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 无法隐藏的热情之花 第五章 真实在花园中盛放

是那女人吗?你的弱点。

带着嘲笑的味道,王子的声音像是耳鸣般在脑中响起。

真是讨厌的女人啊。碰到那个女人就觉得恶心想吐。感觉真差劲。

啰嗦。爱德格虽然想要让它闭嘴,却不怎么顺利。

把力量给我拿来。我把那女人撕裂给你看。王子狂暴起来。

本应被爱德格掌握的邪恶妖精安西里科特的魔力,开始逐渐被王子吸引了过去。

在莉迪亚面前泄露了心底话的爱德格,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铠甲开始崩裂。

只是失去了梅洛欧的宝剑,魔力就像是失去了磁力的铁砂一样,不断唰啦唰啦地分崩离析。

那个星彩红宝石,虽然只有吸引暗之力的作用,但在被姆利安夺走了它的现在,爱德格便只得靠自己的力量来紧抓着魔力不可了。不然的话,它就会流到别的容器,也就是王子的意识那儿去。

用以抵御这种情况发生的憎恨也好残忍的精神也好,已经变得很难维持。

铠甲剥落之后脆弱的自己就会被暴露出来。所以王子企图击碎爱德格的铠甲,而爱德格也只能出尽全力去阻压他的行动。

哎呀,也无所谓呀。反正早晚那魔力也让你的灵魂染上邪恶的颜色。到那时候,你就会变成我自己。就会自己跑去撕裂女人了。

这句像是即兴台词般的话语,把一种不祥的预感深植爱德格的脑中后,王子的气息消失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王子已经消失。无法松一口气,爱德格继续紧绷着神经一个人步出娼馆。

在这条面向大海的短短的街道上,并排错落着旅馆和酒吧,水手们在这里来来往往。

正准备混在人群中离去,爱德格被一辆向着这边驶来的敞篷马车发现了。

“殿下,请问您在这儿有何贵干?”

马车发现爱德格之后,迅速驶到他身边停了下来。悠利西斯敏捷地下了马车。

“我才该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来这儿有点事。因为刚才察觉到有些奇妙的波动。感觉有点像是妖精发出来的魔力的波动。”

“那个的话已经处理掉了。妖精已经被赶跑了。”

悠利西斯试探地瞅着爱德格。

“是来带走那个妖精博士的妖精吗?”

“可能吧。”

是来盗取宝剑的妖精才是。想象一下妖精的背后是何人,估计那就是期望着成为了王子的爱德格毁灭的马齐鲁家。

“说到那个妖精博士,似乎是被某人带离了宅子。请问您知道这件事吗?”

“啊啊,是我下令的。”

“……真的吗?”

“不行吗?”

“……不是。”

爱德格挥了挥手示意悠利西斯退下,之后就朝一条细巷走了过去。

“对了,殿下。凯瑟琳小姐提出希望能回家。我是应该给她安排船吗?”

凯瑟琳让莉迪亚服了毒药。像是要让爱德格发现似地,悠利西斯暗示道。

大概是在怀疑,爱德格对莉迪亚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冷酷吧。

恐怕也不能再总是这么演戏糊弄过去了。

“随你的便。”

丢下这么一句,爱德格便快步离开当场。他急匆匆地钻进一条没什么人走动的路,拼命忍耐着模糊的视野让他想跌坐在地的感觉。绝对不能在悠利西斯面前倒下。

一只手臂伸到他旁边,他猛地回过头来。

“爱德格大人,还好吗?”

“雷温……”

搀扶着爱德格走了几步,雷温让他在一段石篱上坐下。

“莉迪亚她呢?”

一边等着晕眩感恢复,爱德格一边问。

“和凯莉一道拜托给姐姐了。我则是到爱德格大人身边。”

“想要成为组织的一员吗?”

“是来帮忙逃脱的。”

“你说帮我?”

爱德格愕然地抬起头,然而雷温一脸正儿八经的表情。虽然他倒是一直都是这么一副面容,但是比起平常那种无表情的感觉,现在只觉得他的眼神要更为认真。

“请和莉迪亚小姐一起,把宝剑取回来。姆利安是从远古时代就栖息在这个岛上的妖精,因此作为妖精博士的莉迪亚小姐,和宝剑的主人爱德格大人不互相协助的话是无法取回的。”

“妖精博士的话组织里也有。”

“我,并不打算把尼可先生的性命交给悠利西斯。而且,如果提兰得知宝剑不在的事,一定会阻止不是吗。”

真是最在理不过的主张。

然而,真的要和莉迪亚共同行动的话,现在的自己要再伪装自己已经是难如登天了吧。

“……既然来了,我有事情想要你帮忙。”

爱德格没有回答之下改变了话题。

雷温也充分理解地点点头。然后从肩膀挎着的袋子中取出两瓶红酒。

“您说的是这个吧。”

其中一个是从凯瑟琳那里拿来的酒瓶。

“还有一个呢?”

“是莉迪亚小姐拿着的。似乎是凯瑟琳小姐留下的,莉迪亚小姐曾经喝过,但是什么事也没有。凯瑟琳小姐带着的那一瓶,在瓶塞上有个不显眼的记号。”

爱德格陷入了沉思。两支都是贴着同一铭标的酒瓶。

“换句话就是说,虽然凯瑟琳原本打算让莉迪亚喝下有毒的那瓶红酒,却阴差阳错地给了她没有毒的那瓶?”

这样的话只带上有毒的不就好了吗,为什么又要再带一瓶一样的呢。而且,凯瑟琳当时曾经拼命跟爱德格说她什么也没有做。

“不对,应该是打算一起喝,好让莉迪亚安心的计划才是吧。但是,最终却放弃让她喝下去吗。”

“到底是下了怎样的毒呢。”

“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脑中想着某个主意,爱德格浮现出浅浅的微笑。这样思考的期间,王子的力量毫无抵抗地依附在他的身上。

这个旅馆装设的浴缸真是小得不得了。男子不满地想着,把两条腿翘到浴缸外面,才好歹把整个身体泡进水里。

“喂,来加点热水。”

他喊了一声,却没有回应。所以说这种乡下旅馆啦,男子嘟嘟哝哝。

本来,自己应该是在“王子”的宅子里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为了得到新的、而且是血统上最正宗的王子而工作。

而那位王子终于君临组织了,然而自己却反而因为无法出现在王子眼前只好委身于这个狭小的旅馆。

但是即使这样,组织所料未及的是这位王子居然是不完全的。

“真没想到,席尔温福特家的儿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留住了自己的意识。”

这么一来,自己飞黄腾达的路可算是断了。狼狈地注意到这一点以后,给了他希望的人是提兰。

如果彻底地折磨那个作为爱德格妻子的女人,殿下就大概会成为真正的王子了吧。提兰这样暗示。

爱德格这个人物本来对于王子来说应该不过只是个容器而已,然而其人却夺取了王子之力,把王子的人格封闭了起来。破坏爱德格的心,使得最初的王子复活的关键,就是那个女人。

为此,他准备了毒药。只要挑拨那个叫做凯瑟琳的女人的话,就能使她出于嫉妒心给莉迪亚喝下毒药。之后就只要静候事情顺利进展即可。

“我拿热水来了。”

出现的是个仆人。好歹终于来了。

“给我手脚麻利点。水都全凉了。”

“不好意思。”

这个仆人和专职客房工作的仆人感觉长得不太一样啊。正这么想的当儿,仆人添加进浴缸的热水超出预料之外的热,他像条鱼一样一蹦飞跳出浴缸。

“呜啊,热……你,你搞什么啊!”

“不好意思。”

真是的,他啧了一声,披上了浴袍。

在一把扶手椅子上坐下后,他拿起茶几上的红酒喝了起来。男仆呆呆地看着这么做着的他,实在让人非常讨厌,于是像是要驱逐男仆般摆了摆一只手。

“好了好了,给我出去。”

想要再喝一杯,于是他朝玻璃瓶子伸出手去,却猛抽一口冷气,盯着标签看。

那个是跟他把毒下在里面之后给凯瑟琳拿去的红酒是一样的东西。他打算一边泡浴一边喝而放在这里的并不是这款红酒。

不知何时被人偷换了。到底是谁干的。

男仆还在房里没走出去。褐色肌肤的男仆,在这种乡下旅馆实在罕见。

他觉得头晕起来。

好像有其他人在摇晃模糊的视野里走动。从屏风的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是一个年轻男人,有着金色头发和端正得无可非议的精致脸孔。

“好久不见了,葛顿老师。”

红酒瓶一下子从他的手里滑落,滚落到地

上。看着流出的红酒液淌了一地,他感到自己哗哗地冒着冷汗。

“哎呀,脸色不太好呢。您怎么了老师?还是该叫你库洛克少佐?”

“少爷……”

“啊啊,好怀念啊。您这么多年来没什么变化真是比什么都好。您觉得如何?我这个没能成为公爵的学生?”

猛地弹起来的库洛克,飞也似地朝办公桌上的盒子扑过去。他颤抖着掏出一个药瓶,却一下子就被雷温拿走了。

“打算给莉迪亚喝的药似乎是一种堕胎药。不过用在男人身上会有什么效果呢?我真的很有兴趣呢。”

“还,还给我……!”

“解毒剂,是吗。是哪边的呢?”

从库洛克手上拿来的药,雷温随即把它交给爱德格。打开之后爱德格发现那是里面分开两格的瓶子。

“两种……哪边都是必要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效果不仅限一种了。哎呀算了,不会让人失去意识之下长时间带来痛苦,反正八九不离十是这些恶趣味的东西了,不过真是这样的话,看来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和你聊呢。”

他开始感到手脚末端开始麻木起来,心脏也激烈地鼓动着。奚落地俯视着跌坐在地的库洛克,这位曾经的学生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个性骄傲狂妄却没有任何力量,当年只是个少年的公爵家少主,纵然心怀悲伤却依然有着成为一名残酷王子的资质。

“库洛克少佐,你在对王子宣誓忠诚的同时,又潜伏在政府的谍报机关。接着,陷害了席尔温福特公爵。换句话说,让公爵家惹上反贼污名的就是你的工作。”

“全都是王子的命令……”

“把我送到美国,安排了其他人的尸体伪装成我,然而又为何故意申辩我生存的可能性,指示下属一旦发现我就要将我悄然毁灭?”

“这是为了不让你再次回到英国,为了万一被你逃跑,不能让你有报出自己名讳的机会。”

“果然,这也是组织的阴谋吗?”

“伪装成你的那个替代品,脸也好身体特征也好都只能搞得让人人不清楚,所以反之也有人质疑那个是否真的本人。组织担心如果有对爵位虎视眈眈的冒牌货出现的话,事件背后的真相就会有被人重新调查的可能性……”

库洛克辩白道。

“我是为了组织才……”

“我是看过你脸孔的公爵家的唯一生还者。你化名为葛顿混入公爵家这件事并非工作而是王子的命令这种事情不能让政府得知。比任何人都希望排除我作为生存者现身的可能性的就是你。”

“王子才是最终夺走你希望的人呀。”

从椅子上站起来,爱德格走到蜷缩成一团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的他跟前。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被王子抹杀有失预算?”

库洛克感觉到,爱德格更加怨恨的人是他。巴克史东侯爵死的时候,他已经在恐惧着下一个就会轮到他。

本来听到他被植入了王子的记忆,还曾经觉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的。

“无需忧心,我并非是要责备你的意思。”

半信半疑地,他稍微抬起了头。爱德格的嘴边露出些微的微笑,但那灰紫色的双瞳却是无比的冰冷。

“虽然当年把公爵家全灭的是王子的组织,不过我已经成为了这个组织的首领。所以我自然没有理由要为了你那对组织的忠诚心而对你进行苛责了,不是吗。”

爱德格把解毒剂的瓶子递了过去。

然而库洛克才刚急急忙忙伸手要去拿,爱德格却突然把手缩了回来。

“但是呢,莉迪亚的事又另当别论了。”

爱德格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冰冷。

“正因为有她的存在,我才能忘记因为席尔温福特家而产生的憎恨。就算今日我已经成为了王子,唯独企图伤害莉迪亚的人我仍然是决不能原谅的。”

爱德格拧开盖子,把药瓶子翻倒过来,里面的液体便全数流到地板上。库洛克慌忙惨叫一声,趴到地上舔地板。

现在库洛克已经没有对这种丁点儿自尊心都没有的行为感到犹豫的余力了。而这种做法,正正是王子的风格。

他连在爱德格身后有一个因为恐惧而全身颤动的人影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被倒空丢弃的空瓶,库洛克也抓来拼命舔。

“啊啊,凯瑟琳,你还在这儿呢。”

爱德格转身说道。

“你说过想回去是吧。那好吧。为了感谢你告诉我他的藏身地点。”

因为被强迫看了这么一幕恐怖的情景,凯瑟琳的脸色变得比库洛克还要难看。

“那个,殿下,真正的您并不是现在这样……是这样的吧?”

依然带着些许侥幸心理般,她开口问。

“如果有一天,您还需要我的话……”

“这就是真正的我哦。你过去见过的那个席尔温福特家的少主已经不在了。”

打从王子扭曲了爱德格命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变了。即使日后以贵族的身份在伦敦生活,也无法消除他曾经置身黑社会的过去。然而把那样的他的全部,把罪孽深厚的他也通通接受下来的人,只有莉迪亚一个。

“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下次再出现在莉迪亚面前,我会让你也尝一尝舔地板的滋味。”

不知这个威胁是不是太有效,凯瑟琳咽了一口冷气,慌慌张张地一溜烟儿跑走了。

“殿下……那边的药也……”

库洛克搂住爱德格的脚,不顾仪态地哀求。洒落在地板上的药物不知道有没有充分地发挥它的效力,总之库洛克的呼吸越来越辛苦了。

挣脱开库洛克的纠缠,爱德格坏笑起来。

“啊对了,葛顿老师,你不想像在席尔温福特家那时那样,再次取悦王子看看吗?”

“……取悦……王子……”

“对,就是我。我真想看看你的手段呐。而这次的舞台,就是我现在停留的这座白色公馆。”

爱德格在他耳边低吟着恶魔的话语。

“用毒药招待各位之后,就把宅子一把火烧了吧。”

说罢和库洛克拉开距离的爱德格,拿着另外一个药瓶在库洛克面前晃了晃。

“奖品就是这个。下毒的工作完成了以后,再到我的房间来拿吧。”

离开在港口区边缘的旅馆,爱德格和雷温一同乘上马车。一边驱使马车前行,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药瓶,深深皱着眉头的爱德格坚定了决心。

现在已经难以再继续扮演王子下去了。本来藉着把恨意投向王家而形成的,用于隐藏自己弱点的铠甲全然剥落了。

抛弃了爱德格,夺去了公爵家的未来此事和国家没有半点关系,这点已经一清二楚了。这一切都是混入谍报机关的库洛克的策划。

在爱德格体内,那种激烈的愤怒也好,怨恨也好,全都消失了。

对于王子这个存在,爱德格既无法同情,也无法共鸣,但是对他有着一股更接近于憎恶的情感。

现在在他的心里,仅剩下但求能保持对重视事物的怜爱心这样的平静愿望而已。

无法彻底地藏起对莉迪亚的思慕,爱德格还能把王子的力量留在身边到何时呢?

然而事已至此,既无法停止,也无法后退。既然明白了自己无法再伪装下去,那么就仅剩下破釜沉舟地朝有路的方向突进一途而已。

“爱德格大人。那个男人只不过是服下兴奋剂,但是就好像受到很厉害的痛苦一样呢。”

雷温说道。

其实和库洛克的红酒偷换过来的,是没有下毒的那一瓶。虽然只不过是下了一点兴奋剂,但是深信自己是服了毒的库洛克,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把身体上一丁点儿的变化都看得夸大了好几倍。

“不是有种说法说病由心生吗?”

“这边这个要怎么处理?”

雷温把手边留着那支带毒的红酒瓶拿了起来。

爱德格接过那瓶红酒,然后打开装着解毒剂的茶色瓶子的盖子,把里面的内容物朝马车窗外倾倒一空。然后朝瓶子里面注入有毒的红酒。

“把这个放在我的房间里。”

来爱德格的房间取解药的库洛克如果还没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没中毒的话,一定会朝这个飞扑过去的吧。然后这回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吃下对莉迪亚下毒的苦果。

“他不会注意到有红酒的气味吗?”

“无所谓。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也就太晚了。到了那时,他就会被当做对组织施用毒药的叛逆者被追杀。”

“爱德格大人,您是不是渐渐被磨得没有人性了?”

那还真是。

“可能是王子的坏影响呢。”

一边咕哝着,爱德格把手伸进衣服内袋。必定随身携带的东西依然安稳地躺在那里,他的指尖碰到这个东西后便感到安心了。

婚后不久,他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这是为了在有什么不可预料的场合下不会危害及莉迪亚而准备的。爱德格时常都在考虑这样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会变成践踏莉迪亚希望的人也说不定,虽然对于要携带着用于自裁的毒药而感到迷惘,但是到了如今,这东西与其说是最后的手段,对爱德格来说可能更像是护身符一样。

有了这个东西,他就能坚持到最后一刻了吧。

“雷温,我现在要去和莉迪亚一起把宝剑取回来哦。”

失火了!”

可以远远地看见岛的一角有火苗在上升。从甲板的栏杆后面探出身子,莉迪亚凝视着码头的方向。

“喂!起锚!到下风的地方去!”

听到内德叫嚷的声音之后,船上的水手们开始忙乱地动起来。

从在码头水面上停泊着的船只上虽然不能清楚地判断烧起来的地点,但是应该是爱德格滞留的那所宅子所在的方位。

“老爷和雷温先生他们……”

凯莉也担心地低声念叨。

“希望火势不要蔓延开来就好了。”

但是比起这个,爱德格不知道是不是卷入了麻烦中呢,这样的不安在胸口扩散开来。真是这样的话,恐怕现在他就处于漩涡的正中吧。

“有舢板在驶过来!”

和莉迪亚她们一样从甲板上观察着情况的雅美叫了一声。

仔细一看,舢板上有两个人影,人影正在朝着这边挥手。

“是爱德格呀!”

同样发现了这一点的内德迅速应对。

“把船靠过去,慢点!把绳梯放下去。”

很快,舢板就挨近了内德的帆船。

爱德格爬上了甲板,莉迪亚急忙迎了上去。

看着莉迪亚的爱德格,一边微笑着,一边温柔地呼唤了她的名字。

然而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毫不避嫌地把她抱住。因为知道爱德格这样做的理由,莉迪亚也只是跑到他跟前就停下了脚步。

他们两人的体内都带着和对方属性相反之物。不过即使是这样爱德格还是像这样回到了她的身边。只是相互看着对方的微笑,莉迪亚就觉得心里满满的。

“爱德格,那场火是……”

“啊嗯,是啊。内德,赶紧离开这里。”

这不是为了再会而欣喜的场合。爱德格迅速地向内德指示。

“是你这家伙干的?”

“这对组织来说不会是多大的重创吧。提兰这个人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而像悠利西斯那样不在宅子里的人也很多。不过内德,你还是和那种组织撇清关系的好,为了特雷利家着想。”

“那是你的组织好吧。”

“是啊,我会把它捣毁。”

内德听了皱起眉来。

“真是让人犯难啊。这么一来我家的船可就没有哪个港口可以安全靠岸了。”

“大概吧。但是样样事都被王子手执牛耳,无法如愿的你们也应该有不满吧。那些家伙都是些会用奇妙魔法的家伙,尽是把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带。虽然因为和组织对立并非上策而只能暂时卑躬屈膝,不过你们本来就是坐拥这个国家黑社会一方势力的家族啊。”

像是要从爱德格的脸上窥探出他的心思一样,内德瞅着爱德格。爱德格嘻嘻一笑,继续道。

“本来你们就没有打算一直对美国来的‘殿下’什么的摇尾巴到底了吧。所以我这是给你一个忠告哦。可以的话,你们最好能够尽早做好准备去掠夺王子支配的港口的利权。”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稍微想了想,爱德格回答道。

“伊普拉杰鲁伯爵,爱德格·艾歇尔巴顿。这是我真正的名字哦。”

“就是怎么说都还是个贵族啦。真讨人厌呐。”

虽然内德嘴巴上这么说,却解除了戒备,豪爽地笑起来。

“那么,这位先生和女士,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莉迪亚和爱德格互相看了一眼。

“是啊,这真是个问题。”

怎样才能找到姆利安呢,从刚才莉迪亚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如果尼可在的话,就可以追踪着所谓的姆利安挖掘的穴道寻找它的踪迹了吧。但是只有莉迪亚一个人的话,要进入妖精之路就很难了。

其他能算得上是线索的,就只有在姆利安出现的地方掉落的那朵花了。

莉迪亚把已经完全蔫了的朱红色花朵从口袋里拿出来。在花茎上缀着数朵犹如吊钟一样的小花朵。姆利安栖息的地方,或者就是盛开着这种花朵的地方。

“这种花我也有。”

雷温说罢递到莉迪雅面前的,也是同样的花朵。

“哎呀,是怎么回事呢?”

“我在走过妖精的隧道的时候,地上掉了好几朵。和尼可先生走散了之后我继续追踪着这些花,于是就走到了外面来。”

雷温手上的花依然鲜润地盛开着。可能是因为被雷温从妖精界拾取之后,尚未碰触到人间界的地面所致吧。

“果然,这花和刚才的那个姆利安有关系。”

“好稀罕的花呢。”

凯莉一边说一边探头瞄过来。

“这是狐狸手套(毛地黄)哦。这种花在英格兰的花坛虽然很常见,不过这么红的品种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狐狸手套……呀,这么说,看起来果然很像小小的手套呢。我以前在北方没有见过呢。”

看着非常感兴趣地看着花朵的凯莉,雷温没怎么想就把花朵朝她递过去。

“……是要给我?”

心中暗喜的凯莉,不禁扬了扬眉毛。

“是拿我当垃圾桶?”

凯莉小声嘟哝,不过雷温应该没有听到吧。

然而最终还是被花朵吸引了吧,凯莉就像要仔细嗅花香一样把鼻子凑上去。

“啊,因为是有毒的花,要小心点哦,不要吃到嘴里去了哦。”

莉迪亚慌忙警告。

“诶?是这样的啊!”

凯莉慌忙抬起脸,露出有点遗憾的表情,她将花朵插入围裙的口袋里。

“果然还是请还给我。”

突然,雷温开口道。

“把有毒的花交到女性手上,是我的失误。”

“诶,原来你有把我当做女性……”

“因为没看出来是男人。”

“说,说的也是呢。”

“虽然爱德格大人有教过我,没有不喜欢花朵的女性,不过有毒的不行。”

“没,没问题的。不吃到嘴里就好了不是吗?难得这花朵这么漂亮的说。”

“请还给我。”

简直好像想要威胁人一样使劲儿瞪着凯莉的雷温,总而言之看来非常认真。

“雷温,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可不能再要回来的哦。”

爱德格教训道。

“那么,凯莉小姐,请把那个送给我。我约定过要守护你,就算只有一点儿,也不能让你拿着危险的东西。”

虽然态度有点死板,但是对于这种雷温风格的体贴,凯莉还是脸颊泛红地把花朵递了过去。

爱德格耸了耸肩。雅美则是嗤嗤地窃笑。

“那花啊,我好像有见过哦。就在锡利群岛某处的海岸。”

瞄着雷温收回来的花朵,内德说道。

“因为距离离得很远,所以也搞不清楚是毛地黄还是别的什么花,不过就是这种颜色的花,在那里开了一大片。”

“真的吗?那么请带我们去那里。”

“是想在花田里野餐吗?真是让人羡慕呀。”

一边轻佻地开着玩笑,内德便从他们身边走开了。随即开始指挥起水手们来。

爱德格则是转头看向雅美那边。

“雅美,有件事要拜托你。”

只是说了这句,她似乎已经心领神会的样子。

“是,我会回到组织,留心这场骚乱的结果和今后组织的动向的。”

身为海豹妖精瑟尔奇的她,在爱德格点头肯定之后,就纵身一跃跳入大海中。

目送雅美后,爱德格向莉迪亚问道。

“莉迪亚,姆利安被宝剑刺伤之后还能一点事儿也没有吗?你认为它还会有返回栖息地的力量?”

确实,梅洛欧的宝剑有杀死妖精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也只有在爱德格挥舞它的时候才会发挥出来。

“因为实际上不是你运用那把剑的,所以我想安西里科特的力量并没有被发挥出来哦。因为是箭头凭自己意志发起的攻击,大概姆利安只是受到了一点点伤害吧。”

“这样啊。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和几乎没怎么受伤的姆利安进行对决不可啊。”

情况还真的就是这样。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虽然没有武器,我可是妖精博士哦。”

“很可靠的样子呢。”

爱德格笑了起来,不过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挨到围栏上,却好像并不是因为船只在摇晃的缘故。

莉迪亚朝他伸出手,他却说不要碰我。

“那家伙讨厌你。宝剑不在

之后,我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抑制住他了,总想要做让你难受的事。”

“如果王子不喜欢我的话,我碰触你不是更好吗?”

但是手伸到一半,莉迪亚突然注意到某个点,还是停了下来。

“……连你也会感到痛苦对吧。”

爱德格不假思索地捉住了莉迪亚打算缩回去的手。

“抱歉。”

这样说着,爱德格和莉迪亚十指紧扣。

“我没问题哦。”

一开始,就好像王子正在抵抗一样传来疼痛的感觉。爱德格也难受地紧趸着双眉,然而终于平静了下来。

“……怎样?”

“嗯,王子没声了。”

痛感还残留着吧,然而即使是这样,爱德格还是紧紧地握着莉迪亚的手。

赶紧把宝剑取回来,即使只有一点也好,好想让爱德格得到一些安乐。莉迪亚迫切地想。

这个人,我是绝对不会让给王子的。

遥遥眺望着彼此相连的诸多无人小岛的同时,帆船正破浪前行。

虽然天空已经有些暗淡了下来,但是到了这个季节白天时间变得比较长。距离周围被黑暗包围应该还有好一段时间吧。

“是这附近?不,还是我搞错了吗?哎呀,这一带岩石和岛屿长得像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内德烦恼地抱着胸。

“好像没看到有花呢。”

举着望远镜,爱德格说。

“现在距离花期还稍微早了一点。不过在阳光好的地方应该多少会有开吧。”

“换句话说,要找到花就非要上岸去不可了。”

“爱德格大人,那个。”

这时,雷温指着一座陡峭的岛影。

和爱德格一道,莉迪亚也转过头去仔细一看,在那个悬崖的上面好像有什么人影。这个人影就像是眺望着大海一样伫立着。

用望远镜看过之后,爱德格小声道。

“弗朗西斯……”

“是弗朗西斯吗?”

接过爱德格递过来的望远镜确认,在那伫立的人影绑着黑色的眼带,一头银发随风飘扬。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莉迪亚他们在这艘帆船上呢,死死地盯着这边看。

“内德,让我们在那座岛上下去。”

在他从大船走到船舷吊着的舢板上之前,爱德格对雷温说道。

“你和凯莉回去伯爵家的船那里。把事情的原委告诉罗塔和波尔后商量出对策。”

“但是,爱德格大人。您能和莉迪亚大人单独二人行动吗?”

“差不多也要让我们俩单独相处一会儿了吧?我可是各种忍耐了啊。”

爱德格半带开玩笑的口吻说罢,又担心起雷温真的当真了。

“不是啦,因为再往前的对手就是妖精了。我只是想要你们在人间界先把能做的事情先做好了。”“大概王子的组织也在追查我的下落吧。你们要协助雅美啊。”

雷温终于老实地点点头。

“夫人,请您拿着这个。这是我刚刚从厨房那边拿到的。”

这么说着,凯莉递过来的是装好了食物的篮子和毯子。

“哦呀哦呀,真的是野餐啊。”

“接下来的旅途不一定只是寻找妖精。马上就要入夜了,那附近有没有民家还不知道呢。”

“谢谢你,凯莉。”

莉迪亚微笑着接过来。

“谢谢你,内德先生。”

“哦哦,保重哦。”

就在要踏上舢板的时候,压住摇摇晃晃的吊绳的雷温,一边搀扶莉迪亚一边悄声说。

“莉迪亚小姐,爱德格大人就拜托您了。”

“嗯,不要担心。”

雷温又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迅速地退了下去。莉迪亚在爱德格的支撑下,在舢板里站好了。

感觉到海浪的摇晃,莉迪亚抬起头,朝帆船上的众人挥手。

我能好好地守护住爱德格吗?

雷温最后说的那句话,让莉迪亚的胸口一阵阵痛。

岛影眼看着就到了眼前,舢板像是要一直漂到尽是岩石的海岸上一样才停了下来。

上岸之后举目看向刚才的断崖,但是已经不见弗朗西斯的身影。

爱德格和莉迪亚走下来的那条舢板,很快就远离了岸边,朝帆船那里驶回去了。

被留在岛上的莉迪亚,总而言之和爱德格一道先向断崖那边走了过去。

然后他们站到了之前弗朗西斯站的地方,俯瞰着大海。

“你说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呢。”

“说不定他是故意这么做好让我们发现他呢。”

一定是这样吧。

“是弗朗西斯他把我带到里奥纳斯来的哦。关于青骑士伯爵家的事,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不过又还不能说似的。”

“嗯,他也曾经说过他是在引导我。”

“爱德格,你相信他么?”

稍微想了一想,爱德格答道。

“他既不站在王子那边,也不站在马齐鲁家那边。既然他是和青骑士伯爵家最密切相关的人,那么也只好相信他了。我们也已经是伯爵家的人了。”

“嗯,说的也是呢。”

从船上看到的弗朗西斯有种寂寞的感觉。虽然他没有表现在脸上,莉迪亚还是不知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在这片可能既是故乡,又有着许多和恋人的回忆的土地里奥纳斯上,弗朗西斯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想传达些什么给莉迪亚他们呢?

“那,他选择站在这个地方,也是留给我们的什么信息么?”

莉迪亚说着,把视线从海面转向陆地。在开始变得有些暗的天空下,一片广阔的荒野突然闯入视野中。

在平缓的山丘斜坡上,可以看见有稀稀落落的淡红色东西。那是花在开着。

“爱德格!看那个,那不就是毛地黄吗?”

和莉迪亚相视的爱德格也兴奋地点点头。

“我们去看看。”

莉迪亚牵起爱德格的手,快步走起来。互相碰到手的时候,虽然同时也会有些微的酥麻的痛感, 但是比起这个,两人现在互相碰触的这个确切的事实更让人高兴。

或许莉迪亚不害怕,不畏缩的话,排斥的魔力也会相应小一些吧。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是越感到可怕的时候反应越是强烈。

大概莉迪亚对爱德格也好,他体内的王子也好都已经不再感到害怕了吧。所以放心吧,没问题,像是要传达这句话一样莉迪亚紧紧握着他的手。这么**德格似乎也变得比较平静一样。

然而,却无法安心下来。如果这个反应是莉迪亚体内血石的力量的话,那么那个预言说马齐鲁家得到预言者的未婚妻就能够战胜王子说不定就是真的了。

而血石的力量,似乎不仅仅是王子,连爱德格自身也会被伤害到。

此后到底会有怎样的未来在等待着他们呢。

无尽的烦恼纠结得胸口都痛起来的时候手被使劲儿拉了一下,莉迪亚一下子回过神来。

“是毛地黄,肯定没错哦。”

爱德格抬手指着。在眼前的丘陵上,可以看见延展着一片宽广的花田。

其中大部分仍然都还是花骨朵儿,但是也已经零零散散地有一些开始开放了,在浓绿色原野上撒落着灿烂的美色。

“不过都是淡红色的花。不是那个深红的毛地黄啊。”

“呐爱德格,那边的花好像颜色比较浓呢。”

“真的呢。”

他们快步走近去仔细确认。确实那一株要比其他的花颜色要稍浓。当他们抬头朝前看的时候,又有一株颜色更红的花出现了。

像是追索着花朵的淡浓渐变一样,莉迪亚他们不断前行。

而毛地黄的原野,则像是无穷无尽连到天边一样。细细的花茎轻轻摇晃,小小的花朵也被风拂动。明明是带毒的花却如此可怜爱。

随着他们的前进,称得上是红色的花朵开始增加了,盛开的花朵的数量也增加了。

“莉迪亚,这里还是人间界?还是说我们不知不觉地闯进了妖精界?”

翻过这座山丘,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就像铺开了朱红色地毯般的花园,即使是莉迪亚也几乎要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了。

“应该是……人间界哦。你看,有座房子。”

可以看见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就像是被淹没在花海中般。灰泥抹的墙和稻草修葺的屋顶也好,到处都破破烂烂的,看来是一座十分老旧的房子了。

“你说会是谁住在这儿?”

正在他们朝那房子走的时候,四周突然暗了下来。接近日暮的天空中涌起了大片大片厚厚的云。

突然吹起了风,零星的雨滴滴落在脸颊上。

“雨?”

“啊啊,我们快走。”

很快,雨势就变得猛烈起来。好不容易抵达的那座房子里,灯也没有亮着,也没有人的动静。

躲在屋檐下方的莉迪亚他们敲了敲入口的门,但是意料之内地没有人给他们回应,轻轻一推,门吱呀响着就打开了。

“看来是个空房

子呢。”

在狭窄的室内,歪歪斜斜的桌子和破破烂烂的椅子上全都盖满了蜘蛛网。

“怎么办,莉迪亚?这里不是姆利安的栖息地呢。”

“嗯,不过可能会在这片花海附近。”

“总之,我们先在这里避一下雨吧?”

爱德格拿起挨在门边的支棍麻利地撩掉蜘蛛网。然后清干净暖炉旁边的破烂儿,把碎布片和木片丢进去生了一堆火。确认过烟有好好地从烟囱飘出去之后,他朝莉迪亚回过头来。

“有没有淋湿?过来这边烘一下很快会干的。”

接着把带来的毯子在地板上铺开。

“嗯,谢谢。”

雨声渐渐变得更强了,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吹进来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浇湿房子里的地板和墙壁,幸好还未能吹到暖炉附近。

把桌子翻过来挡风,爱德格也在暖炉前坐了下来。

从地板裂开的地方钻上来的野草中混杂了那种朱红色的毛地黄,小小的花朵被风吹得摇来摆去。

“这种朱红色的毛地黄,大概原本是在这个方子的庭院里种着的吧。然后不知不觉种子飞到了外面,渐渐散播满整个山丘,是这样吧。”

“弗朗西斯他是想告诉我们开花的地方吗?”

“就说啊,要是一起来不就好了。”

“大概因为他还挺机灵的吧。”

虽然说着像调戏她的话,爱德格却不是平常那种不客气的态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就覆着她的手,但是也没有比这更进一步的举动了。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全被黑暗包围了。莉迪亚看着被暖炉的火焰映照着的爱德格的侧脸。

虽然爱德格就像现在这样在她身边,但是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在真正的意义上把他带回来呢?

那一天真的会来临吗?

“对了,肚子饿了吗?我这边有面包和饼干,还有果酱哦。”

为了换一下气氛,瞄了一眼篮子里面之后,莉迪亚开朗地说到。

“我不需要。你自己吃就好了哦。”

“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吃了东西就会变得想睡觉了。”

“这种下雨天,追兵不会来的哦。”

“……睡着的话,王子好像会跑出来的。意识消失的瞬间是最让我不安的。”

把篮子收回身旁,莉迪亚再次把手搁在爱德格的手上。然后爱德格回握住她。

“呐,好久之前,我们也曾经在这么破烂的屋子里面呆过。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会忘记。”

爱德格轻轻笑起来。

“你那时候受了伤,变得很虚弱……”

“但是那时候你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握着我的手。”

“那是肯定的嘛。那个时候你可是刚刚才认识的,连真面目都不知道的男人哦。”

“还被当做强盗追捕。再加上还是骗了你,诱拐你的男人呢。但是就算这样,你还是没有抛弃这样的我。”

他把莉迪亚的手牵过来,在唇上落下一吻。热热的,没有感觉到魔力的痛感。

“我没有觉得害怕。虽然头脑清楚明白这是个危险人物,但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觉得恐怖。”

“因为对我一见钟情了?”

“那是……你太自恋了吧。”

莉迪亚生气地竖起眉毛,爱德格嗤嗤地笑起来。

“我懂的啦。你是个天生的老好人啊。很容易就接纳别人的痛苦。不仅是表面上,而是真正地理解它,然后接近它。”

“这个又太卖口乖了啦。”

“你连内德都去安慰。明明对方会伤害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害怕地走近那只受伤的猛兽,当人家是宠物狗一样伸手去摸。”

“什么时候听说的呀?”

莉迪亚脸涨的通红,爱德格依然不在意地继续。

“我好后悔,根本没必要去保持什么理性。好烦瞒着对你的思念,还冷静地在一边看着内德和你的自己。我根本在他还没挑拨我之前,就已经在那边急得跳脚,想不把你抢回来不行了。”

认真的双瞳,在咫尺间凝视着莉迪亚。

“求你了,不要把同情送给我之外的男人。如果内德不是有恋人的话,我一定无法和他和解的。那家伙绝对是迷上你了。”

“才,才没有那种……”

“有的哦。因为在那破房子度过的那晚,我就落入了爱河,被你夺走了心。”

莉迪亚有好久都没有像这样被爱德格强迫般进行甜言蜜语轰炸,把应付的办法都忘光了。慌里慌张的,只顾得摇头。

“真是……老是爱说谎。那个之后明明就一直绯闻不断啊。”

“那是因为我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知所措了。”

“讨厌,你才不是第一次吧好不好。”

“是第一次哦。虽然我觉得自己在恋爱上也算是有数不清的经验了,但是自从和你相遇之后,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感觉。越是深入认识就越是被吸引。无可奈何地被自己的心情牵着鼻子走,还没细想就已经跟你求婚了。”

叹了一口气后,补充到。

“但是你却一直都不怎么认真地看待我呢。”

“那是因为,我那时觉得你对谁都会这么说啊。”

一瞬间脸上露出怎么可能呢的表情的爱德格,很快又纠结起来。

“那个,虽然我是对你说了很多哄女生的老套说辞,但是如果我是抱着随便玩玩的想法就不会求婚了。我本来认为恋爱和结婚是不一样的东西,而且觉得那种说什么宁愿情到浓时才结婚的家伙是不谙世事……”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自己说得太老实了呢,他突然不说下去了。但是终究无法忍耐地皱着眉,再度认真地低语。

“但是只有你不一样。我发觉到,即使你成为我的情人还不能让我满足。”

“爱德格……”

“不仅仅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你,还有未来的你,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纳入手中。甚至连把你养育成长的过去都想要。我想用尽我的一切去爱。能让我这么想的只有你。”

“嗳哟你真是,还是和以前一样能说会道。都现在了就是不跟我说那些哄女孩子的话也可以了啦。”

“那可不行。”

“为什么呀。”

“我要是不动嘴的话,就要动手了。”

爱德格一脸认真地这么说,莉迪亚只得困窘地避开视线。

“说些什么吧。这么安静我没办法分散注意力。”

“诶?也是呢……那就……”

莉迪亚想要开个话头,于是抬起头来看向爱德格,甫一抬头,双唇便被爱德格的唇贴住了。

脸颊被爱德格的手捧着,无法转头的莉迪亚只能保持着上仰的姿势,承受爱德格的吻。

几乎窒息的长长的吻结束后,获得短暂自由的嘴唇里,伴随着炽热的呼吸莉迪亚低声呢喃。

“这样子可说不了话啊……”

“嗯。”

爱德格漏出一声连回应都称不上的短短发音,再次和莉迪亚的嘴唇密合。

“呐……不可以的吧?”

“嗯?”

“这样做,不可以的吧?”

两人的心情合而为一的话,确凿地身为夫妇的两人,本应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不是吗?

“莉迪亚……阻止我。”

一边在莉迪亚的脸颊、眼帘啜吻的爱德格一边说。他顺势似地温柔地轻咬莉迪亚的耳朵。

“但是……”

被紧拥在怀的莉迪亚,自然而然地把手贴在爱德格的胸前。但是当这么做的时候,她猛然想了起来。

“爱德格大人就拜托您了。”

雷温说这句话时的事。

“毒药就在他的内袋里。这是他有什么万一的时候自裁的觉悟。”

在上衣的上半部摸到名片夹般硬硬的东西,莉迪亚紧张起来。

表明了自己对莉迪亚的心情的他,可以抑制住王子的力量恐怕也变弱了。

在组织的时候,他装出一副像是要抛弃莉迪亚的态度,就是因为他不能心怀着爱这种感情的缘故。能够支配邪恶妖精安西里科特的力量,只会顺从和那种魔力相近的灵魂不是吗。

但是因为大抵是提兰的计策,莉迪亚被送进了娼馆。这样做是为了要动摇爱德格。

选择了拯救莉迪亚,离开组织的他,在忍耐着越发被王子折磨的痛苦的同时,在怀里暗藏起了毒药。

不可以让爱德格用这个。这么想着,莉迪亚把手伸进爱德格上衣内。

刚把那东西抽出来,手腕就被抓住了。嘴唇离开了莉迪亚身体的爱德格,十分悲伤地紧锁眉头。

“啊啊……这样啊。雷温和你说的,原来是这个啊。”

“我说,这样的东西不是你必要的啊。”

“带着的话我可以安心一点。只是这样而已哦。”

“真是的话由我来拿。”

“你吗?那我问你,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会让我服下去吗?”

无法回答上来,莉迪亚瞠着双眼。

“看吧,根本就做不到的吧。还是还给我吧。”

但是莉迪亚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抓着莉迪亚手腕的爱德格的手加强了两分力道。

“你不明白。披着我的外皮的王子说不定在企图着把你撕裂啊!”

几乎要被用力捏出淤痕来的手腕传来了酥麻的刺痛。但是与此相比,爱德格似乎更为痛苦。

“就算现在这样你也能分得出来吗?这个人到底是我,还是王子?”

突然松开莉迪亚,他抱着自己的头。

“连我自己,偶尔都会变得分不出来。此刻也是这样。我对你渴求的意识,到底是基于爱情,还是基于支配欲?我到底是想拥抱你,还是想凌辱你?”

雨声又变得更响了。

“王子的记忆会不断地闪现。他对那些被人强拽进他房间的女性所作的事。那家伙,侵犯过女性之后就一定会将她们杀死……醒过来之后,我自己本身恐怕已经被那些残酷的行为侵染了也说不定,意识到这种危险的可能我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了。”

“但是,你和王子是不一样的。一直以来,你对我不都是那么温柔吗。”

“温柔?在这里的我只是不停地带给你伤害。那个晚上……”

重新转向莉迪亚的爱德格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粗暴地把她推倒,趴在她身上俯视着她的爱德格,看起来果然还是很痛苦。

“我故意对你这么冷淡。但是看着你露出悲伤的表情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我,说不定已经不是我了。就算是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爱德格伸出指尖轻描着莉迪亚从裙摆下露出来的脚腕。

莉迪亚不禁全身一震。

“你看,不是在害怕了吗?”

不是这样的。因为这样和爱德格的身体互相接触,莉迪亚觉得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结婚之后,你教过我的。对那些事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只是想象着那是多么让人畏缩的事情。但是你一直都珍重地对待我,我只是觉得非常的幸福。”

搁在自己膝盖上面的手掌,带着融融暖意。

“我无法和你之外的人合为一体。所以我分得出来的。我没有找到王子,在这里的只有我的爱德格哦。”

无法忍耐般紧贴到她身上的爱德格,莉迪亚伸出手来紧紧抱住。

就连衣服,都觉得是阻隔彼此的碍事东西。

渐渐习惯被索求的莉迪亚,也笨拙地开始主动求索起来。承受着爱德格的吻的同时,她也把手向他的衬衫纽扣探去,是不是被爱德格发现了呢。莉迪亚的指尖不熟练地划来划去,最终还是被爱德格一把逮住而无功而返,但是很快那种事就怎样都无所谓了。

身上的东西尽数被脱净,尽管感到混着雨星的阴冷的风吹拂在裸露的肌肤上,但是两人相贴的温度比暖炉的火更为温暖。

越是深入纠缠,存在在彼此体内的魔(和谐)力越是排斥着。然而这时,却令人意外地让各自的魔(和谐)力都沉默了。即使一点半点麻痹般的感觉都不再出现。

眼前的这个爱德格就是莉迪亚认识的那个爱德格,一点粗暴的迹象也没有。

如果非要说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可能稍微热情了些,不过大概,这一点莉迪亚也一样吧。

“对不起……难受吗?”

虽然莉迪亚只是泄露出细小的声音,爱德格也担心地询问。因为他不清楚魔(和谐)力会给莉迪亚带来多大程度的不适。

但是,莉迪亚却是清楚的。爱德格现在没有感受到王子的存在。它就正如莉迪亚体内的血石一样,被彼此相互干涉的魔(和谐)力所压制,正陷入深深的昏睡之中。

“……唔唔,不是因为这个……啦。”

爱德格露出意外的表情,随后微笑着落下热吻之雨。

世界只有二人。

在凌乱的呼吸中,内心却平静地得到释放,在没有不安和恐怖的恬静之海上飘荡。

莉迪亚扬到头上的手臂触碰到了从地板上伸出来的草。

在火焰的光亮中,映照出朱红色的花朵。

毛地黄。

它的花语,确实记得是“无法隐藏的热切思念”。

他们是被花引导而抵达这儿的吗?

眺望着摇曳的细小花朵,莉迪亚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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