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朴素得不会让人有任何联想的房间。纯白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地上并排放着几张折叠椅,这些就是全部家具。要追求华丽就不该来这里,这儿只是为了碰头而设立的房间,整幢建筑本身也如同这房间一般十分朴实无华。
房间的一角可以看到一个人,在她对角线的对面还有一个人。
墙角的人直接坐在了铺着油布的地板上。弯着一条腿,另一条腿伸展出去,一动也不动。虽然看上去都觉得累,但她还是轻松自如的样子。
仔细看的话,她长着一头及地长发。双肩小巧,身形苗条,是位女性。
在她对角线上的人坐在房间中央的折叠椅上。一袭紧身裤、披肩的棕色秀发散开着。虽然脸部表情像人偶一样,但有时也会看到一丝笑容。这个人也是女性。
房间里只听见空调发出的轻微响声,被中间的女人的声音正好盖过:
「……绝望」
实际上这句话是进屋后两个小时内出现第一句话。虽然应该是对着墙角边女人说的,但也像是对空气自言自语。
墙角的女人静静的听着。
「恐怖之后是绝望。」
中间的女性重复了一遍。作为对象的人并没有做出一般的反应,只是用着漫不经心的声音说道:
「……什么?」
「恐怖之后是绝望。」
又重复刚才的台词。
「为什么要这么说,帕特?」
坐在中间的女人——帕特,稍稍扬了扬嘴角,表示她笑了。
「他说过了,恐怖之后是绝望。」
「……他?」
「嗯」
再次陷入沉默,房间里又只剩下空调的声音在回荡。
「体验过恐怖的感觉了吧。」
「体验过了哦。在深夜的山中,好多好多。」
「是吗。」
墙角的女性动了动腿。她把两条腿都蜷起来,整个看上去更小了,简直就像幼儿的样子。帕特又扬起了嘴角,这次是表示奇怪。
「诺捏」
帕特如是叫道。诺捏是墙角边女性的名字。
「你有没有吃掉绝望的经历?」
「……」
「我试着吃过。」
帕特看着天花板。当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不过她还是像在为那里的什么所陶醉一样。
「恐怖已然存在……因此接下来必是绝望。只要有恐怖,绝望会因此扩大好几倍,不错呢。」
「即使对方是孩子?」
「正因为是孩子。」
她低声说道。
「孩子的心灵并不是很大条。由于没有进入社会,不沾染世俗气息,他们的心灵纤细而纯粹。用这样的容器来装绝望的话,肯定一会儿就满了。」
帕特这个名字有着神父的意思。是个对于女性而言有点奇怪的名字,当然和对话的内容也一点都不相称。
「溢出来的绝望会怎么样呢?」
诺捏似乎感觉不爽,身体摇晃了下。
「会被地面吸收」
「是啊。会被地面吸收。但如果绝望继续溢出呢?如果绝望溢出到地面无法吸收的程度呢?作为容器的人类一定会被淹没吧。被自己的感情包围而窒息。」
「他……也是吗?」
一阵沉默,是表示肯定吗?
室内的空气凝结了,不能完全归咎到空调上,这也是两个人奇妙的对话所导致的。
诺捏又开口说道:
「……是何种绝望?」
「简单点就好。简简单单就能把重要的东西……心之容器可不会很大哦,这就够了」
「帕特要吃掉那个吗?」
「不是我。是要进献给藏于更深处的东西。恐惧和绝望,都是它所喜爱的呢。本来——」
帕特神父的眼睛像笑起来一般。完全不像是个圣职者应有的样子,而好似发出不祥的光芒。
「只是想让它尝尝味道而已」
她站起来了。左腕上戴着有艾美商标的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不能只让米西翁一个人干活啊。」
○
葵学园2年B班的教室。
「咦……」
和树被玖里子告知「一起聚餐吧。」,刚想从学生手册的日历上确认一下行程,却发现手册不见了。翻了翻书包,果然也没在。
学生手册是有身份证的作用,因此学生们一直被叮嘱要随身携带。虽然没有了行动也不会过于受限,但心情总归会不爽。
就在和树寻找手册时,第一节课的老师进来了。和树只好放下寻找学生手册,拿出教科书和笔记本。
往讲台一瞥,发现老师也在对着和树苦笑。和树想着这是谁呢?原来是今天早上上学途中被卷入战斗而摔倒的女性。教古文的本田麻纪子。
和树害羞地把目光移开,这段短暂的目光交流也到此为止了。
打开笔记本,默默地把本田老师的板书抄在笔记本上。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抄笔记的声音。和树时不时把头转向右边。
夕菜一直把目光放在教科书上。
二年B班的教室里,和树和夕菜是同桌。夕菜又比较爱管闲事,所以时常会教和树学习。而且在上课中也会这样,像是盯上他了一样。
对于夕菜来说和树是「重要的人」,因此教他上课不懂的地方也理所当然。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地方。她甚至想把两张桌子合并起来,互相交换彼此的笔记和书本使用。
在和树看来,害羞之心要多于感谢。被夕菜这样的美少女贴近脸旁的话就无法安心学习了。脸上烧得通红,还要忍受同学们的视线。更加普通一点就好了,和树心想。
这就是日常上课时的情景。虽然不能说每天都这样,但两天一次的程度还是有的。
但今天没有。
今天从开始上课到现在夕菜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也并没有一个人集中注意力听讲,被老师点名后还发出「呃……啊?」的声音,十分慌张。也有好多地方回答错了,还被老师叫道「好好听讲」、批评了很多次。
还是没走出今天早上事情的阴影吗,和树再明白不过了。
就在考虑要不要向夕菜搭话时,下课铃响了。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对了,式森同学。」
和树被本田老师叫到,抬起了头。
「等下来我办公室一趟」
「哦?」
「有东西要给你。你学生手册掉了是吧。」
好像被她捡到了,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在她那。
既然让我去拿,那么等下再和夕菜讲吧。
由于课间没什么时间,和树就一直等到了午休。
本田老师在办公室里。和树想着先要为今早的事道歉,结果「你也没有受伤吧」,反而被她关心了。
她说道「这是后来捡到的」,便把学生手册还给了和树。
「非常感谢。」
「没什么啦,倒是……」
本田老师叹息道。
「我的学生竟然那样乱来,这样不好呢。」
「哈啊……」
「上周附近的人已经来投诉了哦,说我们这里的学生魔法用过头了。那时教导主任还去道歉了呢。」
「那真是对不起。」
有着自己是原因所在的自觉,和树道歉道。
本田老师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否定。
「在那里的有宫间同学和风椿同学?」
「是……」
「正好等下宫间同学也会过来。」
正如她所说的,夕菜不久就来了。
夕菜说着「打扰了」低着头进入了办公室。和之前一样,声音十分轻,也一样低沉。
夕菜看到还有和树在时似乎吃惊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过来。
本田老师招手让夕菜到自己跟前。
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至少不是什么好事。和树想离开了。
「式森同学也留在这里。」
「呃,但是……」
「好了,就留在这里吧。」
这是老师特有的命令式口吻,和树只好遵从。
本田老师转向夕菜。
「那个,宫间同学,最近你的成绩啊。」
她哗啦啦地翻着手上的书。
「下降了好多呢。这次的小测验也不理想。」
「嗯……」
夕菜稍微低了下头回答道。
「一直是优等生的你怎么了?虽然我只知道古文这一科的情况,其他科目也这样吗?」
「应该……是。」
「班主任是谁?」
由于夕菜说话一直很小声,和树代他回答道。
「是伊庭老师。」
「啊,那个人。」本田老师轻声说道。
「宫间同学,你的成绩下降成这样,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
「只好认为是有些私人事情吧。」
「……」
夕菜没有回答。
和树当然知道。他也知道夕菜不能够
回答的原因。和凜的事情她们两个对谁都没说。因为是常有的朋友间摩擦,说出来的话老师肯定会一笑而过,然后用大人的经验来教导,做出常有的回答吧。这其实也不坏。不过夕菜和凜经历的是全身都痛苦到极限的事情,因此到现在疙瘩还没有解开。即使这样说的话应该也不会被理解吧。
本田老师用着甜美、温柔的声音说道:
「宫间同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和老师说说看吗?」
「谢谢……」
「发生了什么呢?」
「……」
果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夕菜只不过是行礼而已。
「那个,宫间同学,我知道你背负着不能说出来的事。但是我知道你的精神状态不安定,这对我来说是很有意义的事,我一定要知道。」
「呃……」
「我对此很感兴趣。」
夕菜一直低着头,和树则歪了歪脖子。本田老师说的话非常微妙,不太像老师说的话,倒像是研究员的话。和树终于开口道:
「老师,为什么那么执著于夕菜?」
「啊,不能问吗?」
「虽然不是不可以……」
本田老师笑了。和到刚才为止的情况不同,她笑得很执着。
「不仅仅是想知道,还要你能亲口告诉我。」
「咦,告诉什么?」
「告诉我什么呢?」
她中断了与和树的对话,把头转回夕菜那边。
「你听到了吧。宫间同学如果能告诉我你的事的话,我也能把许多各种各样的事情告诉宫间同学哦。」
夕菜没有点头。但即使如此似乎也听到了,她的肩部时不时有反映。
「所以呢宫间同学,好好记住我说的话。」
本田老师稍微翘了翘嘴角,结束了对话。
和树和夕菜低着头离开了办公室。
他们并排走着,感觉到教室的路程似乎特别长。
夕菜一直没说话。
心情不好。和树虽然说话不多,但现在的状况很难不开口。
「……夕菜?」
她还是不说话一直往前走。
「夕菜?」
「啊……在!?」
慌慌张张转向这里。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
「没事吧。」
「没、没事。真的,我……」
「那就好。」
虽然和树那么说,但并不是一点也不在乎。像是喝入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感到动作变得迟钝了。
「有话对你说。」
「什么事?」
「刚才和玖里子说过了,我们商量要不要下次到哪里去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哦……我随便。」
「凜也在一起哦。」
虽然声音没有提高,但身体变僵硬了。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是……是吗。对不起,我有点……」
她准备跑向教室里。和树抓住了她的肩膀。
「等下。」
她并没有甩开和树的手,而是停下了脚步。
「夕菜不来的话不好吧。」
「但是……我……」
她并没有看着和树的眼睛,似乎是提心吊胆的样子。虽然和树并不擅长积极问话,但在这里不问清楚不行。
「还是很在意吗?」
「不,不是这样的……」
「那么和凜见面不是很好吗?」
夕菜缄口不言。头也不抬起来。
一直沉默着。
她开始说话的时候休息时间已经快结束了。
「并不是不想见凜。」
她蹦出一句话。
「发生那种事,果然还是……」
「我觉得凜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和树条件反射似地回答道,然后有换了种说法。
「并不是这样的,虽然可能在意,但不会生气。她十分高傲,可能因此让我们感觉她生气地样子,不过她应该也不会太追根究底」
夕菜摇了摇头。
「不是的,虽然我真觉得很对不起凜,不过不仅仅是这件事。」
「什么?」
「我当时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记得吗?」
不可能忘记。在山中逃窜的时候和一个叫奈千纱的少女在一起。
那是由叫做库里乌奇的特工扮成的,真正的奈千纱已经被杀了。我们被他们的计谋所迷惑、中伤,直面穷途末路的危机。想起来现在能那么有精神地站在这里几乎是奇迹了。
夕菜很亲近奈千纱。
「我想保护了那个孩子。」
她慢慢地、像是吐气一般从牙缝中蹦出这句话。从她没有说出奈千纱的名字,而是用「那个孩子」代替可以看出她伤透了心。
「虽然和凜想的一样,那个孩子很可疑。我也清楚这点。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去保护她。因为她和我……」
她犹豫了一会儿,静静地说道:
「和我很像。」
夕菜有着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表情。
从她的口中听到奈千纱的事是第二回。夜晚在玖里子的别墅里,她望着星空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她也把自己和奈千纱重合了起来。
走廊上,上课铃声响起来了。
「……不是没有那回事么?」
和树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他为了走出上次的事件的阴影而否定道:
「和夕菜不像哦。」
「不,很像。我以前就是那样的孩子。感到很寂寞、也很怕生、话也不多……所以第一次见到时就想到了我自己。像是看到了在美国时的我。」
夕菜是归国子女。由于父亲是考古学家、母亲是经纪人的缘故,她从小时候就好几次在日本和国外之间来回奔波。
和树不知道在美国时的夕菜。至今为止虽然有好几次机会可以问她,不过她并不想说。
「我去过两次美国。刚搬过去的时候很辛苦。不会说英语,也没有朋友……一直是一个人。辛苦、孤独、悲伤……这种感觉一直持续着。而且觉得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我知道一个人生活的辛苦。如果有谁在身边的话情况会完全不同。所以我对那个孩子……」
「……」
「和凜见面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想起那个孩子。而且也会想到过去的我。」
对于不想说出自己的过去,特别是美国时光的细瓷来说,回忆是件痛苦的事吧。
对于没有不想回忆起的过去、也没有想回忆起过去的和树来说,真的无法明白她的痛苦。不过从对话中夕菜的表情和语调中,至少可以理解她有着痛苦。
「……并不是说没有朋友。」
「嗯?」
「我不是说过了吗?在美国的时候我并不是没有朋友。虽然只有一个。」
「嗯,听说过。」
在那片星空下,夕菜说过「有个同龄的朋友」。和夕菜同龄的话也与和树一样的年纪。
「那个人……虽然是个男孩子,但也像我一样一直一个人。虽然忘了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的,但至少说了一些话。虽然觉得终于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但是?」
「已经忘记了。」
她说了令人意外的话。
「记不起来了。并不是想忘记而忘记了。我不可能忘记仅有的一个朋友的。但基本上已经记不起来了。他有着怎样一张脸庞,穿着什么衣服,有什么说话方式,喜欢什么零食全部……但只有一处,真的只有一处地方还记得。」
她说话时有些犹豫。可以感觉到她有点害怕接下来说出的话。
「我和那个女孩子在逃走的路上,那座山中想起来了。在美国的那天是很闷热的一天。从地面散发着热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确那个男孩子在生日的前一天一直说着他生日没有人来为他庆祝,很寂寞。所以我说到‘让我们一起庆祝吧。’男孩子很高兴,和我约定了好多次,然后我们分别了。然后第二天——」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
「很少见地,我父母在家里。然后父母说一起出去玩吧。因为一直没有一起去玩过,所以很高兴地说了好。虽然记得那个男孩子的事情,但觉得回来后再去吧。因为和家人很久没一起出去了。我们玩好后吃了饭,回来时天色已暗了。我的家和男孩的家离得比较远,所以我飞奔过去。虽然跑得不像在日本那么快,但也是全力奔跑了。然后。」
她止住了话头。
夕菜也停下了脚步。她站在走廊上,凝视着前方。
不。她并不是望着什么东西,而是仅仅站在那儿。眼神空洞,里面什么也映照不出来。她一直站着,眺望着虚空。
「夕菜……?」
没有回音。
和树马上摇了摇她的肩膀。
「夕菜!?」
「那里什么也没有。」
她的话语掠过耳旁,消失在空气里。
「那幢房子里谁也没有。应该有人在的,我和那个男孩子说过话,但人不在,哪里都找不到。不仅仅是人,就连家具之类的,真的什么
也没有,只有空空如也的房间。就像从过去就一直空空如也的样子……谁也不在,只有黑暗的空间。」
她突然转过头,目光穿透了和树。
「你能相信这样的话吗?」
和树退缩着,他不知不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第二次听到夕菜的回忆了。第一次是关于小时候在公园碰到的少年,也就是自己的回忆。现在是第二次。而且这次的回忆在她的心中充满了难以形容、深深的哀伤。
「……不知道。」
只能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呢……」
她的目光变得柔弱。
「我又变得只有一个人了。我以前不知道失去一个朋友会如此悲伤。一想起男孩子不在的事和我没有去男孩子家的事就感到痛苦。如果当时我没有去游玩,而是直接去男孩子家会怎样呢。想到可能男孩子还会在,心里就感到失落,恍恍惚惚的……父母很担心我,和我回了次日本。」
夕菜叹了口气,慢慢靠在走廊的窗前。
校园那里有着学生们发出的响声。
「我从上次事件以来就一直想把这件事回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件事只有在梦中才能清晰地记得。所以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上次的事件我被凜讨厌了,这次如果再错过什么的话……」
她双手遮住了脸庞。
「我会失去朋友。我不想再没有朋友了。绝对不要一个人。但是如果不仅仅是凜,玖里子、甚至连和树也失去的话,我该如何是好呢?」
呜咽。
虽然没有流泪,但声音哽咽了。夕菜的不安、担心,过去的痛苦全部溢了出来。
和树该说的话不多。
「——没有那回事。」
她的不安恐怕比和树想象的要厉害。不充分的安慰是没有用的。但是即使是陈腐的台词也只好说出来。
「凜不会离开的,绝对。玖里子也好,我也好……不会离开夕菜的身边。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离开,以后我们也一定会在一起。」
「是……这样的吗?」
「当然,你想得太多了,夕菜。」
「是呢,考虑得太多了呢。」
夕菜晃了晃脑袋。翘起来的头发左右摇晃。这是赶走不好心情的动作。
「的确是这样。」
为了让和树放心,她故意重重地敲了下肩膀。
「我们不会改变。」
「……谢谢。」
夕菜笑了笑。虽然有些勉强,但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
「没什么……和大家一起吃饭吧。」
「嗯。」
和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太好了,那我去和玖里子说。」
「麻烦你了。」
「那先回教室吧。」
「你先去吧。」
她说她稍微有点不舒服,去保健室拿药。和树作了个明白的手势,把手举起跑出了走廊。课已经开始了。
夕菜向和树的反方向走去,走向楼梯,保健室在一楼。
楼梯的平台处照明很弱,她准备一口气冲下去。
那个瞬间。
(是……)
有人在耳边细语。
她回过头,但谁都不在,只有空空的走廊。
(是你)
又听见了,像是在呼叫一般。
「是谁?」
虽然没有意义,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那个,你)
这次听得很清楚。虽然旁边没有人影,但有谁在说话。
发现有看不见的人存在,夕菜的心中隐约蒙上了一层恐惧。
「是……谁?」
(这里)
夕菜四下张望,果然还是没人。只有微弱的灯光、沾满灰尘的墙壁和古老的地板。
「你可能不明白,不过不要紧。」
「什么?」
她寒毛直竖。估计是个女人的声音。她知道夕菜在这里,而夕菜不知道她在哪里。不同的立场更是增添了恐怖的气息。
「有什么……怎么会?」
(不知道也没关系,只是有件事想让你知道。)
「是什么?」
(你已经遗忘的事)
「……?」
一时间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
(刚才你说过的了吧,那件事)
「刚才……啊」
和和树的对话吧。但那是两人之间的对话啊。
她发出了含糊不清的笑声。
(你知道了啊)
「但是为什么……」
(这不是问题。我从刚才的话中知道了你的事,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事)
「怎么会……我」
(没兴趣?)
「兴趣什么的……」
她拒绝道。她想摆脱这讨厌的声音。
(如果有兴趣的话就到这里来)
「这里是指?」
(这里呀,这边)
「这边……这边……」
耳边可以感到有气息。虽然不应该有人在旁边,但可以感到呼吸的气息。
令人全身毛骨悚然,声音似乎一下子变大了。
(我们所在的地方)
「呀……」
夕菜抱住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楼梯的平台上只有少女一个人。
放学铃声响了。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奔向房间或者寝室。
「凜」
玖里子向着矮小的剑豪少女喊道。凜在鞋柜旁刚刚要出去。
「什么事?」
「终于抓住你了,今天的社团活动呢?」
「休息一次。」
「那和我一起回去吧。」
两个人并排走着。穿过校门向外走去。
阳光斜照着,影子伸得好长。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夕阳也显得十分刺眼。
因为都住在一幢宿舍,所以回去的方向是一样的。凜走路的姿势很标准,而玖里子就很散漫。
凜开口道:
「那个……」
「嗯?」
「那个,有什么事吗?」
玖里子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哦?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我听说今天有学生会的会议,丢下它而和我一起回去肯定有什么事吧。」
「真聪明。」
玖里子啪啪地拍着凜小小的背。
「是邀请哦,下个休息日一起去吃东西吗?」
「吃饭吗?」
「嗯,去吃好吃的东西,然后一起去唱卡拉OK怎么样?」
「不仅仅是我和玖里子两个人呢。」
「当然,和树、夕菜也在一起。」
说完玖里子斜瞄了凜一眼。
和日本人偶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普通、平静的表情。
终于。
「好吧。」
「啊,真干脆。」
凜谈了口气。
「你觉得我很固执?」
「怎么说呢。你不是很高傲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能会拒绝也说不定。」
「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你不是对男人没有兴趣,也不会想一些色色的事情吗?」
「……这和高傲没有关系吧。」
「我觉得本质上差不多。」
玖里子装糊涂道。凜稍稍皱了皱眉。
「我承认我比较高傲,但我也想和夕菜说话。」
啊呀,玖里子说道。原来凜也在思考同一件事。
「我很在意夕菜的言行。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消沉……」
「嗯,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深山中在生死之间徘徊,并被赌上性命保护的少女背叛。精神上的打击可想而知有多大了。
「让凜做到那地步却发生了这种事,应该不太想见我们吧。」
「夕菜一直有着残酷的经历呢。」
以前大家一起去参观德国展览时只有夕菜被袭击。然后在玖里子的别墅里有多人受害。不明身份敌人的目标明显是夕菜。
这不是普通的体验。她应该受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说话真费劲。」
「我们也遭遇同样的事情呢。」
「但是你还是很平静呢。」
「在老家接受过锻炼。玖里子呢?」
「我也差不多吧。」
她苦笑道,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红绿灯转绿了,她们穿过马路。两人并没有走向宿舍,而是绕了远路。
「那么凜你就算参加了?」
「我没关系。」
「太好了,我还在想如果被拒绝了该怎么办呢。」
玖里子的步伐稍稍变得轻快了。这是提出要去吃饭的自己如果不能把人约出来该怎么办的问题解决了的缘故。
像是忽然想起般,凜说道:
「要带什么礼物去吗?」
「咦?有谁过生日吗?」
「不是,只是略表感谢而已。想要送夕菜点东西,心意到了就可以。」
「送钱不好吗?」
「太露骨了」
「开玩笑啦。是呢……送礼物可能比较好。不过像是小学生的什么会一样。」
玖里子往后看了一眼。
「这是聚餐吧,的确很像。」
「这样就没意思了。」
凜也同样看了看背后。
「不送礼物吗?」
「不,还是送吧,我向和树和夕菜说声。」
「拜托了。那么去买东西吧。」
「一起去?」
「嗯。」
「那么就下个周六买吧。聚餐就定在下周日好了。」
「我没意见。」
「好好,就定下来了。话说回来……」
玖里子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凜的表情也凝固了。
「注意到了吗?」
「嗯,从刚才开始。」
「我也是,是谁呢?」
「不知道。但玖里子,直觉不错呢。」
「有时候会变好。在帮家里做事时养成了直觉之类的东西。现在只是把它运用起来而已。但真是的……还被跟踪。」
她们出校门以来就一直被什么东西跟着。即使是绕了远路,特意回头确认一下也还是紧紧跟着。
对方恐怕是一个人。虽然用大衣把脸遮起来,不知道是谁,但可以感到并不友好。
「怎么办?」
凜慢慢解开竹刀袋的细绳。
「转过那个弯,这样就可以确认身份。有灵符吗?」
「有拿着。」
不经意地碰了碰口袋,确认道。
「我发信号后就跑起来。」
「明白。」
面前有红绿灯。现在是红灯,两个人停了下来。
车子川流不息。摩托的引擎轰鸣着。玖里子悄悄拿出灵符。凜握紧了日本刀的刀柄。
变绿灯了。
「就是现在!」
她们跑了起来。拼尽全力穿过人行道,奔入岔路。
同时咏唱了咒语。灵符瞬间变大,变成了制作的人偶。手中是熟悉的纸剑。
凜也一起拔出了真剑,并咏唱了剑铠护法,刀身发出蓝色光芒。
人影跑了过来。
纸人偶向那里突击,日本刀的亮光闪过。
但是人影一瞬间消失了。
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确那个人影是向这边过来,但半秒后就不见了。
微暖的空气拂过耳边。
「上面!」
凜叫道。
上空很高处有个人影。并不是浮在天空,而是跳上去的。不知是不是知道这里有所准备,总之跳到了难以置信的高度。
人影就这样跳到了房子的顶上。然后稍稍回头,接着又跳了几下,远去了。
「……那是什么?」
玖里子解开了魔法,把灵符回收掉。
凜默默地把刀收回刀鞘。人影既然离开了,就没有必要保持战斗态势。
「似乎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凜虽然这样说,但她应该知道。
玖里子也一样。那道微暖的风,将人影的声音传达了过来。
那个声音是「听到了。」
只有这句话。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这样不知道可能也不错。这样想的话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玖里子轻轻按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