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谷里,有一个巨大得前所未见的树头坐镇其中。
他们走了多久了呢。爱德格和莉迪亚在挡住道路前进方向的树头前面停了下来。
树头的正面嵌着一扇门,而上面挖空的几个圆圆的洞让人联想应该是窗。
“会不会是姆利安的家呢。”
“一定是这样没错哦。”
莉迪亚和爱德格相互点点头,朝着门走去。试着轻轻一推,门就安静地打开了。
玄关里也空无一人。
怎么办好呢,正想着的时候走廊深处出现了摇曳的灯火,有什么人掌着油灯朝着这边走来了。
“是谁?这里是姆利安大人的宅邸。不速之客赶紧离开。”
那人在暗处停住了脚步说道。
“我们好像迷路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呢。能不能告诉我们到镇上的路?”
莉迪亚刚这么问完,拿着灯的那个不知什么人吃惊地顿了顿,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莉迪亚……?”
从暗处现身的,是一只用两条后腿站立的灰**。
“诶?尼可!”
莉迪亚快步上前,一把举起尼可紧紧抱住。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吧?”
被人举起来因而很不舒坦的尼可扭动了几下,然而因为他也对和莉迪亚他们再度见面感到开心,因此也没有非常强烈地表示不满。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伯爵……他是伯爵吧?”
被放回地上的尼可不安地看着爱德格。
“啊嗯,凑合算是吧。”
“这样啊,两个都在就好了。”
“尼可,你在这里让姆利安使唤吗?”
“被当成打杂的使了哟。我被他下了魔法,连这所建筑物都出不去。这个妖精被人叫成蚂蚁什么的,平常都一直维持小小只的样子,其实是个挺可怕的家伙哦。莉迪亚,你对那家伙来说有点不是对手了,至于伯爵也是,没有宝剑的话就无法和妖精战斗了对吧?”
“你知道箭头在哪里吗?”
尼可稍稍想了想,但是紧接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宝剑被姆利安带到不知哪里去了。从那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那就说只能和姆利安见一见呢。”
莉迪亚说罢,尼可浑身哆嗦地摇头。
“莉迪亚,你难道打算和姆利安交涉?那可不是件简单的事的说。”
“嗯,但是也只能试试看了。”
正说着的时候,从别的通道上传来了脚步声。
惊愕地回过头去,出现在莉迪亚面前的是一个纤瘦的男子。
叼着一管烟管,男子一副绅士的派头。此前莉迪亚见过的不是老鼠就是大鹫,虽然不是人类的姿态,但是他的声音给人的印象就和那个时候的老鼠非常像。
(哎呀,是客人呢。别偷懒啦,要好好地通报给我啊。)
训诫过尼可后,姆利安把视线转到莉迪亚他们身上。
姆利安大概不会发现眼前这个戴着别人帽子的莉迪亚是昨天才见过面的那个人类,大概反而会把她认作很久以前见过的那位身为这顶帽子主人的产婆吧。
和预想一样,看到莉迪亚之后姆利安惊讶地开口道。
(哦呀,你不就是那个……产婆嘛?你是那个以前也曾经帮过我妻子的那个产婆是吗?我还记得那顶帽子哦。)
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一下,莉迪亚答道。
“这个原本是我师傅的帽子哦。她已经过世了。虽然我也是个产婆啦,但是我只是戴了这顶帽子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产婆死了啊。怪不得找她不到了。那可真是伤脑筋啊。)
“令夫人怀孕了吧?”
(是难产啊。麻烦你帮帮我吧。)
“总而言之先让我看看情况?”
点了点头,正要转过身的姆利安好像现在才注意到爱德格的存在般看着他。
(那边那个人类是?)
“是我的助手哦。”
(原来如此。)
爱德格愕然地咕哝着 “助手是男人也不在意么”的话。莉迪亚回答“因为是妖精啊” 。
(嗯?那个人类的助手,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呐。)
爱德格并没有乔装过。只是抢箭头的时候正处在一片混战的状态,姆利安大概觉得不值得分神细看,所以不记得了吧。
莉迪亚闭口不语,爱德格自己回答道。
“是错觉吧。”
(……可能吧。)
姆利安如此轻易就被说通了,莉迪亚松了一口气。那个姆利安男人催促他们快快跟上。
这个处于树墩里面的家给人一种蚁穴的感觉。细细的走廊到处是分岔路不消说,还弯弯曲曲的,两边安着无数的门扉。他们一会儿上楼梯,一会儿下楼梯,一会儿走廊又活像斜坡一样,于是现在到底是在第几层他们已经全然分辨不出来了。
莉迪亚一边确认着尼克有悄悄跟上来一边前进。
姆利安终于在一扇白色的门前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莉迪亚他们。
(妻子就在这个房间里。我话说在前头,看过我妻子的模样之后,不治好她你们就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姆利安的妻子对他来说似乎是个贵重的秘密。不过对人类来说应该不太能理解姆利安非要把这种事情看做秘密的理由吧。
“这样的话,要是治好了我能要很高的报酬吧?”
(那当然了。)
“我想问你要点东西。”
(除了我和我妻子,在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拿。)
他说得十分豪爽,但这也意味着妻子的难产对他来说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吧。
“能给我开开门吗?”
下定决心,莉迪亚这么说,姆利安静静地打开了白色的门。
在房间中央的那张床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和鞋盒差不多大小的一个篮子孤零零地搁在上面。
等走近过去一瞧,一个小小的女子横躺在篮子里面,简直就像是制作精巧的偶人一般。
即使眼睛紧闭还是十分美丽的脸孔有些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虽说因为对方是妖精,没有血液流动没有脉搏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个女子看来就像是死了一样。
盖着身体的薄布被鼓胀的腹部顶得小山一样隆起,这块隆起比起女子娇小的身体显得异常的大,并非真正产婆的莉迪亚心里面一点儿也不想伸手去碰。
“莉迪亚,宝剑在那里。”
正在莉迪亚为怎么下手诊治犹豫不决的时候,爱德格凑到她耳边道。在他视线指向的那个房间角落,深红的红宝石闪闪发亮的梅洛欧宝剑被放在那里。
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姆利安说道。
(啊啊,那个红珠子一点儿用都没有。我妻子讨厌上面有一股子鱼臭味。)
是人鱼的魔力。大概她感觉得出来这对姆利安的妻子是一种异质的东西吧。
(别说那个了,拜托快点做点什么吧。请和之前那位产婆一样让她服下红色的珠子吧。)
被姆利安催促着,莉迪亚取出了那个小小的药瓶。
洁妮特意帮他们选了一个红色的瓶子来装苏醒药。姆利安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盯着她看。
莉迪亚打开盖子,把药瓶送到人偶般的女子唇边,然后在她稍微打开的嘴中注入药瓶中的液体。
苏醒药有好好地在这具躯体中运行吗?
瓶子里面的药液已经全数倒入了小巧的女子的嘴巴中,然而女子却没有睁开双眼。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都静止不动。
(产婆,那个真的是和以前一样的红色珠子吗?该不会是想用赝品欺瞒我,骗走这里的宝物吧嗯?)
姆利安毛发直竖,身形也扭曲起来。
“才,才不是呢,只是有点差错罢了。”
搞不好这个药到起效需要花点时间也说不定。莉迪亚想要说些借口来争取时间,但是姆利安的身体已经愤怒地膨胀起来了。
那只手朝这边伸长,爱德格立刻行动。
他飞身扑过去抓住宝剑。接着挡在莉迪亚面前威吓着姆利安。
一下子迸发的红宝石的光芒止住了姆利安的动作。
(嗬…… 那个是可以伤到妖精的东西啊。)
感到危险而后退的姆利安滴眼睛溜溜地盯着莉迪亚他们。
爱德格牵着莉迪亚的手从房间奔了出去。尼可一边浑身发着抖,一边朝莉迪亚飞扑上去把她紧紧抱住。
(我说过的吧。你们是出不了这里的。)
姆利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但莉迪亚他们只管在长长的走廊里飞奔。
背后没有人追上来的感觉。爱德格从他们跑进去的小房间的窗户往外探看了一下,咂了咂舌圝头。
“这房子有这么高吗?”
从窗户把脑袋伸出去,地面看起来就像在很远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妖精的家,所以眼看的高度不一定就是真圝实的高度,不过我们肯定是着了姆利安的魔法哦。我想就算我们从这里跳下去都不可能
到得了外面的。”
“啊啊就是啊。我之前也为了逃走尝试了很多很多办法哦,但是都没有成功。”
尼可终于从莉迪亚的肩膀上爬下来,在地板上用两条腿站定了。
“箭头和尼可都拿回来了,如果可以就这样逃得出去就好了的说。”
“啊啊,真是有够了。为什么那药不起作用啊。”
虽然确实也没有人保证说它一定会起效,但是莉迪亚一直坚信它是有效的。如果不是苏醒药的效用的话,以前洁妮的祖母到底是怎么样救得了姆利安的妻子的呢。
“可能苏醒药的成分不同了吧。”
爱德格说。
“成分?怎么会,对方可是妖精哦?”
能够对妖精产生影响的是魔力。如果残留在姆利安的记忆里面的是红色的珠子,那就是说应该有近似于圝红色珠子的东西在魔法的层面上起了些作用吧,但是莫非药的成分真的是重要的吗?想来使用了白兰地的苏醒药应该和红色珠子没什么关联才是。
“这样的话就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呀。”
“只能逃跑了哦,莉迪亚。”
尼可焦灼地跺着脚。
(但是,不解圝开姆利安施的魔法的话是不能到外面去的。)
不知什么时候箭头出现在半空中。虽然一如既往仍然是全身银色的幼儿姿态,但是和莉迪亚见过的箭头略有不同,这一位的头上长着角。大概因为这时的他不是蓝宝石的星星,而是红宝石的星星吧。
“方法倒是有,不过……”
莉迪亚欲言又止。
“很难办到的吗?”
“要让妖精施的魔法无效,应该只要把身上穿的衣物翻过来穿就可以了哦。就像刚才只不过是戴上了别人的帽子就把我错认成产婆那样,可以看得出来姆利安的魔法是在外面可见的东西上起作用的。只要把衣服翻过来穿的话,我们就不再是被妖精施了魔法的人类了。”
“那么就简单了,就这么办吧。”
“我只要把领带翻过来就好了吧?”
尼可急忙脱圝下领带。
“但是,箭头要怎么办才好呢?你身上的衣服并不是衣服对吧。”
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到了箭头身上。箭头自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圝体,他看上去还真像是穿着一件束腰长上衣。
(正是这样。这个和尼可先生的毛皮一样是我自身的一部分。因为妖精们误以为人类这个物种是有很多不同毛色的生物,所以在模仿人类姿态的时候,总会以穿着衣服的姿态现形。)
“嗬,原来是这样……现在才不是敬佩的时候吧。”
被沉思的众人包围,箭头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对了,因为在姆利安心里面是把你看做是红色珠子,那你只要变回蓝宝石的姿态就可以了哦。红宝石和蓝宝石对你来说是互为表里对吧?这么一来也可以符合翻过来的意思哦。”
莉迪亚自以为想到一个好主意拍起手掌,但是箭头却歪着脑袋。
(原来如此。但是因为这个事是被主人的力量所左右的,现在要我变成蓝宝石好像有些困难。)
爱德格听罢,把宝剑朝失望的莉迪亚递过去。
“莉迪亚,你来拿一下宝剑。这么一来箭头不就可以变回蓝宝石了吗?因为你身上有可以镇得住邪圝恶妖精魔力的东西啊。”
爱德格嘴里说的那某个东西的能力虽然莉迪亚实在不怎么期待,但是她还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双手握住了宝剑。
那份力量并非莉迪亚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说不会听从莉迪亚的意志,只是纯粹存在在那里而已。虽然是这样莉迪亚还是让意志去镇圝压魔力。
和触圝碰爱德格的时候一样,莉迪亚心中想着无论多少都希望能去除他的痛苦,然后抱住了宝剑,这么做的宝剑果然开始起了变化。
魔力的性质被改变了,宝石从红宝石变成了蓝宝石。
“做……做到了哦!怎么样,箭头?”
“堪称完美,我的夫人。”
这么说的箭头头上那好像恶圝魔一样的角消失了,面容看起来似乎也好像变得比较天真烂漫了些。
“不愧是我的妖精博士。”
爱德格虽然面露微笑,但看上去却似乎有些凄寂。他轻轻搂过莉迪亚的同时,就想要把心痛挥去般坚定地说道。
“这样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
莉迪亚也回应般双臂环抱着他的身圝体。
这种情况下,仍然不得不体会到两人圝体圝内完全相反的魔力正在互相排斥着。
然而如此一来,他们反而更希望两人已经互相贴近的思念是任何魔力都无法砍断的牵绊。
“那走咯。屋子的出口就在这边。”
一从姆利安的魔法中解除出来,尼可顿时就好像搞得清方向了。
全部人一起走出小房间。姆利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坚信他们无法逃出去,好像一直都没去到处找他们。
不过他们也不想和他碰头,于是一边慎重地确认着周围的状况一边沿着走廊前进,再次一会儿上楼梯,一会儿又下楼梯。
“前面就是玄关了。打开尽头那扇门就可以出去了。”
尼可这么说道,众人之间的气氛也松懈了下来。确认过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他们撒开脚步朝玄关冲过去。
终于好不容易抵达,在他们正要开门的时候。
(喂。)
就在他们背后很近的地方响起了说话声,莉迪亚一下子僵直了。
“你们是谁?在我的屋子里做什么?”
“对不起。因为我们觉得这个家布置得真漂亮,所以才想说偷偷瞧上一眼。”
莉迪亚一边慌慌张张地赔笑一边说。姆利安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了点头。
(你也觉得漂亮吧。我可是花了很多心思来布置的呢,要是你们想仔细餐馆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哦。)
“不用了,我们还有点急事就先告退了。”
他们落荒而逃般哧溜地钻出门。
他们为逃到了外面来松了一口气,不过这里仍是妖精的领域。已经把产婆的帽子除掉了的莉迪亚所看到的是和来时全然不同的风景,像是路一样的通道也不见了。
走这边啦,站在前面的尼可用眼神暗示他们。莉迪亚手握宝剑,和爱德格一道快步追随,然而也走到屋子外面来的姆利安把他们叫住了。
(等等。你们有见过一个产婆和她的助手,还有猫和剑吗?)
仔细一看,姆利安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篮子。是放着他妻子的那个篮子。
“没有,我们没见过哦。”
莉迪亚断然地这么回答。
因为自己并不知道帮助姆利安妻子的方法。因此只能优先考虑全身而退了。
(我妻子现在正为难产所苦呐。你们有谁认识好的产婆吗?)
“不认识呢。”
爱德格也这样回答,听罢姆利安的视线落到篮子里,悲伤地低声说了句(这样啊)。
莉迪亚他们趁着这个时机离开了树墩屋子的跟前。
绕到岩石的背后,终于看不见那个屋子的时候尼可呼地松了口气。
“真是吓死了。”
“真的把我们看成别人了呢。”
爱德格一边感慨地看着翻过来的上衣一边说。莉迪亚也不禁觉得穿着翻过来的礼裙上衣十分滑稽搞笑。
“但是,姆利安的夫人会怎么样呢。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
“莉迪亚,可不能对他产生同情哦。”
“不是这样的啦。我是在意当时是什么东西治好了妖精的难产啦。”
尽管她心想这只是作为妖精博士感兴趣而已,但是大概也有点在意抱着篮子的姆利安哀求的眼神吧。
(喂喂,等等我。)
刚才他们以为逃掉了,结果又听到了姆利安的声音。
“也太纠缠不休了吧。”
尼可咂了咂舌圝头,加快了脚步。
(你们知道红色珠子吗?)
问着的同时已经追上他们,姆利安虽然认为莉迪亚他们是另外的人,但是因为想从突然出现的人影身上多少问得一些情报,他拼命地走着。
为了自己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的心情在莉迪亚的胸口圝中圝共鸣。
“呐,爱德格。”
“千万不能停下来。虽然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但是这我们于这事情也无计可施。”
“但是,我只是说如果啦,这药里面会不会也用到了毛地黄呢?”
“啊是呢,这种花自古以来就以其有毒而闻名,不过因应用量的差异也可以作为药物……诶,莉迪亚,你是觉得以前那个产婆用的苏醒药里面可能加入了毛地黄?”
“因为在那个庭院里面长了很多嘛。”
爱德格也沉思起来。
“确实毛地黄具有作为强心剂的作用。在苏醒药里面用到也说不定。”
莉迪亚的一只手摸了摸装着产婆的工具的斜肩背皮包。虽说帽子现在是随便乱塞在那里,但是原本装饰在帽子上的毛地黄应
该也在才是。
“不过莉迪亚,毛地黄并不是珠子。现在既没有煎煮药物的工具和时间,就这么把花拿给姆利安也不会让他信服的吧。”
(我说,要是你们有看过红色珠子请告诉我吧。)
和爱德格所说的一样,姆利安十分拘泥于圝红色的珠子。
“烦死了,刚才不都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嘛!”
尼可回头朝跟上来的姆利安大喝一声。它因为现在反戴着领带而底气十足。
(没有见过的话,那有没有听说过呢?)
“没有啦!”
尼可说罢就要走,姆利安像要挽留尼可一样伸出手。结果只抓到了慌忙逃窜的尼可的领带。
被这么一扯,领带就被扯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啊地叫上一声,姆利安已经神色大变。
(你不就是那只灰色圝猫吗!你……欺圝骗我是吧!)
尼可麻利地钻到莉迪亚的背后,然而姆利安用愤怒的目光看向莉迪亚他们。
(把那家伙交出来。否则连你们都不会放过哦。)
“我明白了。”
莉迪亚不假思索地回答。
“莉迪亚,你要抛弃我?”
尼可情不自禁地惨叫一声,但是莉迪亚独自向姆利安那边上前一步。
一注意到这点,爱德格也迅速站到她身边。是来阻止我的吗?莉迪亚意外地偷瞅着他。
“按你想的去做就可以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爱德格……”
如果有一丝可以帮助姆利安的妻子的可能性的话,并且,如果可以达成守护大家这个结果的话都想去确认一下。因为爱德格懂得她现在这两种想法交织扭结的心情,莉迪亚有种想要几乎想要流泪的安心感。
她还曾经为了要找出爱德格没有改变的点而拼命努力,实际上他即使在得到了王子力量的现在,依然还是以前那个爱德格。
但是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改变的话,应该就是他更有身为青骑士伯爵的自觉了吧。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有意不让王子牵着鼻子走,并没有选择去握住宝剑打倒姆利安。
他理解到,青骑士伯爵是不应该把红宝石的宝剑对准善良妖精的。
“谢谢。”
莉迪亚低声道。随后把白色女帽套在了头上。
姆利安的眼睛惊愕得撑得滚圆。
“你这家伙,不就是刚才那产婆吗……你也骗了我吗!”
姆利安激烈的愤怒像热气一样传了过来。尼可老早就从莉迪亚裙摆下逃开,躲到一块岩石的背后去了。纵然如此莉迪亚还是笔直地直视着姆利安。
“如果想要救你的夫人的话,请平息一下你的怒气。你说的红色珠子就在这里哦。”
似乎是在考虑利弊般一声不吭,姆利安身上的怒气多少消退了些。大概是觉得确认过珠子再生气也不晚吧。
(那你给我看看。)
“请让夫人在地面上躺下来。我要给她服药。”
莉迪亚想让他的妻子和姆利安拉开点距离,于是这么说道。她不想让姆利安察觉她给他妻子服下的并不是什么珠子。
(真的是红色的珠子吗?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被他一说,莉迪亚心里咯噔一下。毛地黄是有毒的花,如果被姆利安知道她给他妻子服的是这种东西的话,一定会怒不可谒没错。
“这个珠子是不能接触空气的哦。所以必须要迅速地让她服下去。”
莉迪亚一边挑选着恰当的话来说一边在皮包里面翻来翻去,终于摸到了那支缀着好几朵小小的花朵的花枝。
必须要在不让姆利安看到的前提下把花送进姆利安妻子的口中。
姆利安把安置着妻子的篮子放在地上,莉迪亚朝篮子俯下身。
爱德格则像是要遮挡视线般晃到姆利安前面去。
莉迪亚嗖地从皮包里面抓出那支毛地黄来,略为强行把花朵塞到妻子的嘴里,但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一朵花朵咕噜地从花茎上脱落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声“啊”,一阵风吹来,花朵直直滚到了姆利安的脚边。
姆利安把那朵小小的花卉捡起来,皱着眉头,他仔细看着躺在他掌心的花。
爱德格伸手要护着一下子吓僵硬了的莉迪亚,正在这时。
(啊啊,真的是红色的珠子呢。对啦,那个时候产婆说的起效的是红色珠子,原来说的就是这个啊。)
站在摸不着头脑的莉迪亚身边的爱德格,把另外一朵滚落在篮子旁边的花拿到手上来。
“是红色的……珠子呀。”
在爱德格手里的毛地黄的花蕾。被称呼为“狐狸手套”的袋状花朵在开花之前是像气球一样闭合得圆鼓鼓的。而这株朱红色的毛地黄的花蕾更是圆得像个珠子一样。
吃了一惊的莉迪亚看向花蕾的时候,突然篮子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摇晃起来。
躺在里面的女子要醒过来了。这么想着,伴随着撼动周遭大地的轰鸣声,骤风突起。
风?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未知的力量犹如爆炸气浪般蔓延开去,篮子也好,四周的岩石也好全都轰成粉碎被气流卷起。
不可思议的是,只有莉迪亚他们、妖精以及花草树木这些拥有生命的事物没有被吹飞,只是感觉到有什么穿过了自己身体。
(啊啊……终于出生了。)
姆利安喜悦之情全写在脸上,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妻子。细小的女子摸着回复平坦的肚子,脸上浮现出笑容。
“出生了?……我是没看到小婴儿啦。”
(姆利安的孩子有遮天盖日那么大,在地面上当然看不见啦。)
“这样的话难怪会难产了。”
爱德格苦笑起来,姆利安则重新变成大鹫的模样。他背上妻子,展开了双翅。
(姆利安是越使用魔龘力越会变小的。我的同胞们都在很久很久以前变得和蚂蚁一样小了,现在还持有魔龘力的就只有我、我妻子还有孩子们了。不过我的妻子也已经很难再生育孩子了。就算有很高明的产婆相助也是呐。)
姆利安和妻子两个飞上空中,又旋回来跟他们说道。
(你可以把你想要的东西带走了。)
他们的身影隐没在远处之后,周围的风景也都消失了。等回过神来,莉迪亚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盛开毛地黄的原野上。
就是再把产婆的帽子戴到头上也看不见妖精界的景色了。
可能是因为终于解除了让人紧张的东西,一下子失去力气的莉迪亚脚下发起软来。她把身子靠在伸过来支撑她的手臂上。
碰到爱德格胸前口袋依然硬邦邦的东西,虽然让人意识到随时藏着毒药的他不变的觉悟,莉迪亚认为应该有办法让他不再需要使用这个了。
“你要来点苏醒药吗?”
爱德格笑着说。至少现在,希望他们能再多享受一下二人同心的喜悦。
“难道你想要大得看不见的小婴儿?”
无力地伸直了身体的男人,挂在烧得焦黑的墙头上。雅美仰视这个情景停下了脚步。
原本拥有雪白墙壁的这座宅邸,现在呈现出一副焚烧过的凄惨模样。该说幸运吗,火势并未蔓延到城镇那边,不过也就是说,灾后组织的反应之所以一反常态的迟钝,与其说是遭受了火灾还不如说是因为在他们的饮用水中被下了毒的缘故。
在这座白色宅邸里的人大部分都出现了中毒症状。现在,那个下毒的犯人被人捆着脖子吊在墙头。
这种既是杀鸡儆猴又是下流趣味的演出的做法,大抵是提兰出的主意吧。
库洛克少佐太小看爱德格了。爱德格的目的不仅只是命令他给组织的人下完毒还要再放火,这一切都是为了玩弄他把他领上毁灭之道的爱德格的复仇。
“他还真动手了呀,那位殿下。”
雅美一惊,回过头来。踏着烧焦的草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提兰。
“组织遭受的损害大概不会就只有这样吧。特雷利家说不定已经发觉到我们目前的情况有些不稳了。”
他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表情。
“我们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为了统领黑社会组织。‘王子’的力量才是我们真正的武器,是可以让世间万物对我们顶礼膜拜之物。”
“然而那位王子却失去了影踪。”
“殿下看来似乎是和那个妖精博士女人一起消失的。那么你呢?还要继续在这里当间谍么?”
趁着雅美沉默的当儿逐步逼近的提兰,在他深深压在脑袋上的帽子下面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看。
“哼~果然是这样吗。我以为你之前之所以会留在这个组织里,是一心想着殿下来这里的时候能够获得他的宠爱,不过原来是这样,这个男人还真不能用普通的办法可以对付的呢。居然可以把王子的力量得到手,然后逃之夭夭呢。而你则是为了帮他完成这件事才来这里的。”
提兰取出鞭子,威胁雅美般双手把鞭子一拉,发出啪啪的声响。
“你知道殿下现在在哪里的吧。”
“我不知道。”
回答的同时,长蛇般的鞭子落在脸颊上。
雪白的脸颊被划伤,血渗了出来。赤红色的血液很快就变成了透明的沙粒般的东西,沙拉沙拉地散落在风里。
自从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性命,雅美再也不畏惧死亡了。在组织里守护爱德格,为他打败王子而提供助力,这于雅美而言就是她所有看似背叛伯爵家的行动背后真正的动机。
而当这个任务完结之后,提兰要怎么对待这副身体都无所谓了。
“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吧?”
这次鞭子接连不断地落下,衣服也被鞭裂。由于伤口的剧痛和鞭子的撞击力,雅美摇摇晃晃,只得用膝盖支撑身体。
“反正无论如何,最终目的地都是那里吗……妖精国,真是麻烦啊。”
提兰深深不忿地嘟哝。然后就像要把这股忿恨撒在雅美身上似地再次挥舞鞭子。
雅美意识到鞭子朝着她的眉间舞来,然而仍然没有逃走,就在这时突然面前竖起一道巨大的水柱。
水势把鞭子撞了回去。在雅美视线的前方,一个黑发青年现了身形。
“你这家伙是,水栖马……”
“要是想干一场的话,就让我来当你的对手吧。你这阴险的纳克拉维!”
格鲁比朝提兰挑衅。
尽管身上遗传了纳克拉维的血而拥有不死之身,提兰在能力上也不过是和普通人类无异。大概是无心和能操纵淡水的格鲁比对峙,他很快地就选择退场了。
收起鞭子,他撂下狠话。
“王子终有一天会回到组织来的。那个伯爵的垂死挣扎也只有现在了。”
提兰去后,格鲁比转向雅美。雅美把身子靠在旁边的木柱上,好歹算是维持站姿。
“昨天那火不是哪儿都能看见吗。我总觉得很在意,所以跑来确认莉迪亚的状况,结果却找她不着。”
“平安无事哦。她已经和爱德格大人一起离开这个岛了。”
雅美挺了挺脊背,伸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伤。
“和伯爵一起?伯爵他……背叛了莉迪亚不是吗?”
“那只不过是因为有必要要装出那种样子罢了。在他可以抑制住王子的期间内都不会有问题的。”
“真的没问题么。你们也不知道王子什么时候会出现,然后加害莉迪亚的吧?”
格鲁比对莉迪亚真心关切的心情无论何时都不曾动摇。面对这样的格鲁比,雅美仿佛面对炫目光芒一样眯起眼睛。
“……是呢。”
“才不是什么‘是呢’吧。”
“即使是这样,对爱德格大人来说,还是有非解放王子的记忆不可的理由的。”
格鲁比听罢一边嘟哝着听不懂一边摇头。
他就这样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稍稍回过头。
“走吧。”
“诶?”
“你丫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吧,换句话说,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吧?所以还不快溜。”
“……你说,我还能去哪儿?”
雅美从来没有想象过任务结束之后的事。又或者是根本无法想象。
莉迪亚曾对她说过她是她的家人。然而,雅美觉得在伯爵家已经再无自己的栖身之所,然而自己作为一个瑟尔奇的自觉还很薄弱。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是一个妖精一样一边度过漫漫余生,一边渐渐淡忘作为人类的过往呢。她呆呆地想,她应该一个人静静地生活,等待意识到自己是妖精的时刻到来吗。
老实说,可能被提兰杀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她却被格鲁比救了。然后他还驱使她走下去。
“你就继续看下去吧,看着你参与的这些事的最终结局。王子的力量对于伯爵而言真的是必须的吗?那是正确的还是怎样,直到看完伯爵和莉迪亚走到走后为止都不会让你脱身的。”
看完所有的……结局?
格鲁比有些粗鲁地牵起茫然的雅美的手臂。
“至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被这句话牵引着,雅美开始迈动脚步。
为了看到最后,她把烧焦的宅邸丢在身后。
在两人分离的期间,爱德格曾经拼命扼杀自己对莉迪亚的思念。这么做的时候,自己有时竟然变得就像真的是把她忘怀了一样泰然。
组织之内处处都是邪恶妖精安西里科特的气息,而自己的体内又有王子的存在。在这种状况之下,已经几乎要失去对任何人的关切之心的爱德格,对于即使能有机会与莉迪亚再度相见,他都无法断言自己还能不能像过去一样让莉迪亚的心留在他身上。
实际上,好几次好几次,爱德格都以冷冰冰的态度对待莉迪亚。
他厌恶这么做的自己,但同时,他可以确切地说真正的自己绝对不是这样吗?还是相反?他无法确切地回答。
如果他真的那么珍视着莉迪亚的话,就根本不可能对她这么冷淡不是吗。
然而爱德格不让王子触碰般拼死守护下来的这份思慕,一丝不乱地留在他的心里。莉迪亚轻易地挨近了真正的爱德格的心,拥抱着它,把连爱德格自己都被它混乱了的虚假的语言和态度尽数消融。
然后到了现在,姆利安离去后,在毛地黄的原野上紧拥着莉迪亚的同时,爱德格终于理解了。
当他发现与两人分离之前相比更是一直深深地爱着她的这个自己,便毫不诧异地释怀了。
他只管顾一味去怜爱莉迪亚的心情连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
尼可机灵地携了箭头已经先行一步。莉迪亚仍然好像尚未解除紧张一样,在他臂弯里僵硬得一动不动。
“你在发抖?”
爱德格温柔地抚着莉迪亚的背轻声问。莉迪亚害羞般低下了眼。
“……现在才这样,真奇怪呢。”
“但是在决定尝试用毛地黄的时候,你很威风凛凛,一点儿也不犹豫呢。”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一定做不到的。”
莉迪亚像个小孩子般攥着爱德格的身体。
“都是因为你并没有阻止我,而是支持了我的决定的缘故哦。”
爱德格也像抚摸孩子一样抚摸着莉迪亚的头发。与此同时他心想,今后他也会一直这样被她需要吧。
在四周盛放的毛地黄的花朵,像是对两人笑逐颜开般轻轻摇摆。
没问题的。
今后也一定是这样。
这些朱红色的毛地黄中蕴含着魔力,爱德格有这样的感觉。
姆利安的妻子之所以会难产,是因为她以这样细小的身体产下孩子的魔力不足的缘故。而给予魔力的补充的就是红色的珠子,也就是说是朱红色的毛地黄。
起效的既不是毒,也不是药,而是魔力。
所以,在这种花里面蕴含着魔力。
弗朗西斯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才把他们引导到这里来的吗?
“呐爱德格,今后我们要怎么做?”
莉迪亚有些不安似地问。
“你呢,想怎么做?”
把埋在爱德格胸口的脸抬起来,莉迪亚笔直地看着爱德格灰紫色的双瞳。
“我想,我们也只能到妖精国去了。虽然之前你曾经跟我说过不要去,不过就算那里会有什么危险,或者甚至在那里根本就没有我们期盼的得救的办法,但是那里是我们的领地哦。如果我们不去那里,不看看妖精国的真正风貌的话,我觉得我们也无颜打着青骑士伯爵的名号了。”
爱德格用指尖描着莉迪亚的脸颊。只是这么做,昨夜的火热似乎又重回身上。仿似欲情般,又不仅仅是这种感觉,温柔而恬静的感觉涨满胸口。
这是无关王子的记忆,只有爱德格他自己知道的感觉。这股纯粹是对一位女性的感情涌上胸膛。
“很久以前,有某个人对王子这么说过。去妖精国吧,他说。他还说,到那里去,你会杀掉预言者和他的未婚妻。如果你真的是那个未婚妻的话,我当时觉得绝对不能让你到那里去。不过我们两个直到现在,依然能够同一条心。”
这个想法不知是否从触碰着脸颊的指尖上传达过去。莉迪亚的手握住他的手,将嘴唇贴在那根指尖上。
“你不是王子或者预言者的未婚妻,我们两个,是作为青骑士伯爵夫妇前往妖精国。这样就可以了,对吧莉迪亚。”
在莉迪亚的体内可能也有和他一样的炽热吧,只见她脸颊微红地点了点头。
“呐,有不舒服吗?”
体内魔力相互干涉的不舒服感觉仍有些许存在。不过大概是应邀忽略的话也可以不太感觉得到的程度。
“啊啊,那家伙很安静呢。”
“这样,啊……太好了。”
“在组织里面的时候很难受。魔力也好,王子也好,它们的存在感既强大又沉重,那时我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崩溃掉了。但是我那时候明白,如果不是置身于恶意和妖魔的漩涡中的那个地方,靠我自己就连只是胜过王子的精神力都无法保住。”
如果爱
德格不是从自己黑暗的部分引出那份强烈的感情的话,就无法夺走王子的力量。
“我们分离的时间,也是必要的时间呢。”
只要留在莉迪亚的身边,爱德格就无需再回忆起那个噩梦般的自己了吧。
“只要走错一步的话,我可能会体会到成为王子的喜悦吧。不过无论得到了再怎么强大的力量,宝座也好、权力也好我都并未觉得有多大的魅力。我那时终于明白了,对我而言,无论何时,想要的就只有你一个。”
然而,离开了组织的爱德格,恐怕是越来越无法靠自己控制王子的力量也说不定。
在变成那样之前,他们能在妖精国找到希望吗?
现在,他们只能相信在妖精国那儿有着既不是预言者,也不是王子的企图,而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未来,相信着这点向妖精国奋勇前进了。
“哦——喂——”
在原野的前方,尼可回过头来向他们招手。
“我看见在海那边有船哦,一定是大家来迎接我们来了!”
露出微笑的二人,牵起手向新的道路迈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