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月二十一日,星期四,也就是案发的隔天。
老师们光是要应付警察和打发媒体,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根本没有办法上课。所以,上午每一节课都变成了自习。
这里解释一下,鲤之洼学园这所高中,可不是三流的烂学校。想进来念书,得要通过入学测验,而且难度对傻傻的国中生来说,也并不容易。换句话说,这所学校的学生们,还算是有一定程度的学习能力。
然而,不用多说也知道,「学习能力」和「自习能力」是两码事。因此,上午各班的教室里,尽管黑板上写着「自习」两个大字,但却难免还是沦为充满喧哗和混乱的浑沌状态。
仔细想想,正因为黑板上大大地写着「自习」两个大字,大家才会放心地大吵大闹。如果不写「自习」,而是写「老师马上就过来」,至少大家多少还会吵得有点心惊胆跳
——总之,不管怎么样,大家就是吵闹,结果都一样。
东拉西扯一下,很快就到了午休时间。我在校园一隅的草坪上,和两位学长会合。
「今天校园里果然是很安静咧。」
校园里的人影稀稀落落。平常这时候校园里会有女同学们在跳不怎么好看的芭蕾舞,或者可以看到貌似不良少年的男生在打耍帅篮球。可是今天这些人都不见踪影。凶杀案发生的隔天,多少还是可以感受到校园里弥漫着自制的氛围。
八桥学长大口扒着合作社特制的多蜜酱炒面,说:
「那是当然的呀。阿通,你看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吗?」
「我当然看了啊。」
我一边吃着便利商店买来的广岛风好吃烧,一边说:
「再怎么说也是凶杀案发生的隔天早报呀。亏我还有点期待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出现在报纸上呢。」
结果我的名字完全没出现在报纸上。这倒也好。要是我的名字随便就被写在报纸上,对我来说也是个困扰。但是,我可是满心以为名字一定会被登出来,结果竟然没有。这点我颇为不满,或者应该说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被害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报纸上耶。为什么呢?」
「这个嘛,」八桥学长用手上的筷子指着我说:
「我也不知道。不只是报上没写呐,早上我到学校以后,问了几个消息比较灵通的人,大家都说不知道被杀的那个是谁咧。明明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死掉了喔!怪吧?也因为这样,学校里出现了很多不负责任的传言咧。流司,对吧?」
社长吃着关西风的章鱼烧当午餐,皱了一下眉头,说:
「嗯,的确现在有很多说法到处流传。最可怜的是今天刚好请假的那些人,马上就被全校拿来当作蜚短流长的对象了。例如说,你有没有听到三年级的人在传的一个『八桥京介死亡说』?」
「你才应该要知道女生在传的一个『多摩川流司犯人说』咧。」
就这样,我们的讨论中断了三分钟——因为两位学长抓着彼此的衣领,大声互骂说:「你说谁是凶手,谁啊?」「你才是!谁准你赐我死!」
原来如此。的确学校里面流传着很多不负责任的传书,资讯非常混乱。反正不要流传「赤坂通共犯说」就好。
这些姑且不管,恢复冷静的社长,又重启了我们的讨论。
「我看到的报纸上是写说『目前正在调查死者身分』。换句话说,那个被害人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果然是这样啊。」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如果死者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人是谁一查应该就知道才对。怎么可能还在那里慢吞吞地『调查死者的身分』?再说,发生了这种事,隔天一早应该有个什么集会,把全校学生叫到体育馆去,从校长口中向大家说『有一件很遗憾的消息要向各位报告』之类的吧?可是今天早上却没有这个动作。换句话说,昨天晚上那个死者,根本就是跟这个学校无关的外人!」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那个人身上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咧。」
这所学校的男生制服是黑色的立领制服,属于旧式的传统设计,但是领章和钮扣是学校自己的特殊设计,所以只要近看的话,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而昨晚的被害人身上的确是穿着这个学校的制服。
「恐怕只是个『炸虾学生』吧。」
八桥学长用筷子夹起了炒面,撇着头说:
「炸虾?谁在跟你聊炸虾的事了啊?」
「不是吃的那个炸虾啦。我说的『炸虾』,指的是『披着一层外衣』的意思。所以『炸虾学生』指的就是穿制服装扮而成的假学生。很久以前,大学生还颇有社会地位的年代,听说常有这种假学生。」
社长秀了一个帮不上什么忙的小常识,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
「结果那个被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通,你还没发现呀?就是昨天堀内伯伯有提到的那些非法闯入者呀!也就是最近在这所学校里又多起来的不法分子。」
原来如此。我这才终于搞懂了。昨天晚上,堀内伯伯在屋顶上确实有提供这些资讯。
「意思就是说,有某个为了追星潜进我们学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保健室被刺杀了。是这样的吗?」
「对,没错——咦?」
多摩川社长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地,打断了他的话。接着,眼睛四处察探的社长,捡起了手边的小石头,说:
「是谁在那里?」
说完就把小石头丢了出去。小石头用很快的速度,冲进了树丛里。
「喵~呜」
传回来的是猫的叫声。
「什么嘛,原来是猫呀。」
社长仿佛松了一口气似地喃喃说完之后,好像又在故意说谁听似地,大声地说:
「可是呀,仔细想想,我最讨厌猫了。喂,八桥啊,你帮我把那边的大石头捡过来,我要用它把那只猫赶跑。」
八桥也像是声入心通似地,说:
「好啊,我也来帮忙呗!」
结果,「大猫」从树丛的树荫下,现出原形来了。
「等、你们等一下啦。且慢且慢,我们是人,不是猫啦。」
真的不是猫。走出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五左右的猥琐男子。那一身没有半条折线的灰色西装,穿在他那属于日本人平均体型的身上,显得相当服贴。一套西装如果不穿在身上它操个几个月的话,恐怕很难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我这样想的当下,男子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位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小姐。
小姐有一双很知性的眼睛,工整的眉毛,带着浅浅笑意的嘴唇。露出在短版的紧身裙外面的双脚很吸引人;被风吹得翩翩飘扬的栗子色头发也很漂亮。
「你是谁呀?」
社长问了小姐。没被问到的四十多岁男子回答说:
「我们不是可疑分子。我们是警方的人。」
「警察?她也是吗?」
针对社长这个问题,年轻女子简短地回答说「是呀」。
「是要来查昨天那个案子的刑警大人喔?不过要是正牌刑警的话,应该有证件才对咧。可不可以请你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看咧?」
「应该没问题吧?看,这就是证件。」
两位刑警分别拿出了证件。
两位学长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了右手,抢下了女刑警的证件。男刑警的证件孤零零地被晾在一边,两位学长根本就不层一顾。我察觉到男刑警的脸已经尴尬到变了样,在无计可施之下,我决定要多少给他一点面子。
「啊,警官您的证件呢,就由我来确认一下。喔~这就是警察证啊?我有听说现在的警官都不像警匪剧里面演的那样,会把警察手册亮出来给别人看,没想到是真的啊。咦?奇怪?」
我手上的证件,上面写的内容有点不太对。
「好奇怪喔,姓名栏上面写的是距离最近车站的站名——祖师之谷大藏(SOSIGAYA OOKURA),这是小田急线吧?」
「喔,这么说来这里也是咧。」
在美女刑警的证件争夺站当中获胜的八桥学长出声说。
「我这边的最近车站是千岁乌山(CHITOSE KARASUYAMA)——这是京王线咧。这是怎样?」
这个意外的现象,让多摩川社长也撇着头表示诧异。
「嗯~我不觉得在辨识一个警官的时候,最近的车站会有那么重要。」
「那不是最近的车站。」
男子从我手上将警察证拿走,大叫了一声。
「那是姓名。」
「?」
我们三人当场愣住。两位刑警这才终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国分寺警署搜查一课的警部,祖师之谷大藏。」
「我是同警署搜查一课的刑警,乌山千岁。」
「SOSIGAYA TAIZO?」
「KARASUYAMA CHITOSE?」
两位学长面面相觑。这时,女刑警乌山千岁从八桥学长手上把警察证抢了
下来,说:
「你们看清楚,我的证件上面应该没有写『千岁乌山』吧?看清楚点好吗?不过,祖师之谷警部确实是个被误以为是站名也不为过的名字。」
「乌山刑警,『被误以为也不为过』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那就是个和站名一模一样的名字,只是念法稍微改一下而已啊!」
「要这样讲的话,那你的名字念法还跟站名一模一样,只是上下调换一下顺序而已吧。你没资格说别人!」
两个人都有错。「龟笑鳖无尾」——不对,是「小田急线笑京王线」。话说回来,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跑来找我们?好像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才对。
二
祖师之谷警部像是要重整他的威严似地,「咳」的清了一下喉咙,然后才终于把话题拉回案子。
「当然是为了想问你们昨晚那个案子的事情,才会来找你们的。不对,应该说你们昨晚的行动,我们都已经有听说了,所以不用再提。我想问的是除了你们之外的几个人的事。例如像真田仁美、或是小松崎律子、久保毅,还有堀内工友……」
「哎,我还蛮意外的耶。连堀内工友也算是嫌犯吗?」
祖师之谷警部漠视了社长的这个疑问,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你们注意到有事情发生,是因为小松崎律子的尖叫声。大概是几点钟左右的事?」
社长代表我们回答:
「晚间七点四十分。我们昨晚也是这样回答的喔。」
「你确定是她的尖叫声吗?」
「应该不会错吧?因为声音能叫到那么尖的,应该没有别人了吧。」
「听到那个尖叫声之后,最先赶到保健室的是你们三个人吗?」
「嗯,没错。」
「小松崎律子看起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看得出来是大受惊吓的样子,我不觉得那是在演戏耶,她应该不是凶手吧。」
「没问你的事不必多讲。」
祖师之谷警部阻止了一副很想把没被问到的事情全都讲出来的多摩川社长。
「然后,晚了一步才来的是久保毅,对吗?他是从哪里过来的?」
「……应该是美术教室吧?嗯,这样一说,到底是哪里呢?喂,八桥。」
「这个我也没办法正确回答。我一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出现在我背后了咧。阿通,你记得吗?」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搞不好他是在建筑物外面听到尖叫声,然后才赶过来的喔。我也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所以我不知道。他本人怎么说呢?千岁警官?」
乌山刑警用眼神取得警部的同意之后,才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表示案发当时他在美术教室。至于晚了一步抵达现场的原因,是由于组合屋的隔音比想像中要来得好,走廊上的尖叫声并没有大声地传进室内。」
祖师之谷警部仿佛要说「话说到此为止」似的,大声地咳了一下。
「就在你们争辩要不要把入口的门敲坏的时候,校医真田仁美就回来了。对吧?当时大概是几点钟左右?」
这个问题社长回答得很正确。
「小松崎老师的尖叫声,刚好是在七点四十分左右出现的,所以是在又过了几分钟之后回来的。」
「真田仁美出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就只有身上平常穿的白袍,当时已经换成便服而已。」
「你们有没有看到真田仁美离开保健室?」
社长立刻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没看到……我记得真田医师不是有在晚上七点半先离开了保健室一阵子吗?我记得她昨天有稍微提到一下喔。这个部分有确认过了吗?千岁警官?」
乌山刑警又用眼神取得警部同意,才回答了多摩川社长的问题。
「就如你所说的,她本人表示,刚好在晚间七点半的时候,她把保健室的门锁上并且离开。但是,当我们问她『当时有没有看到别人』的时候,她回答『应该没有』……」
「晚上七点半啊,当时我们三个人都在工友休息室咧,没办法当真田医师的证人。」
「我了解了。那么接下来,我想问一下那位工友的事情。堀内工友一直都跟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吗?」
「没有,他没有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咧。他有说他要出去抽根烟,然后就离开啦。他离开的时间大概是晚间的七点二十分左右吧?一直到快要七点四十分的时候才回到休息室来。我们三个人等堀内伯伯回来,跟他说了『再见』,然后走出休息室不久,就听到那个尖叫声了咧。」
「嗯,也就是说,堀内工友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人在哪里做什么,你们并不知道。这样没错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该不会在怀疑堀内伯伯吧?千岁警官?」
「我们并没有特别怀疑堀内工友,只是我们也不会放过所有的可能性。对吧,警部?」
「正是如此。对了,你们有没有在案发现场附近捡到什么东西?或者是有没有看到谁捡走了什么?有看到这个也可以。你们有没有印象?坦白从宽喔。」
「『什么东西』指的是?」我开口问。
「好模糊喔,可不可以具体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千岁警官。」
这种问法,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
「你们给我等一下!」祖师之谷警部瞪了我们一眼,说:「有问题的话,不要问乌山刑警,都来问我。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刑警而已,我才是警部。毕竟搜查行动的指挥权还是在我手上。」
「喔,是吗。」
「对了,哎……是想问什么来着?」
「我们没有什么想问警部的。」
我只是单纯想问千岁警官问题而已。
三
我们太过不正经的态度,激怒了祖师之谷警部,气得他七窍生烟地拉着乌山刑警就走。结果,祖师之谷警部最后抛出来的那个问题,依旧是让人摸不着头绪,如坠五里雾中。我们三个人在校园里随意闲走,一边思考那个问题真正的涵意。
「有没有在案发现场附近捡到什么东西?或者是有没有看到谁捡走了什么……他是这样问的吧?」
「嘿啊,是什么意思咧?」
「会不会是案发现场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呢?我想警部他们一定是在找那个东西啦。」
「但问题就是『那个东西』是什么咧?凶器插在尸体的胸口,所以跟它没有应该关系呗。」
八桥学长说完,无意识地把视线望向校园里的一角。在他的视线彼端,有一个东西——那是一颗网球——是和凶杀案完全没有关系的一个平凡小东西。可是,就像是猫发现球就一定非得要逗弄一番才甘心似的,在午休时间发现这颗球的高中生,也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喂,流司!」
「好,我知道了。」
多摩川社长就像是已经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似的,开始动了起来。他拿起了丢在校园一隅的长柄扫把,然后把柄的部分拆了下来,用两手试握了一下,测了一下手感。接着他拿着扫把柄挥了两、三次,便走向一个看不见的打击区去。
于是,在鲤之洼学园校内的一角,璨烂辉煌的太阳下,侦探社两大巨头的对决,就此展开。
凶杀案的事情,就像是被蒸发掉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侧的强打者高高举起球棒,说:
「鲤之洼学园三年级的多摩川流司,侦探社社长。喜欢的打者是中日队的陈大丰。」
另一方面,西侧的主力投手也不遑多让:
「鲤之洼学园三年级的八桥京介,侦探社社员。喜欢的投手是阪急队(※日本职棒球队,一九八九年改名为欧力士队。)的今井勇太郎!」
我身为低一年级的学弟,这种时候该尽的义务,当然就是当捕手。
我不需要自报「喜欢的捕手是……」。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喜欢的捕手。
八桥学长「唰!」的一声,自己配上像棒球漫画的音效,手高举起来,单脚抬高,摆出很独特的投球姿势。另一方面,社长则是用以前小学生都会模仿过的「金鸡独立打法」来应战。这怎么可能打得到呢?
八桥学长投了一个超红心正中的半速球,社长很豪爽地大棒一挥!两强对决就像是一幅画似的,以挥棒落空三振收场。西侧的主力投手成功封锁了对手的打击。
「去『河马屋』请我吃章鱼烧喔。可以齁?流司。」
「既然我都惨败在你手下了,也只好这样啦。」
鲤之洼学园的这场棒球对战,是有一点小赌注的。只要分出输赢就好,程度高低不是问题。
就在我接着要准备进入打击区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跑出了一个男的。
外表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人,身上穿着白袍。我们学校没有男医师,所以这个人可能是理化老师。白袍男注意到我们,啧嘴说:
「真是的,在搞什么嘛。」
接着,男子就一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学校现在因为发生了凶杀案而闹得沸沸扬扬,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大白天就拿着木棒在这里乱挥……你们觉得这样对吗?啊啊~你们还真是令人摇头叹气,我对你们太失望了啦。看来你们一点也没有所谓的『自觉』。总之你啊,不要傻傻站在那里,把那根木棒给我拿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理化老师从我手上把扫把的柄拿走。接着,他用两手试了试手感,又突然豪迈地挥了两三下。然后,就在没有任何人叫他的情况下,自己走上了打击区。
男子身上白袍的衣角被风吹起,但他仍然将木棒拿得笔直,站着准备打击。
「鲤之洼学园生物老师石崎浩见,三十岁。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来当侦探社的指导老师。喜欢的打者是养乐多队的大杉胜男。不用因为我是老师就跟我客气,八桥同学,你就放马过来吧。」
「???」
啊?这个人不是说他对什么东西失望的吗?
「嗯~不愧是老师。」我身旁的社长发出感佩的喃喃声说:「大杉。还真是另类。」
「哎……请问一下,」我诚惶诚恐地开口问,
「这个人是谁呀?」
「啊?你刚没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吗?」
「大杉?」
「你白痴呀!」
啊,我被社长骂白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社长这样骂。
「他不是大杉,他是生物老师石崎啦。他刚不是有自报姓名了吗?」
啊啊……是没错。这个不重要。这不重要,可是,
「我刚好像有听到他说他是侦探社指导老师。」
「是啊。石崎是我们侦探社的指导老师呀。搞什么,你这家伙不知道啊?」
「……」
这样一说,确实昨天晚上社长和学生会长讲话的时候,有提到指导老师有着落什么之类的。原来那不是说出来吓唬人的呀。可是,我们社上有指导老师,这件事也让我很吃惊。我想他包准是个怪咖老师。
社长对着站在虚构投手丘上的八桥学长,不负责任地撂话说:
「喂~八桥,你不必跟他客气啦!让他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喔,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的啦。不管对手是石崎还是谁都一样的啦。」
八桥一边说着挑衅的话,一边照例投出他的正中半远球。另一方面,身穿白袍的生物老师拿出使尽全力一挥的气势,大棒一挥!就在两个象限交错的瞬间,胜负已定。
「就说要给你来一球不客气的啦。」
八桥学长一边将软弱无力地弹跳两次的投手前滚地球接起来之后,一边要求说:
「那你就请我们喝生物教室的特调咖啡好了喂!餐后需要来一杯的咧。」
「嗯,既然我败给你们了,那也没办法啰。」
他带着很干脆的表情,把扫把还给我。
他输了以后,也没有开口说「你们这些学生,赌博是不对的呀」。从这一点看来,我想应该就是他了——
石崎浩见,他的确就是我们侦探社如假包换的指导老师。
四
于是我们一行人转战到生物教室,去享用石崎泡的特调咖啡。
我是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生物老师泡的咖啡,期待太高的人才有毛病吧。但就在我这样暗自下了定论之后,石崎竟然开始在我的眼前,把一种透明的液体从透明的瓶子倒进烧瓶里,然后再把烧瓶放到铁制的三角架上面,下面用瓦斯灯开大火加热。接着,他又顺势在一个大的烧杯上放了漏斗,并在漏斗上放入滤纸。然后,石崎拿出一个咖啡色的罐子,用计量匙取出罐子里的黑色粉末,不多不少正好是四杯份,放进漏斗里。这时,烧瓶里的液体开始沸腾了。石崎用烧瓶夹挟起烧瓶,并把里面的液体从漏斗上方倒进去。在此同时,烧杯里面就出现了被萃取出来的琥珀色液体。石崎带着很满意的笑脸,把这些液体倒进杯子里。然而,这些东西真的是咖啡吗?我这个单纯的疑问还没有被解决。我把送到眼前的咖啡杯拿起来,不禁观察了一下左右两边的学长们。不过,就他们的举动看起来,至少饮料里面应该没有毒。既然是侦探社指导老师特地泡的咖啡.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好像也只能喝了!我下定这个决心之后,啜饮了一小口。
「喔~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呀?老师!这么清爽的口感也太猛了吧?芳醇的香味,再加上微微的甜味!还有那恰到好处的酸味和涩味,令人难忘!这才是咖啡呀!带苦的成熟滋味啊!」
一杯咖啡带给我的喉咙很大的震撼。
「没想到阿通你这个人还蛮夸张的咧。」
「嗯……不过,我不太懂为什么泡咖啡得要大费周章地用这些实验器材来泡……但是,好喝!」
两位学长很冷静地品尝着杯中的咖啡,我则是乐得很。
终于,石崎提起了凶杀案的话题。今天,在这个学校里,不可能还有其他话题会被拿出来谈论。
「对了,报上没有登出被害者的姓名,你们一定觉得很可疑吧?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被害人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如果你们已经有察觉到这一点的话,那事情就好谈了。」
石崎说着,他还透露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极机密资讯。
「被害者的姓名,听说是叫田所健二,年龄二十四岁。」
「田所健二,二十四岁」社长复诵了一次。
「照道理来讲,确实我也觉得昨天那张高中生的脸是老了一点,可是没想到他已经二十四岁了。那他是哪一路的人马?」
「嗯,问题就在这里了。他的职业呢,好像算是个自由摄影师吧。」
对石崎这句深基言外之意的说辞,社长马上就做出反应。
「『算是个』这个字眼,是有什么蹊跷吗?」
「是有一点啦。虽然说是个自由摄影师,但他呢,实际上是专门拍那种可以偷窥到名人私生活的那种照片,也就是个偷拍的专家。他很有本事去拍到那一类的照片,然后再卖给宅男杂志的出版社。所以,扮成学生潜进学校只是第一步而已,举凡开车跟踪、爬到高处、在同一个地方长时间监视等等,这些像警察做的事情,他也做过不少次。你们应该也有听过这种恶劣摄影师吧?」
「就像狗仔队一样嘛。」
「就是专业版的摄影少年之类的尺。」
听了两位学长的说法,石崎点了点头。
「嗯,基本上大概就是介在这两者中间吧。你们都知道,我们学校有演艺班。常有这类的摄影师未经许可就在校门口附近或学生上下学必经的路上乱照之类的问题,要认真数起来那还真是数都数不完。而这当中也有一部分的摄影师,干脆就光明正大地潜进我们学校里来。我们对于如何防范这些人,也想得一个头两个大……所以,最后终于发生了今天这样的问题了。」
石崎啜了一口咖啡杯中的咖啡,冷静了一下之后,又说:
「被杀的是个偷拍狂,而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也算是个不幸中的大幸吧。」
「所以这么说来,」社长开口了:「那个专门偷拍的摄影师田所健二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潜进放学后的校舍里是想……?」
「嗯,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咧。」
「就是想要偷拍吧。」
「那么,问题是,田所想照的人是谁咧?」
「当然是演艺班的那群偶像明星吧?」
「嗯,应该是吧。」社长点了头。
「这样看来,为了要偷拍而潜进我们学校的田所,被不明人士所杀害。也就是说……」
「嗯,演艺班那些人反击的场景,我可以想像。」
「如果是演艺班的学生的话,昨晚……西野绘理佳在学校。」
「嗯,她毕竟只是其中的一个可能。」
然而,八桥学长反驳了我们的见解。
「西野绘理佳是凶手喔?真的假的?我没办法想像那个画面咧。」
「喔,怎么啦八桥,难不成你是西野的粉丝呀?不会吧,她的个性很呛喔。」
「你白痴喔?谁在跟你讲那个咧?我再讲得更理论一点喂。听好,如果今天被害人是被从后面重击打死,或被飞过来的东西打死,这类的死法的话,我还可以理解啦。可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死者,他几乎是直接被从正面刺杀胸口致死耶。就算当时被害人多少有降低一点戒心,一个女孩子也很难这么直接从正面刺他胸口吧?」
「这样讲也对喔。那么,凶手是男人啰?」
「我是这样想啦。」
「不过,就算凶手是男人,要直接从正面刺杀被害人的胸口,还是一样很难喔。」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咧,我是这样想啦:凶手是男的,而且应该和被害人认识呗。」
「和被害人认识?你的意思是说,这所学校里面有人和偷拍狂是认识的?」
「说不定有咧,至少不能完全否定呗,只是可能性高低的问题啦。」
我在这里发表了一下我的意见。
「会不会有可能潜进来偷
拍的有两个人?也就是说,有一个来偷拍的是田所健二,另一个来偷拍的成了凶手……」
「原来如此,你是把田所被杀一事,往偷拍狂窝里反的方向来思考呀。」
「喔,这有可能咧。偷拍到照片之后,原本同伙的两人开始抢照片,最后演变成凶杀案。凶手在我们发现尸体之前,就已经逃到校园外去了——这样合理喔。」
一直沉默地听着我们讨论的石崎,终于开了口:
「的确,田所可能有同党。再说,昨晚学校附近确实有很多看热闹的人聚集,这些人当中,有好几个人亲眼看到有个身穿制服的男子,从学校翻墙逃出去。如果这个人就是田所的党羽,而且他就是犯人的话,对学校来说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因为这样一来,凶手和被害人就都不是我们学校的人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嗯,例如说,凶器的问题。你昨晚有看到插在被害人胸口的凶器吗?」
「是一把刀对吧?我只看到刀柄的部分。」
「那不是刀喔,」石崎订正我的说法,「听说那把凶器是打孔锥。你看,和这把是一样的东西。」
石崎把随意插在桌上笔筒里的打孔锥,拿给我们三个人看。
「会把这种东西拿来当凶器使用的人,应该是我们学校里的人才对吧。至少,它应该不会是窝里反的偷拍狗仔会拿出来用的一种凶器。」
石崎说的没错。我从石崎手中把打孔锥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
朴实无华的握柄,看来强调的是它的机能性。锐利的锥尖,如果说能刺穿一千张纸或许书过其实,但是一口气刺穿个几十张影印纸应该没问题。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凶器。
「原来如此,凶手就是用这个东西猛力一刺,伤及心脏,才会有那么大量的出血呀。」
我轻晃了一下右手。社长用很严肃的表情,慌张地说:
「阿通!把那个给我!你这样很危险!」
「?」
「要是不小心刺到眼睛怎么办!」
他好像有锐器恐惧症,还真是个啰嗦的人。我把打孔锥交给了八桥学长。
「从凶手选用的凶器来看,应该不是一起有计划的犯罪呗。」
八桥学长用打孔锥的锥尖牵制住社长,一边描述自己的见解。
「如果是有计划的犯罪,凶手一定会事先准备好凶器,大可不必拿这种不太可靠的东西来当凶器。一般至少会准备个刀子之类的呗?对吧,流司?」
「确、确实八桥讲的有道理。」
社长像是要从打孔锥的威胁当中逃开似地站起来走近窗边,一边说:
「没错。追根究柢,这宗案件的被害者——,田所健二昨晚会潜入校园这件事情本身,应该就是没有人会预期到的。因此,遇见田所,也是凶手本人意料之外的事,当然也就没有事前准备凶器。可是,因为某些缘故,凶手突然动手杀了田所。而凶手所使用的凶器是打孔锥,恐怕是因为打孔锥就刚好出现在他手边吧?手边就有打孔锥,而且还能用得很顺手的人——我知道了,凶手是个老师,因为老师们的桌上或抽屉里大都有放打孔锥。」
很奇怪。只要是从社长嘴里说出来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结论,都显得很草率。我开始觉得凶手不是老师了。
「不是只有老师会用打孔锥呗?学校里面也有不少同学有打孔锥吧?只要找一找文艺类社团的社办,我觉得应该可以搜出不少支咧。」
「分析得很好。」石崎点头称是。
「话说回来,你们的社办里面有打孔锥吗?」
石崎这个不带任何恶意的问题,让我们三个人不禁全身僵硬。
「……」
「?」石崎在冻僵的气氛当中瞪大了眼睛。「哎呀?怎么了吗?」
「哎……那个,我们连社办这种东西都没有。」
听了我这句话,石崎的眼神突然在半空飘了一圈。
「哎!啊……是喔?哎呀呀,抱歉抱歉。」
看来石崎还没搞清楚我们社团的活动情况。
「话说回来,」
我又把话题拉回到凶器上面。
「打洞锥上面没有找到指纹吗?」
「阿通,你白痴啊?现在这个时代的杀人犯,谁还会把自己的指纹留在凶器上咧?」
「可是,打孔锥上面有它主人的指纹,应该也不奇怪吧?」
「嗯,这倒也是咧,」八桥学长点了点头,转向石崎说:「老师,这个部分有消息吗?」
「以结果来看,据说目前在凶器上并没有采到任何指纹。」
「连打孔锥主人的指纹在内,所有的指纹都被凶手擦掉了吗?」
「不,还谈不到擦不擦的问题,凶器根本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采取到指纹的状态。以打孔锥来说,可以采到指纹的,应该就只有握把的部分而已。然而,这个关键的握把部分,已经全都沾满了血。由此可见,死者是相当程度的大量出血。」
我回想起昨晚的情景。确实插在尸体上的凶器上,全都沾满了黏稠的血液。从被害人伤口流出来的血,就这样把所有的指纹都洗掉了。
「凶手连擦指纹的动作都省了呀……?对了,老师,」
我把从刚才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拿出来问石崎。
「这些应该只有警察才会知道的资讯,老师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石崎听完,若无其事地说:
「要说是从哪里嘛,当然就是警察告诉我的啰。刚好警方那边有我以前的老朋友,也就是我大学时代的晚辈,有多少透露一些消息给我。不过说穿了,对方好像也对我有所图的样子。」
「有所图……?警方到底期待老师可以提供给他们什么?」
「我也不知道耶。应该是希望我帮他们解开密室之谜吧?」
石崎说完,依序看了看我们三个人,说:
「好了,那就让我来问问密室的事情吧。昨晚的密室是什么情况,你们谁来给我详细说个清楚。」
于是,我们多摩川社长,用少得可怜的字汇,加上夸大的描述,以及不时离题的论点,又把昨晚的事情经过重述一次。石崎很有耐心地听完社长这段令人费解的说明。
「简单来说,真田医师锁上保健室的门,离开组合屋校舍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之后,小松崎老师到保健室来察看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在这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当中,保健室的床铺上出现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尸体。真田医师离开保健室的时候,当然保健室都还没有任何异状,因此可以研判凶杀案是在这十分钟之内发生的。这么一来,在这段时间当中,凶手和被害人可以进出的地方,就只有保健室偶然开着的窗户而已。然而,照理说应该只有这唯一的出入口才对,但窗外却只有湿漉漉的地面,找不到任何有人走过的足迹。这样说对吧?」
石崎的这一番话,为昨晚那起令人费解的事件,做出了清楚明了的说明。从社长那段教人难以理解的说明,就可以把案发当时的情况掌握得这么清楚,我只能说石崎的领悟力员是超凡出众吧。
「原来如此。就你们的说明听来,确实昨晚案发现场的情况,可以说是一个密室。不过,要断定这是不是一个真的密室,有几个重点必需要先厘清。你们知道有哪些重点吗?」
「有没有密道吧。这点很重要。」
社长先发难说道。大家都点头同意。的确,口口声声说是密室,吵了半天之后才发现「其实有密道……」,这种结论就太令人傻眼了。所以尽量要排除才行。
「有没有备份钥匙。这点也很重要咧。」
八桥学长接着说。大家又跟着点了头。的确,口口声声说是密室,吵了半天之后才发现「其实有备份钥匙……」,这种结果简直就是有罪的,绝对要排除才行。
接着,学长们说完之后,就轮到我上场了。
「真田医师的证供是不是伪证。这也是一个很关键的重点。」
然而,这次却没有人点头。不要说是点头了,两位学长看我的眼神,仿佛就像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是个理应受罚的罪人似的。
「真田医师怎么会说谎?这点绝对不可能啦。」
「是咧,阿通你可不要随便瞎扯咧。」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都是真田医师的粉丝吗?我不禁把目光转向石崎求救。没想到……
「别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觉得真田医师是不会作伪证的喔。」
就连石崎的反应也跟学长们差不多。石崎,该不会连你也是吧?我哑口无言。
「等、等一下啦。」
我已经忘我地想要为我的论调极力争取其正当性。
「我们会认定这个密室是密室,说穿了都是由于真田医师的证供。真田医师锁上了保健室的门之后离去,当时保健室里还没有任何异状,因此凶手是在门被锁上之后才犯案的——这是让密室成立的前提条件吧?但是如果今天真田医师是在说谎的话,这个前提就被推翻了。说不
定她离开保健室的时候,床铺上面已经有尸体了。换句话说,也就是从凶手犯案,到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早就已经超过了十分钟。」
「……」
大家都没有反应。在一片骇人的沉默当中,我只好再拼命往前冲刺。
「接着,尸体在七点四十分左右被发现,真田医师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出现,成为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之一。然候她利用自己身为校医的身分,率先跑到尸体旁边,说『这是一宗凶杀案』等等,听起来非常像那么回事的话。另一方面,她在我们想靠近尸体的时候,又说『请大家不要碰尸体』,让我们不敢靠近尸体。结果,我们就误以为,在上了锁的保健室里——也就是真田医师不在案发现场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可是,现实却是像我刚才说过的——哇!」
然而,现实却没有给我太多发言权。八桥学长给我一记锁头攻击,
「呃!」
在此同时,多摩川社长又向我施以连续头捶。
「铿!铿!铿!」
我那只想求救的右手,望着错误的方向,然后在抽着香烟的石崎面前,突然无力地在半空中游移。
我的「真田医师真凶论」好像碰触到了他们觉得碰不得的地方。搞不好是我的论述太过缜密了一点也说不定。
在两位学长的攻击之下,无计可施,意识开始模糊的我,突然被铜钟的声响救了一命。从喇叭里传来的铜钟声,不对,仔细一听,是宣告午休时间即将结束的铃声。得救了!
社长万般不愿意地放了我,然后放声咆哮说:
「真田医师绝对不会是凶手!真凶另有其人!懂了吗?诸位!」
多摩川社长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长篇大论。
「我们可以说是面临了创社以来最关键的局面。昨天晚上,在我们鲤之洼学园的保健室里突然发生的凶杀案,目前认为是密室杀人的可能性相当高。门口已上了锁,开着的窗户外面也没有犯人的脚印。天花板上当然没有夹层,地板下面也没有密道。可是凶手却从某处成功潜入了案发现场,也就是保健室里面,上演了一出血淋淋的杀人戏码之后,又往某处逃逸无踪。这起发生在我们侦探社地盘上的事件,对我们来说可谓是一大挑战,甚至可以说是一大挑衅。这也可以证明凶手认定了我们是一群值得挑衅的智囊团。侦探不能选凶手,凶手却可以选侦探。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可是被凶手选上的。啊啊,身为被选中的人,我内心充满了惶恐与不安啊!」
「喔!前田日明创办UWF(※Universal Wrestling Federation,由前田日明与刚龙马等摔角选手组成,从新日本捧角联盟独立出来的新联盟,强调「真实格斗」。)的时候说的话耶!」
「白痴,哪来的前田日明咧?太宰治啦!太宰之类的要加减知道一下啦!」
哎,是喔。我确实也觉得这些话从摔角选手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格调太高了一点。
「所以呀,诸位!」
又是「诸位」呀。
「我们是被挑选上的侦探,所以我们就得要让凶手知道自己找错对象了。也就是我们必需要把凶手的所做所为抽丝剥茧地抓出来,解开密室之谜,把事件的全貌给摊开在阳光下才行。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侦探存在的意义所在。当然,我们的行动也将会为这个动荡的学园找回往日的平稳与平静,这一点自不待言。」
「动荡的学园?」
我想应该是在指鲤之洼学园吧?虽然我觉得这间学校还蛮悠闲的。
「动荡的应该是某人的脑子呗。」
八桥学长说话果然还是很直接。
在这当中,只有石崎嘴上依旧叼着烟,拍手称是:
「哎呀呀,真是了不起的侦探宣言呀!不愧是社长,了不起了不起,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好好加油啊!」
五
我好不容易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午休结束的钟响一分钟之后了。就在我把手放到紧闭的拉门上的那一瞬间,眼角余光扫到了教室内的情况——我们班的班导师兵藤,已经站在讲台上了。
「惨了,兵藤这个猪头,已经来了啦!」
兵藤应该没有听到我的喃喃自语才对,但他却往这里一看。站在走廊的我,和站在讲台上的兵藤,视线透过了玻璃窗,瞬间四目交会。
「喂!赤坂!午休时间早就结束了吧!」
兵藤冲下讲台,打开门跑到走廊上。
「准备上课的提示铃,五分钟前应该有响过了喔。为什么迟到?」
要顺利地解除这种危机,可就需要相当的深思熟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或「谁理你」之类的狠话,只会让事情闹得更不可开交,不可不惯。不过话虽如此,要是说个什么「我本来待的A地点,和教室的距离太远了」或是「我本来以为应该来得及,结果时间没算准」之类的,就算确有几分事实,兵藤大概也不会原谅我。如果说「多摩川社长讲话讲太久」之类的理由,想必兵藤会不由分说地斥责我说「不要拿别人当借口!」我究竟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呃……该怎么说才好呢?」
「没有理由!」
我什么都还没说!
我已经放弃去说服兵藤了。说穿了,老师不是想骂学生,也不是想听借口,只是想展现自己的威严而已。对了,这时候需要的不是反抗,而是配合的态度。我就老实地鞠躬谢罪,顶多再被打一下头也好。于是,我采取了这样的态度。
「对不起。」
「喔,还蛮老实的嘛。」兵藤像是佩服般地点了头,「好吧,看在你这个态度的分上,这次就饶了你,以后不要再犯了。」
兵藤「砰」地用右手打了一下我的头,但感觉就只不过像是被他轻轻摸了一下而已。
「是,我下次会注意。」我老实地回话之后,抬起头来。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兵藤那副本来就很惨不忍睹的嘴脸,扭曲得更丑。
「喂,喂,喂!你这是怎么搞的呀!」
「啊?到底怎么回四呀,老斯?」
咦,我话说不清楚了!奇怪。鼻子附近好像也有一点痒痒扎扎的。
正当我觉得不明究理,把手放到鼻子上的时候,才发现有一道液体从我的鼻子流淌了下来。它又滚落到了地面上,在地上晕开了一滩红色。血,是鼻血!
「我、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喔!我没做什么会让你流鼻血的事喔。什么都没做!」
我懂了。兵藤会这么手足无措,也不是没道理的。这些鼻血,八成是刚才学长们不讲理地攻击我,才会流出来的。八桥学长的锁头攻击,先压迫到了血流,后来社长的头捶,又带给了鼻孔一些损伤。兵藤的「砰」,顶多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什么?这些鼻血跟老斯没关系啦。走吧,我们进教室企。」
「哇!等等,赤坂,你先冷静点呀!我们冷静点好好讲清楚,好吗?」
「?……我不是说了跟老斯没关系吗?」
「我懂、我懂。这当然呀,当然跟我没关系。可是这就是所谓的顺理成章,你想一想,同学们可是都有听到我大骂『喂!赤坂!』然后就冲出来了。要是你就这样滴着鼻血回教室的话,同学们会怎么想?他们包准会以为是我在走廊上把你海扁到流鼻血的。这样一来,我就会被贴上暴力教师的标签,失去学生们对我的信赖,家长对我的抱怨接踵而来,校长也会斥责我。你觉得我可以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吗!你是打算要害我失职是吧?」
原来如此。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我了解了,老斯。」我再次深深地点了头,接着把手伸向门。「来吧,老斯,我们一起回教室……」
「谁准你回去的!」
兵藤迅雷不及掩耳地走到我身后,把我架住。在我头上「砰」地打一下,我觉得一点也不算暴力,但架住我就显然是施暴了。就某种层面来说,即便被贴上暴力教师的标签,他应该也无从狡辩才对。
「那个……老斯,你要我怎么做呢?我下午的课可以不散吗?」
「下午的课已经决定要全面停课了。受到那宗凶杀案的影响,根本上不了课。只要做完集体导生谈话就可以放学了。」
我摆脱兵藤的控制,向他建议:
「那就请老斯回企进行导生谈话,我则是趁这段时间到保健室去把鼻血止住。这样应该口以吧?」
「喔!赤坂,你终于开窍了呀!老师觉得很欣慰啊!」
果然需要的还是「配合的态度」。
六
我一道认为有必要和校医真田老师好好聊一聊才对,正好现在可以用「流鼻血」这个理由去找她。我一边把武富士(※一家小额信贷业者。)的免费面纸塞进左边的鼻孔里,一边往保健室前进。
成了凶杀案现场的保健室,现在当然已经是被勒令禁止闲杂人等进出了。因此,在教职员办公室旁边,另辟了一个临时的保健室。顺带一提,这是一间非常低调的临时保健室。不过,这里说穿了就是教职员办公室旁
边的一间会议室,是一个相当荒凉的空间。
然而,在这样一个缺乏点缀,无机质无可爱无感动的光景当中,幸亏有一位年轻可人的女性,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这个局面。她也就是在这次的事件当中掌握关键的女性——鲤之洼学园的校医,真田仁美医师。
我呢,继昨天之后,今天是第二次和真田医师近距离接触。然而,现在在我面前的她,和昨天的感觉完全不同。我花了片刻时间,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同,才发现之间的差异—昨天她已经换下医师袍,改穿便服了;而今天她还在执勤,所以当然是身穿着白色医师袍。女生给人的印象,是会随着衣着而大大不同的啊。真田老师穿这套白袍很好看。
「哎唷,你是昨天晚上也在场的人嘛……你应该是叫做,赤坂同学?」
真田老师面带微笑地迎接我的到来。
「我叫赤坂通。昨天多亏有您……」
「没这回事。我才觉得多亏有你在。」
真田医师就像是收到中元节礼品似的,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
「今天怎么了呀?感冒了吗?还是头痛、牙痛、生理痛?」
还真是个有品的笑话。
「啊?」
「唉呀,我开玩笑的啦。」
「呵呵……我想也是。」
真田老师竟然很出乎我意料,是个爱说笑的人。她从头到脚指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之后,用手指着我脸庞的中央部分。
「我知道啦,你流鼻血了是吧?」
「……」
完全正确!……我是很想这样说,然后陶醉在感佩之情当中。但只要看看我鼻子里塞的面纸,这件事应该是任凭谁都知道的吧。
「流血的原因是头捶吧?」
「……」
「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
好神-完全没错。搞不好她是个名医。
「那先让我看看你的鼻子喔。」
她把手伸到我的鼻子前面,拿掉了塞在鼻子里面的面纸。这时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刚才在左边的鼻腔里不知道该往哪里流的血液,倏地开始在鼻腔里奔涌。
「这个没有大碍啦。」
真田医师斩钉截铁地断定。
「跟昨天晚上死掉的那个男人的出血相比,这点鼻血只是小意思。」
这也算是笑话?如果要算是的话,那可还真是一个超级黑色的幽默。
真田医师用手托住我的下颚,用很认真的表情重新凝视了我的鼻头好一会。这还真是一个不得了的状况——这么近距离地端详真田医师的脸,我才发现她真的是很有魅力,既有知性的美感,又有少女的可爱。这两个乍听之下很冲突的两种魅力,同时并存在她的身上,也难怪社长和八桥学长把她当偶像了。此外,她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股柑橘类的甜香是怎么搞的?我内心的悸动翻涌了起来。我用右边的鼻孔,深吸了一口她的香味,接着便从左边的鼻孔不断地冒出血液来。或许美女校医不适合治疗鼻血吧。
「我还好吗,医师?」
「呃~喔~」
「哇!医、医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呃』的一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不过我还是立刻伸出双手,撑住她的身体。
她在我的怀里倒了下去,说:
「对不起,有一点,轻~微~的~贫~血……」
「贫血?」你是医生耶!
「不好意思,我对大量出血是不会怎样,但很怕微量的出血。」
「……」
还真是特殊体质。这样可不适合当校医。
「没关系。我等一下休息一会就好了……啊,刚好。刚好这里有床。不好意思,让我稍微、稍微躺一下。」
「啊?等、等一下!」
无视于吃惊得目瞪口呆的我,她就这样用缓慢的动作,把自己的身体摆到了床上去。最后,终于完全占领这张床的她,闭着双眼,眉头深锁,无力地「呼……」的一声,叹了一口气。我迫于无奈,也只得找张折叠椅坐下,还找来一条湿毛巾放在她的额头上。
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
「呃……赤坂同学,」
躺在床上的校医虚弱无力地呼唤了我。
「流鼻血的时候,最适当的治疗方法就是冰敷患部,卧床休息。你自己照这个方式处理一下吧。」
「好,好,」我连声应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只一直坐在椅子上。
「鼻血已经可以先不用管它了。话说回来,我可以问医师昨晚的事情吗?」
七
有两件事情得要先问清楚才行——有没有备份钥匙和密道。
「钥匙我有一把,警卫室那边还有一把,总共就只有这两把而已,没有其它的备份钥匙,应该也没有人拿走我这把去打备份钥匙才对。当然那间保健室里更没有秘道什么的。地板应该是绝对拿不起来,天花板应该也绝对推不上去才对。」
真田医师的回答几乎都在我的预料之内。再更仔细想想:尽管真田医师再怎么否认,事实上还是可能会有备份钥匙,也有可能存在着秘道。虽然她自己脱口说出「绝对」,但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绝对」,重点是「相信」或「不相信」的问题。
「医师离开保健室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当时保健室里还没有任何异状吧?」
「嗯,当然没有,当时什么事都没有呀。」
「十分钟之后医师回到保健室,就发现凶杀案,对吧?」
「嗯,没错。」
我其实在不经意当中,问了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过她看起来丝毫没有说谎的迹象。
「我清楚了。我相信医师是清白的。」
我收回午休时间我在生物教室里说过的「真田医师真凶论」。这起凶杀案,确实是在真田医师不在场的十分钟之间发生的。因此,我想她不可能会是凶手。不对,我相信她不是。
「谢谢你。」
躺在床铺上的她,很坦率地道了谢。
「对了,上午有刑警来过。我记得是一位叫祖师之谷的警部吧?他一直都不肯相信我,我觉得很烦。」
「祖师之谷警部还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吗?」
这时,临时保健室的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很不客气的敲门声。真田医生从床上出声问:「哪位?」随后拉门嘎啦嘎啦地被拉开,敲门的人回话说:
「我是祖师之谷大藏。」
传说中的警部,伴随着他最自豪的「自报全名」,出现在这里。他出场的时机,绝妙到让人吃惊。另一方面,他对校医躺在床上,同学照顾校医的状况,露出了很不解的表情。
在祖师之谷警部的身后,稍隔一点距离的地方,照例还有乌山千岁刑警在。
「怎么了?警部有何贵干?」
「去,又是你呀。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呀,青山同学。」
「警部,他是赤坂同学。」千岁小姐委婉地指正他。
「嗯……是喔?反正青山和赤坂差不了多少。
祖师之谷警部还真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家伙。他表现出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态度,随即把话峰转向真田医师。
「医师,上午请教您的事情,可以再回想一次看看吗?」
「钥匙的事情是吧?」
真田医师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对我简单扼要地说明:
「警部怀疑我是不是昨天晚上离开保健室的时候忘了锁门。对吧?警部。」
「『怀疑』这个说法有点不妥。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性而已,一个足以说明昨晚案发现场所有无解状况的可能性。」
「等一等,千岁小姐。」
我照例还是向乌山千岁刑警提问。
「只要真田医师忘了锁门,昨晚的密室状态就可以解释了吗?」
「是这样没错。赤坂同学,你听好,」
千岁小姐代替祖师之谷警部说明原委。
「我想你也看到了,案发现场的保健室的锁,只是个锁头。一般像这种锁头,开锁的时候是需要用到钥匙没错,但是上锁的时候是不需要钥匙的。一个开着的锁头,只要把铁棒的部分用力压进锁头里,直到有『喀啦』一声,就完成上锁的动作了。对吧?」
「没错,锁头确实是这样的东西。」
「那么,这里我做个假设——假如昨天晚上,真田医师忘了锁上门。她本人可能一直以为有锁上,但实际上是忘了锁的。也就是说,真田医师把锁头放在门口附近,人就走掉了——你可以试想看看,这样一来,凶手就可以自由地在保健室杀人了呀!因为根本就是如入无人之境嘛。」
千岁小姐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又继续说下去:
「凶手带着被害人,从没有上锁的门口进入保健室,然后在保健室里行凶杀人。被害人的尸体就这样倒卧在床铺上。行凶后,正当凶手想要离去时,突然无意间发现了放在门口的锁头。凶手一阵窃喜,便把锁头带到走廊上,亲手锁上这个锁头,然后扬长而去……这样的逻辑有任何矛盾之处吗?」
我一边凝望着千岁小姐美丽的双眉,一边回答:
「没有,没有什么矛盾之处……啊,对了,那凶手为什么要锁上门锁才离开呢?」
这个问题我当然是希望千岁小姐回答,但不知为何,杀出了祖师之谷警部这个程咬金,回答说:
「啊?这种小事不是很明白了吗?当然是因为上锁的话,多少可以延迟凶杀案被发现的时间呀,对吧?这应该一点都不奇怪吧?」
「确实是一点都不奇怪。」
换句话说,也就是个不好玩又不奇怪的推论。这种不好玩又不奇怪的事情,从祖师之谷警部的嘴巴里说出来,更是无聊透顶。不过,对于一心寻求破案的警方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很皆大欢喜的诠释吧。
祖师之谷警部又再问真田医师:
「医师有什么高见?对于昨天晚上保健室的情况,是不是应该除了现在乌山刑警的这番说辞以外,别无其他可能才对?」
「喔,我很了解警部想表达的意思,不过……」
真田医师好像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很有自信,摆出了一副和她的外形迥异的强硬姿态。
「我的回答还是不变。我呀,昨天离开保健室的时候,的的确确有锁门。我记的很清楚,所以我也只能这样向您报告。如果警部不相信我的说法,那我也无可奈何。」
祖师之谷警部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抓了抓头。
「嗯,可是这就怪了,没有其他的可能啦。」
祖师之谷警部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责备真田医师似的。这时候,助真田老师一臂之力的,不正应该是我的责任吗?
「警部,凶手进入保健室的路线,不是只有门口大门这一条路而已吧?还有一扇忘了关的窗呀!那一扇窗才可疑吧?啊,对了,真田医师……」
先前都没注意到的问题,我偏偏在这种时候在想到要问。
「保健室的那扇窗当时为什么开着呢?」
「起因是由于有个装药的瓶子打破了。因为那个瓶子里装的是带有阿摩尼亚臭味的消毒液,虽然撒在地板上的部分已经马上擦干净了,但当时是下午七点,昨天晚上的这个时间还有一点闷热,所以开个窗室内才刚好是适温。后来,药品的异味散了,我也就忘记窗户还开着这件事了。」
「所以医师才会让窗户开着就离开保健室,是吧?」
「嗯,没错。」
如果是真田医师的话,这种不小心还蛮有可能会发生的。应该不是捏造的才对。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啦!警部,凶手是从刚好开着的窗户进来的。」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喔,小子。」
祖师之谷警部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窗外的地面上是湿的,而且没有脚印。就算姑且不论脚印的问题,还是有疑点。凶手为了要杀害被害人,为什么还要专程从窗户爬进保健室呢?这不合理嘛。」
「这当中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原来如此。那么假设,凶手确实是有原因的好了。这样一来,就表示被害人也要配合凶手,一起从窗户爬进保健室。那这个被害人还真是乖呀!乖到要配合凶手,让凶手把自己杀掉?」
「说得也是。确实是有一点不合理。」
「是很不合理吧?不可能啦。」
「如果说凶手是被害人的同伙,这个角度怎么样?听说被害人不是为了要偷拍明星艺人,才潜进学校的偷拍狗仔吗?这样一来,偷拍狗仔窝里反这个方向,不也有可能成立吗?」
「真没想到会从你这小子嘴里听到『窝里反说』。我不知到你是从哪来的灵机一动,不过,『窝里反说』是不赖,但是疑点同样很多:为什么凶手窝里反要选在保健室呢?为什么什么凶器会是打孔锥呢?」
「凶器的话,说不定是凶手偶然随手拿起了保健室里有的东西呀!」
「保健室里面没有放打孔锥。对吧,真田医师?」
「嗯,保健室里本来就没有放打孔锥,」
这样的话,凶手就变成是专程从别处带了凶器进来,并且在保健室行凶。难道这不是一宗临时起意的凶杀案吗?
祖师之谷警部见缝插针,趁大家的对话停下来的时候,说:
「总之钥匙的事,可不可请医师再仔细回想一下看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乌山刑警,我们走!」
两位刑警一同步向门口。
这时,警部又突然停了下来,轻举起右手说:「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内心暗自一惊:警部的口中该不会说出「我老婆……」之类的话吧?我猜想应该有很多警界的警部会想模仿神探可伦坡。
「还有什么事吗?」
面对满脸诧异的真田医师,警部又问了那个暧昧不明的问题。
「医师昨天晚上跑到被害人身边的时候,有没有捡走被害人身上的什么东西?或是医师有没有看到谁捡走了什么东西?」
「啊?我没有捡走任何东西。如果有捡的话,我会跟警方说。」
「我想也是。别在意,我不是在怀疑你。啊,对了对了,我也再问一下赤坂同学好了。你呢?你有没有从案发现场偷走什么东西呀?」
「你问医师的时候就说『捡』,问我就用『偷』,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啊?」
「别动气别动气,我顺口就说说的嘛。」
「我既没偷也没捡。」
我满脸不爽地回答之后,又回马枪问了他一题。
「所以就是案发现场有东西不见了啰?是吧,警部?」
祖师之谷警部用冷淡的态度说了句「没有,没什么」,就掉过头去,说了句「那我先告辞了」,就拉开门离开了。真田医师对着他的背影,很温柔地说了一声:
「祝你早日康复~」
八
治疗完鼻血(?)之后,我也在真田医师的那声「祝你早日康复~」当中,离开了临时保健室。我还一边在想,我到底有什么要早日康复的。
从走廊上的窗户向外看出去,已经有很多身穿制服的同学,不断地成群涌到校门口。对了,刚才兵藤说过,下午的课都已经停课了。这样的话,我也没有理由久留,差不多该准备回家了。
就在我正要迈开步伐的时候,我的身后突然有人猛力地撞了上来。我像是被对方的冲击力道压倒似地,在走廊上整整转了一圈半。等到我转完的时候,在我面前出现的是一张我不认识的面孔。
对方是一位阿姨,看起来似乎很匆忙的样子。浓妆和叮叮当当的饰品,妆点着她那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哎呀,对不起。」阿姨匆匆道过歉之后,问:「教职员办公室在哪里?」
我指了指教职员办公室所在的方向,阿姨便草草道谢,快步离开。沿路还留下浓重的香水味。总觉得她匆忙得很心不在焉。
「那个阿姨在搞什么?有要开家长会吗?」
可是,在发生凶杀案的隔天开家长会也很奇怪。我歪着头想,这时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跟我说:
「那位阿姨……」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没想到在我眼前极近的地方站着一位女孩。这张脸,是昨天晚上也看过的脸——演艺班三年级,西野绘里佳。
「是藤川同学的母亲喔。」
「啊?」我用不明究理的表情反问。
「藤川同学是谁?」
「就是藤川美佐,我的同班同学啰。」
最近人气扶摇直上的偶像藤川美佐,好像是个高三生。她念的当然是演艺班,所以和西野绘里佳也是同学。不过,就算我启动所有的想像力,也很难想像出藤川美佐和西野绘里佳坐在彼此的隔壁座位,一起上课的光景。对我们一般学生来说,尽管这些演艺班的同学是同一所学校的人,但还是让人感觉他们是一团谜。
「那为什么藤川美佐的母亲,要这么匆忙地赶到学校来呢?」
况且还是凶杀案的案发隔天,启人疑窦。
「其实呀,」西川绘里佳压低了音量说,「藤川同学今天没来学校上学。」
「不会是因为有工作在身吧?」
如果是因为工作而请假的话,西野绘里佳就没必要压低音量了。
「当然不是,是无故缺席。而且状况还很诡异。」
西野绘里佳像是在顾忌着隔墙有耳似地,一边小声地继续说。
「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昨天晚上留在自习室参加本多老师的课后辅导吧?我记得你们和工友伯伯一起过来自习室巡察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过后吧。」
「嗯,没错。当时西野同学你的确是和本多老师两个人一起待在自习室。」
「不过,其实这句话说得不完全正确。昨天晚上参加课后辅导的,是本多老师、藤川同学和我,总共三个人。刚好就在你们出现在自习室之前,藤川同学确实有跟我一起上本多老师的辅导课。后来藤川同学上完课先离开,而你们几乎就像是和她擦身而过似的,在她离开之后才走进自习室来。」
「是喔?我还真的都不知道。不过这
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真是迟钝呢!」西野绘里佳像是有点不耐烦似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你听好,昨天藤川比我们早一步离开的时间,是晚间七点。接着在晚间七点半到七点四十分之间,发生了那一起凶杀案对吧?被杀的人是假扮成我们学校学生的一名男子——我想一定是个进来偷拍偶像的家伙。」
「嗯,据我所知,死者确实是个专门偷拍的自由摄影师。」
「是吗?那就包准错不了。被杀的是个专找偶像偷拍的摄影师,然后今天藤川同学就下落不明了……这样你应该懂了吧?」
「啊?等、等一下。藤川美佐下落不明了吗?不是一般的无故缺席,而是下落不明?」
「嗯,几乎确定就是下落不明了。有跟她的几个好朋友联络过,都找不到人。担任班导师的本多老师当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缺席,她妈妈又那样仓皇地赶到学校来……。结论就是现在没有人知道藤川同学到底人在哪里。这不是下落不明是什么?」
原来如此。这或许可以说是下落不明了。
「会不会是有什么私事才请假没来的?」
「不可能的,藤川同学本来应该有打算今天要来上学才对。她明明昨天晚上离开自习室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一声『明天见啰』才走的呀。」
「有说『明天见』呀……。」
然而,到了今天,藤川美佐却下落不明了。也就是说,昨晚藤川美佐可能发生了什么不测?这样看来,这个「不测」,很有可能是和田所健二凶杀案有关的事情?
当然我不能妄下论断。不过,时间点吻合,再加上偶像和专门偷拍的狗仔摄影师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让我的想像不禁越来越延伸。
「搞不好是藤川美佐杀了田所健二,然后畏罪逃逸……?呵呵,怎么可能嘛?应该没这回事吧。」
不假思索说出口的话,被我自己否定了。
「藤川美佐真凶论」——因为我觉得这再怎么说,都是个太跳脱的奇想了。
然而,在我身旁听着这段话的西野绘里佳,却脱口说出和我截然不同的感想:
「哎唷,就算藤川同学真的杀了偷拍狗仔,我也不意外。我反倒会想跟她说一声『做得很好』,顺便再画一朵大花送她呢。演艺班的人,应该大家心里都会这样想吧。」
「……」
我对她这番露骨的告白,大为震惊。社长也说过,西野绘里佳是个很呛的女生。
九
我和西野绘里佳分道扬镳之后,一个人走到教学大楼外。
藤川美佐的失踪,和偷拍狗仔之死,吻合得令人想不追究也难。可是,单就两者的关联性来想想:有没有什么强力的证据,是足以将这两者连结在一起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目前不可否认的是:自由摄影师凶杀案和偶像艺人失踪事件,有可能只是偶然前后发生的两件事而已。
无意识之间,我的双脚走向了昨天晚上的凶杀案现场,也就是组合屋校舍。
现在组合屋校舍附近当然是已经被封锁了。除了像我这种普通的学生之外,就连原本以这里为据点的老师们,现在也是半步都不准踏进这幢校舍去了。
不过,当我走到第一教学大楼的后面,却发现音乐老师小松崎律子和教美术的久屎毅,正从这里远望着组合屋校舍。
「老师好。」
我随即走到两位老师身边问好。毕竟笑容是让嫌犯松懈戒心最好的方法。
「喔,是昨天晚上在场的那个小子嘛。」
「我记得你是赤坂同学吧?」
两位老师也用不亚于我的灿烂笑容回应。想必他们心里,包准也把我当成是个嫌犯了。
「两位老师在这里做什么呢?」
「就被从该待的教室里赶出来啦,所以现在无家可归,在到处游荡呀。反正下午的课也都停课了。」
「你还不回家吗?」
我打算随便说个借口,敷衍掉小松崎老师的问题。
「没有呀,就,上课是停课了,可是社团活动没停呀。」
「社团活动?你是哪个社团的?」
「我算是侦探……侦探小说研究社的一员。」
「我们学校有这种社团吗?久保老师,您听过这个社团吗?」
「我也不知道咧。」
又高又壮的美术老师左右转动着他那粗眫的脖子。
「不过,我们学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社团,所以有些我们没听过的社团,也不足为奇。你们社团有指导老师吗?」
「是教生物的石崎老师。」
「有这位老师吗?久保老师,您听过吗?」
「我也没听过咧。」
你苏帮帮忙。
「不过,我们学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老师,所以有些我们没听过的老师,也……」
不足为奇?原来如此,这倒是言之有理。
「对了,你呀……」久保用极其认真的表情问我。
「你既然是侦探小说社的人,就表示你对运用『灰色脑细胞』解开密室之谜之类的事情有兴趣吧?」
灰色脑细胞?那是什么东西?我没听过(※「动动你的灰色脑细胞」是推理大师克莉丝蒂笔下名侦探白罗的口头禅。)。
「呃,算是对密室有兴趣吧。」
总之先回答个安全的答案。
「我也是。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在美术教室的我,还有在音乐教室的小松崎老师,有可能攀在那幢组合屋校舍的屋檐和雨槽上吗?然后还要一边攀在上面,一边横向移动到保健室,再从保健室的窗户闯进保健室里的这种特技,你觉得我们可以做得到吗?」
我又再重新打量了两位老师一番。美术老师的腹部四周是肥胖有余,音乐老师,则有一双看起来仿佛拿不动比口琴更重的东西似的纤细手腕。
「我想久保老师说的那种特技,两位应该办不到吧?完全不可能嘛!两位又不是红毛猩猩或黑猩猩。」
「哈哈哈,那个动物很棒。真凶应该是红毛猩猩吧。」
「哈哈哈,别傻了,这种情节,就算写得进推理小说,也只会是个三流作品罢了。要是有人敢写这种情节的小说,那个人保证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久保突然收起了笑容。「问你一件小事:你真的是侦探小说研究社的人吗(※世界第一本推理小说,由爱伦坡所着的《莫尔格街凶杀案》,真凶就是一只红毛猩猩。从「灰色脑细胞」到这段对话,久保老师赫然发现赤坂对于推理经典一无所知,感到十分惊讶。)?」
「是……是、是啊。」
咦?我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吗?
空气突然变得很尴尬,幸好小松崎老师开口救了我。
「重点呢,就是因为久保老师和我,在案发时间,也就是昨天晚上,刚好分别待在音乐教室和美术教室,所以呢,就有人认为会不会是我们用刚刚说的那种特技,犯下了昨晚的杀人案。」
「就是说呀!」久保也跟着点头,「当然啦,我和小松崎老师怎么可能会是犯人嘛!昨天晚上,我们只是刚好都还有工作,所以刚好还留在学校而已。你应该会相信我们吧?」
「呃……嗯,我当然相信。」
总之,这种情形之下,我也只能这样回答吧。
气不过,如果两位老师不是凶手的话,那么凶手就是另有其人啰?」
「那当然。」
「两位不觉得,昨天晚上,当两位老师还各自在美术教室和音乐教室工作的时候,这个凶手很有可能就在组合屋校舍附近游荡吗?」
「嗯,有可能——你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说搞不好两位老师有看到窗外有什么可疑人影闪过。」
「哈哈哈,要是真的有看到可疑人物的话,早就大声宣传啦。可是,很遗憾的是,我什么都没看到。因为太阳下山以后,我就把窗帘给拉上了。」
「我也是,」小松崎老师说。「因为我的窗户是隔音玻璃,再加上有拉窗帘,所以根本就完全搞不清楚窗外的状况。平常我会觉得这样很好,可以专心工作;但昨天这点好像却反倒成为绊脚石了。」
「真烦。什么都没看到,反而还会被用有色眼光怀疑。」
「怀疑两位老师的是谁呢?」
「就是国分寺警署的刑警呀。叫什么名字来着……名字很像私铁沿途停靠站似的二人组……」
接着,我们的身后随即传来两个人自报姓名的声音——一个是男声,一个是女声;一个是小田急线,一个是京王线。
「我是祖师之谷大藏。」
「我是乌山千岁。不好意思,打扰各位谈话了。」
千岁小姐带着抱歉的表情,稍微低下了头。
「哎呀唉呀,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呀。两位有何贵干呀?这回是又想到什么其他的犯罪手法啦?好呀,且让我拜听一下高见。不过,可要是肥胖的美术老师和三十岁的音乐老师都能办得到的手法才行喔。」
久保这番语带讽刺的发言,让祖师之谷警部不太开心地板起了脸,说:
「您先别生气,大家有话好说。我们警察呢,也不是特别怀疑两位,我们只不过是在考虑各种可能性。这点希望请您谅解。」
「原来如此,考虑可能性是吗?这还真有趣呢!」
久保用手托着下颚,像是在挑衅似地盯着两位刑警,说:
「既然这样的话,就让我来讲讲另一个可能性吧?我倒想听听正牌刑警的高见。对了,那个侦探小说社的同学,你也来听一下吧。说穿了,就是一个简单的密室机关。」
「什么样的密室机关呢?」我问。
「嗯,我是从这里远望那个组合屋校舍的窗户,突然想到的啦。」
久保从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拿出香烟,点上了火。接着,他用冒着烟的烟头,指了指保健室窗户的方向,说: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把打孔锥,插到站在那扇窗彼端的男人胸口就行了。但是,不能在窗外的地面上留下脚印。对吧,刑警大人?」
祖师之谷警部用一付「总之没错」的态度点了头,说
「把事情很单纯化地去想,就是这样没错吧?这样一来,就会再衍生出另一个问题,也就是『被害人为什么会在保健室里』。」
「这一点我无从得知。不过,总之请容我单纯就杀害被害人的手法来思考。」
「可以呀。那要怎么样才能杀害他呢?」
被两位刑警和小松崎老师,再加上我,总共四个人的视线紧盯着的美术老师,好像很舒服似地吐了一口烟。
「凶手说不定是朝着窗户把凶器丢进去的。」
祖师之谷警部和千岁小姐互看对方一眼。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写着「怎么可能」。然而,美术老师还继续说下去。
「从这里到保健室的窗户,只有不到十公尺,距离不算太远,东西应该很容易就可以丢得过去才对。」
我看了保健视的窗户一眼——确实距离不是太远,但可以发现到窗户前面有一些遮蔽物。
「那棵松树不会挡到吗?」
我指着那四棵并排的松树当中,最旁边那棵很有特色的松树说。四棵松树当中,有三棵都长得很笔直,只有一棵的生长方向,从第一教学大楼看过去是往右倾斜着长的。
「嗯,你说的是太郎松吧?的确,这棵树是会让人有点疑问。不过,各位都看到了,它是一棵斜着长的树,所以窗户并不是完全被它挡死的。如果瞄准太郎松树干的侧边,应该可以把打孔锥丢进保健室的窗户里去。」
「喔,原来那棵松树叫做太郎松呀?」转学进来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有什么传说吗?例如说以前有个太郎上吊之类的。」
「嗯,是有传说以前有个叫太郎的同学,在那棵松树的树干上绑绳子上吊呀。」
还真的蒙对了!
「反正,这都不是真的。不过就是那种每所都会有的校园奇谭罢了。你看,那棵长斜的松树,很适合上吊自杀吧?它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要配合上吊需求似地,整棵树都斜着长。就算时代再怎么变,同学们脑子里想的那些事大概都大同小异。所以呢,不管什么时代,总会有学生流传在那棵松树上吊之类的鬼故事。到后来这些传说根深蒂固下来,而那棵只是刚好斜着长的松树,就被冠上了『太郎松』这个听起来颇像那么回事的名号。」
原来如此,这种事倒是蛮常听说的。
「顺带一提,这个传说还有好几个版本呢!『上吊自杀的太郎,尸体就像个单摆似地,在无风的夜里摇摇晃晃了一整晚』、『每逢太郎的死祭,太郎松附近就会出现脖子上缠着绳子的太郎鬼魂』、『太郎的真名其实叫做次郎』等等。」
「请不要再讲那些恐怖的事情了!」
千岁小姐跳出来,对久保那些有点像鬼故事(?)的话题叫停。久保露出浅浅一笑,说:
「哎唷,刑警大人再怎么样还是个女人,所以比较不敢听这种话题呀?」
「不,我是无所谓……」
女刑警用手指着自己身后那个弯着身子、塞着耳朵的主管,说:
「祖师之谷警部会怕,这样他会无法办案,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再说下去了?反正这些与案情无关……警部,你可以不必再害怕了,恐怖的话题已经说完了喔……再说,好像也不是那么恐怖吧?该正常点了!」
千岁小姐要求祖师之谷警部再回来办案。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简单的样子。
我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小松崎老师的表情不像是怕,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接着,这时候,她口中像是失神似地,喃喃吐出几个字:
「╳╳……╳╳……」
「?」
我没听到。但她确实应该有说了什么才对。我内心涌起一股想向她问个清楚的冲动,但却被回来办案的祖师之谷警部给打断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我已经没大碍了。那个那个,对了,我们讲到哪了?」
没有人答得出来。
千岁小姐「咳」地清了喉咙之后,说:
「应该是讲到机关的事情,说凶手会不会是朝着保健室的窗户把凶器丢进去的。」
「喔喔,没错。不愧是乌山刑警。」
「谢谢您的赞美。」
祖师之谷警部又转向久保。说:
「原来如此,你认为是空中飞来一根打孔锥是吗?没错,从这里丢过去的话,的确可以丢得到保健室的窗户。不过,要能够让打孔锥不偏不倚地刚好插进被害人的胸口,未免也太刚好了一点吧?当然凶器如果是飞进去的,确实不会在地上留下凶手的脚印。……不过现实上还是不太可能成立。」
被正牌刑警推翻自己说法的久保,带着满脸的不悦,把已变短的烟头捻熄。
「如果用丢的不可行,那也可以用弓箭呀。就把打孔锥绑在箭头上,瞄准保健室的窗户射。打孔锥贯穿了被害人的心脏,被害人就倒在窗边的床铺上死掉了。」
「这样箭会留在案发现场喔。」
「这个只要在箭尾绑上绳子就行了。凶手只要把绳子拉回来,就可以把箭收回来了。这样一来,如果只剩下打孔锥刺在被害人的胸口,那就成了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状态了。如何?这样的命中率,应该就比空手投掷凶器要来得高了吧?」
「嗯,话是没错……乌山刑警,你的看法呢?」
祖师之谷警部好像有一点被久保的机关说动了。然而,千岁小姐的意见却出人意料地严格。
「不可能。别忘了昨晚保健室的窗户会开着,只是一个偶然喔,警部。」
「所以凶手就利用这个偶然来犯下……」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利用这个偶然来犯下凶杀案,那就应该不可能使用久保老师所说的那种讲究的凶器,因为凶手一定要事先准备才来得及。」
「没、没错。果然不愧是乌山刑警。」
「谢谢您的赞美。」
祖师之谷警部转向久保,断言说:
「你的机关在现实上还是无法成立。」
「听起来好像是如此。」
久保莫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了。
「那个……刑警大人」
小松崎老师仿佛是在等讨论告一段落似地,转移了话题。
「刑警大人应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们,才会到这里来的吧?」
「啊啊!没错没错。」
祖师之谷警部大声说。
「我们可不是为了要讨论这个机关才来的。我有一个简单的问题想要请教二位。我想问的是……
我抢在他前面先说:
「两位有没有在案发现场捡到什么东西呢?或是有没有看到谁捡走了什么东西呢?」
「喂!为什么是你讲呀!那是我的台词耶。你擅自偷走我的台词,这可是窃盗罪。」
警部满脸通红地胡言乱语了一番。他勃然大怒的样子,仿佛是这个问题攸关他的性命似的。看来我好像夺走了他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这时,两位老师分别表示:
「没有呀,我什么也没有捡。」
「我也没看到有人捡走什么东西。」
都是很一般的答案。
只有千岁小姐一个人很冷静地把他们的答案记录在记事本里。
十
两位刑警问完问题之后,就又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接着,久保向小松崎老师恭敬地鞠了个躬,准备告退。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难得下午不用上课,和刑案相关的恼人事就交给学校高层和警方去处理,我们这些平凡的老师呀,还是不宜久留在学校,速速回家最好。你说对吧,小松崎老师?」
美术老师说完,也没等音乐老师回话,就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就只有我和小松崎老师两个人了。我抓紧机会,追问她刚才嘴里喃喃自语的事情。
「刚才老师有自言自语对吧?您是在说什么呢?」
「啊!」小松崎律子仿佛是被抓到了小辫子似的叫了一声之后,装傻地说:「哎呀?我有自言自语吗?」
越想蒙混过
关就越可疑。我可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嗯,绝对错不了。刚才,就在久保老师说完太郎松的鬼故事之后,老师就一边自言自语地不知道说了什么,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松崎老师像是自知无法再掩饰似地,叹了一口气。
「没错,你看得还真仔细。刚才我的确是在想事情,因为久保老师所说的那段话当中,有让我难以释怀的地方。」
「久保老师的那段话,指的是太郎松的事情吗?那种破绽百出的鬼故事,跟这起凶杀案会有什么关系?」
「不,故事本身当然不值一提。不过……」
「不过什么?请老师不要隐瞒,告诉我吧。」
我像是就要找到证据似的。而老师则是吓得睁大了眼睛,说:
「你不愧是侦探小说研究社的人,对这种事情真的很有兴趣。好吧,但是我们就只在这里讲,你可以答应我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吗?」
「我答应我答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是吗……」小松崎老师终于要说出秘密了。「久保老师有提到这一段吧?『尸体就像个单摆似地,在无风的状态下摇摇晃晃了一整晚』之类的。我听到『单摆』这个字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所以才会不小心脱口喃喃自语地说『单摆……单摆……』的。」
「『单摆』是吗?老师的意思是说它跟这宗凶杀案有关系吗?」
从她嘴里吐出了这个出人意表的关键字,我吃惊的瞪大了眼。
「我也还不是很确定……不过,它搞不好会是破解密室之谜的关键。虽然我现在也还在思考。」
「但是『单摆』和『密室』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对不起,我现在只能说到这里。赤坂同学,那我先走啰。刚才的约定,你一定要遵守喔!再怎么样都不可以跟那两个人说喔!要不然这样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那两个人」想必指的一定是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
「好、好好,我不会说出去的。等一下,等一下嘛,老师!再给我一点提示嘛!」
小松崎老师扬长而去,我死命地想要叫住她。
然而,她看起来完全没有打算停下脚步。音乐老师就这样从中央玄关往第一教学大楼走,然后在我视线里消失。
要想去追她的话,其实也不是追不上。不过,逼这么紧不是我的作风。我回过神来,把音乐老师说的那个充满谜团的关键字,拿出来在口中反刍。
「『单摆』和『密室』吗?单摆、单摆……」
于是,一串单纯的联想开始在我的脑海里驰骋。接着,我脱口哼出了某首怀念金曲。
我哼的是「古老的大钟」的旋律。
一提到「单摆」,我只想得到「摆钟」而已。
十一
「兵~崩~帮~崩~」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钟声,和凶杀案隔天的气氛完全不搭。扩音器传来校内广播的声音。
接着,传来的是女同学可爱的声音。听着这个很熟悉的声音,我不禁停下了哼唱,张大耳朵仔细听她说什么。
「报告。今天下午的课程,因故已全部停课……」
这应该是广播社某一个社员的声音吧?光听这个声音,就让人觉得心灵好像被洗涤了一番似的,是一个听起来很纯净、很温柔的美声。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线路的接触不良,这个广播声里混着些许杂音。
「……还留在校园内的人员,请立即离开学校。」
原来是要催促大家快放学的校内广播。即便是很平淡呆板的讯息,只要用她的声音来讲,就让人觉得宛如一首诗篇。
听说这个不知名的美声,意外地还拥有为数不少的支持者。话说回来,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呢?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应该不会是一年级吧?总之,是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存在。
「……重复一次……」
嗯嗯,要重复几次都可以。我又更张大了耳朵细听。
「……今天下午的课程,啊!」
突然,扩音器彼端的那个美声发抖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广播视听室里竟发生了惨剧!恐怖的黑影袭击了广播社女神!我感到一阵极度的紧张。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我的耳里听到的竟是一个熟悉的恶声。
「嘿,佳代子呀,怎么啦?干嘛一副吃惊的表情?是我啦,是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跑过来这里玩一下啰。」
是多摩川社长,如假包换。而且,从他的口气听起来,他显得相当地放松。恐怕就多摩川社长的角度看来,这位三年级的女生「佳代子同学」也是他的朋友之一吧。
「那个、那个、那个……」
发生了这种出人意表的状况,「佳代子同学」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了。这也难怪,这根本就像是突然被怪兽攻击一样。就某种层面上来看,这无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惨剧。
「啊~啊~广播社还真好呢,有这么富丽堂皇的社办。我们可是没有社办、没有预算,只有知性与时间呀!」
「喂~喂~现在,这个~这个啦!」
「这个?喔~好赞的麦克风呐。啊,对了,佳代子呀,下次要不要跟我去唱歌?我呀,可是很会唱喔,特别是南方之星之类的。」
「不、不是啦!」
「要是能在这里一起~死去的话~那就好了~」
这首又不是南方之星的歌——我在扩音器的这一头说他,也无济于事。
「八桥学长呢?八桥学长不在他身边吗?」
要是在的话,应该早就把他挡下来了才对。这样一来,究竟谁才能阻止社长继续暴走?
「舍我其谁啊!」
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使命所在,便往广播视听室全力狂奔。
就在我冲上二楼楼梯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从走廊上冲过来的学长。
「啊!八桥学长!」
「猪头在三楼啦!三楼!」
八桥学长指着往上的楼梯大喊。我再加足了马力往上冲。
来到三楼的广播视听室。我和八桥学长猛力拉开了拉门,冲了进去。
广播视听室,是个设置在学校里,但却又带有特殊性的空间。里面排着各式器材,地板上有许多电线蜿蜒着。这种光景,宛如广播电台的一间录音间,也像是灌录唱片的录音室。我充分可以想像:这样的氛围,恐怕更刺激了多摩川社长想唱的心情。即便是如此,在我们眼前展开的光景,几乎已是人间炼狱。
三年级的女同学,已经被逼到墙角,用半哭着的状态,仓皇地不断重复喃喃呓语说: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问题。」
原来这就是「佳代子同学」的庐山真面目。她的脸庞和声音一样,都非常地美丽。不过现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在佳代子的身边,社长右手正拿着麦克风,左手把电线缠在手上,兴致高昂地准备要自己一个人继续踏上愉快的旅程。
「相隔越远~爱越深~眷恋呀~」
「给我差不多一点!」
不等社长唱完,八桥学长的一记跳跃膝盖技,已经重击在社长的颜面部位。
社长发出一声「呜!」,整个人飞到窗边,头部还在那边撞到了桌角。社长「呜呃」地呻吟过后,就静下来了。反作用力让原本放在桌上的笔筒和资料,全都掉下来砸在社长头上。
哀哉!多摩川社长倒在广播视听室,我把滚落到地上的麦克风捡起来,双手合十。
十二
「搞不懂你。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咧?」
靠八桥学长协助才能起身的社长,用脸上无光的表情说:
「对不起。唱到第二首确实是有点太过分了。下次我唱完一首就下来。」
应该不是这个问题才对。
接着,有两位老师,一前一后赶到这里来。先到场的是历史老师,同时也是广播社的指导老师——岛村佑介。
「喂,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怎么样?」
岛村关心的是半哭着的「佳代子同学」。接着,刚刚才在中庭和我道别的音乐老师——小松崎律子也露面了。
「这里究竟是在闹什么事!」
她看来似乎对这宗不自爱的胡闹非常震惊,还进到了广播视听室里的中央区块。
「不,不好意思,小松崎老师。惊动各位了。」
岛村以广播社的负责人身份,低头道歉。接着随即痛骂多摩川社长:
「搞什么呀你,多摩川!你又来了。你去年不是也在午休时间的校内广播时间闯进来唱过〈亲爱的艾莉〉吗!」
看来社长去年真的有唱南方之星的歌。尽管如此,第二次闹这种事,那还真是让人震惊到目瞪口呆。
「这次我绝对不会饶过你。过来,我要教训你。还有八桥,你也过来。总之就给我过来,少废话。」
岛村佑介光处罚社长还不满意,还要把他的搭档八桥学长也抓来处罚。
「哎,跟我没关系耶。」
八桥学长这句很正当的抗议,并没有传进岛村
的耳朵里。岛村一边痛骂两位学长,一边将两位学长拖到广播视听室的门口。
「小松崎老师,那就由我来好好说他们一顿,请您放心。嗯?小松崎老师?」
岛村叫了呆立在窗边的音乐老师。
「咦?……我在。有什么事吗?」小松崎老师像是刚回过神来似地转过头来。
「您在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岛村用不解的表情问。
「不、没有,没什么特别的事。」
小松崎老师用力摇着头,一边挤出生硬的笑容,一边离开窗边,往岛村所在的方向走。两位老师就这样带着两位问题学生,一起走出了广播视听室。
因此,广播视听室里就只剩下我和佳代子同学两个人,仿佛就像是巧妙安排过似的这个绝佳状况。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得讲点什么才行得讲点什么才行得讲点什么才行。
越是这么想,越是找不到合适的句子说出口。就这样渡过了大约三十秒的沉默地狱。我实在是受不了这几近永恒的空白时间,早已在心里举起了白旗。
办不到,我绝对办不到。对以知性与纯情为卖点的我来说,要跟心仪的三年级女同学在这种封闭的情况下若无其事地交谈,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你是赤坂同学对吧?」
「嗯,是的。我叫赤坂通,请叫我阿通就可以了。」
「我叫山下佳代子。叫我佳代子就可以了。」
咦?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是佳代子同学呀?你的名字很好听耶。啊,我常听你做的校内广播,你的声音很好听。」
「谢谢你。」
喔耶!我若无其事地交谈成功啦!奇迹果然是件让人不知何时会在哪里出现的事呀。我陶醉在知性与纯情的胜利当中。
「对了,昨天的那起案件,」
「啊?」我的陶醉就在这一瞬间完全清醒。
「『啊』的意思是……?你不是赤坂同学吗?」
「是,是的,我是赤坂同学喔,我是。」
「是今年春天开始隶属于侦探社的赤坂通同学,对吧?」
「是的,我是侦探社的赤坂通,请叫我阿通。」
「我叫山下佳代子,请叫我佳代子吧。」
「嗯,这点我已经知道了。」
「话不多说。关于昨天的那起凶杀案,」
「?」我搞不懂。
「我就我知道的范围简短跟你说一下。不过,我知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再怎么说,毕竟我在台面上还是个广播社的社员。」
「???」她到底是在说什么。
「阿通学弟,你有在听吗?怪了,社长明明说阿通学弟是一个将来大有可为的新人呀……。你至少应该晓得我的立场吧?阿通学弟。」
「……」
「阿通学弟~」
「……啊,我懂我懂。那个,佳代子同学该不会,也是侦探社社员?」
「没错。我是隶属于广播社的侦探社社员,山下佳代子。我喜欢的捕手是古田选手。」
错不了。她是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的同类。
「话不多说,关于昨天的那起凶杀案……讨厌啦,从刚刚到现在话题一点进展都没有。好,那我就讲快一点吧。就我掌握到的资讯来看,演艺班的导师,也就是数学老师本多和彦,以及担任广播社顾问的历史老师岛村佑介,是有可能杀害专门偷拍的狗仔摄影师田所健二的两个嫌犯。怎么说呢……」
「等、等一下。田所健二的姓名和职业,目前应该还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才对喔。这些东西更没有刊在报纸上。佳代子同学,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我听社长说的。」
「广播社的?」
「不是跟你说了我是隶属于广播社的侦探社社员吗?社长指的当然是多摩川社长呀。我接收到社长的指示,要我搜集可能和这件案子有关的资讯,所以现在才在这里报告结果。本来我应该要直接向社长报告才对,但你也看到了,社长现在变成那个样子,所以,阿通学弟,你听好,我要从『怎么说呢』再继续说下去啰。」
「啊,好。请您继续。」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听她说下去了。
「怎么说呢?据说本多和彦大概在半年前抓到闯进我们校园里的偷拍狂,非常生气,于是便对手无寸铁的偷拍狂暴力相向。所以他是有这样一笔前科的。」
「哦~那个本多对人施暴过呀?那岛村呢?」
「据说当时岛村有和本多一起对偷拍狂施暴。总而言之,岛村拔刀相助,帮了自己的同事本多。至于被两个人拳打脚踢的偷拍狂呢,身受重伤,连高贵的照相机都被弄坏了。」
「原来如此。就算对方是偷拍狂,做到这样还是不妙吧。」
「你说得对。一般认为这两个人应该是出于想要保护学生不受非法闯入人士欺侮的立场,也就是出于一种正义感,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可是,即便如此,还是做得太过火了。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把偷拍狂抓起来交给警察就够了。可是,本多和彦和岛村佑介竟然擅自对偷拍狂施以暴力。」
「那他们有受罚啰?」
「不,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正式的处罚。校方并没有将两位老师交给警方,而偷拍狂也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没有向警方举报两位老师。结果这件事因为就这样没有被搬到台面上来,只在私下协调完就解决了事了。以上这些资讯都是在演艺班和广播社里面大家口耳相传的,基本上就像是本多、岛村这两位老师的英勇事迹似的,所以我不敢说一定完全属实。不过呢,传书内容都说得颇为具体,所以还算是有其可信度才对。你听懂了吧,阿通学弟?你知道这件事背后代表着什么意思了吗?」
「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想见:不管是本多和彦或是岛村佑介,都对偷拍狂怀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嫌恶。这种嫌恶,有时候甚至可能会演变成为暴力相向。」
「没错。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对偷拍狂到了憎恶的地步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还不至于到杀人吧?如果是抓到偷拍狂的时候揍他一顿之类的,这还可以理解……啊!」
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
「该不会当时被两位施暴的偷拍狂,就是田所健二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可是无从得知。老师们当中完全清楚整件事情全貌的,只有教务主任鹤间,以及下面的几个人而已。我根本没有办法查。」
「嗯~那还真是可惜呀。」
我顿时陷入一阵沮丧。基本上是不可能去询问本人或教务主任的吧?这条线已经不可能再追查下去了。
「不过呢,当时偷拍狂想偷拍的人物是谁,这一点我倒是很清楚。因为后来当事人自己跟很多人说过当时的状况。」
「是喔?那就直接问她,搞不好就可以对半年前偷拍狂的事情多了解一点了。当事人是谁?」
「是藤川美佐。」
「啊!」
我大吃一惊,哑口篡吾。因为我作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她的名字——人气偶像藤川美佐。可是,谣传说她在凶杀案发生的那晚之后就失踪了。
「是那个藤川美佐……」
「嗯,就是当红的那个偶像。她在半年前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没有走红,只是一个还没真正成为艺人的无名小卒而已。」
山下佳代子好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似的,转换了一个口气,说:
「以上这些事情,请你转告社长。顺带一提,先讲清楚,我山下佳代子可没有认同本多或是岛村是凶手的这种说法喔。那么,阿通学弟,剩下的事情就麻烦你啰。」
山下佳代子轻轻点了一下头,便走近放有广播器材的一角。
「啊?剩下的事情就麻烦我?」
「对呀,因为我可是隶属于广播社的人呀。」
山下佳代子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在椅子上坐下,说:
「不过我祝福你们能够马到成功啰。这点请帮我转告大家,也请帮我跟八桥同学问好。啊,还有社长提到去唱歌的事情,如果大家都要去的话,我OK喔。顺带一提,我拿手的是松任谷由实的歌。」
接着,山下佳代子又再拿起刚才被多摩川社长抢过去的麦克风,并且打开了开关。她该不会是要开始唱松任谷由实的歌了吧?就在我如临大敌的同时,她仿佛像是在嘲笑我似地,又用那温柔澄澈的声音,向全校同学广播:
「校内╳告。今天╳午的课程╳因故全数停课……咦?接触不良?啊~好像是社长害我宝贝的麦克风坏掉了。」
十三
我离开了广播视听室。
从昨天到今天,好像有很多事、很多人从我眼前飞闪过去似的,我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法把思绪整理清楚。
专门偷拍的狗仔摄影师遇害的地点是在成了密室的保健室里;两位像私铁沿线站名的刑警大人好像正在找什么东西;保健室的校医有贫血;用实验器材煮咖啡的生物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