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原美名并没有被上天赐予那种才能,能让别人喜欢上自己的才能。
因为世上没有完全的人类,只要随便注意一下,谁都会有不顺眼的地方。只要明白这一点,虽然自己距离完美还有很长的距离,但对别人的那些小小的缺点和失败却非常在意和生气。真是有点病态啊。常常神经兮兮的,一天到晚不痛快的样子。还是普通人的时候,美名——就好像被认为是非常病态的完美主义者。
当然,美名的这种性格也受到了别人的注意,但是她在对自己进行了分析之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对于他人也要求完美的美名,无论什么时候与别人呆在一起都会感到不满。她总是令人反感地,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抱怨和牢骚话,是个非常过分的坏女人。
终于,美名也对那样的自己感到了苦恼,变得讨厌饼害怕遇见别人,几乎完全变成了蜗居在家里的人。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讨厌别人呢?思考着,苦恼着,终于美名感觉到了一件事。在一个个地计数着所讨厌的人的时候,自己却变成了连一个喜欢的人也没有的家伙了。
知道了之后,满脸愕然。对美名来说真的没有喜欢的人了。不管和自己关系如何,朋友也好,亲友也好,或者是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毫无关系的人也好,都变得有一些讨厌。表面上互相亲热地交往,可内心却彼此轻视,不出声地互相辱骂。
嫌恶的、非常非常令人嫌恶的理解。
所谓没有喜欢的人的世界,应该是非常寂寞,非常恐怖的世界吧。
美名非常害怕,努力地想办法去喜欢别人。但还是不行啊,花了很长很长时间,美名的心地变得非常奇怪,几乎已经没有办法回到正常的样子了。
也许,是因为幼小的时候很少与其他人解除,整天只是喜欢一个人看书的缘故吧。在书本和漫画所虚构的世界中的人,一直都带着完美的轮廓和印迹存在着的。
而现实中呃人,并不是那样。所以总会有无法满足的感受,总是感到不高兴,无法喜欢上别人。
啊啊,美名感叹着。在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曾在空无一人的干净的房间里双手抱膝哭泣。如果能够再活一次的话,如果踏上的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的话,如果能够经过轮回转生,获得完全不同的生命的话。
这次一定,会变得努力喜欢上某个人。
◆
无视世界上一切概念和构成物质,只是将其强行消去的贪食之雾,令全力向这里凶猛冲来的巨大瓢虫彻底消失不见。敌人庞大的身躯被从中分裂成两块,在马路上翻滚着,随即彻底消失。
美名剧烈地喘着气,毫不放送警戒地向前跑去。
“哎——呀。”
直到握在手中的喷雾罐滑落在地,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手上已经出血。好像是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遭到了攻击。头上也有血流下来,看来还是没有完全把握情况啊。
身体并没有干劲儿到痛楚,也许并不是什么很大的伤口吧。手腕上行的伤口也会迅速恢复,只有血痕会留下来。混杂着自己的血,和被自己杀死怪物之血的痕迹。
追赶着那个变成蜜姬模样的混蛋,毫无理由地在城镇中飞奔。一直被上帝的光芒所笼罩的小镇始终是一片黄昏般的深红色,令人感到神秘而可怕。
但是没有关系。现在上帝也好世界也好都无所谓,只有把那个家伙,那个最可恨的家伙,追上抓住她将她马上杀掉,这样才能令自己的心情平复。
蜜姬她,蜜姬她……不管是在还是人类的时候,还是在变成非人类之后,都一直在支持着自己的、无比重要的妹妹蜜姬,被那个家伙……!
“啊啊!”
大声地吼叫着,企图驱散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现在什么都不愿思考,只要抓住那个家伙将他杀掉就可以了。向着世界上的一切发泄着怒火,这时的美名已经被强烈的破坏冲动所彻底支配。
“TYPEB——‘固定雾’。”
无穷无尽地喷出的薄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怪物彻底驱散。美名又取出另一个喷雾罐,向身旁的一些庞大建筑物喷去。
薄雾缓缓地不断喷出,在建筑崩塌的楼板和墙壁轻轻地飘扬,附着于其上,将他们固定在空中。随后美名在被“固定雾”固定住的地板和落脚点上不断跳跃,一眨眼间就来到了屋顶上面,毫不犹豫地向前跳去,寻找着逃走的敌人踪迹。
敌人。那个变成蜜姬样子的令人讨厌的敌人。绝不能让她逃走。就算追到地狱尽头也要抓住她,自己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脑中充满无情的思绪,明了而单纯。美名突然醒悟过来。
大脑被虚无和愤怒充斥,身体却无意识地采取最适合的行动。
她就像蝙蝠一样在天空中飞舞。
清风将美名长长的三束发辫吹动,就像蛇一样在空中飞扬。固定雾将空间中的一个个点固定住,她随后一步两步三步地在上面跳跃,就在空无一物的空中踩着一个个点不断前进。虽然在道路上逃逸的敌人速度很快,看起来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脚力,但是怎么也无法摆脱美名。那个在建筑物之间随心所欲地跳跃着,就像电影里一样飞舞的美名。
终于,落在了对手的正面,双手的喷雾器同时出击。望着前面的这个冒牌货,炽烈的憎恶伴随着雾同时喷出,美名向着对手做出了死亡的宣告:
“觉悟吧……我,可是比你想象的要更加残酷的女人。”
由于无比的愤怒而导致气血不足,美名脸色苍白,低低地呻吟着:
“毫不留情——杀掉你。”
此时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声音也变得毫无意义。美名的全部身心已经聚集在面前的对手身上,恨不得将他咬死撕裂。对,就这么决定了。而对着完全面无表情的美名,那个蜜姬的冒充者依然露出笑容,非常悠闲地说道:
“唔?好可怕啊,姐姐竟然对待自己的妹妹,是这样充满杀意的态度,真令人无法想象。”
“……给我闭嘴。”
这些话——是在挑衅自己,由于心中燃烧的怒火,大脑已经充血,变得无比激动。这可不行。就算死了,也要先把这家伙给杀掉。在把这个混蛋残虐地剁碎之前,要保持冷静。
深呼吸——斜睨着敌人,只见她耸了耸肩膀,手指着其他的方向。美名保持着警戒,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呈现在眼中的,是恶梦般的情景。
“……”
出乎意料啊。完全出乎意料,真是最糟糕的啊。
那个冒牌货嗤笑着,就像挑衅一样轻轻地,甜甜地对美名说道:
“是不是很不错啊?嗯,如果你想杀别人的话也没关系啊……”
在美名的视线尽头,平常的田野间小路上,零零星星地散布着的商店之间。
有着两个美名所熟知的小孩。
“御贵!龙惠!”
少年和少女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大概是遭到了无数怪物的袭击。他们、他们是——蜜姬的朋友,也许,也是自己的伙伴,明明是正在享受着甜蜜幸福生活的小孩子!
贵御门御贵。黑木龙惠。
面对着倒在血泊之中也相互拉着手的少年和少女,美名说不出话来。在望了一眼蜜姬的冒牌货之后——她发出响亮的哀号向他们跑去。
“嘿嘿嘿嘿。”
在美名的背后,回荡着那个怪物暗藏嘲弄的响亮的笑声。
◆
就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从这一点上来说还要感谢那个混蛋。如果再过一小会儿,美名没有注意到龙惠和御贵的话,情况会变得如何,真是不敢去想。也许,美名又将失去某些非常重要的人——。
又将?
“呜。”
妹妹的样子充盈在自己的眼睛里,她究竟怎么样了!大脑里的某个部分一直努力地摒弃不好的想法,但是在内心深处,却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反而被那种最糟糕的现实所感染。
蜜姬她——蜜姬她——
“呜——哇啊啊!”
美名就像野兽一样狂吼起来。猛烈擦过耳膜的吼声,仿佛连喉咙里也要渗出血来。她现在已经彻底陷入狂暴了。紧接着还要战斗呢,如果因为悲伤让心脏也被冰冻起来可不行。现在还要去杀死那些家伙,如果被泪水迷蒙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话,那会很讨厌。
尽管如此,但是那温热的液体却无视美名自己的意识,从眼眶中溢出,滑下脸颊。
是泪水。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充满悲伤,充满寂寞,充满焦躁,充满憎恨,一切,杀菌消毒的一切都能消失就好了。本来我就什么也做不到,和还是人类的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不一样。
也许自己不管做什么,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给世界带来什么影响吧,自己就是这样的女人吧。既然这样呃话,如果以前在那个干干净净的房间里一直不出来,直到饿死的话——也许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不。
“在干什么啊!你们这群家伙!”
还没有结束啊!美名也好
,世界也好,都还没有崩溃啊。不管是后悔还是绝望,把它们全部终结掉就行了。只要自己的手腕还能动弹,就要拿着喷雾罐战斗。只要自己的手指还能活动,就要按下喷嘴战斗。也许依然没有办法改变世界,但是或许还能帮助到某些人。
其实自己,并不是那么没用、那么令人讨厌、那么卑贱的人啊。
蜜姬所憧憬的自己,应该是那个帮助其他人的护士,那个出色的姐姐啊。
白雾就像飞龙一样在空中盘旋飞翔,快速流动,将成群结队的怪物们打得四散横飞,彻底击溃。鲜血在空中飞舞,吼叫声在回荡,肉块残尸散落得到处都是。美名无视这一切,跳到倒在血泊中的御贵和龙惠旁边守护着他们。
双手紧握的喷雾罐,不断地喷出白雾,面前的敌人在一瞬间就变得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美名低沉地威胁警告他们:
“是啊——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可以疯狂地暴走,可以开玩笑般地把人吃掉,可以任凭自己的兴趣随意地为所欲为。”
为了猎杀世界上的邪恶而存在的人。冷酷无情的消化器官——杀原美名微笑着,飞速屠杀着残留下来的怪物。纯白的雾四处飞舞,毫无区别地喷射到怪物的手足、身体、脑袋,以及地面和建筑物上。它们的抵抗闲得那么软弱,毫无意义,攻击和防御都无法做到。制裁的白色流量,决不允许面前有任何抵抗出现,将一切物质、概念彻底抹消。
“……你们不知道杀菌消毒吧!”
这就是虐杀。面对身形巨大筋骨隆起的怪物,在它们的身上撕开巨大伤口,将它们喷出的火焰和雷击全部击飞,把天上飞翔的怪物全部打下地面,目空一切地将这些不断飞来的蠢货全部葬送。狂暴,美名已经彻底狂暴。变成使怪物感到恐怖的更可怕的怪物——敬爱那个世界上所有罪恶都彻底去除的巨大碎片,杀菌消毒,在她的面前,怪物们的一切行动都是毫无意义的。
将地面上的敌人打飞杀散,血沫随着狂风被席卷一空,彻底消失。
不知道——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
“……”
当美名察觉到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变得一片鲜红,陷入可怕的寂静中。怪物们已经被分尸遍地无法动弹,耳边传来的只有美名粗重的呼吸声音。那些向着学校那边飞翔的生命们,也万分注意不发出任何声音,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只是充当背景。
在这片只有在脑海中才会浮现的戏剧般的舞台上,一片模糊不清的背景中,美名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然后蹲下摇晃着脚边的龙惠他们。
接着她开始试着检查他们的身体,他们身上有着非常细小的伤痕——似乎并不是足以致命的伤口。估计是由于疲劳和流血过多,已经逃到何处才会变得安全的茫然所导致的不安,令他们的身体不堪负荷才会这样的吧。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吧,一旦决定了自己的目的之后,就会向着那里不断前进,但却无法在没有目标的漫漫长路上坚持下去。
美名的脸上浮现出慈祥的表情,就像在爱抚着孩子一样摸着他们的头发,虽然自己也消耗了很多碎片的力量,疲惫不堪——但现在她的心里非常安心。
“……吃了不少苦吧?但是没关系,已经不要紧啦。”
熟练地将活力注入到两个人体内后,首先是御贵一下子跳了起来,随后龙惠也茫然而恍惚地睁开了眼睛。虽然两人的眼睛中还残留着恐怖的印象,却因为马上注意到了美名的存在而振作起来。
看着他们依然有点呆呆的神情,美名低下头,好像生气了一样说道:
“什么呀,你们这两个家伙,一副看见了妖怪一样的神情。”
“美名小姐。”
龙惠发出完全不像她平时那样的、令人吃惊的孩子般的声音,紧紧抱住了美名。而美名则是满脸糊涂,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两个人的身上都是溅满鲜血,但龙惠依然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温暖,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感觉着,柔软的,暖暖的别人的身体。
龙惠轻轻地扭动着,发出了轻轻的哭声。为来自别人的温暖而感到高兴——真是不可思议。
她摇着头,整个身体都彻底松弛下来,大声地哭泣着。
“可,可怕啊!好可怕啊……,好大的,一个接一个出现的,怪物啊!”
“龙惠小姐……”
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美名双眼充满真挚的神情,望着旁边的御贵。
“御贵,让自己心爱的公主大人变得这样恐惧,是骑士的失职么?”
“要说骑士的话……比起我还是龙惠更加厉害啊。”
御贵苦笑着,表情变得稍稍有些松弛,缩着肩膀说道。
“比起这些,美名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最糟糕的事情。心里的寒意无法停止……”
“是啊——”
随后三人非常迅速地交换了彼此所掌握的情报。
御贵和龙惠在早上起床之后,就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在那途中,在商店街遇到了名为无云雨和水无月夏子的妖怪,在和她们展开激战并胜利之后,就奔向美名她们居住的公寓。然而不知为什么,在学校的附近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妖怪,虽然沿着庞大的学校外面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但现在就像观音逆咲变成了怪物的巢穴一样,她们不停地遇到妖怪并与之作战,终于耗尽体力倒在了地上——这些,就是汇总之后的情况。
令美名注意的,是那个雨和夏子的存在。遇到的怪物基本上都是毫无理性的暴乱的肉食猛兽。虽然按理说应该是那样,但在听了御贵的陈述之后,可以感觉到她们两个明显具有清晰的思考能力,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意识在行动的,并不是普通的怪物。
似乎与手长鬼——非常相似。
比起普通的人类,是附加了其他可憎能力的存在。那个暗中活动的最弱——很可能是她利用肉体改造的能力,创造出了这些怪物。
然而,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目前依然不清楚。她似乎设置了障碍,不让人接近学校,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龙惠和御贵与美名交谈着,默默思考着单人房所说的那些话的意义,很快就变得非常不安地看着美名。
“美名小姐……现在开始,我们该怎么做?”
“是啊——”
听着龙惠的问题,美名重重地点着头。是啊,现在可不是安心悠闲地好好说话的时候啊。自己的能力也是有尽头的。
复仇。或者称之为是发泄怒火。
美名变得非常凶狠地,用着令对手恐惧的声音大声说道:
“我在追赶最弱。那家伙恐怕在策划着什么愚蠢的阴谋。我要抓住她好好地拷问她,然后早点把她杀掉。”
美名紧紧地握着喷雾器,满脸苍白地对着两人微笑着。
“至于你们两个人,还是到我的公寓里去避难吧。也许——小掘子和单人房他们应该也还在那里。虽然那些孩子也许不一定能抵挡得了这么多怪物——但是总比普通的人类要多起点作用吧。所以……”
随后,她再次紧紧抱住了龙惠和御贵。在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深深拥抱过别人。想要寻求温暖,被拒绝的话会感到非常恐怖。由于美名自己的性格非常恶劣,嘴也非常刻薄,恐怕是会被别人讨厌的吧。
可是,这些孩子,这些傻傻的孩子,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令人厌恶的本性,毫无顾忌地和自己抱在一起。真高兴啊。也许龙惠和御贵所看见的自己,并没有美名的那些缺点,天真无邪地,非常片面吧。就像他们这样信任着面前的这个完美的美名,而美名自己也想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
“如果……去公寓的话。”
龙惠提出了一个问题,也许并没有什么深义:
“会在那里遇见蜜姬公主么?”
“……”
蜜姬公主。蜜姬。自己的妹妹。一想到她,自己的身体就开始发抖。美名没有回答,只是呻吟着。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也许已经感觉到了吧,所以才结口不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美名贪婪地紧紧抱着他们,但一想到最弱有可能趁机逃走了,她随即放开了这令人倍感亲切的温暖。
“御贵,龙惠。”
将双手放在他们肩上,美名勉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深深地低下头去:
“……非常感谢,你们和小姬则么友好地相处。那孩子,非常幸福。”
随后抬起头的美名,不再是软弱的人类了。她是要将世界上的罪恶丝毫不剩地抹杀的、被成为杀菌消毒的上帝的巨大碎片。
“美名。”
本来是这样想的;本来已经扼杀了自己的心灵、仅为了杀死最弱而存在的;在听见御贵的声音时,虚弱的神经却有一丝动摇。美名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在寻找最弱么?我也跟你一起去。美名还不擅长搜寻别人的气息吧,不太容易找到能够自由变身的对手吧。我——因为是蛇的缘故,非常容易就能感知到怪物和巨大碎片的存在。”
“可是,御贵。”
太危险了。与那些怪物比起来,御贵的战斗力根本不值得一提。而且对手又是那个狡猾的最弱,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自己。根本无法带着他踏上这样危险而不安的战场啊。
“没关系啊。交给我自己好啦。如果一切都要美名来背负的话,太过于沉重了。”
御贵的金色眼瞳闪闪发光,他满脸真诚地对美名说道:
“我是蛇。最后的蛇。是在原始时代,将那时的人类——龙惠和美名的祖先欺骗,背叛了上帝的蛇的后裔。并不是觉得有必要说什么对不起,祖先所做的事情已经无所谓啦。可是,如果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话,也许蛇之一族,就真的一直到最后也只是个背叛者,就这样完结了。”
曾经因为祖先的固执而发狂,执着低追求着永生的蛇,认真地看着美名。
“我讨厌那样啊。我不想让人类,让龙惠她们,一直对蛇之一族保持着坏人、叛徒的记忆啊。请让我,让蛇之一族,来偿还罪孽。那样的话,我的心里终于可以不带丝毫罪恶感地,和人类一起生活了。”
虽然是这样笨拙的言语,但让人感觉到了他必死的决心。御贵一直在意着、思考着那些吧。思考着和龙惠、和心爱的人一起光明正大地生活的方法。为了偿还那永远也无法消除的原罪,思考着可以和人平等生活的手段。
“……御贵。”
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丝毫意义了吧,美名叹了口气。其实在心底里,美名也很希望他能帮助自己搜寻最弱。现在的问题,应该是龙惠了吧。
“龙惠小姐。”
心里有些疼痛的感觉,但美名依然对着黑衣的少女说道:
“请你赶去公寓吧。”
“咦……”
如果御贵去的话,当然,自己也一定会去。原先龙惠这么想的,但是此刻却是满脸意外。
“为,为什么?我也要,我也要——和美名小姐,你们一起战斗。”
“龙惠小姐。”
蜜姬的容颜,依然牢牢地印在脑海中,不断闪现而无法忘记。也许在这一生中,即使杀死最弱,即使拯救了世界,也无法消除,永远地印在心里了吧。
“拜托了。虽然有点任性,但请你活下去。”
真的是非常任性啊,却是无法与之理论的真挚的话语。
龙惠的眼中闪动着某种感情。美名看着她,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怪物的数量太多了,而最弱又是个非常卑鄙的家伙,也许世界就会因此而完结。因此,我和御贵,就将在这种最邪恶最最糟糕的情况下战斗。也许还会死去。”
稍微有点直接地,将自己所想的东西吐露出来。反复斟酌之后,选择了自认为比较合适的说法。
“你不能死。这,也许是比战斗更加艰难的事情。在即将完结的世界上,顽强地生活下去。牢牢地记住我们。”
还有蜜姬。蜜姬,美名,龙惠,御贵,虽然只是相处了非常短暂的时光,但那些日子,却是非常幸福的、奇迹般的日子。请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为什么?自己明明是讨厌残留在其他人记忆中的,明明是非常洁癖而神经质地讨厌别人的美名,为什么现在会这么想?
想要让别人永远记住自己。
即使在美名自己死去之后,在龙惠的记忆中,依然活着。
想要继续留下,留在她的记忆中。
“拜托了,龙惠小姐。”
御贵回复到黑色的蛇的形态,卷在美名的手腕上,美名非常开朗地笑了起来:
“走了哦,御贵。”
随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
“你们两个人——我很喜欢呀。”
最后再一次抚摸龙惠的脑袋,随后,美名赶向决战之地。
“还会相见的哦。如果此生无望的话,就在那充满幸福的记忆里吧。那里,一定就是天国吧。”
“……”
龙惠,并没有像平时那样任性撒娇,而是眼睛里噙满泪水,非常寂寞非常悲伤的样子,令人不忍心看。她真的不愿意再像这样浑身沾满鲜血,而是平平静静地活下去。
“美名小姐……御贵。”
龙惠抽泣着低声说道:
“……真的,不想和你们分开啊。”
◆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存在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女王。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能够正确无比地映出世界上一切事物的真实之镜,对着女王回答道,那就是您啊,女王殿下。女王因此变得非常高兴。
在她身边,有一个叫白雪公主的小公主。
浑身是雪一样洁白的肌肤,有着令人惊叹美貌的小公主。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是谁啊?”
在那个白雪公主七岁的时候,真实之镜第一次这样回答了女王的问题:
“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白雪公主殿下。”
变得无比愤怒,妒火熊熊燃烧的女王殿下,立刻命令猎人将白雪公主杀死。
但是猎人觉得白雪公主非常可怜,于是就放走了她。将在森林中寻找到的野猪杀死,挖出它的心脏献给了女王殿下。猎人向女王报告说,这就是白雪公主的心脏。女王非常满足地将心脏蘸着盐水,一下子吞了下去。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虽然女王这样询问,但是真实之镜依然给出了白雪公主的回答。
由此知道了白雪公主还活着的女王殿下,化装成卖东西的陌生人,来到了与七个小矮人平静地生活着的白雪公主身边。女王试着接近她,并用绳子勒死了白雪公主。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然而,由于七个小矮人将勒住了白雪公主脖子的细绳解开,白雪公主又因此而活了过来。女王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后悔,这次又用有毒的梳子插进了白雪公主的头发中,将她杀死。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然而,然而,七个小矮人又将插在头发中的有毒的梳子拔出来,白雪公主又因此而活了过来。女王已经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她为了彻底地杀死白雪公主,让她吃下了有毒的苹果。结果,白雪公主就这样死去了。
七个小矮人将变成了尸体的白雪公主装在透明的棺椁中,坐在一旁唉声叹气,这时王子从旁边路过。
王子被白雪公主的美丽所震撼,就算是尸体,也想和她呆在一起。于是他下令将透明的棺材运回自己的城堡。
在棺材运送的半路上,由于无法抑制对白雪公主的爱慕之情,王子亲吻了她。感受到强烈震惊的白雪公主,将喉咙中的毒苹果吐了出来,又活了过来。
高兴的王子和白雪公主结了婚,并在婚宴上,让那个邪恶的女王穿上烧得通红的铁鞋子,就这样一直跳舞,直到她死去。
白雪公主和王子结为连理,从此开始幸福地生活。
◆
一直做梦梦到非常讨厌的东西,无法入睡,宇佐川铃音在透明的棺椁中看着书。白雪公主。铃音对此毫无感觉,这么幸福的故事,只会在童话中出现,而在现实中则是充满了意外和杀虐。是将女人的嫉妒和杀意,以及将别人杀死堆砌起来的幸福结局。
铃音所在的空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深红色的光芒所支配,虽然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但依然吃力地看着书上的文字,好让自己稍稍安心一点。虽然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应该这样什么都不思考,察觉到似乎忘记了什么自己不得不做的重要事情。但是现在只是感到无聊,感到倦怠,只顾着这样糊里糊涂地,被这使人安心的红色光芒所笼罩,享受着这一切。
虽然很痛苦,自己却感受不到,好像有谁代替自己承受了这样的痛苦。真是抱歉啊。有谁代替自己,流着血,发出临终的惨叫,然后死去。这种真实的感觉让自己就算沉睡着,也只会陷入恐怖的恶梦之中而已。
这片空间虽然安静而平和,但因为没有变化,所以闲得空虚,徒然。
这就是所谓的呆在天国的感觉么?或者说是死的感觉么?
“……”
合上书本,铃音的嘴里发出金属般尖锐的,贤木曾说自己特别喜欢的,那种声音,开始喃喃低语:
“白雪公主。”
在书上看到的最后一句话,毫无意识地从舌尖吐露出来:
“和王子结为连理,从此开始幸福地生活。”
歪着脑袋。
“然后呢?”
不知道。
“然后呢——?”
◆
就像所有神话中所叙述的那样,创造出人类的神灵,赐予了人类爱人的能力。这正说明了神灵的恶毒之处。人会爱上别人,但是,人是一定会死去的。不管与对方多么相爱,死亡这一形式一定会将他们分开。
如果非常珍惜这段爱的记忆,分离的时候就不会变得特别痛苦。这样的言语,在眼睁睁地看着温暖离自己而去的人面前,也是软弱无力的。分离就是悲伤,非常强烈的悲伤。
那么,给予人爱的感情,是厌
恶着人类的上帝所带来的陷阱么?如果不去爱的话就会觉得寂寞,如果去爱的话就会觉得悲伤。那么,人类该怎么办才好呢?
布蕾柯瑟·亨泽尔芒正在考虑着这些事。不管到什么时候,离别总是突如其来,没有缘由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就算自己的心已经做好了准备,当那预料之外的事情到来时,所有的预想也会被彻底破坏。
爸爸死去的时候就是这样。妈妈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破局的因果腐败的能力,而导致亲友一个个和自己分离的时候也是这样。布蕾柯瑟变得有些呆滞,竟然掘子就算自己不做任何事情,许多东西也会在自己眼前自然消失。
最终,还是自己一个人吧。世界上,有着无数孤零零地独自生活着的人,总是感到寂寞和悲伤。这样的事是没什么道理可说的,是非常残酷的。
布蕾柯瑟祈祷着。
如果这是惩罚的话,想要被宽恕。如果这是宿命的话,想要被救赎。
但是,上帝蜷缩在深红色的校园中,完全看不见。也许上帝也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孤独一个人。多么寂寞的世界啊。
“咔叽哩。”
在布蕾柯瑟的双膝上,红发的少年奄奄一息。在之前,为了在敌人的突然进攻下保护其他人,自己的颈动脉被割开,流失了大量血液。
使用单人房的能力会严重消耗咔叽哩的生命。一旦受到削弱,被损伤之后,生命也就即将走到尽头。咔叽哩的存在感从手指头开始一点一点崩溃,缓缓地走向死亡。
“咔叽哩,咔叽哩。”
毫无意义地,无数次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什么魔女的歌声啊,上帝的碎片啊,什么都没有用,都是软弱无力的,都无法阻止咔叽哩渐渐消逝的生命。好痛苦,胸口好痛苦啊。
在溅满鲜血的公寓房间里,掘子站在大开着的房门入口。布蕾柯瑟还在不停地呼叫着咔叽哩,好像要将他唤醒。虽然掘子担心着去追赶敌人的美名,心里激荡着不安,久久平井不下来,但她依然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口。
啪,啪啪,就像古老的铜像渐渐龟裂开一样,咔叽哩的身体开始渐渐崩裂。虽然速度非常缓慢,却是绝对无法挽回的了。如果能够吃到其他不死之人的血肉,还可以勉强拖延一段时间,但他并不想靠着吃别人的血肉而苟延残喘,他拒绝那样做。
“布蕾柯瑟。”
少见地准确叫出了她的名字,咔叽哩还是像个青涩的少年一样,满脸率直地说道:
“谢谢你啦。”
“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泪水从眼眶中满溢出来,顺势飞散落下。现在布蕾柯瑟所能做的,就是让咔叽哩枕着自己的双腿,静静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没有那回事啊。”
咔叽哩的声音非常虚弱,轻轻掠过耳畔,却在心中清晰地回荡着。
“我呀,还是普通人的时候的事情,完全不记得啦。”
在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在继承上帝的巨大碎片之前,既不是不死之人也不是超能力者,只是普通人的时候。布蕾柯瑟还记得。在祖国的双亲、学校,情景和气息。既然是回忆,那么这些埋藏在心里的重要的东西,终究会有遗失的一天。
咔叽哩就不会这样么?
“获得巨大碎片的人类,根据所承担的职责,人格也会被相应地扭曲。具有双重人格的不快逆流就是很好的例子。我——天地创造的单人房,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像所希望的那样将世界上的某些东西改变。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整个世界也变成那样,但是,却不想将世界变成全部合乎自己一个人的需要,而是想让‘自己’彻底崩溃。”
让自己彻底崩溃?还是听不懂这其中的含义,大概就是死亡之类的,令人恐惧的东西吧。布蕾柯瑟低头陷入沉默,与抬头向上望着的咔叽哩视线相交。
“我什么都没有。家族和故乡都已经失去。名字和人种也完全混乱。只是听着别人的愿望,作为能够将其实现的装置而活着。真是索然无味的人生啊,该死。”
这时他露出了可爱的虎牙,开始甜甜地笑了起来:
“可是呢,布蕾柯瑟。跟你呆在一起很快乐,虽然肉山咔叽哩这个名字非常奇怪啦,一旦听到了就会浮现出‘笨蛋’那样的联想,但是,这是我第一次能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所以——谢谢啦。”
“……”
更加华丽漂亮的话语,咔叽哩想说的那些台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本来是想让气氛变得更加平静,更加安心的。
“我也是。”
布蕾柯瑟听到咔叽哩说,虽然和自己只是生活了一小段时间,但是觉得很快乐的时候,心中非常高兴。他自己的心里也立刻浮现出了那些情景,将他随便地从黑暗的森林中带出来,赋予了他名字,将他带到自己喜欢去玩的地方到处转,总讲给他听那些傻傻的故事。
“我也非常高兴哦……”
虽然脸色有点不好看,虽然只能无奈地说出这些傻里傻气的话语。
“但是请不要死啊。我讨厌现在就结束啊,讨厌啊。咔叽哩——我会想个更加好听更加帅气的名字的啦,我会让咔叽哩感到舒服和高兴的啦……再一起去吃那些好吃的东西啊,去看电影啊,看电视啊……去好多好多地方,咔叽哩,嗯,所以你不能死啊。咔叽哩你别死啊……”
随即布蕾柯瑟开始陷入莫名的混乱,除了日语还说起了其他的语言,但咔叽哩依然像听懂了一样,觉得非常有趣的样子,满脸都是笑容。
“布蕾柯瑟,能遇上你真是太好了。”虽然他的视线,转向门边站着的,毫无存在感的掘子。浑身颤抖着的咔叽哩,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非常认真起来。
“……”
一直用掘子或是阿掘的爱称,来称呼对方的咔叽哩,此刻吐出“眼球掘子”的名字,是非常认真地想对掘子说些什么。布蕾柯瑟拭去眼泪望着掘子,可她却只是一言不发地靠着墙壁。
咔叽哩的眼瞳,是比周围所染上的深红色略淡的温柔色彩,他注视着掘子。
“刚才还以为自己能活下来呢,虽然从刚才开始就忍着没说,觉得自己还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语……”
黑色的眼瞳和赤色的眼瞳在空中交汇,咔叽哩低低地,就像是威胁一样地问询着:
“你,有足够的勇气去了解真实么?”
对着面无表情的掘子,就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一样,咔叽哩就像说着家常闲谈一样不断重复着:
“这个世界的真实。毫无意义的构造。现在发生的这些现象。想要知道这些安排的真相么?如果知道了的话,也许可以拯救世界,但是知道了之后,你就会变得非常不幸。就算这样也想知道么?这样的真实,即使谁都不知道也无所谓。对我而言,在用单人房的能力解析这些光芒之前,也对此一无所知。如果谁都不知道这些的话,世界反而会正常地运转下去。但是现在——是紧急情况了。”
咔叽哩闭上双眼,用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拜托了。除了祈祷之外,我无能为力。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之后,就去拯救现在即将彻底崩溃的世界。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做到。眼球掘子,虽然很不甘心——但我除了托付你之外别无选择。拜托了。”
世界上最接近于上帝的存在,陷入了除了祈祷之外无能无力的最糟糕的情况。但是掘子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她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思考着什么,布蕾柯瑟毫无所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也许咔叽哩正在走过一座恐怖而危险的桥梁,这里她凭本能感觉到的。将拯救世界的重任拜托给眼球掘子,这种行为能成功的概率令人绝望,近乎于赌博。
“请别让这个世界,让我们,彻底消失。我们存在于这里的事实,我们曾实实在在地活在这个世界的事实,请别让它全部消失。”
“……你所说的东西,现在我一点都不能理解。”
突然间,掘子的双唇张开了,是非常平静的声音。
“以前,阿掘曾经对阿掘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提出了相同的问题。是否有知道真实的勇气什么的。那个嘉慧哦——马上回答了我。”
那是将一切不详彻底粉碎,充满了希望的,强有力的声音。
“比起不了解真实而感到恐怖,还是了解之后感到悲伤这样来得更好一些。那家伙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子。阿掘的回答也和她一样,如果不比她更加坚强的话……”
这时的掘子向着咔叽哩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她完整地称呼着咔叽哩的名字:
“肉山咔叽哩,告诉我吧。”
掘子的表情充满厌恶,眯起了眼睛,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吐掉一样:
“掘子也差不多到了再不知道原因的话就要发怒的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