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像这样平静地贪享着睡眠了。
爱德格在树叶间闪烁的阳光洒满了地上的树林子中走着。这里是席尔温福特家的树林,在梦中的爱德格想道。
在他的身边有莉迪亚在。爱德格的心中,满溢着平静的幸福。
轻轻摇动树叶的风声把云雀的呢喃啼啭送入耳中的同时,虽然一言不发,莉迪亚露出笑呵呵的表情,爱德格也是一样。
不久,道路的尽头豁然开朗,光线也充足起来。被截断的树林子前面横着一片湖泊,阳光在水面上反射就好像宝石一样。
在湖畔边,朱红色的花朵怒放着。
是朱红色的毛地黄。
今年也开了好多呢,莉迪亚说。
是呀,爱德格回答道。
在花朵的包围下度过的那一晚,想起来就好像是遥远的过去一样。
站在湖边,爱德格回想着自那一天之后他们两人越过了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这时,爱德格虽然人在梦中却想起了这样的事。
不是还什么都还没开始吗?
现在他们才正是在毛地黄的花园中。
被初次见识到的朱红花朵包围着。
从梦境中脱离出来,一支花枝映入微微睁开的眼中。
自组织离开之后,他和莉迪亚一同来到了这里。从王子那里夺取过来的力量,自己到底能把它留到什么时候?
唯一能让魔力顺从自己的憎恨和欲望,都已经不复存在在爱德格的体内。对这样的自己,王子一定会看准机会把力量夺回去的吧。
然而此刻心情却是不可思议的平静。
对不起,昨夜莉迪亚这样对他说。
怀了小孩什么的,我说了这种谎对不起。
莉迪亚大概已经对自己是预言者的未婚妻这个身份确认无疑了吧。所以才会对他这样道歉。
在莉迪亚身上有着某种可以对王子起作用的力量。恐怕现在正是这个力量使得爱德格从王子的支配下远离。
还是说在这热情之花的香气之中,连那带着攻击性的邪恶妖精安西里科特的力量都黯淡下来了呢。
灼热的恋情,说不定是人类的感情中比任何的欲望和憎恨都要更为强大的东西呢。
一边坐起身体,爱德格一边这么想。
仍然在晃神的他寻找着莉迪亚的身影,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本来应该在身侧的莉迪亚不见了。
“莉迪亚?”
他环视了室内一圈,但还是连个影也没有。
毯子还是暖的,莉迪亚应该离开了不久才对。
暖炉的火被重新燃起来了。而在篮子里装的东西,结果他们当晚到了凌晨的时候才爬去吃掉。那时莉迪亚应该为妖精留下了一块面包的,现在却不见了。
虽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的动静,但是还是得去找莉迪亚才行,爱德格着急地抓起衣服。
正在套两个袖子的时候,门突然一开,莉迪亚闯了进来。
“爱德格,啊,已经醒了呢。”
嗓音里透着爽快,莉迪亚高高兴兴地在爱德格面前坐下。坐下之后,猛地发现爱德格原来还没扣上上衣的扣子,于是赶紧从他敞开的胸口移开了目光。
爱德格呵地松了一口气,也不去把衣服穿好,就这么抱住了莉迪亚。
“早安,莉迪亚。”
“早,早安,那个……”
“你去了哪里呀。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你,我心脏都要停了哦?”
“对不起。不过,呐,你听我说。”
“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说。”
“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啦。”
“不过……你知道的,昨天晚上我稍微有点没刹车。”
“…… 也是,呢。”
“果然吓坏了……吗?”
“嗯没有,这种情况我也不讨厌……大概。”
话说出了口之后,莉迪亚羞得抬不起头来,却被爱德格硬拉起来强吻下去了。
吻从嘴唇一直滑落到脖子,好不容易穿好了的礼服的纽扣也要被他解开,莉迪亚终于抵抗地扭着身子。
“呀,等一下……”
“不行,我被你点着火了。”
“有客人啦……”
这么说着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了声音。
“还要来吗?”
爱德格睁眼一瞥,瞄到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太婆的身姿。
“就这么办吧。”
“爱德格!”
脸被莉迪亚狠掐了一下,爱德格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是很重要的事啦,拜托好好听人家奶奶说话啊。”
回应莉迪亚的招呼,老太婆笃笃拄着拐杖走进这间破房子来了。这个老太婆好像似曾相识。
“不好意思,人家老公。”
对了,是来给莉迪亚诊察的那个产婆。
“无需在意。因为太太也没怎么在意呢。”
“这位奶奶说不定知道姆利安的事哦。”
诶?爱德格吃了一惊,还是快快地扣上衬衣的扣子。老太婆横穿过他的面前,在一把椅背都断掉了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的祖母曾经和姆利安见过面。这里就是我说的那个祖母以前住的地方。”
据说,她的祖母同样也是一位产婆。而且,还是一位妖精的产婆。
在老太婆还是一个被人家唤做洁妮的少女的时候,那位祖母可是岛上鼎鼎有名的一位产婆。说到这里,老太婆咕哝道那时候祖母被人称道的接生好手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妖精的庇佑才得来的。
在那位老祖母快要过身之前,拼了劲儿地和洁妮说了整整一天,把自己当过“妖精的产婆”这种事毫不隐瞒地全部说了出来。
年轻时候的祖母作为一个产婆虽然也不是说技术非常差劲儿,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因缘巧合总碰上难产和死产,于是声誉一降再降,她便养不起生病的父亲和弟弟们,生活相当的困苦。
这样的她有幸在有生之年见到的第一只妖精,却和传说中经常听得的皮克西有些相异,是非常普通的人类也能见得的。
事实上碰见妖精那会儿,老祖母还在想着那是个人类米饭班主,据说直到后来才注意到是个姆利安。
那个化成人形化得像模像样的男人,诉说着妻子难产大感苦困前来造访老祖母家。
一听到对方能付很多的钱,洁妮的老祖母当下便接了这个工作,随着男人坐上马车往他家赶去。
很快,四周就好像夜幕降临一样变得乌漆墨黑,在黑暗中也不停前进的马车,不久就停在了一间突然冒出来的屋子跟前。这男人的妻子挺着个大肚子就睡在那里。
他对老祖母说孩子生出来之前都不能让妻子醒过来。然而这女人眼看着就要分娩了,却一丁点儿要分娩的动静都没有。
洁妮的老祖母简直一筹莫展。毕竟这大概不能算是人类的生产,老祖母又实在不太懂得妖精的婴儿的事。虽然那男人嘴中称这是难产,但那男人的妻子却好像连自己要生了都不晓得。
但是如果向对方说明自己做不来拒绝掉这次工作的话,最终一定会变得相当麻烦的吧。顾客是妖精的话就会有这种后顾之忧,因为老祖母听过不少这样的传说所以也大概有些了解。于是洁妮的老祖母只得动手检查那位妻子的身体,确认婴儿的情况。
然而那位妻子简直就像个死人。身体又冰又凉,甚至完全看不出来有没有还在呼吸。至于那个婴儿,在母体的肚子里根本就是团着的一块大石头,硬邦邦的,动都不动一下。
洁妮的老祖母大惊失色,心里一害怕转身就要逃跑。那男人突然变成一只巨大的大鹫,飞越过她的头顶堵住了去路。
被大鹫的利爪和尖喙胁迫着,老祖母糊里糊涂地被推回那位妻子身边,只得开始死马当活马医。
毫无办法之下,老祖母先是打算给她服点苏醒药。
取出那个红色的圆滚滚的小瓶,老祖母一边哄骗着妖精这是魔法的红珠子所以对难产也有一定的效果,一边把瓶子的内容物灌进妻子的嘴巴里。
结果女子啪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几乎撼动屋子的初生婴儿啼哭声,在妻子的肚腹中一下子飞出一块巨大的不知什么玩意儿,那东西冲破屋顶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中。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苏醒药起了作用。但是那个姆利安男人大约没想到瓶子里面是装了药的,于是把那红色圆球当做了什么稀奇物,一个劲儿地称赞个不停。
然后,那男人对洁妮的祖母说了。
你还真是个不错的产婆呀。从今以后,你就可以打着妖精的产婆这块招牌啦。
从那次以后,洁妮祖母经手的生产里安产的比例开始增加,评价也渐渐提升了,终于得以和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她所担心的就只有她的孙女儿洁妮。
说想要成为一名产婆,于是就开始镇日跟在她身边给她当助手的这个孙子,万一在她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姆利安又出现的话要如何是好呢。
和妖精相处这种事,既有可能得到好处也有可能正相反会遭遇可怕的事。所以她并没有打算要把“妖精的产婆”之名给她的孙女儿继承。
然而,即使没给她继承这个名号,姆利安也还是有可能会来。妖精一直误认那神奇的红色珠子的力量是洁妮祖母的力量,一旦他还需要产婆的话,既然洁妮的祖母已然不在,那么他会不会就把洁妮召唤去呢?
然而那个时候,洁妮的祖母只是瞎猫碰着死老鼠。纵然洁妮成为了一个再出色的产婆,也未必能够发生和当时一样的奇迹。
因此祖母在临终前还是决定要把这些告诉洁妮。
她说万一姆利安前来造访,也绝对不要跟他走。
然后,她亲手把自己的递给洁妮。她说那是那个时候她戴的帽子。
这顶帽子里有姆利安施的魔法。
戴上这顶帽子之后,似乎就可以看见妖精的世界。去姆利安家的时候,明明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返程的时候却能真真切切地看清道路。万一真的被妖精掳去,要逃跑就靠这个了。
但是,这顶帽子除了这种特殊的情况以外都不能戴。因为一旦戴上这顶帽子,姆利安就会错以为洁妮就是当年的那个产婆了。
接受了祖母的忠告,好好地收藏起祖母的帽子的洁妮,幸运地从未遇上妖精,就此度过了大半生。“红色的珠子吗。莫非这就是听到我拥有这个东西之后姆利安就要来抢的原因吗?”
听完了产婆的叙述,爱德格低声念叨。
“妖精在寻找红色珠子这件事,也许后来让帕特里克先生,又或者是达内尔先生知晓了呢。啊,然后他们就是借这个说辞诱骗姆利安来抢走宝剑的说。”
“这么说来,姆利安的夫人又难产了吗?”
“可能是这么回事呢。”
产婆洁妮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一听到人家说及难产的话题就很在意大概是她的职业病吧。
“如果原委是这么一回事的话,那我的星彩红宝石就既不是姆利安需要的红色珠子,也不是苏醒药了……”
正是如此。嵌饰在梅洛欧宝剑上面的宝石,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之物。它原来应该是一块星彩蓝宝石,然而因应使用的魔力不同也会变化成红宝石。如此的东西自然不会是难产的药物了,而如果当年把姆利安的妻子救过来的是一种苏醒药的话,那更加和红色珠子是毫无关系了。
“总之还是要先找出它们的巢穴。”
接过洁妮带来给她的那顶帽子,莉迪亚咕哝道。
“不过要是戴上了那个,妖精就会找上门来让人当产婆给它难产的妻子帮忙。这真是难办了。”
问题正在这里。如果他们能够演好产婆这个角色,像洁妮的祖母当年一样把姆利安的妻子救过来的话,那么无论是尼可还是箭头,要把它们带回去大概都没什么问题。
这顶用毛线打的布料制成的白色帽子,边缘上虽然缝了一些皱褶上去,实质上不过是起个固定帽子形状的作用,说得上是装饰的不过是在侧边缀着的一只蝴蝶结,但是因为蝴蝶结的材质和帽子的布料是一样的东西,因此也不是什么显眼的装饰。
据说干产婆这个活计的时候,洁妮的祖母几乎次次都要戴上白色的帽子。不过不消说,唯独这顶帽子在和妖精相遇以后都没再被使用过。
不过这顶帽子是当时洁妮的祖母被带到姆利安家里去的时候,千真万确在那个地方停留过的物品。
或许比起已经含糊不清的当事人的记忆,这顶帽子更能正确地传达那时那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说不定。
直到现在,其实到底是什么帮助了姆利安的妻子并非清清楚楚。如果他们真的要装作了产婆的样子行动不可的话,就必须要把当时的情况一点不差地重现出来。
“你们看,这里残留了一块污渍哦。这顶帽子保养得这么漂亮,为什么独独只有这个地方是这样的呢?”
这大概是种比较难清洗的染渍吧。这只是一些细微小事,然而莉迪亚却感到很在意。
“哪个?”
“看起来好像是被植物汁液之类染到的。”
“啊啊,那么一说,那个染渍应该是奶奶她喜欢在帽子上插上花朵造成的吧。”
或许洁妮眼前顿时浮现了祖母在世时的风姿,她细细地眯起眼睛。
“她喜欢花对吧?”
爱德格伸手把从地板缝隙长出来的毛地黄折取了一支,试着装饰到帽子上。
“就像这样?”
在那一天,她也像这样子在帽子上插着花朵吗?而那花朵又是指毛地黄吗?
“洁妮婆婆的奶奶,是不是特别喜欢毛地黄?”
洁妮老太婆的视线又飘远了。
“虽然在奶奶的后花园确实种着许许多多的花,但是这些花朵对于奶奶来说,是为了抚慰那些悲凄的孩子们的灵魂的东西。奶奶摘取花朵来供奉这些没有顺利诞生的孩子们。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花开始越长越多。至于毛地黄会在这里落地生根,也不过是凑巧的事。”
看来,洁妮的祖母在帽子上插上花朵这个举动,在她也是一种向花朵委托以生死两个世界的界线,祈求能顺利接生出小婴儿的仪式也说不定。
然而如果说毛地黄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偶然的话,她碰到姆利安的生产之事那时在帽子上所插的花朵,就不能断言必然是毛地黄了。
“这么说来,屋子附近尽是朱红色的毛地黄呢。越是远离这个地方,毛地黄就越是变回最常见的淡红色品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爱德格说。
“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这山丘上原本是没什么花的。虽然我想这一带的花几乎都是这个庭院的花朵蔓延出去繁育出来的,不过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越是远离这儿,花朵就越是失去朱红的颜色变回普普通通的淡红色。”
“诶——,那这朱红色的花与其说是品种的差异,不如说兴许是土壤性质的差异也不定。”
“泥土会让花朵变色?”
“我曾经听说过这种花也是有的哦。”
洁妮老太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伸了伸腰,伸出手来捶勒捶。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种朱红色的毛地黄,搞不好是那个男人种的。那个男人每次来我奶奶家,都会出神地盯着这些毛地黄看。我想,可能是对这些花有什么特殊回忆吧。”
“男人?和您奶奶是怎样的熟人?”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那男人说不准是没能诞生的小娃娃的父母呢。”
在花朵下面长眠的是那样的孩子们,洁妮刚刚也这么说过。有人因为思念亡故的孩儿而造访此处也不稀奇。
“不过那男人挺奇怪,一直都没有变老呢。”
莉迪亚不禁和爱德格面面相觑。
“你这么说,意思是他最近用和以前一样的模样出现过?”
“是啊,是长着一头过去无异的美丽银发,看起来仿佛二十多岁年轻人般的模样呐。”
是弗兰西斯。
“话说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比他还要年轻呢,搞不好他是个妖精吧。”
洁妮离去之后,走到破房子外面来的爱德格和莉迪亚,静静地站在朱红色毛地黄丛生的后花园中默祷。
“老婆婆说弗兰西斯一直都没有变老呢。虽然听了卡坦娜的话之后,我就觉得他会不会很久以前就造访过里奥纳斯的说。”
“他会这样应该是因为戴安娜的缘故吧。”
“戴安娜……那个孩子,一定是他和戴安娜的孩子。”
“也许是呢。”
莉迪亚未曾料想到会知悉到弗兰西斯的过去。自抵达里奥纳斯以来,这个愿望就和他本人一同从莉迪亚他们眼前隐去了。
“如果说是弗兰西斯的孩子的话,那就是里奥纳斯的继承人哦。他的身上好像流着遥远的过去从里奥纳斯离去的王家的血哦。”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
“弗朗西斯把戴安娜从布列塔尼带来里奥纳斯,然而当时并未交给她伯爵家的任务,而是强迫她选择和自己结婚,虽然我曾经想说这可能是他的独占欲,但是看来可能还有更复杂的内情呢。”
在戴安娜而言,她身上有着应该要为伯爵家发挥作用的任务。然而这对于已有身孕的她来说大抵是一件危险的工作吧。弗兰西斯当时肯定是希望戴安娜也好,孩子也好都能守护住。
但是,最终孩子还是没能顺利降生。
如此这般,戴安娜从弗兰西斯身边,从这个里奥纳斯消失了,她把自己全部奉献给了伯爵家直到最后一刻。
“是那个孩子的灵魂让锡利的大地上盛开鲜花的吗?”
这个孩子是里奥纳斯遥远的子孙后裔。这片土地的魔力应该是和他的灵魂相结合在一起的。
“洁妮老婆婆的奶奶会不会知道弗朗西斯是什么人呢?这样的话,为了能迎接在这个锡利群岛上诞生的孩子,她会把这种朱红色毛地黄装饰在帽子上的可能性就很高了哦。”
爱德格点点头,将开得最红艳的毛地黄摘下一支来,缀饰在莉迪亚手
上的女式帽子上。
“到了姆利安那边之后,我们有没有办法重现同样的奇迹呢。”
“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说。”
莉迪亚已经从洁妮老婆婆手上取得了装在红色小瓶里面的苏醒药。这药到底对姆利安是有效还是无效还搞不清楚,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来弗兰西斯他也是王子手下的牺牲品呐。”
离开这个曾经是后花园的地方,一边走,爱德格一边嘟哝。
“如果不是王子的出现,戴安娜就不会有对和他结婚一事犹豫不决的理由,同样那孩子也许就可以平安无事地生下来了。”
“但是弗兰西斯他并没有在恨着王子哦。”
莉迪亚直觉地这么说道。
“这样啊。”
“嗯嗯,马齐鲁家也好,海之国的艾亚斯也好,都有很明显地把继承了王子力量的人视为敌人,但是弗兰西斯他却不是这么个态度不是吗?在布列塔尼那里开始接近我们的他虽然和艾亚斯是相熟的人,不过立场却截然不同。他那时是要保护你的。”
“……这样的话,我大概也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呢。”
爱德格一反常态地露出一副平静的表情低念。即使一点儿也好,如果能让“他自身就是王子”这一重担略略减轻的话就好了,莉迪亚想。
“嗯,一定有什么我们可以做得到的哦。出发咯。”
莉迪亚把缀饰了花朵的帽子戴到头上。
这个花园顿时被一种新的景色所覆盖。和直到现在为止看到的景象不同,莉迪亚他们现在身处在一个高地落差甚大的山谷中,暴漏出来的岩石相连,行程了一条连绵的道路。
同时眺望着毛地黄的原野和岩石的山谷,莉迪亚牵起爱德格的手。
这样他应该也能看见一样的景色才是。
然后,两人开始迈步前进。
昨日开始入暮的时分,罗塔发现了在塞布雷斯岛上窜起火头。
虽然因为那是莉迪亚他们所在的方位,罗塔心里面也很是担忧,但是一想到会被组织发现,就只得让船不得采取行动待机到天明。
到了黎明时分,火似乎被扑灭了。不再见到有烟飘出来,但是空气中依然有一股烧焦的臭气弥漫。
“罗塔,港口有船出航。”
波尔朝她招了招手。急忙赶到船头的罗塔凝神一看,只见在塞布雷斯岛的港口附近海面上,零星散布着好些船影,如果这是组织一口气派出来的船的话,恐怕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了。
应该和昨夜起的火不无关系吧。
“只能登陆去摸查一下镇上的情况了吗。苏旺,麻烦把船开近岛的背侧去。”
伯爵家的船便遵从船长的指令扬起了白色的帆。正确掌握住风向后,船开始移动。
在接近岛背侧一堵断崖的时候,他们发现那里漂浮着一叶小舟。站在小舟上的那个人影朝着他们的船大动作地挥舞着双手。
“那是……弗兰西斯啊,罗塔。”
“你说什么?那家伙,一来这里就只是躲起来……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啊。”
罗塔曾经听雷温说过,弗兰西斯的行动十分可疑。虽然也不是打算要背叛他们的样子,但是似乎直到现在还有事情隐瞒着莉迪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呢,从卡坦娜的迷宫脱身之后,他就不见了踪影。
然而现在又在他们面前现身,这个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要和他合流吗?”
“虽然那边好像是有这么个意愿啦……”
弗兰西斯更加使劲儿地挥手,嬉皮笑脸地喊着罗塔和波尔。活像纯粹为了能够和伙伴们再会而感到开心一样。
“真是拿他没办法。苏旺,麻烦你把船靠到那家伙旁边。”
当船凑到足够近的程度之后,弗兰西斯抓住船沿的吊梯攀上来,跳到甲板上来。
然后,他大大地张开双臂。
“罗塔,波尔,见到你们太开心了~!”
瞄了一眼露出心情不好的表情的罗塔,弗兰西斯转头朝露出老好人微笑的波尔抱过去,罗塔嗖地塞进两人之间,护着弗兰西斯往后退。
“别装得跟波尔很熟的样子,你到底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好冷酷哦。我们不是伙伴吗。”
“招呼都不打就自己随便行动,你说你是我们伙伴?”
“那件事啊,我也搞不太清楚诶。我好像被妖精迷惑了,等回过神之后就坐在那艘小船在海上漂着了。”
“别胡说八道了!”
“穿崩了?”
开玩笑般耸耸肩,弗朗西斯突然脸色一变正经起来。
“现在没时间说明了。”
转身背向罗塔他们,弗朗西斯窥探般眺望着海面。
“爱德格他已经带着莉迪亚离开了组织了哦。在塞布雷斯岛上的那座宅子着火的事件,好像就是爱德格让人干的。”
“伯爵他?不是王子,而是伯爵吗?”
“爱德格他一直都是爱德格哦。虽然可能多少受了一点王子的影响,但是他只是用憎恨的感情来激醒自己,压制住抢来的那份力量。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不过,大概现在他对莉迪亚已经不在掩饰自己的心意了吧。只是现在正是危险时期。不赶紧找到从他体内把王子清除掉的方法的话,不知什么时候他可能就压制不住了。”
“也就是说,要赶紧出发到妖精国,是吗。不过爱德格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弗兰西斯如此表示地摇摇头,不过他是否说的是真话呢。无视罗塔怀疑的目光,弗兰西斯把话题继续下去。
“火灾虽然只是烧到了宅子近旁而已,但是已经把组织搅得乱似一锅粥了。爱德格的性格果然很恶劣呢。是我绝对不想和他为敌的类型。”
虽然罗塔也有同感,不过比起爱德格落入组织手里,最终变成王子这个结果来说不是小事一桩吗。
“搞乱一个这么偏僻的组织据点,这种创伤对于组织那玩意儿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但是,也没办法比这个做更多了。提兰这个人比预期的更加执着要杀掉莉迪亚这件事,马齐鲁家也出动了。对爱德格来说,也只能做好被追赶的觉悟,从组织里面脱身出来了吧。”
“为什么你这家伙,对这些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总而言之,我们应该尽快离开塞布雷斯岛才是。你们也看到组织的船现在正在这附近地毯式搜索了吧。这里很危险哦。”
“离开?你说伯爵他们还没坐上来就开船?而且,雷温和凯莉都还没有回来哦。”
“啊啊,就和波尔说的一样呢。要怎样才能让你觉得我说的话基本是实话呢。”
罗塔正要逼近弗兰西斯。
“不过你不相信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在你犹豫的期间,我们就要被包围了哦。”
弗朗西斯朝海面一指。
眼见四周已出现了许多帆船的船影。不知是否发现了他们,正朝这个方向逐步接近。
“悠利西斯已经开始搜索爱德格了。就算为了你可以找到他们帮助他们,现在也不能让悠利西斯他捉到吧。”
罗塔愤愤地啧了一声,掉头朝操舵室走去。
“别对波尔出手哦。”搁下这么一句,罗塔向苏旺下令全速行驶。
船遵从着罗塔高明的操舵术,徐徐加速。罗塔特意让船在岩场绕来绕去,波尔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了扶手以备拐弯的颠簸。
波尔渐渐掌握到罗塔会怎么操纵船只了。
船身突然一晃,弗兰西斯脚下一滑,波尔马上把手伸了过去。靠着波尔的支撑稳住身形的弗朗西斯脸上浮出一抹苦笑。
“看你那么纤细,倒是挺有力气的呢,波尔。”
“画家这工作出乎意料的需要体力劳动哦。”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你大概可以打得过那个海贼小妞?”
打赢罗塔有什么好处吗?波尔疑惑的歪着脑袋。
“大概不行吧。罗塔她晓得打架的技巧,这个我不晓得。”
弗朗西斯嗤嗤地笑。
“就算是这样,波尔,在这里这几天你和罗塔可是二人独处的吧?如果不能改变罗塔对你装保护者姿态这种状况,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哦。”
在这个问题上,波尔自己倒也不是不在意。虽然即使在伦敦那会儿,罗塔也经常溜到他那里借宿,但是这里并不是在城镇里面而是在海上。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完全的二人独处。
波尔好歹也是个男人,难免也会想入非非,但是他回答。
“我不会做罗塔不愿意的事。”
“你好好学习一下爱德格嘛。”
“那个做不到的啦!……呃不是,应该说我是觉得伯爵基本上也没有对莉迪亚小姐无理强求过啦……”
“就算不用无理强求也是有办法营造出那种气氛的哟。”
“但是,现在罗塔心里面最惦念的是莉迪亚小姐。我啊,最喜欢为了朋友拼尽全力的罗塔了。”
哼嗯~~弗朗
西斯惊讶地哼了一声。
“真让人羡慕。”
但是接下来却道。
“我只不过是想要得到对方的爱,却失去了一切。”
波尔对弗朗西斯的了解并没有到细枝末节事情都清楚的地步。他只是曾经听说过弗朗西斯好像是继承了去世恋人的意志,对身为妖精国伯爵的爱德格宣誓效忠。
波尔心想,大概是因为是这么一层关系,弗朗西斯并不是这么积极。
“是嘛是嘛。你把你心爱的人的期望变成了自己的期望了吧。就算最后成功也好没成功也好,我觉得都不能说就是失去了爱什么的哦。”
“你真不愧是个艺术家呢。”
弗兰西斯静静地把手探向自己的胸口。取出和装饰帕子一道插在外套上口袋的朱红色毛地黄,他默默地凝视着。
船又一次猛地改变了航路。这次虽然两人都没有摔倒,但是被海浪盖头一浇淋了个湿透。
“这妞挺粗暴不是?”
“前面也有敌人!”
罗塔的声音突然响起。
如此下去就要被夹攻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敌方帆船的前面,冒起了白色水柱。船身剧烈摇晃,速度也自然下降了。
“大炮?是从哪里……”
“喂,看那艘黑色的船。我们是被三条船包围了?”
“不对罗塔,大炮是瞄准了组织的船的。”
又一枚大炮被发射出来。不知是否命中了前方组织的船呢,那艘已经倾侧了的船的动作骤然迟钝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隙,罗塔立刻扭转船舵远离后方船只。
“不是组织的船吗,那到底是什么人?”
那是一艘置备了武器的大船。罗塔和波尔都觉得非常诧异,弗朗西斯尽管也默不作声,然而也没有露出对这艘来历不明的船戒备的神情。
大炮的轰鸣持续响了好几次,因为被攻击之后组织的船也开始迎战了。时不时他们这边也被战火波及,每次掠过的炮弹打中海面都会激起船体一阵摇晃。
虽然苏旺也操着石弓发动攻击,然而这种中世纪的武器毕竟和这种近代海战不太匹配。
不知是否自己人的黑色船只迅速朝他们靠近。
“是雷温!看,在船头上。”
弗朗西斯叫起来。波尔赶紧举起望远镜看。
那个褐色肌肤的侍从朝这边眺望,狂风也好巨浪也好,都无法撼动他半分。
“真的是雷温吗?那就是说是自己人咯?”
“凯莉也在上面呀!”
从波尔手上一把抢走望远镜的弗朗西斯又叫。
“好!这样敌方船只就只有一条啦。一口气拉开距离!”
黑色的船打算和苏旺并排行驶般紧跟着开了过来。一边开来的同时,黑色的船和敌方的船仍然持续着互相发炮。
渐渐地,敌方船只的炮弹已经够不着他们了,距离也渐渐被拉开。
“甩掉他们了吗?”
“是啊,已经安全了。对方只看得见桅杆了。”
“我是说,黑色那条船有没有跟上来。”
在雷温旁边站着的大块头男子朝他们招了招手。
黑色的船似乎十分熟悉锡利群岛的地理环境。它不假思索地驶入了群岛之间,不久,在一个可以混入复杂地交错散列着的岛影的地方,黑色的船终于停了下来。
罗塔刚把船挨着他们停了下来,凯莉就急急奔来朝扶手外面探出身子挥着手。
“各位,没有受伤吧?”
“没事的说。”
“你们那边呢?就只有你和雷温两个人?”
“伯爵和莉迪亚小姐怎么样了?”
“那条船是?应该不是王子的组织吧?”
凯莉被连珠炮的发问弄得发窘,一个胡子壮汉走到她前面来。
“要逐个问题吼着回答挺累人的。你们往这里来一下。”
他在两条船之间搭了块木板,于是波尔他们便朝那条船走了过去。
自称是船长内德·特雷利的男人一边说自己受到了爱德格和莉迪亚的照顾,一边带着这群人朝船舱走去。
正在他们要向那人打听塞布雷斯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以及爱德格和莉迪亚去了哪里的时候,波尔猛地发现弗朗西斯不在他们之中。
“啊咧?弗朗西斯去了哪里啦。”
“还真是。到底晃到哪里去了啊。真是个一点儿都不稳重的家伙。”
“你们找弗兰西斯先生的话,他一边嘟哝着忘了东西一边回伯爵家的船去了。”
听到凯莉这么说,不仅仅是波尔,罗塔也心感不妙。
她赶紧奔到船长室那宽大的玻璃窗前,发出“啊!”一声大叫。
“弗朗西斯那家伙,是在干什么啊!”
急忙也朝窗外张望的波尔,但见伯爵家的船开始开动起来。
苏旺掉转船头,朝海上滑行了出去。弗朗西斯一副戏耍的模样朝这边啾了个飞吻。
“喂!等等呀,船长可是我的说!”
尽管罗塔连忙赶上甲板,但弗朗西斯已经驾着苏旺远去了。
“这个,偷船贼——!”
罗塔的声音在锡利的海上徒然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