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不断向下流。
还没失去温度的液体不断向下窜流。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再来、再来。
没有祈祷或支持的价值,流动就这样停止了。
什么啊,已经全都倒出来了喔?
原来这么简单,我惑到吃惊并吐了一口气。
接着我朝下一看。
容器被装满了。
「法则?」
「对啊,就是犯人会在事件现场频繁出现的法则。」
「不知道是根据什么样的道理建构出来的法则呢?」
「我不怎么用功,所以不知道那么多,不过这是古今中外都在流传的事证,就算不准,当作参考也不错吧?」
「啊,是喔。说得也是,你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嫌疑嫌疑嫌疑了。」
「没错,你愿意信任我,我真是开心地不得了。」
「那我会参考你和八事的意见,去取回义人的。」
「双方的意见吗……我和枇杷岛,你比较相信谁呢?」
「当然是告告告诉我犯人是谁的人不是吗?」
「我被停停停学这件事,不知是怎样的过程和结果才导致这件事从可能变成实际发生?」
「……你真是个不受现实道理束缚的家伙。」
「那保重吧,放学后别在路上闲晃。」
「我才应该祝你平安无事呢。」
还有,再见。
就算之后事件得以解决,也只有少部分会好转。
即便如此,就算败多胜少,我也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事。
没错,我们都一面倒地输。
虽然这是一场比赛,不过却是一场胜者早已决定的赛事。
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没有赢的机率。
胜者嘲笑败者,如果可以好好分胜负,那就太好了。
而败者也必须低声下气地说——是呀。
要当个败者也是有条件的。
……我眼前就在进行一场比赛!我正参加由男、女生组成的棒球比赛。怎么变得好像在阐述什么人生大道理呢?
现在是第三堂课,我们正和隔壁班进行男女混合的运动。双方各自组成后补不算在内共九人一组的队伍打业余棒球,这是能确保体育老师休息时间且深具意义的上课方式,问题是让学生自行组队就算一种怠惰的放任主义了。
男生们因为思春期的阻碍不敢邀女生组队,女生则以平常感情就很好的小团体组队,感觉就像女校和男校比赛一样。
其中学籍位于女校的就是我了,我可没有扮女装,所以更加显眼。
班上某个爱管闲事、毫不犹豫地触碰禁忌物,叫她没神经也不夸张的女生(可惜,她不是总股长)把麻由拉到自己的队上,到这里都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小麻也拉我一起过去,当我参加女生队伍的意愿越来越高涨时,女生们的反应反而立刻恶化,因为和犯罪者的血亲融洽地玩游戏,显得精神卫生很差。因为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冲击没有大到让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其他像是把我看做有个哥哥自杀的小学生,或是用纯洁无垢的表情天真无邪地揶揄我说你也要跳楼吗?等等也已经是熟悉的景象。
我和麻由姑且把名字登记在女生队伍的名册上,然后在操场的一角自愿担任后补,虽然金子试图邀我一起玩,不过被麻由一瞪,他就垂头丧气地退散了,真是比蜘蛛丝还不牢靠的救援。不过就算他邀我,我也会因为那里没有麻由而拒绝吧。
我和陪在身边的麻由只说了「今天也很冷呢」之类的话,偶尔眼睛追着在天空中飞舞的白球打发时间,和其他女子团体保持距离。她们也故意和我们保持距离,就连邀请麻由加入队伍的女生也似乎只满足于邀请入队成功,没有再做出进一步的干涉,如果我不在的话,她们应该会更接近麻由吧。
没想到我也有给麻由添麻烦的部分呢。
就像哪个时候谁指责我的一样,我助长了御园麻由的封闭性。
我们彼此互相添麻烦,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救援。
这关系还真像人类呢,我用虚假的自我称赞为自嘲做总结。
同一天的午休时间。
就在福利社附近的楼梯上,我发现稻泽的背影,除了背面还附带正面、侧面,所以我立刻知道那是立体的稻泽,不是假的。总之我决定不和他说话,一步跨两阶地走下楼梯,就在我通过他旁边的时候,听到稻泽「啊」地一声:
「好久不见,你今天有来学校啊。」
我没转头看他,稻泽紧跟在我旁边,他依旧像个把袖子卷到手臂上说「吃吃看我的肉吧!」而且尝起来会有清凉薄荷口香糖味道的男生。
「御园同学呢?」
我们走下楼梯,稻泽一面在走廊上走,一面问我这个问题。
「在作梦。」
收下稻泽的苦笑,我们朝贩卖食品的地点前进。
福利社里只有两个学生在挑东西。基本上,这个学校的学生餐厅比较热闹是惯例,因为有便宜、量大加上口味清淡可以轻易撑大肚子这种秘诀吸引着学生。
稻泽和管理福利社的阿姨对看一眼,露出浅浅微笑打招呼。光是这种小动作,就让生活好像以主张没干劲为目的,上了一层浓妆的四十多岁妇人的表情露出微笑,急急忙忙动了起来。「这个和这个吧——」阿姨把稻泽当常客对待,他连商品都不用选就可以去结帐,购买顺利地结束。
「因为我总是买同样的东西,所以阿姨都记得,不过为什么我都吃不腻呢?」
稻泽接过装在塑胶袋里的面包和饮料向我解释。我单调无味地回答「是喔。」不目送走出福利社的稻泽离去,开始物色自己要买的东西。我随手购买我和麻由的午餐,把零钱交给板着脸的阿姨,之后离题幅利社朝楼梯走去,没想到稻泽就靠在走廊前的墙壁。
稻泽看准我从眼前通过,和我并肩前行,他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你买了什么?」
稻泽这次在走上楼梯途中问了一个惯用问题。这种问题只有回答问题这个动作具有意义,回答什么内容则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就算我回答他「寿司三明治」这种可能会有商店贩卖,但是绝对不会是学校福利社的答案也没关系。不过稻泽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前阵子啊——」稻泽停顿了一下,我们走上楼梯中段,用三步走过平台,然后再继续爬楼梯,就在这个时候道泽又开口说「前阵子啊——」
「我和你聊过御园同学的事吧?」「你是有说过。」
「然后啊,嗯……你和御园同学的关系还好吗?」
「现阶段还好。」只要之后不要出包。
「是吗?是吗?」稻泽马虎地点头,塑胶袋里的食物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该不会希望我们分手吧?」
我当作聊八卦向他确认,稻泽听了之后露出有点土里土气的松懈笑容:
「为了让御园同学和大家——主要是和我混熟,那样是最好的吧?」
稻泽说完,笑到嘴几乎裂开,忘了说话这份工作。你这张嘴就这样直接放暑假我也无所谓,我装出没反应的样子。
我们并肩通过走上楼梯后的二楼走廊,这段期间稻泽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我的教室就在眼前,只好在这里毫无感慨地分手。稻泽往教室里看,发现正趴在桌上的麻由后露出笑容,接着说出保留的台词:
「我会找机会再和御园同学说话,因为我想坚持下去,那么掰罗。」
稻泽说完宣言,踩着充满自信的脚步离去。
我只目送他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回到教室。
虽然没有放弃的必要,不过如果稻泽知道阿道的诡计,那么稻泽还会喜欢麻由吗?那么不单纯的症状也挺很少见的。
那现在我到底该用哪一种态度对待稻泽才聪明呢?
如果稻泽成功说服麻由,那么我会失去麻由。会吗?
「嗯——……」
我可以断言有可能吧?
我用物理及精神确认自己的手边。
物理面确认我刚买的面包,精神面确认我的心灵「……………………………………」
心灵的手到底捡起了什么,又一直在保护什么呢?
我该怎么得知?
我在教室入口一直交互盯着天花板和地板。
我应该什么都还没失去吧?
同日放学后,今天我要参加社团活动,充满精力地度过这一天。
不过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加入羽毛球社的啊?我啪啪地拍打羽毛球,反刍内心的疑问。
本来应该帮忙戏剧社的广播社社长及副社长,在操场的一角享受不需球场和规则的羽毛球,伏见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球具,还找我一起打。麻由为了顺利升级,正强制性地接受补习,因为她上次考了一个几乎必须获得未来世界的机器猫帮助才有救的分数。如果有我在,那麻由就没办法集中上课,所以我被老师赶出教室,就在打算去图书馆非法消磨时间的路上遇到伏见,最后就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我思考着回家后该怎么消除麻由的不
悦,一边挥洒青汁(和青春搞错了)的汗水。我亲身实践学校标榜文武双全的口号呢!骗你的。
我享受连续对打约四十分钟,两人都满身汗水,连腿部软了。伏见天生卑鄙的策略,让我只得了五分,因为很难判断那到底是E作战还是F攻击。我虽然不是羽毛球达人,可是光这样看不可能培养出能判断对方行动的能力。我这十八年是不是有什么应该反省之处啊?不过就算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用简单的语句来说,她是个让胸部像灵活的类比摇杆一样上下左右晃动的卑鄙小人,每当她追逐着火箭羽球或是把球打回来时就会夺走社员的注意力。我就别提了,因为我是十字键爱好者,就像麻由和长濑一样……哎呀,不对,这句话里面有些骗人的成分喔。
先别管这个,我因为脚和腰部觉得快要到达极限,所以没把火箭打回去,让它落在地面。
「休息吗?」呼吸急促的伏见把记事本拿给我看,如果累到不想开口说话,那倒是可以活用这个方法沟通呢。我回答她「不打了。」接着在石头框上坐下。
伏见也在我身旁坐下,她毫不犹豫地这么做让我多少有点惊讶。
「开心」「吗?」伏见用记事本寻求感想,我用手指擦拭额上的汗水,检查发烫的脚底,传达「没想到挺好玩的。」的结论。伏见啪啪啪地开合记事本,用愚蠢的效果音演奏喜悦之诗。
「伏见和我玩很开心?」
「嗯嗯。」「非常。verymuch。」
真是个让国语和英文都很不安的回答,如果我们明年不是考生的话,这种只要可以沟通,过程不需太过要求倒还无所谓。
「对了,之前枇杷岛有跟我提过一件事。在这种这么危险的时代,你干嘛一个人深夜还在街上到处徘徊?」
「学生会。」「这次的目标。」「逮捕犯人。」「加油。」
这是融会记事本和肉声的技能。伏见的奇特行为让我联想到因为菜单是用英文写的,所以只好用手指着菜单点餐的,在海外旅行的日本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找犯人……我觉得伏见你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喔。」
你看起来就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反而比较像第二名受害者的后补人员,或是被附近小学生勒索的对象。
不知道伏见会怎么接受我的忠告呢?她查阅记事本,「担心」「吗?」自己补上问句,害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担心吗,嗯——……」
虽然她不是我的亲人,不过我强烈相信自己不是那种熟人变成碎肉还被做成汉堡,却一点也不吃惊的无机物。那么义人呢?伏见的表皮状况挺好的,是个可以被说成丰收之神的女孩,所以如果你的长相会引起世间的骚动,又是个上半身毫无收成的妇女,结果被犯人做成韩式辣牛肉,然后还责备我笑你,那就有点搞错对象而且会让我觉得很头大。
重点是——让我担心,伏见很开心吗?
……嗯哼。
「我从以前就在想这个问题,伏见,你不怕我吗?」
我是害机材坏掉的原因,她却一句话也没向我抱怨,就像戏剧社的家伙一样。
「眼睛不会发亮这一点让我有点害怕。」
她直截了当地举出具体之处,不过我可不能在眼皮下装小灯泡。
「但是我肯定那一点。」
「啊?」
我很想把伏见的脸拉到我眼前,不过我的身体无法动作。
「我讨厌自己的声音。」「嗯,啊啊。」
「所以用记事本说话。」啊,是这个意思啊?
伏见挪动她的身体,以我为中心盯着看。
「这一点就算对不会笑的你也一样,不过不论被讨厌或被笑我都不喜欢。」
伏见垂下视线,不过她还是继续面对正前方。
「可是你不会笑我的声音,我不会问这是为什么,不过我很看重,并感谢这个结果。所以我允许这件事。我接受,并肯定你的恐怖。」
她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
这句话在我脑中奔驰。
迅速让我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好像突然消失一样,变得轻飘飘的。
功能恢复了。
「哇啊……」
这种爽快感是什么?如果对我说这是灵魂出窍即将升天的前一刻,那现在的我搞不好会接受这种说法。
「所以,那个……我希望你永远认同我的声音。」
连鼻子都变红的伏见,边用手指擦拭汗水边提议。
「嗯……我才要请你继续指教。」
因为我平常就不怎么去注意你的声音,这点小事很简单。
……不过,原来是这样啊?
我忘记了。我忘记为了维持生命,我是需要水分和那个的。
我得到甚至觉得言语表达很无礼又让人气愤的允许和妥协。
打从住院之后,我就没有和医生在医院讲话,所以一直没有补充到。
难怪我的干劲越来越少。
我现在才深切感受到和医生说话多么有意义。
因为唯有这个,是麻由无法给我的。
「怎么了?」伏看窥看我的脸。
「我觉得柚柚属于治愈系。」
「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又出现排斥反应了。啊,记事本上要被「呦」给填满了,有趣的是她要写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呢?啊,在差点写到姆指之前停下来了。
「对:对了。」
伏见用兴奋的声音,想和我聊某个话题。
她因为深呼吸太多次,脸都变得红通通的。
「之前的咻的发音,其实是想讲苏美吗?」
「?……呃,嗯。」
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吧。就算搞错,也不可能是我衣锦还乡的故乡。
伏见好像翻桌一样举起双手,应该说是摇晃着胸部,让埋首社团运动的田径社男社员们几乎窒息。慌张一阵子之后,伏见又开始挑战。
「校…校外教学,你没去参加吧?」
「……没去。」
因为我不是菊池也不是相原,不会为个人原因参加校外教学。
「那么那么,这个……」
伏见从书包拿出一个白色长方型的盒子,递到我的眼睛和鼻尖,应该说好痛,因为被盒子的角刺到所有以点痛,总之我先收下了。
「这是什么?」「校…校外教学的伴手礼。」
「啊,谢谢……为什么是现在送?」
如果要用小说的方式形容过了多少时间,那这大概是两集之前的事了吧?虽然我本人没办法理解,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她之前说的「咻」后面是要说什么了。
伏见学螃蟹往校舍横向逃亡,真是个灵活的家伙。
「嗯——」
就算我把东西带回家,也不过是被我的未婚妻丢掉,所以就在这里打开吧。我打开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个颜色像生锈十圆铜板的甜点。
「……巧克力。」
我和九州是不是很有缘分啊?是不是只有那个家伙搭错飞机一个人跑到比利时去了呢?还是说九州那里流行把巧克力当成挑战书使用?送这样的东西的确会让收到的对方感到畏惧,尤其是在二月十四日这一天。
「唔,算了……」
总比明太子来得接近我的喜好。
我咬了一角,甜到两颊发直,而且还粉粉的,吃完还觉得有东西黏在喉咙里。
……嗯?她之前写的明智,该不会指的是这个吧?因为是巧克力,所以应该是明治,而不是明智。如果是这样,那么那张纸条就不是要我来参加社团活动的意思罗?
「虽然现在已经解读出来,但解读后无法理解内容的暗号也实在是……」
下次再问伏见吧。
我把巧克力吃完后,把包装放进口袋里,取而代之地拿出手机。
……电话,构成比我还要复杂许多,不过充其量也只是个道具。
很简单就可以破坏,很快就可以恢复机能。
「……是吗?」
原来如此。喔喔,我好像顿悟了。
因为我没办法变复杂。
我内心有复数种类的情感,但我却无法管理。
枇杷岛所说我内心欠缺的部分,很羞愧的是,我到了这个岁数才终于了解是什么。
「原来如此。」
因为没办法拿备用零件补充,所以没办法修理。
恋日医师应该不是江湖郎中……医生吗?
我让这种感伤化做吹向他处的微风,下一个换身体,当然连声带也要。
「好吧。」
今天距离我在阳台上打瞌睡差点冻死的那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日期是礼拜五。
根据我的独断和偏见,今天是决战日。
回家后,在等待晚餐时。
因为有事,所以我拨打了那个可以说不熟悉的电话号码。
不过嘟嘟嘟响了六声之后,对方竟然接起电话,这让我感到很吃惊。
「……啊,喂喂。」「……………
………………………」「嗯——好久不见,因为你说别在你面前出现,所以我想打个电话应该可以。」「……你还是喜欢强词夺理呢。」「是啊,我不厌其烦地扭曲事实。谢谢你上个月送的义理巧克力。」「……巧克力?啊,我知道了。现在都三月了,今年二月有情人节吗?」「……老师,你知不知道刚刚的发言挺惊人啊?」「一直关在家里会对日期失去敏感度。怎样,你想要巧克力?对了,那个赝品是谁给你的?」「嗯——杰罗尼莫。」「啊——是超人还是人类给的?总之我不知道这件事,要是遇到那个杰罗尼莫,我得念念她竟用我的名字招摇撞骗。」「……啊,我知道了,说不定杰罗尼莫是个好人喔。」「哪里好。用冒名的罪名逮捕奈月就好了。对了,找我什么事?」「嗯。其实我突然想听医生的黄色笑话。」「你啊,把我过去说的话当什么了,没想到你竟然把我当作单口相声艺人。」「不,您的高见或说法,什么都可以,我只是偶尔想听到那种东西。」「是喔?不过你今天好像挺开心的?」「有吗?情绪果然是会泄漏出来的。」「嗯,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今天收到校外教学的礼物。」「……我记得你没去,同学应该是秋天去的吧?」「是啊。」「我就直接问吧,那个人是傻子吗?」「不,是害羞。」「是不是害羞过头,脑袋的东西都坏掉了?对了,那你是想要我说什么?」「嗯。」「突然要我说我也说不出来,主题是……嗯,得想个题目才行。」「嗯,我等很久了。」「就举你不受欢迎当作题目吧。」「举这伤人的题目是什么意思啊?」「我都说是举例了。而且实际上你只受——嗯,杰罗尼莫欢迎而已吧?毕竟她还送巧克力给你。」「……医生,虽然我只是稍微有这种感觉啦,不过你是不是沉溺于超任?」「啊,你知道喔?真厉害耶。我从我弟房间的纸箱里挖出来的,挺好玩的耶。害我拇指都脱皮了。」「……没其他事可以做吗?」「有也要玩。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这家伙真死板。」「啥。」「好像有人说赢了。」「其实没人那样说。」
「……不好意思,我可以改变路线吗?」「这种漫无目的的样子让我觉得医生就在身边。你请说吧。」「你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为了实际体验人类繁殖的机制这种崇高的理念来说,是。」「闭嘴,你这个假色情的小鬼。我所谓的大人是让强处和弱处都有所成长,如果是我,我会好好想一下再回答。」「……」「人大概因为抱着自己心里的问题,搞得双手不能灵活运用,人就是这么笨拙。如果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就会被卷入很多事情,如果适应这种状况,而且有体力的话,那么人就会变强。」「……」「当然,有时候心也会摔落地面,或是因某人的妨害而被打落。」「……」「你的心的确像个满是伤痕的肉块,而且也欠缺很多部分,这已经没办法挽回,是你不得不放弃、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嗯。」「你不需要否定,也不需要自卑。只不过,如果你像御园那样心灵被穿透,不能继续当个小孩子的话,那你总有一天得变成大人。」「嗯。」「使用你那已经怠惰、马虎的心灵,但不需过度,让你自己变坚强一些吧。在你的拇指和十字键渗出血之前。」「……你真是个举反面例子的医生。」「嗯?今天不反驳我?」「因为今天开始我打算做个真正的人类。」「啊哈哈,很像你会干的事。讨厌——你真是个爱说无聊谎话的孩子。」「因为我是麻由少年。」「啊,对了对了,御园还好吗?」「一下子啾啾一下子呀呀地叫。」「是喔。算了,只要你觉得幸福,那就是接近最好的答案,不过我可不做保证。」「一下子断言一下子观望,你还真忙啊。」「再说下去我会要你把漫画还给我喔。」「如果你不介意它变成了三色印刷我就还你。」「那你加油吧。」「好。」
「今后你会慢慢变成大人的。」
这是个很符合医生个性的漂亮结尾。
「…………………………………」
「…………………………………」不过现在还没结尾。
「一、二,一起挂?」
「好,一……」喀。
「…………………………………」挂的不是我。虽然这只是一种说法,不过也许是她过度使用大拇指导致肌肉抽筋,因此按到停止通话的按钮也说不定。
「该怎么说呢……」
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推荐我变坚强呢。
以对我说这种话看来,她是不是承认我有成长的徵兆呢?
听到那个人说话,让我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天职。
我这个外行人觉得,医生真的很适合当精神科医师。
坂下恋日这个人,一定会用不会让人感到痛苦的力道触碰伤口。
下次找机会和她见面,互相商量就职的问题吧。
……不过啊——
世界上有坂下恋日这么一个人,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孕育和储藏,慢慢地熬煮自己的人生观。和她用绝妙的激励、训斥,表现出散发各种颜色光彩的黄金台词相较下,我脑中一开始浮现的感想实在很像小说最终回的前一话,我也的确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去死会比较好。啊——谁快来对我说个谎啊。
而那天即将迈向尾声。
我外出前往深夜的街道。
这次没有年幼的小兄妹陪伴。
我一个人,仰望着夜空。
「好,走吧。」
为了让明天风平浪静。
第二人「简单杀人」
我讨厌狗,所以不需要手下留情。
我更讨厌猫,所以更不需要有所顾虑。
至于最后的人呢,我并不讨厌,而是基于好奇心,所以杀了。
在暗夜下,我回想起这件要当作回忆还言之过早的记忆。
我超喜欢在夜空上飘动的云朵,同时也对它抱着不安,因为夜晚宛如为了将世界结束而来,焦躁感会在我的脚及手指沸腾。当我这么告诉朋友时,简直被笑翻了。
我配合前面远处的女生走路,脚步声控制到和最近摄取的卡路里差不多。
她有时候会停下脚步。
在这段等待期问,我回想自己之所以变得讨厌狗的过程……对了,是在我小学的时候,朋友家养了一条狗,事情是发生在好几个人一起去朋友家玩的那一天。朋友的母亲向我们介绍那是一只杂种狗的幼犬,不过后来我在图监上发现其实那是一只柴犬。小狗超受欢迎,被所有人轮流抱着玩,朋友说摸起来很蓬松,感觉好像很不错。
后来轮到我抱,排下一个的人催促着我并接过小狗。它的确满身都是毛,触感也不差,不过其他部分就不及格了。
当天晚上,虽然在捕获时就已经给予致命伤,但它还是用一决死战的力气咬我。托它的福我的手背现在还留有当时的伤痕。而且它的味道和之前的柴犬比起来差太多了,年纪太小可能是原因之一吧?几年后我又再次尝试狗的味道,吃起来感觉就挺不错的。从这一点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讨厌狗并非是针对素材上的偏见。
结论就是,因为被咬所以讨厌。接下来我再次开始移动,经过已经打烊的粗制点心铺,跨过小小的河川。我记得这条小河里住着小虾,它们活得比狗有礼貌多了。这种判断也许是由错觉和经验所造成的个人主观意识吧!
前面的人又停下了脚步。这次她抬头望着天空,好像在找看不到的星星。没办法,这次来回想猫吧。就算用偏袒猫的心态来判断,味道还是很糟,不管吃几次都是让我想歪脖子的味道。用煮的很臭,用烤的也很臭,再怎么煮都一样,老实说我实在没办法胜任,这是让外行人感受到极限的珍品。喔,开始走了。我一边回想一边移动脚步。我妈妈说过我是个只要想做就可以做到的小孩,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追上把农协停车场当自己家一样穿过的背影,我可是穿过还没结果的柿子园,皮肤被树枝给划伤的乖孩子。可不可以像平常一样,快点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呢?她就是这么慢吞吞,所以才不知道应该要有自卑过活的自觉。对了,关于猫的事,很难抓也是让我想叹气的要素。单纯是因为这城镇里野猫很少,总之结论是就算用饲料对猫没什么用,所以我才讨厌猫。
是不是结束了一个人看星星的活动呢?她又开始徘徊。踩着摇晃不稳的脚步,在行人专用道上阔步。好、很好,我对她如此称许并举起凶器,不过现在还早,离目的地只差一点点了……啊啊,可是她又停下脚步了,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那家伙真的是人类吗?无法摆脱没资格当人类诽谤最好的例子就在我眼前,这让我发抖也悲叹她的堕落,然后我开始想起人类。
人是我最难尝试味道的生物,因为我也是个在人类社会生存的人,这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束缚,我不知道多少次对鳄鱼投以羡慕的眼光。我压抑自己想要切开睡在身旁哥哥的肚子,好好品尝一番的欲望,害我的耐力因此受到不少锻炼。而我最后终于遇上了一个让我可以奖励自己撑过了这一段试炼的机会——某个人类被我选上了。
那家伙很虚弱,我试着用武器捅对方的头。我不禁对那家伙做不出什么像
样抵抗的脆弱感到绝望。就连芋虫也会在地面上爬行求生,但那家伙却拿不出对待生命该有的高雅态度,所以我给他慈悲的一击让那家伙升天,等解体和处理完后品尝一番,这家伙的生与死才终于得到价值。
活下去的意义在于自己,但过去活着时的意义却是其他人擅自冠上,有时还会夺走。
人畏惧这种被扒了一层皮的感觉,所以对死亡敬而远之。
因为不想让自己吃亏。
所以活着的人才会希望自己可以长寿。
若是为了活下去,既然这么决定了,杀人也在所不惜。
开玩笑的——
这些全都是我自己猜测的犯人图像。
不知道符合多少,我有点期待。
我看准适当的时机在深夜的世界里奔驰,潜身于壁边。为了抓到我跟踪的那个家伙,我忘记右脚的不良于行在路上奔走,这也是为了实践城镇美化股长家家酒的游戏。
那家伙像先前一样穿过公民馆的停车场,我趁那家伙回头的前一刻把手伸向那家伙的脖子,按住挂在肩上放有凶器的东西,用右手紧紧牢握。虽然那家伙摇晃身体想摆脱我的拘束,但脖子被我架住也使不出什么力气。
我绊倒那家伙的脚,用手把那家伙的头整个压倒在地,让那家伙的下巴猛力撞击水泥地,再把似乎眼冒金星的那家伙的右手扭到背后,然后把自己的身体施加在那家伙身上。我用脚踩住、践踏那家伙的左手,不过也不忘用左手把那家伙的头压在地面。
「我咬到舌头了……」
「接下来想让我折断手骨吗?」
这么询问后,对方咋舌并放弃抵抗。其实这是想趁隙逆转的假服从,事实是啥都无所谓,不过这双手还真软。要我做出个人判断真有点害臊,不过这双手不是麻由而是长濑系。骗你的。
那家伙失败的原因是由于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把凶器收在袋子里。明明直接握住袋子打我就好了,可惜那家伙已养成要先把凶器取出再使用的习惯。
「晚安,今天没去上英文课吗?」
「……勒住女孩的脖子,然后把对方推倒在地面,你还真是个怪人呢,学长。」
枇杷岛八事板起面孔,硬把咬牙切齿和从容不迫的态度组合在一块。
今天身上穿的也是制服。
「妹妹也常这样误会我,真是令人遗憾呀。」
我抢过她的竹刀袋并丢向远方。
「然后呢?你是想做什么?学长是杀人犯吗?」
「你又误会我了,真无法理解。我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打算等待今天起又开始深夜巡逻的一宫河名出现,然后抓到杀害宗田义人的枇杷岛八事,好让事件结束呢。」
枇杷岛似乎看不起我的行程,嘴角不自在地歪斜。
「意思是学长把我当作杀人犯?」
「没错,克里米诺狗吐波利士史特逊。」
「也就是说你拚命把我捏造成犯人。还有,你的英文实在破到不行。」
枇杷岛用毅然的口吻装做不知情。还有,被英文教室的学生用自己的方式称赞,我开心地摆出胜利姿势,演出充满空隙的画面。这句话不用说也知道是骗你的。
我大略确认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影。
好了,如果想让这次的事件以我的方式结束,那我就需要副总股长一宫。在等待她到来的期间,我不得不运动嘴唇和舌头。在这突发场面下,我可不能狡辩说寒冷的天气妨碍我讲话。
「这个姿势很难过耶。」
「终于有效果了啊?真该颁个奖章给你的忍耐力呢。」
「如果你对待俘虏太过分,我要把你当色狼,大声呼救喔。」
「大喊的瞬间我会折断你的手塞进嘴巴,就像被周遭当成危险的高中生会做的事一样。」
枇杷岛嘟嘴闷声不语,看她丝毫不畏惧的样子,还真有胆量,还是我的威胁缺乏压迫感?
既然她没有抵抗,那我就不会做出超乎必要的危害。而且如果真的折断她的手,她也不会再跟我说话吧!
「我想代表全校学生问枇杷岛八事一个问题,请说说你对宗田义人的看法。」「糟透了,如果脸上再多一点庸俗的要素,说不定连男生也会喜欢他。」
这什么回答啊,该不会我们才是真正的兄妹吧?
我对回答的满意度用稍微扭转右手腕表示,但我没听到「很痛耶——」之类的话语。
「刚刚的问题先保留,来问下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挺重要的,所以就麻烦你回答罗。枇杷岛,你在漫画吃茶店的时候断定义人是只收到一个巧克力就满足的糟糕人类吧,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断定他只收到一个呢?」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枇杷岛不加思索地装傻。
「嗯,你说了。」「我不记得。」「我记得。」「那就是你捏造的罗。」「我不会捏造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没带脑袋出门?」「不,我只是顺从你的邀请演出,总之你先承认这样说过。」「虽然我没说,不过就以有说来进行接下来的对话吧。」我转换头脑,想说这样也好啦。
「义人很受欢迎。」「和学长不同呢。」「说不定有虽然知道他有女友却不放弃,或单纯想告诉他自己想法的女生送他十圆的巧克力,而且也可能收到义理巧克力。」「和学长完全不同呢。」「从他的品性和外貌来看,通常不可能只收到一个,所以如果不是调查过义人,不可能知道他只收到一个巧克力。」
枇杷岛的视线从天空和我身上落到靠近自己的地面,还顺便抽了抽鼻涕。
「调查,没错,就是书包。听说义人在被杀害前都在外面玩没有回家,好像是回家途中经过遇害现场,警方的大姊姊是这样跟我说的。而现场除了一宫在找的不异而飞的内脏之外,书包也不见了。或许是你为了能断定他收到多少巧克力而把书包带回去调查,结果不小心说溜嘴。」
枇杷岛的眼珠上飘,回应我注视、瞪视以及猜疑的视线。
「嗯——你就凭这个原因认定我是犯人?」
「是啊。」
「可是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没错。」所以你今天为我带来了物证。
「我怎么觉得学长刚才说的那些,很像甜点公司为了制造话题捏造出来的杀人事件。」
「巧克力山庄连续杀人事件?」「才没有连续咧……」
看她还会回嘴,看来余裕或心情,这两者之一应该有一个已经回复了。枇杷岛因为被我压在地上,所以发出断断续续的叹息。
「学长。」她改变语尾语气的强弱叫我。「干嘛?」
「虽然这么说感觉好像承认自己是犯人,我不喜欢……不过你为什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你问我为什么看出你想杀一宫的想法吗?」
「…………………………………」
如果她不是说谎的累犯,那不否定就代表肯定。
「那当然是因为我活用夜间PK,也就是赛可基你西斯呀。」
「啊,原来你说的PK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是踢足球呢。」「嗯嗯。」我不过是随便讲讲,不过无所谓。
「好啦,先别开玩笑,是我听你说一宫又要开始深夜徘徊的缘由时发现的。既然你根本不想陪她,那一开始为什么要提议深夜外出散步呢?我猜是不是因为不能在学校里杀她,所以才想办法让她外出,这让我怀疑起枇杷岛是不是犯人,虽然动机到现在还不清楚。」
或者是像刚刚说的一样,枇杷岛认为一宫和她的世界不相衬?从一宫现在的精神状况、消瘦的脸颊及眼球血丝密布的程度来看,不难理解枇杷岛为什么做出这种判断。
「你竟然这样看待和自己同班,而且还是同一个股长会议的同学。」枇杷岛这样嘲讽我。
「我给学长反省的机会,放开我吧。」
「不能这么做是美化股长处世艰难的部分。」虽然是骗你的。
「可是我不太了解你把我压倒在地的理由耶?」
「啊啊,这个喔。」我像往常一样用轻率的态度回答:
「在让一宫顺利杀人复仇成功之前,我会维持这个动作。」
枇杷岛的眼睛变成绿色,头发变成金色。这是不可能的,不过眼神变恶劣是干真万确。
「需要说明吗?」「不用,快放开我。」「知道了,来聊要送阴间的什么土产给我好罗。」
换句话说——「现在的一宫也很碍事。如果复仇的对象没了,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危险的样子,所以我要让一宫成为杀害枇杷岛的犯人被逮捕,这么一来城镇的威胁就被铲除了。」
考量到上次失败的经验,这次我决定让杀人犯死亡,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我脑里这么想时,枇杷岛则拚命抽鼻子,这个姿势我看是很难做出一笑置之的动作。
「你对自己的评价未免也太高了吧?你觉得河名是会听我还是听学长的呢?」
「……虽然枇杷岛有看穿我的眼力,不过一宫可没有,毕竟友情是盲目的。」
「……没这种说法吧?这有什么意义吗?」
「对一宫来说,义人的死让她重新建构人际关系,在她眼中大家都是嫌疑犯,所以不管是外人的我或好友枇杷岛,都被她殴打头部。」
枇杷岛眯细眼睛。
「我和枇杷岛对一宫来说只是暂时脱离嫌疑的人,证据就是一宫她采用枇杷岛也采用我的建议而进行深夜巡逻。」
「……学长给她建议?」
「一宫之所以再次开始深夜徘徊,是因为你建议她这样做,而建议她去哪里巡逻的,是昨天的我。我随便撒了个谎,说犯人再次出现在杀人现场附近的可能性很高。」
「为什么要这样做……」枇杷岛说到一半,露出惊讶的眼神。喔,终于发现了吗?
「哇,是那个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嗯。」我不加以确认直接给予肯定的回答。
枇杷岛咋舌,她并没有称赞我功力炉火纯青。
「早知道就不要装作和学长很好。」「就是啊。」
「让我掀头皮吧。」「你好歹是个女生,要珍惜自己。」「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学长的头。」「对自己坏一点。」我只允许麻由对我这样做。
「差劲。」「是吗?」「学长和我都很差劲。」
别顺道一起贬低我,因为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事先我猜到枇杷岛会在礼拜五做什么事,所以先选定了场所。
因为如果一宫的尸体在礼拜五以外的日期被发现,那跟她一起在外游荡的枇杷岛竟然活得好好的而且没看到犯人也没被袭击,这几个点会很奇怪、可疑。毕竟学校也流传她和一宫一起在外深夜徘徊的传言,所以我猜测她只能趁礼拜五没有陪一宫游荡的这一天下手。
「你把我当犯人斥责还没够吗?拜托别露出你肩膀上的樱花。」
「对了,抓到你翘掉英文课不上,还单手拿着武器在路上徘徊,这证据还不够吗?我要把你当现行犯逮捕。」
「不好意思喔,我今天要先当柿子小偷才要去上课,不过没办法,我就陪学长玩玩吧。」她很不爽地这样说。
我也不是自愿和你说这么一大串话的呀。
还不都是因为一宫还没出现。
「对了,那个竹刀袋里真的有木刀吧?」
因为发生事件那天她装成从社团活动回家的样子,所以义人并没对她肩上的凶器有戒心。
枇杷岛对在我视线伴随下说出的问题,「哼」地一声摆出拒绝回答的态度。
「你不需要在这种只要确认一下就可以知道答案的问题上逞强吧?」
「那你别问人,自己去确认不就好了?」
「抱歉喔,我又不是口香糖人,手怎么可能伸到那里,而且自己确认很麻烦。」
因为这里没有海,所以就算把口香糖吞下肚也没什么损失。
枇杷岛同时喷出叹气和鼻息,上半身小幅度上下震动的感觉传到我手中。
「在漫画吃茶店分开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段数吧?」
「没错。我曾听金子跟我说过一些剑道的事,如果是初段或一级以上,买升段考试用的木刀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如果是因为杀害生物导致木刀受损才重新买一把,那就有点奇怪罗。」
「学长在偷窥我吗?那天也是假装碰巧遇到我吧。」
「恰巧相反,是看起来似乎有原因的偶然。」我的行动有八成符合这个说法。
「这下子我找到你用来杀害义人用的凶器木刀,这也是你是犯人的证据,上面一定满是血迹和体液,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证物吧?」
「竹刀也可以当证据?太奇怪了吧,而且如果我是犯人,我一定会换一把刀。」
「嗯,木刀是会换,不过袋子呢?」
「袋子……?」枇杷岛的眼神四处游移,她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她大概会歪着头想吧。
「袋子不是凶器,所以没注意到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袋子是用来收纳那把木刀,你敢说木刀的血迹都完全擦干净了?有自信没沾到袋子内侧吗?你有处理干净,没让狗毛、猫毛或义人的肉片堆积在袋子里吗?」
我自满地逼问她,没想到枇杷岛只小小做出「喔——」这种单纯的感叹。
「你这么说我感觉也有道理,真不可思议耶。」
「呵呵呵,别看我这样,常有人叫我是水渠呢。」
这是个语意不明的谎言。就算竹刀上有痕迹,也一定因为和其他生物的血混在一起而无法监定吧。所以我说要当作证据的东西和证言大多充满谎言,不过这就是我的说话方式。
「而且我也确保了检查竹刀袋子的途径。」我试着这样施加压力。
真不好意思每次都利用奈月小姐。骗你的。
「是喔——」枇杷岛这次的发言有浅浅的反应。
我朝周围看了一圈,寻找等待的人的身影,但一宫似乎很珍惜自己的影子及身形,连个即将出现的预兆都没看到。要是她就这样回家,那我和枇杷岛会冻死在路上,不过没有其他不必要的人出现倒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对了,枇杷岛。」
「不要、不对、我要保持缄默。这么多个,你觉得该适用哪个?」
「你是不是喜欢宗田义人?」
枇杷岛「啊?」地让看似不悦的眉毛变成超乎我想像的形状,连脸颊、嘴唇也歪到让我想杜撰她是不是从固体融化成了液体。
「你喜欢他,喜欢到把书包还有手帕带回家保存吧?」
带那种东西回家的好处,只会和感情面有关。
如果把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当成犯罪证据的还物带回家,让曝光的风险提高,那一定和心灵面的价值有关。
就像收集我毛发的麻由一样。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不可能。」她拚命否认。
「很可惜,我还可以举出另一个证据,那就是一宫已经对我说过了。」骗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谎言,枇杷岛像抓到我的狐狸尾巴似地笑了。
「那是不可能的,一宫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说得也是,不过枇杷岛,你这句话虽然是否定句,但是却肯定了我的想法。你说一宫不知道这件事,代表这件事是存在的。」
喔,枇杷岛说不出话,我的话语攻击终于产生效果了。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搜你房间,肯定会发现书包之类的东西,我也认识一个很认真搜查的大姊姊喔。」我语气强硬但毫无根据地这么说。即使是以别的理由强行夺取而来,在发现书包的时点就肯定要上手铐了。
「如何啊?」「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枇杷岛瞪着我,同时受羞耻心所折磨。
先把是不是犯人放一边,倒是证明了她喜欢义人,虽然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枇杷岛是犯人,你为什么要杀义人?」
「……你什么意思?」
「只是玩玩啦。」因为一宫还没有出现。
枇杷岛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把眼球对着我。
「我想至少在最后,努力和枇杷岛加深彼此的感情嘛。」
要是她变成妖怪来找我就头大了。骗你的。
「那是不可能的。」枇杷岛一面否定一面垂下眼球,她埋怨着,吐口水低语。
「告诉你的话,我可以回家吗?」「我会考虑看看。」骗你的。
枇杷岛也知道这不可能,不过不知下了什么决定,开口对我说:
「杀害宗田同学的理由……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美丽。」
「……就这样?」
「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可是你不是喜欢他吗?」
「所以才要杀了他啊。」
「……………………………………」星星没眨眼,风也没穿过树丛沙沙作响。沉浸在接沂无风状态近春夜晚的我们,在寒气的扰乱下缓慢融入夜晚。「我可没想过要学长能理解。」
「哎呀,是喔?」那是因为就算播放只有你听得到的电波,我也收不到讯号。
「这是因为宗田被弄脏了。」
「……弄脏?」
「不过这应该是只对我有意义的价值观就是了。」
枇杷岛宛如拒绝我了解般补上这一句,不过我反而倒过来给她意见:
「如果只是弄脏了,那别把他弄坏,洗干净不就得了?」
「我为什么非得浪费时间去做那种事呢?」
因为这样我就不需要哭着在大半夜里从背后把同学压在地上。骗你的。
「学长,你知道去年没去参加校外教学的人有几个吗?」
她突然把话题转到校外教学上,就是那个巡回北九州四天三夜的活动。
「两个吧?」我和麻由。说不定是脑筋急转弯,答案是一心同体所以是一个。骗你的。
「错了,是三个人。学长、御园学姊和我都没参加。」
在今天的对话中,此刻述说着过去的枇杷岛是最愉快的。
「因为家里的关系还是感冒?」
「因为
害怕。」
真是充满自信的一句话,也是没有主词的宣告。
而枇杷岛接下来的明快回答让我觉得她无可救药。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是宽广的,我从小就这么认为了。这个城镇对我来说就是世界。」
「……是这样啊。」「明明不懂就别装懂。」
她尖锐地指责我,我闭上不诚实的嘴后,她再度开始说话:
「我没搭过电车,飞机就更别说了,也不想亲眼看到海。电视和报纸对我来说都是假的,而我之所以学英文,不过是贪图方便外出的藉口而已。」
话多的枇杷岛,斜眼确认我听她说话的态度。
「稍微了解一点了吗?」「完全不懂。」「说得也是。」我们进行无臭无味的对话。
「因为这城镇很小,所以我想说不定可以自己进行扫除工作,这就是我的动机。」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轻易……」「我只理解了你有动机而已喔。」
我先发制人牵制枇杷岛的愤怒。嗯,成功让她停留在只露出后悔表情的范围内。
「那么,义人到底哪里算肮脏的人类?」
「我就算头被打破也不对学长说。」
「是喔。」一般是会说撕破我的嘴也不说,这是不是代表她排斥我的程度更升级了呢?
「如果是对学长的尸体说,我就愿意。」
「免了。」就算你开心地对我说我也不要。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没兴趣硬是切开枇杷岛的嘴,问出杀人动机。
只要警察掌握了证据,那么妹妹也可以摆脱嫌疑了吧。
如果她喜欢现在的生活,那我就做出一点点帮助,让她的生活不要因此崩毁。
一次也好,至少该夸耀一下自己身为哥哥的角色。骗你的。
「不过,世界啊……」
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个宽广又肮脏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一宫还没来,快点从修行归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其实已经过了五分钟的时间,我甚至产生时间流动变得缓慢的错觉。
「喂,枇杷岛。」
「什么?」
「我曾经住进精神病院。」
枇杷岛外出游玩的视线终于回家,还带回惊讶的伴手礼。
「大概住了一个半月吧。那里有各种人,有整天贴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人,还有每天像个孩童一样吵着要抽烟的老爷爷,还看过爱偷东西而被绑在床上的人,不过只看过一次。」
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才住一天就出院了,对找他说话的我留下一句「你是谁?」
枇杷岛问我「你说这个干嘛?」不过我因为国语成绩评等只有3,所以用问题回答问题:
「先姑且别谈有没有希望,你觉得他们住院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因为我和这种事没有过牵扯,所以我不知道。」
「为了维持世界。」
思春期的女高中生听到世界这个词后产生反应,微微扭动。
「受忧郁症折磨,想找个难以突发性自杀成功的环境,或是被和周围的差别和偏见压垮,或是无法忍耐家人、朋友担心的态度,每个人的理由虽不同,但很多人是为了不让现状恶化。」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不过她耳朵的震动已经停止,所以我继续说下去。
「不过不管在封闭的环境过了多久,要回到社会还是很难,大概是因为院里很少有会攻击自己的人,所以就算适应了那个环境,人际关系变得圆滑,也不代表学会回到现实社会的能力,所以也有很多人出院没多久又回来。这就是时间能治好的是心中的伤而不是扭曲的心的证据。」
而扭曲的心灵会促使已经治愈的伤再度复发,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如果想改变世界活下去,那就让症状发挥到极限吧,精神病院里也有少数这样的人。」譬如麻由。「但放弃一切让世界产生变化,因此恐惧的人也很多,也有人是控制着问题求生。」
换句话说,那些人的问题是不可能根除的。
要改正曾经产生分歧的世界是不可能的。
「我也和那些人一样,虽然想过要去配合世界,但是却绝没想过要去改变它。」
因为改变的话就不能和麻由亲亲了。这是不是骗你的呢?
我暂时停止说话,留心不放松对正在思考的枇杷岛的束缚,同时稍作休息。我第三次巡视四周寻找一宫的身影,那家伙在干嘛啊?该不会被车撞了吧?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不必要的担心搞得胃痛。虽然到此为止是骗你的,不过那家伙竟然这么悠闲,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情,一宫来了之后要用实话向她说明,对我来说可是一件大工程呢。我回想起国中时曾被痛骂要多为别人的心情着想的记忆。冷静点,快忘记臼齿的痛苦,享受眼前的景色吧。我抬头望向夜空。
天空稀薄的云朵被云层后的月亮给染色,我被这景象吸引,一直欣赏到月亮从云朵下逃离。就在月光照射到我眼睛的那刻,我低头看向枇杷岛。
停了一会儿没说话的枇杷岛用舌头舔拭嘴唇,接着打开被唾液沾湿的嘴唇:
「学长想对我说什么?」
「为了想改变世界甚至决定杀人的枇杷岛真的是个异端,而我对这样的枇杷岛在某种程度上怀有敬意。因为基于这种原由杀人,不是不靠宗教信仰就可以办到的事,虽然从你的观点看来,这世界的确有许多没有向上心的家伙。」
譬如说杀人杀到变成习惯的家伙。
心中没有这么期望,却在一场意外中杀了人的小孩。
为了活下去杀了双亲的人。
不过稳定心(注:日文发音同向上)的话应该是有的。
「枇杷岛。」
「……嗯。」
「假设即使下手的不是你,现在肮脏的义人死了、消失了,你的世界有什么改变吗?」
枇杷岛咬住嘴唇没回答,看来是没有出现什么显眼的变化。真可惜啊,好戏才要开始耶。不过我想到义人在死亡之际也感受到同样的想法,所以决定和他和睦地扯平。
「在枇杷岛的世界里,如果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没有都死光,就感受不到有什么变化吧?」
如果到人口稀少的地带或鬼城的话,那也只会感受到孤寂吧。
「如果人都死光了……没有比那更荒凉的吧。」
故意表现的鲁莽让枇杷岛吐露丧气话,是心理作用吧?她翻白眼,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就是啊。啊啊,还有,虽然你很怕自己的世界被整个颠覆,不过其实你的世界已经够宽广了。还有那种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的美少女中的美少女,这就是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可不会说出那是谁。
枇杷岛不想再争辩,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她爱困似地眯细眼睛。
这样一宫下手的时候她也不会胡乱抵抗,看来可以期待迅速处理完毕。
但枇杷岛却轻易颠覆我的见解,开口这么低语:
「学长平常会欺负小学生吗?」
「……喂,美化股长,你也兼任现代的浦岛太郎吗?」
干嘛突然转移话题。而且这虽不中亦不远矣,因为我过去曾经帮忙监禁浩太和杏子,还用轻浮的话语把一树逼得走投无路。
「没有。只是因为我虽然跟你差一岁,但是被同学以长辈的态度说教让我很生气,所以想让你困扰一下。」
「嗯,这很像小孩子欺负自己喜欢对象的症状耶。」「你干脆死一死算了。」
她明显不带疑问符号地推荐我这么做。
枇杷岛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让我俩之间的隔阂变薄。希望你一定要维持到最后。
「不过有些话说出来说不定可以让学长困扰,进而放开施加在我身上的拘束喔。我就告诉你吧,当作对我说教的回礼。」
完全为自己着想的枇杷岛开始说了起来:
「一个礼拜前我和一宫在街上巡逻结束要回家时,我看到那家伙在我知道的野猫聚集地。」
枇杷岛装模作样地停顿,接着说:
「我看到一个正在解体猫的小学生。」
喔,那是我妹妹。小学生这个字眼让我更加确信。
「说不定那孩子才是杀了宗田同学和猫狗的犯人呢——因为她的眼神很恐怖。」
枇杷岛泰然自若地随口说道。
「在义人事件之前,杀了那些动物的犯人是你吧?」枇杷岛哼歌当作没听到。
我确定妹妹不是犯人。
因为如果从妹妹的动机来看,她不可能把尸体留在案发现场,那家伙一定会把尸体带回家,榨取要食用的部分。所以反过来说,义人死后发生的两起猫狗解体事件,犯人就是妹妹吧?我猜测在枇杷岛犯案的触发下,她过往的虐杀血液因此沸腾。因为她在过度保护的环境下长大,所以被教育成一个无法忍耐的小孩,我为她偏激的个性叹息。骗你的。
二月十四日晚上外出也是为了找猎物吧?所以才拿着刀子、球棒武装
,久违地踏出家门。
「虽然理由不明,不过我正在找那个小学生。」
「……因为她目击你杀害义人的现场?」
「啊哈哈。」枇杷岛发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声。
这家伙就是不承认自己是犯人。
……枇杷岛和妹妹在二月十四日做了什么,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遇上了呢?
老实说,如果不硬要她们俩人坦白是推测不出来的,不过我想应该可以导出一些答案。
枇杷岛是不是被谁在杀人现场目击呢?从她过去杀害动物的倾向来看,对义人尸体下半身的破坏并不完全,这是不是代表当时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得不中断手边作业离开现场的事呢?
我推测那个目击者是我的妹妹,因为如果不是,枇杷岛应该早就被告发了。如果是符合目击杀人现场却不通报条件的人,那么情人节当晚衣服满身是血、手拿刀子和球棒,从案发现场附近逃离的那家伙可能性最高。我猜那家伙恐怕是趁火打劫偷走义人的内脏吧!妹妹是不是先逃离枇杷岛,过一阵子再回到尸体那里拿内脏呢?但我不可能知道这段过程的真实情况。另外,也有可能是枇杷岛转而追杀另有他人的目击者,所以没办法回到案发现场,最后只好直接选择逃亡。只不过,在二月和三月期间,这个城镇被杀害的只有宗田义人一个,并没有其他行踪不明的人。况且如果有人行踪不明,媒体一定会大肆报导。
而且枇杷岛不是装做陪一宫在深夜的街上巡逻,找寻妹妹这个目击者吗?我是这么想的。
妹妹衣服上的血液应该是在作业中沾到的义人体液吧?就是把刀子刺进义人腹部,拉出目标物小肠的作业。因为可以品尝人类味道的机会很少,这也是为什么妹妹明明没杀人,却拥有人类——而且恐怕是义人的小肠的缘故。
「然后我得意洋洋地和对方打招呼。」骗人,明明是杀气腾腾。
还是你对她没向警察通报的理由有兴趣?
「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停下手边的作业回应我呢。后来她和我提了一个交易,而我就当作陪小学生玩接受了。」
「她提出什么条件,交换不说出你的犯行呢?」
「学长说话都带暗号,我实在无法理解。」
她虽然知道我说的是日文,不过却听不懂内容,所以只这样回答。
「那小孩子要求的是——尽可能详细说明八年前在这个城镇发生的绑架事件。」
冲击从鼓膜直到三半规管,我持续被右眼似乎移位到额头上的痛苦给蹂躏、践踏。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不能问认识的人吗?」
因为她都关在家里,原本应该睡在坟墓底下的。
「八年前我基于兴趣调查过当时发生的监禁事件。因为小孩能查到的资料有限,所以没有获得什么重大情报,不过我知道被害者当中被保护的三个人。」
这时,很久没抬头看我的枇杷岛抬头看着我。
如果她不知道我是被害者,那就不可能叫我和麻由学长、学姊了。
「先别管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问,我可是那种喜欢小孩子到连育幼老师都认同的人喔。我只告诉她我调查到的内容,但是她气势凌人地说她最想了解的是关于生存者的部分呢。」
「是喔……」
「因为心怀怨恨吧?我觉得她很想杀了那些活下来的人呢。」
「因为枇杷岛也杀了义人,所以可以感受到你们两人身上相同的部分吧。」
「学长有什么头绪吗?」她摆出稻泽那种爽快的态度,无视我的问题。
「我还在搜寻中,目前为止还没查出结果。」
她之所以想要知道事件的生存者,大概和她的母亲有关吧。
如果想复仇,那把目标放在活下来的人身上比放在死人身上来得实际。
不管是迷信或谎言,最重要的是可以实际发泄内心的怨恨。
就因为这样她才企图向我索命,也为了深入了解自己母亲的事,才拿着球棒四处奔波吗?
……嗯?生存者有三个人吧?
等等,这样说来,该不会连麻由也算她的目标?
那家伙拿菜刀对着我,结果没有下手,不过她因此开始怀疑我。
不对,她的金属球棒对着的是麻由。
……「碍事——」说的该不会其实是我吧?
「当我告诉她生存者有两人在同居后,她想了很多事呢……从她还问我住址这一点看来,她应该是要趁其中一人外出,另一人在家的时候动手吧。啊,对了,今天学长正好不在家呢。」
配合枇杷岛风趣的话语,我的眉间似乎也被什么插入。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无意识地放松枇杷岛的手。
最后被她做出致命一击。
「今天刚好是个好机会,她该不会是想杀了御园学姊?」
这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脑筋的螺丝松了,同意枇杷岛说法的我立刻翻身跳了起来。
我开始向前冲,把枇杷岛丢在一边,呼吸急促到几乎要让自己窒息而死。
「喂,学长,我觉得你救不了学姊耶!」「你给我拚命去死啦!」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同学哩!
不过还是要通报一下、通报一下!哇,电话被我摔到地上了!
「啊,奈月小姐!现在别跟我开玩笑!枇杷岛八事!她就是杀害义人的犯人!她现在人在公民馆,就在义人死亡地点附近,她还在那里,所以应该还来得及抓到她!就算跑掉了应该也可以马上找到人!啊,记得调查一下竹刀袋上的血迹还有那家伙的房间!麻烦你了!」
挂掉!就这样握着电话!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跑不行!不冲不行!
怎么变成这样!原来之前你陪我走回家是为了能完美犯案吗!妹妹!
啊——真是够了!
肺部加班工作,眼睛尚未给薪,过重的肌肉造成右脚疼痛!
右脚给我去死!疼痛有够麻烦的!
暂时别给我活过来!给我死久一点!
当我抵达公寓时,膝盖笑了,连同急促的呼吸笑到极限,已经进入了过度呼吸的状态。暴走的精神状态也因疲累而冷静下来,汗水和热气把我折磨得要死不活。如果冷静下来想想,我被枇杷岛骗了的可能性也很高,我在没获得证据的情况下就暴走,连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总之先搭电梯上三楼,拖着右脚前往麻由的住处,用尽所能尽快到达。「哇啊……」麻由住处的门锁被破坏,链子也被切断了,这不就肯定被侵入了吗?我用脚把门踹开,连鞋子也没脱掉就冲了进去。麻由和妹妹应该会在寝室吧?「麻由!」我大喊,连拖带冲地跑进寝室——
「…………………………………」
眼前的景象令我迷惑,让我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叫什么好。我咳了几声,汗水从鼻头流下。
站在窗边的妹妹,和在床铺附近的麻由正在对峙。
妹妹屈膝手握滴着鲜血的刀子,麻由则无力垂吊着那只睡衣被贯穿、身体也被打通一道鲜血隧道和小喷泉的右手,两人正互瞪、对抗着。
两人用厌恶外敌或厌恶同族般,充满敌意的视线怒视彼此。
而泼她们两人冷水的是我。
「啊,阿道。」
麻由不合时宜地缓慢把头转向我。
老实说,我毫不犹豫地跑到麻由身边。
我绕到麻由正面保护她,扶住她的身体,发现她除了右手以外没有其它刀伤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不过眼里还是激动到渗出了一点红光。
麻由看起来一点都不痛,只缓缓将满是鲜血的右手摆到眼前。
这鲜明的伤痕,就是麻由守信的证据。
妹妹身上没有刀伤也是佐证。
要是真的打起来,只要对方是人,我就肯定对方会受伤,
如果在对等条件下让麻由拿刀,要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杀了妹妹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现在却是麻由、地板和床上的床单在流血,
所以——
她把这个当作在幼稚园做的工艺品,自豪地拿给爸妈看。
麻由脸上充满骄傲及期待的表情——
「我有遵守约定喔。」
「嗯,嗯。」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台词呢?
「滚开!碍事!」
身后传来一阵怒吼,我回头,迅速踢出我的脚。
这一脚刚好踢到朝这里冲来妹妹的胸口,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迎击。
妹妹露出惊讶的眼神,刀子在空中漫步,整个人也因此跌坐到地上再次滑回窗边。
这还是我第一次踢妹妹。
脚底给予骨头冲击的感觉,对我造成很大的影响,不过我向后退几步,拉开我们的距离。
妹妹激烈咳嗽,露出充满敌意的眼神。
妹妹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麻由打到,右侧有点肿胀,浮肿的脸颊妨碍了眼睛发挥功用。
和这家伙对峙跟和菅原对峙有点不同。
就是些微的罪恶
感、她妈妈对我的伟大恩情,还有一点点的后悔。
胆怯地颤抖。
「搞错也该有个程度,不要随谣言起舞!听好,杀了你妈妈的人是我!我为了活下去才让她死的,和麻由没关系!」
我手边的武器只有柔软的枕头,所以用谎言代替武器。
「别说谎!」
妹妹立刻回嘴,用手扶着窗户呛咳着起身。
妹妹正面面对我,握住银色的刀子,软弱无力地抬起下巴。
还制造出泪水。
「我的哥哥不会做这种事。」
她说出只会让我认为她想让我抓狂的台词。
……现在才出这一招吗?
不过之前曾和杏子交流过,但最后我只落得满手污垢。
我知道她就算这样叫我,我也不会有所感慨。
不过这却是最适合我们,也是最差劲的方法。
如果再补充一个回忆那就很有效果,不过我只得到憎恨和伤痕。
「对呀、对呀,你明明是我哥哥,为什么保护其他人?你头脑有问题吗?对呀,太奇怪了,你们家的人都这样!靠近我、压榨我、欺负我!你却什么也不做,妈妈也是!我也讨厌妈妈,讨厌死了!你也是!帮我一次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我哥哥吗!帮一下会怎样!死!去死啦!」
妹妹用手敲打玻璃窗并拚命喊叫。她是不是已经混乱到一个极限了呢?竟然否定妈妈这个唯一的家人,一副抓狂失控的模样。
她才刚叫我哥哥,就在十秒钟后否定了我。
的确,我为什么和拿着凶器的妹妹对峙呢?不能当个第三者吗?
因为麻由遵守了和我之间的约定。
因为你现在只有流鼻血而已。
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决定性的原因是什么呢?我实在想不通。
骗你的。
「你是我哥哥吧!为什么不帮我!快杀了她!杀掉杀了我妈妈的人!快!快点——!」
妹妹像个耍赖的小孩胡乱跺脚、哭喊,自暴自弃地催促我、煽动我。
因为你是我哥哥,因为我们是兄妹,所以帮我。
她挥舞着她妈妈标榜的自我牺牲的道理。
不过她强制要我这么做也没用。
因为我不可能成为像你妈妈那样的人类。
与其说我是想早日变成人类的家伙,还不如说我是日渐远离人类的家伙。
……但她妈妈对我有恩,恩情大到让我有心灵创伤。
不过就算你以非科学的方式继承了你妈妈的血液、灵魂和心灵,你们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恩情是要还给施予我的人,不是你。
如果你不因自身利益要对方付出不属于你的恩情,我还会考虑一下。还有,死人不会说话。
「你在说什么?阿道没有妹妹啊!」
在一旁听我们对话的麻由,只对话语中的矛盾提出异议。
「阿道?罗嗦,疯子!一副没事的样子!杀了人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活下去!你只是个大家都讨厌的犯罪者!」
我刚刚的猜测好像都猜对了嘛。
该怎么说呢,十分正确也十分错误。
麻由的确是杀人犯,亲手杀了我的、你的,还有自己的双亲。
不过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果无法定罪,那麻由就根本没有罪,当然可以大方地不受苛责、毫无后悔地活下去呀!
可以脱离原谅、被原谅的领域,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把这种价值观当作宝,连开心笑着活下去都办不到的人——
「别把我算进大家里。」
虽然做出拒绝,但这已经是我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妹妹的脸蛋和心里的某个东西都激烈地扭曲。
麻由用冷酷的视线鄙视妹妹,瞧不起她似地哼了一声。
从她中指低落到我身上的血液,让我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让我想起遍地的尸体。
「骗子还说什么。」
麻由不理妹妹,用红通通的手抚摸我的脸。满是鲜血的小手,感觉好细腻、好温柔。
「那家伙在说谎,阿道刚刚也说谎了吧?」
「啊、啊?」
我突然感到一阵困惑。
为什么?麻由明明没有记忆的能力。
「阿道才不会杀人呢。」
「咦?啊。」
「所以坏的是那家伙。」
麻由从我怀中穿出朝妹妹突进,快步朝白刀直冲。她踩着迅速的脚步,才四步就让妹妹手上的刀擦过腹部。她如此逼近,而且动作还比拿刀戳刺的妹妹快,左拳狠打妹妹的脸颊,妹妹的膝盖因冲击而失衡,身体向左倾斜,不过她立刻调整姿势,嘴里吐着白沫用双手把刀子向前刺。
麻由用食指指腹弹开了刀子。
就在刀尖接触肌肤快刺进去的那一刻,食指虽流下少量鲜血和肉块的残渣,不过还是顺利把刀子拨到一旁,要是失败了,说不定脑袋就要因此落地,不过麻由却轻易地克服了这个问题。
麻由勾倒因方向被强制改变而向前仆倒的妹妹,让她跌倒在地,并扭转她的手臂抢下刀子。她遵守和我之间的约定,并没有做出刺杀的行为。
麻由瞄了我一眼,好像起了什么念头似地把刀子丢到地上。
「你要干嘛?」
麻由放开施加在我妹妹身上的束缚站起来,然后伸出右手手掌,调整角度朝下。
恢复自由的妹妹捡起武器,整个人像装有弹簧的玩具一样由下方往麻由冲了过去。
麻由不闪避妹妹的攻击,反而让刀子刺穿右手掌。手掌由下往上长了一根不会长大的银芽,妹妹看到毫不犹豫这么做的麻由而惶恐,不过从她肿胀的脸很难看出这种情绪。麻由缩回右手夺走凶器,接着朝妹妹的肚子踹、践踏,因为不能用刀,就算她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会用。
她朝头、心窝、脸、鼻子、眼睛和舌头猛踹。
妹妹光是要扭动身体做出幼稚而无用的防御就已筋疲力尽,连惨叫或呛咳的空闲都没有。
这和妹妹把我当傻子欺负,是从根本上就不同的行为。
「我」了解到这一点之后,终于甩开心中的困扰。
我跑过去阻止麻由,从她身后抓住她的左手腕,让她转头看我。
麻由虽然转头看我,却还是继续践踏妹妹。
「别踩了,赶快去医院吧。」
「还不行。」
麻由迅速摇头,脸上没有阴霾也没有愉悦感。
就像那天晚上的菅原一样冷淡。
她用力拔出右手的刀,连血也不擦就把刀子收到睡衣里。
「我得让这家伙死一死才行。」
「什么?等等。」才没人这样要求呢。
「阿道乖乖在那边等就好。」
麻由把我挥开,还用右手把我推走,被她这么一推,我连站稳的时间都没有,屁股和背就狠狠撞上墙壁。腿和腰的痉挛让我蹙眉,我一边深呼吸,抬头看麻由。
「要在不使用道具的情况下杀了她需要一点时间,你等一下喔。」
就像在等晚餐做好的语气一样,麻由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这么说。
「还有——」麻由用这句话做开端,把开了一个洞的右手给我看。
「右手变成这样,我说不定没办法做饭给阿道吃了。」
她还说——对不起喔。
麻由践踏蹂躏妹妹的脸,露出如梦似幻的微笑。
然后说了一句「所以啊——」之后,又继续说下去:
「如果杀了这个家伙,你要和我一起进监狱喔。」
「喔……」喂喂。
难不成那个右手才是真凶?
是为了从我获得杀人许可的免责证明?
……不对吧?
不该是那样吧?
「不可以这样喔。」
我不得不站起来,不得不让事情结束。
我不得不带麻由去医院,就算是强迫的,我也不得不和妹妹说话。
现在明明不是否认这些事的时候。
「为什么?」
麻由停下脚回应我,我阻止她到底是为了说什么?
骗你的。
我不用装懊恼,也百分之一百二十地理解。
因为我这个人简单到让人轻蔑。
不得不承认。
这是为了让我还是个人,这不是自不量力。
我要回到最原始、最根本之处。
维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不增加也不减少,就算得抹去我是个失去成为大人资格的小孩的那段过去,就算得用空洞的价值观、凡事都得暧昧模糊无意义地活下去。
我承认。
虽然这一切是虚假的,
虽然这和是真是假没有关系,但是在这个房子里发生过的事……
「那样——」
我不想要毁坏它。
我不希望任何东西被毁坏。
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
如果妹妹杀了麻由,那我也会坏
掉,
如果麻由杀了妹妹,一切也都会坏死。
「那样的话——就不能骑脚踏车了,也不能够去参加祭典,你的瓶子也没办法装满。」
至少到她学会骑脚踏车之前。
至少到夏天之前。
至少……到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死之前。
「而且最重要的是……」
文字卡在喉咙说不出来,脸颊热到快要吐出来,全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我……
「这样阿道就真的没办法××小麻了。」
我还没失去的东西还很多。
虽然我不是我、我又是我,
但是为了不失去我自己……
麻由眨眼的次数增加,她注意的不是我发言的内容,而是我。什么那么稀奇?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干嘛那么惊讶?干嘛瞪大眼睛?
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还笑得出来?
困惑更进一步地玩弄我,麻由哼出一个毫无脉络的台词:
「电话。」
「咦?」电话?
「把手机拿来,我放在书包附近。」
「做什么?」视线里的某个东西在蠕动。
「我要拍下现在的阿道。」麻由摔倒了。
妹妹用双手抓住麻由的脚,发狂般地把她扯倒。
表情凶恶的妹妹,就这样爬到像脚踏车一样翻倒的麻由身上。
成块的鼻血、充血的眼球及不断吹出的带血泡泡。
妹妹手上拿着一把全新的刀子。
当然,她把刀子往下捅。
麻由也理所当然被刺到。
麻由拚尽全力移动自己被压制的身体,所以被妹妹手中刀子贯穿的是左边的肩膀,而不是头部。不过麻由还是一声不吭,就在刀子从肩膀被拔起来的那一瞬间,她毫无阻碍地把左手向天花板直直伸去。
麻由用手抓住妹妹握着刀子的手,阻止她再次挥刀,不过和用全身重量挥刀的妹妹比起来,麻由的力气不过像是在搔痒。
麻由的头发被浸泡在血水里,但她却连妹妹或刀子都不看一眼——
反而凝视着我。
问我该怎么办。
她用眼神问我,该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约定。
就像躺在床上,用上下颠倒的世界迎接我的时候一样。
稀松平常、态度自然。
麻由失去生命的右手抓着妹妹手上的刀子,
妹妹什么也不顾地死命咬紧牙关。
她的侧腹都是破绽,不管是谁,连我都可以刺伤她。所以只要我一声令下,麻由就会杀了妹妹,如果这样下去,眼睛还没眨三次麻由就会被妹妹杀掉。麻由把决定权交给我。那个麻由竟然会把决定权交给我。答案不只一个。但只能选一个。我得赶紧选择那个答案。不管选哪边都会坏掉。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会坏掉。我就在什么觉悟都还没做出的情况下……
「」
我嘴里喊叫着什么。
我否定了什么又肯定了什么,挤出撕裂般的惨叫。
我命令她——去死吧。
为了呼应这句话——
刀子
朝
她
刺
了
下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