到疲惫吗?铃音其实还不太了解那个训练的内容,只是不由得觉得“真辛苦啊”。至少要做到不妨碍正在努力的阿掘,不让她操多余的心。
克美死了以后,铃音过了一阵子宛如行尸走肉的生活。
时间就这么无情地流逝了。
根据目击者的证辞,被媒体称为“手长鬼”的杀人犯,已经杀了十个人。而且都是锁定和铃音同龄的女孩子。十人,数字永远都是空虚的。不带情感。
虽然凭着苹果的力量不致于死亡,铃音还是很害怕,觉得被杀的那些人很可怜,希望早日抓到犯人。
“……”
然后,她想到克美,那个愿意把自己当朋友的女孩。想着和她一起制造的青涩回忆,以及在心中留下深刻阴影的葬礼。克美的双亲哭了,她的弟弟也哭了,铃音也只是一直哭泣。泪水模糊的沉重气氛,就那样无法消化地闷在铃音心里。
她想起最后看到的那张克美落寞地微笑的脸
庞。
“下次轮到我请客。”
“请什么?”
“哇!”
阿掘不知道是什么时侯醒来的,铃音似乎因为太专注思考而没注意到。阿掘一脸爱困地搔了搔极具特色的狼剪发型,然后睡眼惺忪地靠过来看着铃音泛泪的眼睛。
阿掘的眼睛是有如枪口般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也不会说话。是仿佛要把所有东西吸进去般,漆黑的眼睛。然而现在,总觉得里面似乎渗入了近似温柔的东西。
阿掘故意装作没注意到铃音的泪水,起身伸了个懒腰。
“啊,好想睡……怎么睡怎么睡都不够。”
“小掘,你最近有熬夜吗?”
基本上像阿掘他们这些拥有不死之身的人,并不会有特别的睡眠欲望,只是阿掘把睡觉当嗜好,所以和一般人睡得差不多。
她拿起挂在桌上的书包,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啊,我在找手长鬼。”
听完她的话,铃音吓得以为心跳要停了。
“你说手长鬼,是指那个杀人犯?”
“对啊。那家伙好像只在半夜行动,所以我晚上会随便绕一绕,到处找找。不过还没找到就是了。”
铃音铁青着脸,心想“不行,太危险了”。她当然知道阿掘有多厉害,若是一般的“虫”,阿掘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击败对手。可是。不知为何,她还是不希望阿掘做太危险的事。何况对方还是不知真面目的杀人犯。
或许是读出铃音的表情,阿掘脸上浮现难得的温柔笑容。
“没问题的。再说,我只会战斗。”
她小声地说。
“我不会任由手长鬼去杀你或是贤木,还有树夫、火乃和学校那些家伙。”
说到这里她才惊觉一件事,于是一脸不好意思地用更轻的声音说:“树夫和火乃——不用管他们吧。他们几乎每天入侵我的床,又是念故事又是唱儿歌,实在有够蠢的,我年纪比他们还大的说……真是的,该说是不懂得客气,还是说厚颜薄耻?”
铃音感到很不可思议,歪头看着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阿掘。
阿掘又是一惊,不停地摇头。
“没、没有啦。可恶,控制不了情绪……”
接着她莽撞地冲出教室。铃音尽管讶异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追着阿掘的背影而去。
放学回家途中,因为阿掘说想去买东西,铃音便陪她去。铃音今天不用打工,一月份也已经要接近尾声,太阳正快速消失在地平在线,被涂上黄昏色调的商店街有种莫名的寂寥感。
试着和阿掘分开三个礼拜,铃音体会到至今自己是多么地依赖她。那个家确实是属于自己的,然而保护它的却是阿掘。真讨厌,老是这样依赖某个人,受到某个人保护地生活着,铃音心想。
贤木、阿掘、死去的克美,因为身边有许多温柔守护自己的人。铃音无论如何都会去依赖对方。她觉得对他们很过意不去,不一点一点地变强不行。
该说果然如此吗?就连一向在放学后挤满学生的商店街,如今也不太有人出没。手长鬼,那个在一月份刚开始的同时现身观音逆笑镇的杀人犯,她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杀了十个人。
受害者的共通点只有一项,都是女孩子。
不过,根据前几天的新闻报导指出,被害者当中也参杂了不良少年以及男性警察。
某个人解释,警察是因为发现手长鬼打算进行逮捕时,反而被杀害——不良少年则原因不明。
那些只是特例,被盯上的主要对像还是高中年纪的女孩子,和铃音同龄的女孩们最惧怕手长鬼。事实上,除了铃音和阿掘以外,大部份的女孩都没有去学校上课。她们大概认为在外面走动会被手长鬼杀害,所以主动请假,或是被父母阻止去学校吧。在铃音认识的人当中。甚至有人表示“直到事件平息前,要先离开这里”因而回去乡下的。毕竟手长鬼只在观音逆笑镇下手,那也算是有效的自保方法吧。
就像这样,手长鬼在原本平静的观音逆联镇,激起极大的涟漪。
连续几天,电视台及报纸媒体为采访涌入镇上,好奇心旺盛、爱凑热闹的家伙们也到处走动拍照。还来不及清理的案发现场,仍残留着黑色的血迹,身穿靛蓝色制服的警察,不分昼夜地在那里巡逻。
因为一个人会觉得有点不安,铃音现在都和住公寓隔壁房间的大姐姐一起睡觉,并且一起吃饭。虽然很没用,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坐立难安。铃音还能像这样若无其事地去学校,并非不害怕的关系,而是因为自己是长生不死之身,在她心中多少觉得,尽管还有相当程度的痛觉,但绝不会被杀死。
这和阿掘那种不会输给手长鬼,完全不畏惧手长鬼的自信不同。
“唉,真讨厌。”铃音心想。不强,自己一点也不强。
我对不起克美,老是爱操心的她,这样岂不是无法安心上天堂了?
“久等了。”
阿掘从营业中的化妆品店里探出头,脸上不带表情地看向铃音这边。手上抓着一只小纸袋:“啊,嗯。”
想事情想得出神的铃音,慌张地看着阿掘:“你买了什么?”
“搞不太懂。”
这。我就更搞不懂了。
阿掘面带微笑地将纸袋收进书包:“不过,这东西很漂亮。”
“好难得喔。小掘竟然会买东西。”
这代表阿掘已经开始有些改变了吗?那个训练的主旨好像是要把阿掘变成一般的高中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训练已经发挥相当程度的效果啦,不是吗?
不知怎么的,阿掘听到铃音这么说便嘟起嘴。
“啰嗦耶。我是因为火乃的生日快到了。”
“火乃?”
面对一脸困惑的铃音,阿掘变得满脸通红,鲁莽地向前走去。铃音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追到她旁边。不知怎么了,阿掘最近常常这样,虽然喜欢她将人性化的情感表现出来,但由于不了解事情来龙去脉,铃音确有种被丢下的感觉。
“我知道,反、反正这样很不像我啦。不过,都是因为那家伙露骨地用眼神说‘买给我,买给我’。基本上火乃也真是的,突然没来由地讲起生日的事,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呃——我可不是把他们当成父母。只是因为,那个,受他们很多照顾——”
“什么?”
完全听不懂。
在商店街里面的一间咖啡厅前,铃音突然灵机一动,拉住继续往前走的阿掘的衣服。阿掘像只被狗绳拉住的小狗,发出“唔”的呻吟,停下脚步。
“怎么了?”
阿掘露出狐疑的表情看着铃音这边。铃音不由得觉得阿掘的表情好可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笑着指向咖啡厅说:“进去吧。”
“什么?为什么?”
“别管这么多,偶尔进去一下嘛。”
铃音没有说明理由便打开咖啡厅大门,这里是她和克美见最后一次面的咖啡厅。是间刻有“印第安吧”名称的古朴咖啡厅,店内总是有些昏暗。
阿掘最近开始变了,我想知道她改变的理由。因为我们是朋友——这样说好像不是很正确,不过只要能够知道阿掘的立场,或谇至少能在她烦恼时当她的商量对象吧!我想帮助阿掘。
她在一个月前救了我。
在那之后,也治愈了我和贤木孤独的心。
更重要的,因为我发自内心,想连同死去的克美的份一起爱她。
“叮铃。”
嵌在咖啡店门上的铃铛发出轻脆的声响。
“欢迎光临。”
年轻的店长笑盈盈地跑过来,然而铃音一时间无法响应她。因为在右前方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一名看起来很奇怪的人。
铃音有点被吓到。
那是一名男性,因为坐姿不好,所以看不出个子高还是矮,稍微留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勉强看得到那双透着金光的眼睛正大大地张着。他身穿一件旧大衣,口中缓缓地吐出看似廉价的香烟,穿着一双运动鞋,不知为何他身上只有这个是最新型的款式。
——发鬼。
铃音不由得如此想。他的头发并没有留得特别长。然而未经整理的浏海遮住整张脸,看不到表情,给人一种缺乏人性的感觉。再加上姿势不正,不知为何盘着腿、歪着脖子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好像古怪的人偶。他维持那样的姿势动也不动,只是偶尔伸出手将烟灰弹到烟灰缸里。
店内除了他之外,没有其它像客人的人。好像是因为手长鬼的出现,大家不再四处乱逛,而是直接回家。
“那位客人,”店长保持笑容,不动唇舌地悄声说:“好像是刑警。”
“刑警?”
看不出来。说到刑警就是指逮捕犯罪者的警察,可是该怎么说呢。那个人看起来反而像是犯罪者那类的人。不过,既然是刑警,我想他大概也正在寻找手长鬼吧。刑警不是应该两人一组行动的吗?凭着从电视学来的模糊知识,铃音困惑地想。
店长用宛如柔和的轻音乐般的声音说:“嗯。所以不可以去打扰他。
”
“我知道了。”
铃音点头,转身背向店长,耳边传来小小的声音。
“好寂寞,已经听不到克美的声音了呢。”
她是不是记得所有来过店里的客人的长相啊?
“好寂寞,古典乐太寂寞了。”
于是店长重新播放唱片,换成会让人涌出力量的爵士乐。铃音眼中不禁泛出泪水,她没有看店长,跟着阿掘坐到位置上。店里并不大。她们坐在那位据说是刑警的怪男人隔壁桌。
铃音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看,似乎专心在想事情的样子,便决定“不要影响到他吧”,将视线移向菜单。因为觉得有点冷,她点了一杯热咖啡。
铃音还留有些许对冷暖的感觉。阿掘咕哝着“热可可”,然后像在辩解似地补充说“为了提神”。
热可可里面没什么咖啡因的。其实铃音知道,阿掘的味觉只有在吃、喝甜的东西时才会活起来。
听完她们点的饮料后,店长点点头。铃音看着挺直背脊,面无表情的阿掘。
“总觉得发生了好多事。很不平静呢。”
“是啊。不过,我对这种郁闷的感觉没什么不满。”阿掘直视铃音。枪口般的眼眸今天依然那样的漆黑:“持续过着平淡而没有任何起伏的每一天,是很痛苦的。非常痛苦。尤其是我已经过了好几百年那样的生活。虽然喜欢没有事情发生的平稳日子,可是也很害怕。”
阿掘一瞬间取出汤匙,面容平静地望着它:“我会想去寻找并且杀掉‘虫’。”
铃音倒抽一口气,阿掘微笑着。
“我之所以和‘虫’对抗,没错,多半是为了打发时间。虽然也是为家人报仇,不过怨恨或憎恶不会持续千年,我搞不好只是为了解闷才到处去杀‘虫’的。”
铃音认为不是那样,阿掘是为了帮助被“虫”盯上的苹果持有者而战。如果只是打发时间,不可能持续千年那么长的时间。“持续”所不可或缺的,是强烈的“使命感”,而只有惰性通常是无法持续下去的。
阿掘稍稍低下头。
“可是,我最近有点讨厌那种不无聊、或者应该说是不平稳的日子。我开始害怕日常生活受到破坏。”
我变弱了——她咬着牙说。铃音觉得不是那样,比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强求,只是像机器、像怪物般活着的阿掘,现在的她眼中隐藏着强好几倍的意志。
像在自言自语般,她一边注视闪着银光的汤匙一边说。
“铃音,我是不是变回人类了?”
变得脆弱而害怕失去重要的东西。
然而却确实有一颗心,会认真思考别人的事。
变成那样的人类——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忧郁的事了。”
突然间,有种背骨被钝刀划过般的感觉——是男人的声音。
转头一看,那个怪里怪气的刑警就站在阿掘及铃音身旁,桌子能侧边。就算近看也不像个人类,嘴边长了短短的胡渣。他张大眼睛凝视既非铃音也不是阿掘的暖昧目标,保持歪着头的姿势说:“尤其在这个镇上,实在是太多了。”
“干嘛?”
阿掘不客气地问。“咯咯咯”,刑警抖动肩膀不带感情地笑:“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可疑份子,我是这样的人。”
于是刑警从怀中拿出警察识别证出示给她们看。看来他似乎真的是刑警,明明长得一副好像会偷偷开发恐怖怪物的阴沉模样。
只不过,在打开给她们看的识别证里面,印在上面的照片和眼前的他宛如两人。简单地说,照片里头是个美男子。也就是只要他好好整理头发,似乎就会变成美男子——亦或那人真的是别人?
不可思议的刑警扬起嘴角:“我是刑警——叹木狂清,专长是处理杀人案件。”
“叹木狂清。”阿掘皱眉:“好凶残的名字啊。”
他大概不会想被掘子这么说吧。
阿掘完全不畏惧他的怪异外表,用威胁的口吻问:“那么,这位叹木狂清找我们干嘛?”
“哎呀。真泼辣啊。”
“咯咯咯”,叹木用让人觉得“那是硬装出来的吧——”的不自然声音大笑。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时,店长端了咖啡及热可可过来,她一副很担心似地看着叹木。叹木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向她稍作解释。
然后,他未经许可就坐到铃音旁边,阿掘和铃音坐的是四人座的桌子。铃音吓一跳,不由得缩了一下身体。阿掘则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叹木:“我在问你找我们干嘛?”
“哎呀,咯咯,请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难得有张可爱的脸说。哎呀呀。表情变得愈来愈可怕了。”
说完毫无意义的话之后。他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先不管这个,你们知道名叫手长鬼的杀人犯吗?”
“不知道。你快点消失。”
叹木很愉快似地看着口气尖酸的阿掘:“说谎很不好喔。咯咯,被讨厌了吗?我被讨厌了吗?真光荣啊。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以‘成为受大家喜爱的警察伯伯’为人生目标。这个嘛,总而言之,观音逆笑镇里不可能有人不知道手长鬼的事。”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做这种确认嘛!铃音低着头,一边小口小口啜饮咖啡,一边做着这样的思考。这个叫做叹木的男人,相对于他肮脏的外貌,身上却没有体臭,甚至还擦了味道不会太呛人的香水。坐在他旁边并不会感到不舒服。难道他这身外表只是一种流行?他是新锐时尚品味的追随者?
“我认为这样下去的话,会永远抓不到手长鬼。”
叹木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大家啊,脑筋有够死板的,是食古不化先生呢。真是的,宁可相信犯人是好几个巨人啦,拥有强力兵器啦。这类莫名奇妙的胡言乱语,却对目击者‘是小女孩杀的’的证辞一笑置之,认为‘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才真的让人笑不出来呢。有那么多警察,却没有人在意那个证辞,真是让人头痛啊!”
“少跟我们发牢骚。烦死了,快消失啦。”阿掘眼里释放出近乎杀气的光芒。
“别这么说嘛。”
叹木不为所动。铃音非常清楚,被认真起来的阿掘瞪却不会畏怯,一定是非常厉害的家伙,看来这位刑警不只是古怪而已。
“这个嘛,请小姐们当寂寞叔叔的聊天对象。是啊,这个案件的目击者,绝大多数都证实‘有看到小学生年纪的女孩子’出现在多起杀人案发现场,还能存活下来的话,那就一定是犯人对吧。问题是,小学生能够把人弄到那种支离破碎的地步吗?”
就现实层面来思考,那是做不到的,不可能。虽说被害者是女高中生,身体很轻盈,凭一个小学生怎么可能一再将对方推去撞石墙或地画加以杀害?当中好像还有四肢被支解杀害的被害人,那种事别说是小学生了,就连大人如果不使用工具也做不到。
可是,铃音知道。
活在这个世上的,不只有人类。
“可是,我知道。”
仿佛读出铃音的心一般,叹木轻轻地说:“我在一个月前看过巨大的怪物。还看到和那个怪物对战,怎么看都只像是少女的人类。”
只有一瞬间,阿掘的眉毛抽动了一下,不过为了不被发现,她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道这个演技对不可掉以轻心的叹木有没有用。怪物,巨大的怪物——那是在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件中,与阿掘交战的对手。至于叹木看到的少女,一定就是阿掘吧!
不知道叹木有没有发现到这件事。
“因此我很确定,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忧郁的事了,无法理解的事多到让人忧郁。所以,我从那天起就变得很忧郁。一旦知道世上存在着人类无法理解的世界,就觉得警察这工作愚蠢到做不下去。毕竟这个世界可是有无视于伦理、法律、常识的存在呢。”
忧郁刑警阴森地笑了。那表情过于深奥,铃音无法读出他内心的想法。阿掘也沉默不语,咖啡厅内流泄出音量受到抑制的爵士乐旋律。
叹木平静地宣告:“根据我个人收集来的情报显示,在这间咖啡厅旁边,神社附近,有个很少人经过的墓园。很多传言表示,在那附近看过很像手长鬼的少女。我接下来要去那里。警察对于传闻之类的消息,一向不会积极进行搜查,其实只要仔细调查,一定会有蛛丝马迹,或许能够找到手长鬼本人才是。”
接着,他叩一声将小型录音机放到桌上,然后动作利落地按下“停止”键。理所当然似地对着一脸讶异的两人说:“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全部都录音了。虽然会造成你的困扰——我希望你能把这个交给观音逆笑警局。如果那时我已经被杀的话,就表示我猜对了,其它警察应该可以一口气接近事件真相吧?”
“你说什么?”
阿掘感到很困惑,铃音也铁青着一张脸。原来如此,叹木是为了这么做才跟我们攀谈的吗?为了抓手长鬼。为了让大家认同手长鬼就是被目击的少女,更为了迅速解决这件残酷的杀人案。
“不过,我没打算要死就是了。”
叹木轻轻起身,朝柜台走去打算结帐。接着一边摇摇晃晃,仿佛失了魂般阴森地走着,一边喃喃自语:“真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忧郁的事了。”
阿掘很快地做出决定。将咖啡厅账单交给铃音,告诉她“绝对不要跟过来”,便快步朝叹木身后追去。叹木虽然怪里怪气,毕竟只是平凡人类,如果那个叫做手长鬼的存在不是人类,而是怪物的话,他真的会被杀。
并非对叹木产生同情,他根本不是自己的伙伴。可是,如果叹木的推测真的没错,手长鬼就在墓园的话,只有自己去迎战,能打倒她的只有同样身为怪物的自己。
人类是赢不过怪物的。
只好由我去杀掉她。
走在被泥土、灰尘、轮胎痕迹弄脏的马路,跑进向来没有人的神社之内,穿过鸟居,前进石台阶,通过香钱箱旁,墓园就在前方。干燥的砂子撒向冬天的冷空气,阿掘来到神社深处,动作轻盈地跳过生锈的栏杆。着地后,朝正面一看,长青苔的墓碑乱七八糟地排列。
飞虫胡乱飞着。
“咚”,神社的钟声响起。
“你在干嘛?”
阿掘小声地问,然后看着宛如群聚在掉落的冰淇淋上的蚂蚁般,脸部贴近地面,在墓碑与墓碑间爬行的叹木,他那件看似廉价的外套已经被泥土弄脏了。
自己是用蛮快的速度追踪,甚至还在神社院内抄近路,竟然还是他先赶到,看来叹木似乎是骑脚踏车或摩托车来的,真是个会在奇怪地方惹人生气的家伙。因为和手长鬼交手时,这男人会是个妨碍,所以才希望尽量比他早到。
叹木看也不看阿掘一眼,只是仔细地注视地面:“你果然来了呢,我就知道你会来。”
叹木的声音仿佛耳语——既非高兴也不是愉快。听到这句话,让阿掘皱起眉头。
这家伙。
“一个月前的那个事件,和怪物对战的是你吧?”
“是又怎样?”
阿掘没有刻意隐瞒,直接回答。叹木咯咯咯地笑,缓缓地在地面爬行。阿掘慢慢走近他,才一站到他旁边,马上就被警告。
“啊,请不要站在那一带,痕迹会消失不是吗?”
“痕迹?”
“是的,手长鬼的痕迹。”
叹木说完后沉默了半晌,然后慢慢起身。尽管站姿不良,他还是高出阿掘许多。顺带一提,阿掘在班上算个头娇小的。如果运用苹果的力量,也不是不能长高,不过那样做实在太蠢了,所以她不那么做。是的。苹果拥有足以扭曲因果,创造奇迹的力量。将苹果之力利用到最大极限后,阿掘能得到一般人望尘莫及的超强战斗力。
手长鬼那种把人类当玩具般杀掉的战斗力,也很接近那种感觉。虽然觉得应该不至于——她是苹果持有者吗?也有这种可能性吧?不过话说回来,她杀人时也太不手软了。如果她是苹果持有者的话。或许此以前的阿掘更接近怪物也说不定。
“你说痕迹是指什么?”
“嗯。可以说成——为了掌握手长鬼现在所在位置的证据吧——在实际的刑事案件中,有指纹或毛发等各种东西,不过这次倒是找到很简单的东西呢!”
他只说到这里,就脚步稳健地朝某个方向前进。阿掘赶紧跟上去:“你找到什么?”
“脚印。”走路姿势仿佛没有脊椎般奇妙的叹木,语气平淡地说明:“我找到约莫小学生年纪的女孩的可爱凉鞋脚印哟。根据目击者的证辞,手长鬼也是穿凉鞋,再加上现在是冬天,是‘她’的可能性很高对吧?幸好地面比较湿。容易留下脚印。这么说起来,昨天有下雨呢。”
“……”
阿掘不发一语地看着叹木。不知道是不是骨骼有问题,他一直弯着脖子,感觉阴森森的,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他的真面目。可是他采取行动的理由却足以被称为正义。似乎不是个无能刑警。
不过,竟然会留下脚印,而且好像还被很多人目击,从手长鬼的行动实在看不出她有意躲避警察,是因为有自信就算被警察发现也没关系吗?还是,纯粹只是粗心大意?
阿掘摇了摇头。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眼前可是有个杀了包括铃音朋友在内共十人之多的杀人犯——而且她很可能是怪物——的少女在等候。一不留神,被杀的可能是自己。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阿掘想。
暂时忘却了的,杀气腾腾的颤栗以及干枯的战斗气氛。
她一边警戒一边向前走,不久,两人来到了那个地方。
那里只是个放置墓碑,极为普通的场所,长满青苔的墓碑十分引入注目。在这座墓园里,有座被磨得很漂亮的御影石【注:l3本神户市御影地区出产的花岗石。】墓。墓碑没什么特征,上面细腻地刻了“相泽家”等字样以及类似梅花的家徽。
墓碑前放着像是从路边随意摘来的花朵。花朵带着泥土,是会被一般人当成杂草,在冬天也会绽放的花朵。另外不知是根据什么,还放了罐装啤酒和红豆面包,一条毛毯以及——
一个没有双臂的女孩子。
“找到了。”叹木小声说:“真是的——”
少女像小女孩般发出可爱的呼吸声,香甜地睡着。仿佛做了什么愉快的梦,露出安稳而柔和的表情。然而她的模样愈普通,愈突显出异常的感觉,因为她睡的地方,就在封入某个人死亡的墓碑前面。
“这就是——”
这么瘦弱的女孩就是。
“手长鬼?”
杀害了十个人,在观音逆笑镇散布恐惧的杀人犯。手长鬼——单从外表看起来,她只是个少了双臂的小女孩。
当然,她的外表并不像恐怖的怪物般强大。
可是——
“喂。你……”
就在阿掘陷入思考时,叹木将手伸向手长鬼。大概认定对方是个看似无害的女孩子而大意了吧。这样是不行的,必须趁她睡觉时把她绑起来或是什么的,不,对了,警察不能胡乱做这种事。
叹木根本没有打算互相残杀。天真,太天真了。
怪物这种存在,如果不杀掉它,自己就会被杀死。
“啪。”
下一瞬间,手长鬼凶暴地张开眼睛。
“是谁?手长鬼很爱困耶!”
然后——高高地,高高地。
叹木狂清被看不见的力量弹开,飞了出去。那股气势猛烈到让阿掘以为发生爆炸了。叹木连尖叫都来不及,便高高地飞开,撞上好几块墓碑后跌落地面。
阿掘将脑袋切换成战斗状态,怒视着一脸爱困地揉眼睛的手长鬼。刚刚的现象是怎么回事?看不到攻击来源,那和攻击快到看不见是不一样的,只觉得是单纯地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痛殴。
手长鬼看也不看叹木那个方向,打了个大呵欠:“唔,唔喔喔……手长鬼我呀,每天晚上忙东忙西,很累耶!至少中午时间让我好好睡嘛。好困喔,真是的——赶快拜拜吧?”
看不见的攻击这次朝着阿掘来。原以为就算看不见,也可以靠风的动向避开攻击,没想到却完全感觉不到有空气流动,这是怎么回事?
“呜!”
看到叹木被打的过程,阿掘判断对方会先朝脸部打过来,姑且将手臂摆成十字防御手长鬼的攻击。好重!宛如被巨大的石头丢中般的冲击。原来如此,只要承受多次这样的攻击,人体之类的东西就会轻易地损坏。
不会错!这家伙就是杀了十个人的手长鬼!
听着骨头摩擦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阿掘忍住这股冲击,向上跃起,站到一块墓碑上。然后从制服口袋抽出汤匙,迅雷不及掩耳地掷向手长鬼。
“哇?”
或许是出自本能察觉到危险,手长鬼瞬间板起爱困的脸,只用两条腿猛力跳跃。她一边团团地转圈一边往后方跳,和阿掘一样用某人的墓碑着陆,脸上冒出冷汗,一副吃惊的样子。
于是——眼球掘子与手长鬼两个怪物面对面。
“咦?稍、稍微暂停一下喔。”
手长鬼语带疑惑地要求暂停,然后像是陷入深思般露出严肃的表情:“咦、咦咦,不是吧。嗯,不是长这个样子的,你不是手长鬼在找的人,难道是手长鬼搞错了?记错长相了吗……总觉得我每次都说这样的话。”
说完语意不明的独自,手长鬼问:“你叫什么名字?”
“眼球掘子。”
虽然想过要不要报上伪原掘子的名字,还是算了,又不是多帅的名字。阿掘一边这么想一边看向叹木,尽管全身受到强烈冲击,还不至于危及性命,现在先不理他也没关系。不过他还真是给我干了蠢事啊!搞得睡梦中的鬼醒了过来。
“你是手长鬼吗?”阿掘握着新汤匙问。
手长鬼笑笑地回答:“是啊,我是手很长的手长鬼!可是……咦?眼球小姐,你为什么那么强呢?手长鬼有点惊讶哦!”
“找没有同你说明的义务。”
阿掘其实是嫌麻烦。手长鬼虽然在笑,全身却释放出浓浓杀意,要是继续忍耐那股杀意,没完没了地讲下去,光这样好像就会倒下。毫无疑问
,手长鬼绝对是不能大意的对手。阿掘绷紧神经,只提出一个问题。
“你说你在找人对吧,有什么目的吗?”
“嗯,你想知道?”
手长鬼天真地轻易告诉了阿掘:“手长鬼呀,那个……嗯。必须杀掉一个名叫宇走川梨音的人!”
“那是谁啊?”
“我找不到她呢!”
手长鬼一脸沮丧地说,接着又恢复炯炯有神的眼神问:“啊。喂喂,眼球小姐,你该不会拥有苹果吧?”
她说的当然不是普通苹果,而是指能够赋予人类长生不死以及奇迹力量的伊甸苹果。既然知道苹果的事——对方果然也是苹果持有者吗?如果这样,阿掘希望尽可能避免互相残杀,毕竟彼此就像掉进相同地狱的同胞,况且根本就死不了,再怎么打也是白费力气。
倒是有个唯一有可能的方法:“夺取对方的苹果”。
在持有者放弃苹果所有权的那一刻,就会失去它。因此,如果想打倒苹果持有者,就必须拷问、威胁,用尽一切手段夺取对方的苹果。一个月前,就是因为有个家伙狡猾利用了这个法则,让阿掘及铃音吃足苦头。
阿掘警戒地点头,又进一步质问她:“是啊,我也是苹果拥有者。你也——”
“哇,lucky!”手长鬼打断阿掘的话,在墓碑上跳了起来:“那、把你的苹果给手长鬼吧!阿藉想要的是名叫梨音的人的苹果,不过反正苹果那种东西又无法区分,就算用从你这里抢来的苹果,阿藉一定也不会发现的!”
“少开玩笑了。”
她这种天真到极点的说法,让阿掘还没产生危机感就先不知所措了。不过手长鬼完全不予理会,她笑着轻跳一下,用受到万般感动似的声音大叫:“给我!手长鬼想要那个啦!”
墓碑碎裂。阿掘在瞬间跃起,躲开了看不见的手臂,身后的坚硬石头被击得粉碎。这威力到底多大啊?要是被那种东西——被认真的一击直接命中的话,肉会被挖开。
阿掘在零星放置的墓碑上跳来跳去,每一跳,墓碑就“砰、咚”地被看不见的手臂击碎。
“讨厌,别闪啦!”手长鬼鼓起腮帮子,身体一动也不动地操作着看不见的手臂。
“不过——你不可能逃得掉的哟!如果用这招呢?”
就在说话同时,好几块墓碑在同一时间被连根拔起,像天谴似地,一齐丢向阿掘。
那是只拥有汤匙这项武器的阿掘无法抵挡的超级重量。可是阿掘却连一刹那也没有慌。
“少得意了。”
“咚!”
动作轻快。
尘埃、烂泥、以及深色墓碑的集合体。
阿掘双腿朝地面一蹬,向上跳跃,踩在一块墓碑上,发出咚一声。接着动作更轻快地跃向第二个、第三个,把墓碑当作踏板再以猛烈的速度跳离,朝手长鬼接近。动作之漂亮,仿佛在跳舞般柔美。
“哇。好厉害!好开心喔!”
手长鬼既不讶异也不畏怯,甚至还很高兴。
“眼球小姐好强喔!手长鬼会兴奋哟!”
“你就这样去死吧。”
阿掘在冷言相向的同时掷出汤匙,银色的闪光呈一直线快速划过天空。
然而汤匙还没到达手长鬼那里,就被看不见的手臂弹开掉落地
面,发出小小的声响。“虫”也就算了,用汤匙对付怪物果然太弱了,阿掘在一个月前的事件时也这么想过。
可是,阿掘心想。
使用汤匙这种脆弱武器才得以抑制住的凶残性情,曾在一个月前被解放过。阿掘当场变成了可怕的怪物。变成从杀戮中感受愉悦,不论外表及精神都不属于人类的怪物。
那件事让阿掘花了千年时间熟成的苹果消失不见,她应该不会再变成那种怪物才是。然而尽管苹果消失了,理应减少的战斗力却毫无改变地残留在阿掘体内——
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什么变化。
不知道自己那时化身的红色怪物之真面目为何。
我想,是——神——可是,我为何会在那时化身为神的模样呢?
不知道,因为到处都没有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总之我现在是为了守护解救自己心灵的贤木及铃音,他们两人的平稳生活而战。
千年前死亡的女孩子,于是活在现在。
“呜!”
看不见的手臂突然从左后方放出一击,阿掘没站稳脚步,一瞬间从正面吃下一记正拳,翻个筋斗跌了下去。她赶紧站起来,舔了舔裂开的嘴唇上的血,皱眉思考。
愈接近手长鬼就愈不利,看不见的攻击就像手枪一样,等子弹发射后才闪躲就太迟了,只能在射击前,从对手的动作及眼神推测。不过这在极近距离时很难做到,对手看似单纯,其实相当棘手。
就算想做远距离攻击,光投掷汤匙还是会被轻易弹开。若能至少像手长鬼那样丢掷墓碑的话——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应该有尝试的价值。
“喂喂喂!再发呆,我就要杀掉你啦!”
手长鬼一脸开心地将看不见的拳头伸向阿掘,阿掘往后纵身躲开,抓住一块比较小的墓碑。虽然对于使用汤匙之外的武器有所犹豫。
但现在可不是想些五四三的时候。阿掘一边忍耐青苔的滑溜触感。一边跨开双腿。
别看她这样,她对自己的腕力很有自信。
然而——唔唔,不管她怎么使力墓碑依然不动。手长鬼就能非常轻易地移动墓碑,这是为什么?就在她这么想时,手长鬼的手臂正朝她飞来,她只好移动到别的位置。
我和手长鬼的腕力真的不一样吗?可是,墓碑这种东西,只要认真出拳也可以击碎它,然而就是无法将它从地面拔起、投掷出去。
再说,还有一件事也很不可思议。
手长鬼显然操纵着两只以上的手臂。拔墓碑至少需要两只手臂吧,而她却同时丢出四、五块墓碑,也就是说——手长鬼看不见的手臂超过两只,估计起来少说有十只。
阿掘看着手长鬼。少了双臂——如果被她的外表蒙骗,以为看不见的手臂只有两只的话,下场似乎会很惨。
看来她的能力,恐怕不只是操纵看不见的长手臂这么单纯。
“来做些确认好了。”
阿掘喃喃自语,如金刚力士般伫立在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墓园中心,仿佛在挑衅手长鬼。如果神社的宫司【注:神社的最高神官。】看到墓园这么乱,可能会想上吊自杀。接着,她露出毫无畏惧的表情向手长鬼招手。
“怎么了,你不是很自傲那双手臂吗?如果你的能耐只有那种程度,那就只是看不到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手长鬼的早边眉毛跳动了一下。
“你瞧——瞧不起我?瞧不起手、手、手长鬼的——长手臂?”
手长鬼微微颤抖,她轻易地被激怒了。
“哼,眼球小姐,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游戏结束!去死吧!”
猛烈的杀气随着尖叫声由前方传来,那是和之前完全无法比拟的杀气。阿掘在瞬间转过身,却故意不闪得很开,以小碎步移动。制服裙摆被风吹而膨胀起来。
瞬间。
“断吧!”
就在手长鬼下令的同时,一股冲击袭向阿掘全身。
“唔!”
她发出呻吟,因感觉到左脚有种特别不妙的异样感而皱眉,试着想抓住殴打自己的那双看不见的手臂。拳头——就算不是拳头,只要手臂确实存在——就应该抓得到才是。
然而,阿掘的手指通过应该有手臂的地方,划过空中。
“啊哈哈。”手长鬼发出尖锐的笑声:“想碰手长鬼的手臂也没用啦!因为手长鬼的手臂呀——是特别的,不管是眼球小姐、还是阿藉,就连手长鬼我也碰不到呢!只能单方面去碰别人!是无敌又漂亮的双臂哟!怎么样,你不会再瞧不起它了吧?你可以坦率地赞美它哟?”
阿掘一边咋舌,一边退避到大型墓碑背后,才想说有种异样的感觉,原来是左脚骨折了。由于长年以不死之身生活,阿掘早已失去痛觉,那只会对战斗不利。所谓痛楚,是得知身体异常的信号,如果那个信号传不过来,就无法知道自己的极限。
只要放任不管,苹果的力量应该会让骨头再生,可是要想恢复到能在这场战斗中活动,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阿掘再次咋舌,把左脚及右脚的袜子和鞋子全部脱掉,因为打赤脚比较方便行动。
以前,在她还会稀松平常地报上“眼球掘子”这名号的时期,她一向都打赤脚。扎实地踏着大地轻盈移动的赤脚,最适合作战。
被手长鬼击碎的左脚腓骨及陉骨一带肿得相当厉害。阿掘用脱下的两只长统袜紧紧绑住骨折部位,暂且做了非常恰当的紧急处置。其实只是把折断的骨头固定住罢了。
“躲也没用哟!”
背倚着的墓碑一下子被击碎,扬起大量尘埃什么也看不见,为了不让尘土跑进眼睛,阿掘紧闭双眼,一边冷静思考、一边投掷汤匙牵制手长
鬼。
虽然不知道它的根据及道理所在,但已大致掌握住对手的能力了。不过,思考怪物动作原理本身就很愚蠢。不需要学术根据。不需要科学理论,只需知道她使出力量会造成什么影响就好了。
手长鬼的能力,严格地说并非“看不见的手臂”。
若非要形容的话,那就像是念力——超能力般的东西。她让运念的地方产生力场,藉以移动物体。除了击碎墓碑、殴打人类这种直接攻击行为,应该也能做到一定程度的日常生活动作吧,像是把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拉开罐装饮料拉环。看来,她恐怕能做出与人类双手相同程度的动作。
阿掘一边设法用单脚跳跃闪避攻击,一边思考眼前敌人的攻略法。
最先想到的对应方法是:逃到手长鬼伸手碰不到的距离,可是把叹木丢在那里自己逃走未免不近人情,再说也无法完全解决问题。那么就只有——让手长鬼分心——她的个性还蛮单纯的,只要让她无法好好操纵念力的手臂就好了。
可是,要怎么做呢?
就在阿掘这么想时,很讽刺地,情势反而演变成阿掘受到动摇。
“——”
她听到极细微的声音。
听不出在讲什么,非常小声。
这声音……
阿掘反射性地看过去,发现宇佐川铃音站在那里,不禁颤抖。温柔的脸庞,瘦小的身躯,还装饰了可爱的蝴蝶结。
“铃音……为什么?”
怎么会,太奇怪了,明明叫她别跟过来。铃音应该不是那么笨的女孩,应该知道来这里只会成为我的绊脚石,可是,为什么?
难道是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大意了吗——不,不可能。
铃音,为什么?
“咦?”手长鬼这才终于注意到铃音,她转过头去,沉默了一会。
像在盘算着什么,不一会儿,她满不在乎地做出决定:“原来如此。嗯!因为很碍事,我来杀掉她吧。”
总觉得她的话很不自然,可是没有时间多想——
“铃音。快逃!”
阿掘大喊,朝手长鬼掷出三支汤匙,不能让宇佐川铃音置身危险,我要保护她——
要保护给你看,即使必须拿自己的性命交换。
于是,尽管只有一瞬间,阿掘却在战斗中失去了理智。
而手长鬼就在这个空隙——最坏的时间点回过头来。
“先从眼球小姐开始啦?”
“咯吱。”
在听到讨厌声音的同时,阿掘感觉脖子的异样,一种压迫感。接着,她以难以置信的气势飞向半空中,不对,是被手长鬼看不见的手臂举了起来。
“唔——唔——!”
阿掘的脖子被勒住,就这样紧握汤匙,无法动弹地悬在半空中。糟了,阿掘发出呻吟,自己实在太大意了。
“怎么样?手长鬼的双臂很有力吧?痛苦吧?想死吧?应该说,我要把你勒到生不如死。”
被大到只差不会折断骨头的力量勒住脖子,气管、血管无一幸免地受看不见的大手指压迫。阿掘不成声地大叫,企图拉开无法触碰的手臂,无意义地在空中乱抓一通。
勉强控制住快消失的理智,阿掘隔着混浊的视线寻找铃音的身影。有了,铃音呆呆地站在墓园入口汲水处附近,她没有逃走,也没有慌张的样子,只是肩头微微颤动,在笑。
为什么?
为什么,铃音?
就在阿掘这么想时——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意识消失了。
“咦?真没意思。”手长鬼低头,一脸无趣地看着四肢瘫软下垂的阿掘:“这下你知道了吧?手长鬼非常非常强对吧?因为手长鬼呀,绝对不会输给阿藉以外的人喔。嗯,不过我玩得很开心,眼球小姐,我会好好折磨你直到你交出苹果的哟!”
阿掘没有回答。
到最后连指尖也完全松弛。
汤匙在半空中转啊转地掉落。
手长鬼满足地看着它。
“啊哈,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用汤匙这种——”
“你想是为什么?”简短而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从应该已经昏迷的阿掘口中发出。
“什么?”
手长鬼脸色大变,不过已经太迟了。
汤匙边旋转边向下掉,滑到阿掘外露的脚上,瞬间被迅速移动的脚指抓住。接着,她将没有骨折的右脚向后方用力摆动——
在刹那间猛烈一踢,汤匙朝前方,也就是手长鬼的位置飞去。
“咦——啊?”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汤匙已不偏不倚地插进手长鬼的右眼。手长鬼发出尖锐的叫声,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冲击力,她一向后倒,便挣扎着跌在地上。
“啊啊!哇啊!好痛、好痛喔!”
或许是集中力中断,她看不见的手臂消失了,阿掘获得解放,动作轻快地着地。然后,毫不留情地一口气冲到手长鬼身边。
不出所料,手长鬼绝对是缺少实战经验,才会轻易中了阿掘装死的计谋,太大意了。
确定胜利之后,阿掘毫不犹豫地向前走。
“你问我为什么要用汤匙?当然是因为方便挖眼球。为什么要挖眼球?原因——我早就忘了。”
“唔。啊啊!啊啊!”手长鬼总算站了起来,她一边流下参杂血水的眼泪,一边大叫:“哇啊,啊啊!等、等一下——因为我好痛,好痛喔!”
阿掘用左手抓住手长鬼纤细的肩膀,右拳用力打在插入她眼球的汤匙上。
“咻——”
“啊!”
汤匙深深戳入眼球,穿过后脑勺,沾满鲜血地掉落地面。手长鬼张大嘴巴,又闭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掘。
“——唔。”
“光用一支死不了吗?”
阿掘取出汤匙,插进手长鬼剩下的左眼窝,动作纯熟地挖出眼球。再痛殴凹陷的眼窝空洞。
血——眼浆——脑浆——以及泪水,各式各样的液体喷出,手长鬼被殴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阿掘用指尖捏住刚挖下来,还滴着眼浆的眼球笑了。
那是没有自觉,纯粹沉浸于满足感之中的笑容。
怪物的笑容。
沙,传来脚步声。
“——”
脚步声?敌人吗?手长鬼的同伙?
是的话就要杀掉,不排除掉不行,不杀掉的话,就会被杀。
“——”
她宛如猛兽般转过头,准备将汤匙刺向站在身后的人。
“嘻嘻。”
仿佛摇动铃当般的笑声,恢复了阿掘被战斗余韵烧尽的理性。阿掘僵直身体。再次看向自己打算杀掉的对象。
“啊……”
阿掘这时才终于想起——铃音也在这里。
铃音站在那里。愿意成为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的她,明明把她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
被那样的她——被她?
被看到了自己那副宛如怪物般的表情,真不想被她看到。不管是那一个月前的红色模样,或者是现在挖眼球的样子,唯独不想被铃音看到的说。
“啊……啊。”最不想。
唯独铃音。
不应该做的事,以及内心所想的事。
对铃音。
我竟然把汤匙指向铃音。
“嘻嘻。”铃音在笑:“嘻嘻——嗯,看到好东西了。不对不对,是看到好东西了哪!如果就这样到晚上都没发生事情地顺利渡过的话,就把今天当作生涯中最棒的日子吧。不对——是第三吧。顺序无所谓啦。反正就是看到好东西了哪!”
她邪恶地,只有邪恶地笑着。
邪恶?
那么,她不是铃音。那样的铃音,不是铃音。
“你……”
“什么?”铃音一副宛如现在才第一次发现阿掘似的表情:“哟。好久不见。”
她说出让人匪夷所思的话。阿掘感到不知所措。说什么好久不见?明明到刚才为止还一起待在咖啡厅。正当阿掘如此想时,铃音开心地嘻嘻笑了。
“你变了呢,所以我没认出来。你变漂亮了,呵呵,眼里隐含着发狂的光芒,真棒。还添了几分妩媚,太棒了。而且变得那么残酷,实在太棒了呢——啊哈,本来不过是个小女孩的与野,究竟要出什么差错才会变成这样呢?这个嘛,虽然让错误发生的是我,那种感觉很微妙。有点像自己的私生子变成大富豪一般。”
与野,那个名字。
阿掘表情一变,注视眼前这个有着铃音外貌的存在。确定了,这家伙才不是铃音,而是某种别的不祥物。
“你是谁?”
“咦?啊,因为这个外型,所以看不出来吗?。”
就在说话同时,铃音的身体开始变形。从骨骼、肌肉、其它部位。全都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边变形,逐渐失去原貌、变样。
“唔——”
看着最重要的人逐渐扭曲的凄惨景象,阿掘不由得发出呻吟。渐渐地,铃音的身体变成个头高挑的男性。
男人异常高挑,大概比
贤木再高出一颗头吧,不过身上没什么肌肉,长长的头发编成复杂的模样垂在背后,释放出神父般庄严神圣的感觉。然而神父的眼中,却闪烁着野狼的炯炯光芒。
“不过,这也不是我真正的模样就是了,这部份就请你让步吧?可怕的杀菌消毒正在暗中活动,所以我不方便暴露真面目,况且这模样也用了几百年了,我对它有所眷恋。”他一边像在闲话家常似地说着语意不明的话,一边走近手长鬼:“嘻嘻,小梅被打败了呢,难得我给了她苹果的说。因为忘记目标人物的长相,而干下连续杀人事件,真是小傻瓜。不过她就是这点可爱呢,嘻嘻。下次连脑袋也一起锻炼好了?你真的是最棒的玩具呢,可爱的手长鬼!”
用单手轻松将一动也不动的手长鬼扛在肩上,有双狼眼的男人转向阿掘。
既然拥有苹果,表示手长鬼并没有死吧。她似乎是最近才得到苹果,还有痛觉是可以理解的。正当阿掘这么想时,男人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对了,这女孩的本名叫做相泽梅,全家人都被强盗杀死,她自己也被切断两只手臂,就在快要发疯之际,她的超能力觉醒,杀了强盗——我觉得很有趣,所以用苹果固定她快消失的超能力,当作佣兵使用,看来还有调整的必要呢。”
相泽,印象中手长鬼当睡床的墓碑上就是刻这个姓氏。那恐怕——应该说肯定是手长鬼家人的墓吧。在长满青苔的这座墓园里,为何唯有那个墓被整理过,也就可以理解了。
搞不懂的是这个男人。
男人看着与其说是警戒不如说是摆出战斗姿势的阿掘,“噗嗤”地笑了出来。那是与他的粗野外表不相衬的天真笑容。
“你不记得我吗?”
不记得。虽然试着寻找记忆,还是完全想不起来。
“完全不记得,你是谁?”
既然想不起来,这家伙对自己来说应该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才是。阿掘没有放松警戒,只是不怎么感兴趣地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本名?”
“你问为什么?”男人一脸困惑,就这么扛着手长鬼,笑着对阿掘说:“这个嘛,现在就先当我是谜样人物好了。那个杀菌消毒是我的天敌,在那家伙去别的地方以前,我打算安份点。”
杀菌消毒,那是什么?
男人越过肩膀回头对着皱眉的阿掘笑。
那是邪恶的,让人感到不安的邪恶笑容。
“你真的不记得吗?我的名字是藉口无法。与野,千年前杀了你的就是我哦。”
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千年前跌落瀑布深潭差点死掉,不对,是死了一次,后来吃苹果才复活的。
这么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跌进瀑布深潭……那是每天必经的道路,没道理会没踩好脚步。
“你。你……”
一股寒气窜过背脊。在那时,杀了正常活着的与野的是——将自己打入这个不死地狱的是——
“可是与野,我觉得你很危险哟。你啊,太丑陋了,明明是怪物。却像人类一样生活。这种丑陋会被杀菌消毒讨厌。”
宛如神父的狼,张着狰狞的眼睛看向阿掘这里。
“所以啊,你必须在遇到杀菌消毒前,决定自己的未来,是要以怪物身份活下去,还是以人类身份活下去?不过,你要记住,如果要以人类身份活下去,就一定得面对杀菌消毒,那个可是连神都能融化的消化器官,现在的你是赢不了的哟。而且不单单是你,还会让你身边的人也遭遇不幸。”
藉口只说完想说的话便离去了。
阿掘始终呆立原地,不发一语地反刍着他的话。那是一直阻挡在阿掘面前的选项,要以人类身份活下去,还是以怪物身份活下去。
是要和铃音他们分开地活下去吗?
还是要让铃音他们置身危险中?
“唔哇哇!”
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虚无的感觉,阿掘抱头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