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当日早上天气晴朗,不过有预报说一股低气压前锋正在接近中,从早上开始气温就一直很高,结果就是背上的汗一直停不下来。
“和树君,走这边,这边。”
“等下我啊,夕菜。是那边没错吗?”
“啊,这里是检票口啊……啊哈,好像搞错了。”
一直走在前面的夕菜停下脚步。
东京火车站,规模即使不能算是日本第一,相信能同其比肩的车站用一只手就能数清。平时每天都有许多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出现在这里上车下车,由此也能窥见日本这个经济大国的一斑吧,不过现在映入眼帘的则是游客穿梭不息的情景。
这里连接着来自关西、东北、信越各方面的铁路线,虽然附近的新宿站和上野站有分担一部分人流,但这里仍旧是重要的客运中心。
当然与其盛名相对,车站的宽广和复杂程度也都让人瞠目结舌。因为是新干线的终点站,虽然在地面上部分扩建幅度有限,不足的部分就转往地下发展,不仅建出了大型购物中心,还与东京地铁线联系起来,形成立体交通系统。因此,不光外地游客会晕头转向,很多本地人也容易迷路,所以每隔不远就能看见指示牌。
那么和树他们也理所当然的迷路了。外出时虽然不知经过这多少次,只是从来没有进来过,不习惯这里的复杂一不小心就走到不认识的地方了。
在这巨大的车站里,光是要走回最开始的地方就绕了很多远路。和树和夕菜一起,气喘吁吁地寻找着集合地点。
“那个……大概是这边吧。”
和树指了指通向地下一层的楼梯。
“为什么是地下?”
身边的夕菜露出差异的神情。
“刚才那个指示牌上好像写着集合地与检票口都在这边啊。”
“似乎是团队专用的呢,不应该是那边检票口外面吗?”
“但那是百货商店啊。”
方向感为零的两个人互相提议,结果只是把事情越搞越糟。最后他们又多乱转了十分钟左右才决定向附近的车站工作人员求助。
胸口的名片上写着伊东二字的好心的车站职员特地为他们带路。昨天玖里子告诉他们的是,集合地离新干线检票口很近,就在书店旁边。
两人谢过伊东先生后就快步走向玖里子和凛那边。
“太慢了。”
在标志性的巨大荧幕前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玖里子嗔道。
“真不好意思,我们不太熟悉这个车站。”
和树道了歉,夕菜也低下头。
“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约那么早集合啊,还不是为了早点去可以好好玩一下吗?”
“好像是这样呢。总之抱歉。”
“真是的!”
玖里子口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却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样子。
接下来我们欣赏下这几人的衣着。玖里子的是一条易于活动的牛仔裤,配上一目了然男生穿的衬衣,身材修长还戴上一副太阳眼镜,简直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成熟女性的派头。
接着是她旁边的凛,短袖热裤配上户外运动用的厚底运动鞋,衣服倒是和年龄相称,但不知道为什么手上拿的还是一直带着的日本刀,不过也的确是凛的风格啦。
夕菜穿的是短裙装,不过也似乎准备了备用的牛仔裤。和树和往常一样,穿着不知是哪里的山寨货裤子和只有去附近买东西时才会穿上的T恤。
玖里子看了看左腕上戴的手表。
“时间刚好,虽然不至于赶不上电车,其实不止你们,凛酱似乎也走丢了。”
“凛酱也?”
“啊啊,也正巧是刚才那位工作人员给我带的路,自己的方向感有点……”
说着凛耸耸肩。
“嘛,选定如此难找的地方就算是我的错了,不过想必接下来时间就没有那么宽裕了。”
玖里子又看了一眼手表。
“虽然才集合完毕,出发吧。你们都吃过早饭了吧。”
“还没,没吃就过来了。”
“那去买车站便当吧……夕菜呢?”
她向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的少女询问道。
夕菜从刚刚开始一直看着大屏幕,现在地区新闻杆结束,开始放天气预报。一身淡黄色西装的女性正在播报这一周的天气预报情况。
“要走了哟。”
“啊,知道了。那个,今天天气虽然看上去不错,但是似乎明天就要开始降雨了。”
大屏幕上用电脑给出的图像上出现了云和伞的标记,云层连长野县也覆盖到了,虽然没听清播音员在讲什么,但是大致上还是能明白。
“真不走运啊。不准备些能打发时间的室内游戏的话……”
“要玩什么?”
和树问。
“你也给我想想看啊。”
“与和树君在一起的话不管玩什么都OK哟。”
夕菜加上这么一句。
“有同和树君在一起就很快乐了。好了,拿上这个。”
被递过来一个名牌旅行包。
“咦?”
“你呢,就负责拿行李,路上就有劳了。”
“什么和什么啊!?”
“男生的作用也只有在这时能体现出来,把凛酱的也交给你的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
长方形皮包一个个都落在和树手上,再加上有玖里子的行李的确分量十足。
“别被落下了哟。”
“等等啊,这个,真的很重啊!”
悲鸣从和树的口中发出。
“作为迟到的惩罚,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搬运工了。”
“你不是说是你自己的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好了快走。”
提着小山般的行李,和树不得已往前走。
○
和树一行人在新宿换乘了特快列车“梓”(あずさ)号,接着又摇摇晃晃地过了两个半小时,列车停在小渊泽车站。于是又换乘到当地线路上再花了不到一个钟头,最终到达的车站虽然不能用人烟罕至来形容,不过和东京站的情形比起来可不是小了一个档次。
幸好天气还没有变坏,阳光依旧十分晃眼,沐浴在阳光下的车站的气氛,有着和地方站相称的悠闲。车站附近能看到几家手信专卖店,剩下的就是一家稍微大一点的超市了,不过也没有看到有什么游客经过。
第一件事就是逛超市,备齐所有食材。
依然是和树拧着购物篮,玖里子就在旁边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地挑选食材,没过一会儿就装满一篮。
“我们吃得了这么多吗?”
“当然啰,食物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止是和树一个人,连凛和夕菜也都分别买了巨量的蔬菜和肉食。
最后再装上分量不轻的冷却用干冰,一行人拧着塑料袋向的士站前进。
那里停着两辆的士。
玖里子靠近前面那辆车在车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能载我们一程吗?”
“啊啊,没问题。”
的士司机爽快地回应,并把后门打开。玖里子为了把行李食材都放进车里,也让司机打开了后备箱。而和树则是任劳任怨,辛苦地把四人份的行李搬进后备箱。
“那么和树就做前面吧。”
既然被这么说了,和树就打开助手席的车门准备坐进去。
“夕菜和凛酱就坐到后边去,我呢就也在前边落座了。”
“给我等等!”
夕菜立刻打断。
“开车的事怎么办?”
“让我来开车的意思吗?嘛,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驾照还在考官手里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她改变提问方式。
“司机先生要坐到哪里?”
“司机不是自然坐到驾驶席上吗?说这话真是失礼呢。”
“那助手席难道要坐你们两个人吗?”
“令人害羞的话就不要说出来嘛。”
玖里子羞得满脸绯红,稍稍挪开视线。
“是我坐在和树的腿上。”
“啊原来如此……诶,这什么和什么啊!”
夕菜摆出一副要扑将上来的体势逼近过来。
“真是屡教不改呀,果然是到哪里都想着做那种事的人。”
“那么反过来和树坐在我腿上也可以哟。”
“正反都禁止通行!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没关系吧。你们要去的是我的别墅,拿出这点预付金是应该的哟。”
“绝不会给你!”
夕菜两只手臂可爱地上下挥舞,理所当然地一下子凑近了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的玖里子。
“你真的每次每次都要做这种事情呢。”
“但因为和树从来没有允许夕菜对他做这种事情啊。”
“怎么可能允许!你也给我适可而止吧。”
“不过因为和树似乎一点都没了解夕菜的心意,我只是想在这里推他一把罢了。”
“玖里子你
想推的就只有和树君的身体吧。”
“嘛,随你怎么说好了。”
两个人互相都叉着腰瞪着对方的眼睛,鼻尖都快碰到一起去了,简直就像是翻版猫狗大战一样谁也不愿意让谁,只要是想到的东西就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其实说的话的条理性几乎没有。
夕菜倒是一脸认真到不得了的样子,反而玖里子用笑脸对付,像是在戏弄对方一般。
凛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和树则是躲的远远儿的,祈祷着这次旅行能平安结束,什么时候才能搭上回程的电车啊之类的。
“你们几个的感情真的很好哦。”
司机笑着说道。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不可能不明白这几个人后宫式的关系,但却丝毫没有要去制止的意思,大概是认为这样更有助于增进感情吧。和树无可奈何地冲司机笑笑。
终于,厌倦这一成不变模式的玖里子妥协了,让凛坐到助手席,剩下三人则上了后座。不过必须让和树坐中间,变成二女夹一男的三文治的局面。
陈旧的出租车随着笨重的引擎的轰鸣声开动起来。
行驶在崭新的柏油马路上,路旁一排排白桦树不断掠向后方。即便如此还是感觉车速不够快,于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口角浪费掉的时间,汽车再一次加速。
当汽车驶过一个有一个信号灯上了一个坡道之后,道路逐渐变得狭窄起来,住宅与商店的数量也一下子变得稀少了。
“再往下走就进入别墅区了哦。”
司机单手操控着的士介绍着。
“东京的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把这片山头买了下来开发,然后又作为避暑胜地卖出去,而且卖的时候价位定得很高,应该是作为高档别墅群的标准来卖的。”
“听说卖的不是很好呢。”
玖里子开口道,虽然自己也买了他们的别墅,不过听这口气像是与自己无关一样。
“嘛,现在的行情也就这样了。”
司机附和一句。
“也的确没什么买家,即使买了土地,上面也没盖出什么特别高档的住宅,还不如索性把自然宁静作为宣传点比较好。”
道路变得弯弯曲曲,这才是真正进入上山的盘山公路。
“作为一个本地人,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客人过来呢。二战前的这里其实还是很繁荣的,啊,以前经常听奶奶提起过,山的那边有个锰矿坑,以前的矿工就常在这附近集合然后一起过去呢。看,就在那边。”
司机拿空出的手指了指前方,只有那边地面的颜色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一片绿色的树丛之间突兀的显出一片漆黑。
“那边有个隧道,二战时为了开发矿山有准备将那里和刚才的车站联通的铁路计划,不过完成之前矿坑就已经不能再开采下去,所以现在整个荒废了。”
“如果是铁道宅的话应该会大感兴趣吧。”
“谁知道呢。这个工程是基本上还没开始多少就被叫停了啊,不过偶尔也会见到几个人来看看隧道。”
司机一直在喋喋不休,大概是很中意聊天吧,说真的就算是当个导游也绝不比真的逊色。
和树由于左右被两个女生夹住不敢乱动一下,只能傻傻地盯着前面。根据司机的话来判断,这里似乎以往都一直有住民,但后来就慢慢变少了。不过这里的路面却是新铺的,看来那个房地产开发商介入后投资不少吧。
风光明媚,空气清新,如果宣传得当的话应该可以吸引很多人吧。话说回来本来和树他们就不是旅游业的内行人,想必期中一定有无法想象的困难。
无意中车厢内冷场了。
玖里子应该是听够了所以就不再说话,凛则是一直看着窗外,夕菜也无所事事地玩着和树的衣角。
整体气氛并不很热闹,在这种时候,如果自己是一个“机灵的男人”可以说一些有趣的话题的话,应该可以给自己加不少分吧。不过如果能想出来的话就不是“老土”的和树了。
“不想听些什么吗?”
注意到这种尴尬的气氛,司机打开收音机的开关。
车内小小的扩音器里传出沙哑的歌声。虽然唱歌的似乎是一个年轻歌手,但由于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
“这个,不是现今年轻人间流行的曲子吗?我是不太懂的。”
“是这样呢。”
和树当然听过这个曲子,但一次也没有用心听过,所以也不清楚歌词的意思。
“……以上是XX的新曲。下面是来自报道中心的新闻时间。”
“可惜了,都已经完了。”
司机喃喃自语。接着收音机内传来正经的播音员的声音。
“接下来是新闻时间。二小时左右之前,JR东京站内发现一名男子的尸体。死者为JR东日本职员伊东裕喜先生,现年35岁。被发现时,伊东先生在一个厕所隔间里以半蹲着的样子倒在地上,颈部发现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警视厅目前正在对此案展开调查……”
突然司机同时踩下刹车和离合器,随着“吱——”的一声,出租车滑行了一段停下来。
正前方停着一辆白色的家用车,不过这辆车停的地方稍微有些偏离路肩,像是要一头扎入旁边的树林中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
的士司机关掉收音机后朝对面喊道。在那辆家用车旁边站着男男女女四个人:一位中年男性和一位可能是他妻子的女性,以及少年和少女各一名。他们大概是一家人出游吧。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爆胎了。”
大概是父亲的男人困扰地回答道。
“本来想到上面的别墅区的,不过现在这样就前也不能后也不能了,说实在的真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备用胎吗?”
“还没有配啊,不久以前已经换过一次胎了,后来就没有再买一个新的。”
“还真是悲剧呢。”
的士司机走下车,靠近了些去检查已经瘪了的后轮。
和树他们也都开门下车,因为一直憋在走着盘山公路上的车中,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
伸展一下胳膊,扭扭腰肢,活动活动身体。虽然凛他们之需要轻轻揉两下脚就恢复了,但对于平时运动不足的和树来说现在全身都像是生锈一般难受。
一阵凉风吹过,这毕竟是在山里,温度必然会比山下车站要低。
司机一边检查着轮胎的情况一边在和那位父亲聊些什么,那边一家人则也担心地望着司机。
母亲虽然比较显年轻,男孩却应该已经是高中生了,不过女孩子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样子。
“啊啦?”
玖里子嘟哝着,向那一家人靠近。
“这不是酒井小姐吗?”
很有修养的母亲转过头来。
“嘛,原来是风椿加的大小姐啊。”
“不用特意叫我大小姐哦,去年我们有见过吧。”
“嗯,那是候是你们几姐妹一起来我们家的呢。”
“没错,的确。”
这一家遇到困难的人原来姓酒井,他们在这上面也有座别墅,似乎正好在我们要去的玖里子家别墅邻近。而且正巧他们和玖里子一年前有见过面。
“风椿小姐,你这是和去年一样和姐姐们一起过来住吗?”
“呃,姐姐他们并不太外出走动。”
玖里子又向他们说明“这是在带朋友过去玩”的事情,当介绍到和树他们的时候几个人都稍稍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说了。
对面的女孩子一直呆站着,直到她小步小步跑开的时候和树们才看清她的长相。她长着一副秀丽的脸,发色稍稍偏茶色,可爱的动作有点像小学生一样,不是很稳重。
好像她也觉得有些无聊了,抱着一只小狗狗左转转右转转。
“呀!”
脚下被树根绊到,女孩子发出小声悲鸣,虽然幸好没有摔倒,但是放掉了手中的小狗。
小狗在空中乱蹬了两下掉到地上,一溜烟跑远了。
“啊!”
女孩慌慌张张想去追小狗,但小狗灵活地来回兜圈,想抓也抓不到。
最后小狗跑到夕菜的脚下,呜呜地叫着。
夕菜露出圣母般治愈的笑容,把那个小小的身躯抱了起来。
“喏,还给你。”
微笑着把狗狗递给女孩。
“不要抱它太紧哦,会感觉到痛的。”
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狗,就这样向母亲那边跑回去。
“啊,真是添麻烦了。奈千纱,快来道个谢。”
“不要紧的啦。”
夕菜笑着说。
“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很怕生。”
“没关系的,我不会在意的……”
夕菜朝躲在母亲身后露出头偷看的女孩挥了挥手,可是奈千纱似乎更加不愿出来了。
这是司机和父亲的交涉似乎结束了,最后决定要把出租车里的备用车胎借给他们的样子。
说着司机就打开后备箱盖子,取出轮胎,之后安装轮胎以及上螺丝什么的也没出现问题
,整个过程并没花太多时间。
父亲又是道谢个没完。
“真是帮了大忙,太感谢了,一定会登门致谢的。”
“登门就不用了,我平时都会在车站前接客,有机会就来坐我的车好了。”
司机又回到的士中,和树他们也跟着上车。
“酒井小姐,祝你们也一路顺风。”
玖里子向母亲道别,夕菜也冲奈千纱挥挥手。
“拜拜,奈千纱酱。”
的士再次启动,继续在狭窄的山道上前行。夕菜直到看不见那家人的身影后才放下手。
再次登上了山路,后方可以听见微弱的引擎启动声。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过了有一会儿,
“夕菜学姐,你很喜欢小孩子和小动物啊。”
凛用随便问问的口吻说道。
“嗯,最喜欢了。”
夕菜喜悦地回答。
“因为他们都很可爱啊。”
她对小东西,特别是小动物什么的非常喜爱,甚至到可以一整天都盯着一只小狗或小猫边看边傻笑的地步。
当然小孩子也是喜欢的,从小婴儿到小学生都能很容易地和他们打成一片,听说以前在美国打工时还做过临时保姆。
“不过真亏得你对别人的小孩子也能关心到如此程度呢。”
“不是很好嘛,奈千纱酱很可爱哟,真想再见一次啊。”
玖里子苦笑道:
“虽然对面的别墅与我们的相邻,但是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我想并不会那么简单就能见面的哦。”
“是那样吗?”
“就是那样,不过我们这里有和树小朋友哦,你就将就一下啰。”
听到这句的和树抱怨道:
“小朋友什么意思啊?”
“开玩笑的啦……嘛,不过来这边的人有很多都把隐私看得很重,一般不会互相来往的,下一次再想见面可能要等到明年了。”
玖里子凝视窗外景色自言自语道。
的士仍然披荆斩棘在林间穿行。
○
在和树他们下火车的车站附近有座山,那座山的对面又有一座山庄。
不过叫它山庄似乎也不合适,因为没有能让团体客人入宿的那么大型的设施,有的只是能让登山者在山顶附近休息一晚的小屋,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由民居改造而来,稍稍有些简陋的旅馆之类的建筑吧。
就在这紧闭的大门前,一位中年男子叹了口气。
最开始下决心建造这座山庄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正值日本经济一片大好。于是他改建了自己的住宅,增加几间客房、卫生间以及浴室,服务人群则是针对从山下问讯处被介绍来的、漫无目的的单人旅行者。
后来又提供给融资银行一些自己的企划,想要吸引投资,说明他自己也对这里的旅游有极大的信心。当时在随着经济景气而来的旅游热潮推动下,县内各处旅馆的生意都蒸蒸日上。按理借着这股东风,一切都应该一帆风顺。然而……
讽刺的是,山庄终于建成的时候日本经济景气的时代宣告结束。虽然游客总数没有明显下滑,但是国内各个旅游线路的游客逐年下降,他的生意也受到影响。不仅住宿费瞳海外旅行相比差价越来越小,而且山庄距离车站很远,又在山中,变得十分不方便游客入宿。
那之后他也把这间旅馆经营了几年,但是由于毫无创新和吸引游客的魅力,停业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最终他离开了松本市,留下整间空无一人的房子。
男人解开缠绕着的铁链上的锁,锁上锈迹斑斑很难打开,男人用力试了几次才打开。
拉开门上唯一没有装饰纹饰的把手,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间屋子已经被封闭超过五年了。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记有它的存在,所以那之后来的人一个也没有。虽然男人也不想回忆起这样一个地方,但是出于责任还是得每年回来查看一次,不过他的脚步依然很沉重。
本来应该是银行的错,他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这只是先入为主的思考方式罢了。这座房子在山体上突兀而起,怎么说呢,像是有一角卡在斜面中的感觉,南侧的墙壁陷入山体中,打开北面的窗户就会感到身处悬崖之上,大概也只有民家自己改建才可以建出如此奇妙的样子吧,不过一眼看上去给人感觉并不是太好。
除此之外,这里交通状况也不好。给这种地方的旅馆投资,大概是银行被那阵土地泡沫冲昏了头脑后想也没想就拿出票子了吧,没有丝毫犹豫。其实当时自己也被那热度所影响了吧。
他打开手电,脚踏上腐朽的地板,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遍整个走廊。
虽说只是看看情况,不过是粗略地四周走一遍就可以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应该也不会有小偷偷到这里来。就算是那些想避人耳目卿卿我我的情侣,应该也不愿意特意跑到这种偏僻且连个干净的地方都没有的房子来。所以男人敷衍地用电筒照照,就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他停下脚步,房子里似乎有什么其他响声。
因为房子很大,如果没有人存在的可能性,那只有可能是有老鼠栖息了。
男人把手伸向破旧的房门,粗鲁地打开,虽然以前经营得很失败,但这终究是他的房子,就算是老鼠也没有白住在这里的权利。
他进入房间,眼前有什么银色的东西横着划过。
果然是老鼠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似乎太大了,而且也没有毛,身上很光滑。话说回来会有能做出那种奇怪行为的小动物存在吗。它唰一下飞翔上方,从视线中消失。
简直就像是鹰爪一样——
男子的思考到此为止,他的喉部被割开,鲜血四处飞溅,意识也沉入了黑暗的彼端,再也无法回来了。
“死掉了吗?”
库里乌奇问道。
身材巨大的男人默默地肯定。
“真是倒霉啊,如果没有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话,命肯定能更长一些吧。”
和讲的话内容襄樊,库里乌奇用一种没有感情的语调喃喃自语。
高大的男子——扎特波尔扛起中年男子的尸体。刚才一闪出现的巨型钩爪到底消失到哪去了呢?
库里乌奇邹了下眉头,尸体倒下的地方有一滩血迹。虽然由于窗口钉着木板使得光线很不好,但是黑暗中她依然分辨得清清楚楚。
“把这里擦干净吧。”她正要向旁边的派多莉娅说明这件事,但这样有可能妨碍到他们做事。
一边的威力马尼抢着说:
“不要紧的,这种程度的血迹是不会碍事的,虽然会有些味道,但别管就好了。”
他说完后看都没看地上的血迹,跑去打扫房间其他地方了,细小的灰尘被扫到空中,漫天飞舞。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几个麻袋,放在地上。
“……她们确实在这片区域。”
眺望着窗外的库里乌奇半天说出一句。
“地形也好天气也好都像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呢。”
“这样我也能发挥一下了。”
威力马尼回答。
“果然比起都市环境还是这里好,能够充分集中精力。嗯,比起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人烟稀少好多了。”
弟弟从过去就一直讨厌与他人接触。不仅仅是生客,就连百货商店或是游乐场等地方,他也经常以生人太多的理由而避开不去。因此也没有出过什么远门,也只有在自己也在的情况下弟弟才会跟过来。
现在,弟弟被带到这样的深山中,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不,他应该是喜欢的,刚刚他就很高兴啊。
对了,弟弟他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原本从现在开始他们要干的勾当是不应该值得高兴的才对。
但是理由也很明显,他是在对能帮上姐姐的忙而高兴。但现在其实并不是在帮姐姐,而是在为“他”的野心在尽力,不过这点弟弟还没有发现。表面上是自己在使唤他,这样也就是“他”所期望的了。
这是作为一个姐姐,对自己的亲骨肉所应该做的事吗?她并不知道,只要有为“他”献身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至少,对她来说就这么简单。
进行完尸体的处理后扎特波尔就回来了。
派多莉娅开口道:
“那么,我和扎多波尔就先走一步。”
库里乌奇没有回答,这是表示了解了的意思。
派多莉娅催促着扎特波尔,正要走出去时,她又转过身来。
“……库里乌奇大人,您还要留在这里吗?”
“诶。”
“最好还是尽快成行吧,有什么不妥吗?”
“都已经可以预见到了。”
她用这句打消对方的疑问,虽然在黑暗中库里乌奇确实刚刚能够看清威力马尼,但派多莉娅认为她出此言是意指自己一行的任务,因为中途可能会碰到不少麻烦,能够说出这种稳定军心的话是由于对那边男人的骨肉之情呢还是只是出于领袖的责任感呢。
接着派多莉娅和扎特波尔就出了房间。
威力马尼解开一个麻袋的细
绳。
从袋口望进去可以看到金色的粉末,他小心地把粉末慢慢倒出来,在房间的中央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
然后又打开另外一个麻袋,这次他用其中的蓝色粉末在刚才的圆中间画了另一个圆。
威力马尼为了不踩到已经画好的圆而慎重地走近圆内侧,然后弯下腰,将黑色的粉末撒出。
这次画的不是圆而是一条条直线。他将直线和圆的交点作为端点,然后变换角度又画了其他几条,构成一个巨大的星星形状,也就是五芒星。
然后再在两道圆圈之间的空隙中,用剩下的粉末写下一串串希伯来文字。文字颜色像血一样鲜红,而且必须要弯着写这些文字,常人应该不会懂写的都是什么吧。不过仅仅从这种血红的字迹以及威力马尼那失魂般的神情中也能察觉出不祥的气息。
在粉末都用完的时候魔法阵也终于完成了。
威力马尼站在那中央,而库里乌奇为了不打扰到他退到门边。
他回头说道:
“快看啊,姐姐。为了姐姐我也做到了哦。”
库里乌奇什么都没说,也没回避他的目光,只是将满心欢喜的弟弟的样子深深的印入内心深处。
威力马尼张开双手,室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
“喔喔,全能的伟大的王、最杰出的魔术师之王啊,以您仁慈的笑容,允许吾呼唤您的名字,在此献上吾身,乞求您以那宽大慈悲的胸怀,乞求您以那能够看破尘世万物的双眼,来实现吾等的愿望吧。乌斯托·巴尼·梅斯库拉留翁·乌努·撒布托·伊扎维科……”
远比希伯来语更古老的语言在房间内回响,魔法阵已经开始轻轻震动,那些粉末似乎一颗颗都有了自己的意志。威力马尼额头上浮现出了汗珠,瞳孔变得空虚。即便如此,他依旧在不停咏唱:
“萨鲁库·德·梅斯库拉留翁·艾略纳·奥涅拉·莫尤姆·美西阿斯……”
库里乌奇悄悄地离开施法的房间。恐怕往后再也捡不到弟弟了,不过现在才开始叹息也无济于事呀。
她背对着山庄,眼睛中已经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痕迹了。
○
玖里子的别墅建在把森林砍掉后留出的空地的一角上,整座房子有两层楼高,屋顶涂的是茶色的涂料,外墙都是用一块块有条纹的木板贴起来的,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滑雪场中的小木屋。
“真是气派啊。”
“似乎很贵呢。”
夕菜和凛走下的士,边打量着别墅边发出感叹,和树在一边不满地从后备箱取出行李,而玖里子正在包里找钥匙。
司机收下小费和车钱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玖里子找到钥匙打开玄关的大门。进去首先是客厅,日用的家具陈列在高档木板地面上,桌椅排列错落有致,正前方还挂着个大屏幕电视。
她催促着其余三个人快点进去。
“这里就相当于公共空间,是大家一起聊天玩游戏的客厅。虽然那边有电视,但是无线电波波段信号不太好,不过卫星电视倒是很清楚,沙发是新买的,不用担心长虫子。啊,不用脱鞋也没关系的。”
正在解开鞋带的和树连忙把鞋带系好。
“里面也很漂亮呢。”
夕菜称赞道。
“刚刚建起来两年嘛。那边过去是餐厅,厨房也在那边,厨师就恕未准备,饭要自己做哦。”
餐厅和厨房中间没有门,只是用半堵墙隔开。
“再往里面就是洗手间和浴室,卧室在楼上,跟我上来看看吧。”
四个人踏上木质的楼梯。
刚上去楼梯的旁边就是卧室,是西洋式的,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四张床,四面墙壁上都有窗户,从这里过去也能走到屋顶上的阳台。
“真是心情不错哦。”
夕菜走上阳台,微风夹着悠然的阳光迎面而来,似乎把森林的气息也吹了过来。
“和树,行李!”
和树正被玖里子命令着,上上下下地搬运着行李。
然后随意将行李摆在床上。
“给我等一下。”
正要打开箱子时凛说道。
“式森,你也会睡在这个房间吗?”
“呃……好像是这样呢。”
能被称作卧室的房间之类的也只有这里了吧。
“也就是说要和你睡在同一屋檐下吗?”
“似乎会变成这样呢。”
“也就是男女同居……呢。”
“你说是这样啰。”
凛沉默着解开装竹刀袋子的绳子,取出涂过漆的刀鞘。
把手放在刀柄上。
“呜哇!”
和树急忙向后跳出一步,仅仅离鼻尖几公分的地方闪过一道银色的刀光。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睡啊!”
“你问我我也……再说我们不是还在一起旅行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这个是没办法的问题吗?”
凛单手持她的二尺二寸的日本刀慢慢逼近。
“和你这种人同居什么的是我一生的耻辱。”
“我也不想断子绝孙啊。”
“多说无益,我绝不会让你和我同居的。”
“我倒是无所谓啦。”
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玖里子一边望着这剑拔弩张的情景一边说道。
“绝对不行!对方可是式森啊,被称作是软弱代表的男人,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完全不知道啊。”
“如果和树能有压倒你的气势的话我也会表示尊敬的哟。不过你也说了,他确实没什么用,就当他摆设好了,夕菜你说呢?”
“摆设什么的说的太过分了哦,还是让我同和树君两个人睡一间房好了。”
夕菜从阳台会到房内。
“真是不洁啊,总之我不同意。”
“那个……我到底睡在哪里好?”
和树诚惶诚恐地弱弱问道。
凛想了一下,慢慢说道:
“你可以睡到外面去。”
“诶?”
虽然和树也不太赞成男女同睡一屋,但他更讨厌露宿屋外,因为深山中黎明时分应该相当寒冷。
“凛酱,再怎么说外面也太……”
“想下山吗?”
“我这里有睡袋哦。”
玖里子继续说着多余的话。
“至少让我睡在有屋檐的地方。”
对这样细声反抗的和树,夕菜伸出援手:
“和树君并没有要谁出去的理由啊。这样吧,我和和树君两个人睡这间,请你们二人睡到外面去吧。”
“那么我也加入夕菜酱吧。”
“玖里子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啊?”
凛冲玖里子嚷嚷。
伺候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可是能起决定性作用的话一句都没有。夕菜和玖里子虽然很赞成与和树一起睡,但是凛坚决反对。
吵到最后,大家决定让和树睡去一楼大厅,在地板上打地铺就成了。虽然这个结果还是很凄惨,但总胜过睡到外面。
搞定这些后玖里子怕怕手。
“那么首先还是要打扫下卫生吧。和树,去吧吸尘器、鸡毛掸子和抹布拿过来。”
“是,是。”
虽然是崭新的别墅,但由于从上个季度起就闲置在这里,还是积起不少灰尘,不全部打扫干净的话灰尘起来会弄得喉咙痒痒的。
和树从储物室拿出吸尘器。
正打算要进卧室时,凛的手从房门的缝隙中伸出来,把吸尘器拿走了。
“正在换衣服中,你不要进来。”
“哦,对不起。”
和树红着脸退开。
“进来也没什么哟。”
里面传来玖里子的声音,夕菜的也混在其中。
“我也不会在意的。”
“不行,你们两个!喂,你给我快点下去,不许偷看,否则杀了你。”
“绝对不会的。”
和树从楼梯上下去。
○
在通向别墅的路上。
一个男人一首举着一张地图用另一只手扶着下巴。
他好像无论如何也看不懂地图的样子。现在市面上卖的地图虽然都是以国土地理院发行的地图为蓝本,但是为了增加特色被不同的出版社做过不同的改动。男人手上的这幅地图其实很少有人买。
因为这张地图为了和其他地图有所分别而加上不少难以理解的东西,还用了学多绚丽的颜色让人辨认起来更吃力。字体也乱七八糟的,读起来也费劲。再加上是他这样的外国人,虽然有学过一些日语,但是想看懂简直是天方夜谭。
刚好这时上面有辆的士驶将下来,因为山上视野不好,所以没敢开太快。
男人扬起手。
的士缓缓停到路边,车窗要开了。
“客人您是要……”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他用带有外国口音的日语讲道:
“我想知道这里是在哪?”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点。
“啊啊,那里的话就在这上面哦。我刚刚才去
过,是从这里一直向上,听得懂吗?从这条路笔直向上走,再转到右边的路。这样的话很快就能看到了。”
司机为了让他能跟上自己重复说了好几次。
“真的很快吗。”
“唔,可能吧。这旁边还有条小路,在那边树林里,虽然坡会很陡,不过如果走那边的话很快就能到了。”
虽说是和外国人打交道,司机一点也没嫌麻烦。反而说应该是性格使然,司机兄是个好人。
不过可惜的是,他说话的对相可不是。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那人心里丝毫没有感到一点良心的谴责。
一只手迅速伸出来,掐住司机的脖子。
“咕……”
司机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了。
结果是手上继续加劲,司机的嘴中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不过那也慢慢变得断断续续了。
外国人的男人,阿斯特里打开车门上的锁,把司机用力拉出来,还小心解开他身上的安全带。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还吧司机拖进树林。
他把司机按在树干上,把脸凑近。
“对我们这么亲切真是多谢啰。你懂法文吗?(parler
français?某房:给的假名是パルル·フランセ?求法文高手给予建议。)”
司机没有回答,不仅仅因为举得难受,同时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阿斯特里砸了咂嘴,又开始用回日语。
“听得到我在问你话吗?”
司机的 头上下摇晃着。
“上面有幢房子,里面住着人,对吗?”
司机没有反应,嘴角一直流着哈喇子。
“见过这个人吗?”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摆到司机面前,这是一张女高中生的照片。
“知……道……乘过……车。”
“在哪里?”
“上面……地图……别墅……”
“这里吗?”
他又一次把地图拿给司机看,指着等高线的中间问道。
司机又一次赶快点头。
阿斯特里十分满意,他丢掉地图,两只手掐紧司机的脖子。
“谢谢你了。(merci!某房:同上,假名给的メルシー,这个应该没错。)”
他把力量不断注入手上,司机的脸变得紫红,痛苦地大口喘气,手脚不停乱动。嘴巴张得大大的,拼命想吸入空气。
不一会儿传来了颈椎折断的声音。
司机身体瘫了下去,体重全部压在阿斯特里的胳膊上。
他把司机尸体抛向远处,那个穿着的士公司制服的身体无力的倒在草丛里,弹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我对魔法什么的很苦手,对不起只能这样了。”
阿斯特里把地图丢到尸体旁边,把一个长到能放进整支鱼竿的袋子背到肩上,横穿过马路。
他依照刚才听来的消息登上斜坡,那里有条没有铺过的林间小路。小路的阶梯是用圆木做的,窄道一次只能上一个人的程度,而且由于刚刚下过雨,路上还十分泥泞。
他走两步向上看一下,司机说的确是事实,比起车道来这边更近一些,所以阿斯特里还是照做了,发现敌人当然是愈快愈好。
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慢悠悠地考虑如何去杀人吗。其实这个过程还是长一些好,长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