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种因果循环,让我娶了这么一位地道的千金小姐当太太,过着着充满波折的生活?
才会有今天,才会有家庭。
对我来说,这是个舒适的家庭环境。
虽然对外封锁,但外在的敌人也因此无法靠近。
但是,就这样甘于现状,接受靠老婆的钱过日子遇太早了。
心中所描绘父亲该有的模样,正从脚底开始崩毁。此刻,正是我该奋起努力的时候。
总之,先想办法找到一个能让我展现父亲成严的新工作吧!
我们很自然地围坐在餐桌前。
距离发现景子太太的尸体(存疑)还没经过一个小时。这时间朝阳虽然还在通勤途中,但气温已变得微温。这虽是件好事,不过看来室内没有适合传达这想法的对象。丈夫耕造先生的嘴角和眼睛紧绷,贯彻不发一语的态度:坐在他身旁的贵弘环抱双臂闭上眼睛,而和耕造先生相隔一个空位的洁先生则探查着众人的脸色,让人不舒适的空间令他蹙眉。洁先生的左侧,是低头瞪着桌面木纹的桃花,紧临着她而坐的茜则看似感到无聊地晃动着双脚,偶尔和我对上视线时会天真烂漫地对我咧嘴一笑,好似在清楚展示排列整齐的牙齿。菜种小姐说要去厨房准备饮料,所以她的位置是空的。
而坐在对面的汤女和隔壁的伏见正看着我,一个露出无用的微笑,另一个则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我用左眼让伏见安心,用右眼和汤女爆发激烈对抗,导致费尽心力。
骗你的。
虽然尝试过这么做,但神经因此抽筋,只好乖乖地交互和她们两位对望。
「」
由于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态而被禁止外出,让人不禁想咋舌,不过这时由厨房传来玻璃摔落的效果音。八人的视线集中到厨房,但却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座位,接着视线又马上回到各自的定点位置。
只不过是发现尸体,没必要围着圆桌搞得好像在开家庭会议,日本又不是没警察,而且这里也不是远海孤岛或雪山民宿。
但是,宛如藉景子太太死亡这个机会一个个接连冒出的问题,也许正强迫我们去面对。至少我、汤女、茜,以及贵弘之外的人,与危机感面对面的紧张心情都明显得引人注目。
由于餐桌上唯一的娱乐只有时钟的声音,老实说我也和茜一样无聊得要命。不过这种时机点对伏见提议去庭院打羽毛球并不是个好对策,因为茜也会表明要参加,为了改善三人这种不上不下的人数,又会强行劝诱他人参加,把现场空气中的氧气全都给抢走。我这个人就只会说谎吗?
那还用说。
再说,我也正因不能去那个庭院应该说是那具尸体旁而感到烦恼。
总之,现在还不是大量购入他人对我的反感的时机。
因为我得暂时继续在这里生活。
厨房的门开了。菜种小姐端了一个很适合拿来放煎饼和绿茶的柿子色和风盘子回来,上面摆着杯子。
「对不起,我摔破了一个杯子,所以花了点时间打扫」
「什么俺的吗?」茜用几乎可改变现场气氛、开朗至极的语气,向菜种小姐确认。菜种小姐先回头朝厨房内看了一眼
「我看看应该是桃花小姐的,不好意思。」
说完便对桃花低头。桃花则不发一语连头也不抬。
「嗯那没关系。」
「哪里没关系」桃花虽然对姊姊做出小小的反应,但茜却不加以理会。
菜种小姐先在耕造先生面前铺上杯垫,再摆上加了水的玻璃杯。
菜种小姐挂着僵硬的笑容绕行餐桌一圈,一个个摆上九人份的冰水。摆到我面前时,虽然发现她的手微微带着颤抖,但我只向她点个头。
拿起杯子,将水含入口,用舌头翻转冰水这是成分中不包含柠檬和能量的自来水。井水还比较美味咧!只有这点可以夸耀的乡下人,在紧要关头嘴角几乎差点透露出优越感。不过,这是骗你的啦。老实说,自来水和井水没什么两样。
把杯子放回桌面,不经意往周围看,发现喝水的只有我和茜,耕造先生或桃花只是斜瞪着我和茜,手动都没动。那视线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是把我们当试毒的白老鼠,窥看我们的反应。对于毫无警戒就将水喝下的我,不知他们是讶异还是吃惊,总之两人绝对不是以正面的态度观察着我。洁先生虽然没怀疑自己的妻子,但雇主大江家的主人对妻子送上的水抱持怀疑,这点他不可能不在乎吧。他的眼睛一点也不焦急地进行左右反复的运动。
贵弘依旧陷于暝想中,至于汤女,她脸上维持着几乎要说出「我只喝苹果茶」却没说出口的笑容。这种佯装悠闲的登场人物,成为第二位牺牲者的机率很高(感觉)。只要渡过那个难关,生存到最后的可能性应该会飞跃性上升,不努力也无所谓,所以我没声援她。因为恐怕她对我也抱持着相同的第二印象明明就和自己半斤八两,还老是没完没了地做些想要胜出对方的行为,真没意义。
哎呀,与貌似自己的人工生魂面对面,根本就是要找自己的碴嘛。
我突然想到,这个和我面貌相似的生灵,过上了我,代表她的死期也近了吧。
对伏见来说,现在似乎不是喝水的时候。她露出「不见了不见了」,随即浮现快哭的脆弱表情。她的泪腺也几乎快因某种原因崩坏。
「那个要不要我全部试喝看看?」坐回洁先生旁边的位置,唤起在座注意的菜种小姐如此提案。「不,不用。」耕造先生伸手制止她,隔了几秒后拿起杯子,倾斜着杯子喝掉约一半的份量,接着露出抽搐的僵硬笑容。
「别不开心。」耕造先生拒绝菜种小姐的提议。
「此刻在座的人之中,某人是杀人犯的可能性极高,所以就算变得有点神经质也不无道理。」
几个人的视线集中在耕造先生身上,而我则只让反应停留在耳朵和脑部,嘴巴尤其自重。
「怎么会杀人犯?咦咦就在我们之中?咦咦」
洁先生发狂的声音带着结巴,透露出希望这个推论错误的愿望。
刚才怀疑家人问是否有人下毒,就是基于这个理由。
不过刚才耕造先生的发言,听起来彷佛他自己不在神经质的框架中似的。用轻描淡写的口吻提及严肃的内容,可透见他的举止一派悠闲,但我觉得这反而带来反效果。我看得出来,他是想要握有在这个场合优先发言的权力、判定他人态度和立场的权力,最后是被他人依赖的权力、统括一切的主导权。
一家之主只要态度堂堂,自然能获得那种地位。他之所以会这样,我猜一定是他脑里交织着对这些权力的渴望吧。
但正因为这样,更不得不对他谨慎。
他把理所当然的事又严肃地重新说一遍,这是思考变迟钝的证明。
这只不过是在赚取时间。
理所当然吗?为什么他选择说这些理所当然的事,过程并不清楚。
说不定是想让人认为那个铁栏杆的痕迹有其它意义,不过这仍是揣测。
「那么,我想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没问题吧?」
耕造先生开始当起决策者。嗯,我们是为了聊天才把人都凑到这儿来的吗?
我想应该也有人在等着吃早餐吧?茜,还有另外一人,她们使用这张餐桌的方式还比较健康,不是吗?这句是开玩笑的啦。
「正题是什么?」桃花一副打从心底厌恶似地吐嘈父亲。
「当然是景子死了,不对,被杀了的这件事。」
耕造先生故意修正说词强调他杀。桃花没有继续插嘴,低头看着膝盖。
「还有,今后我们、这个家该怎么生活下去。」
他咚咚地用中指第一个关节敲响桌面。唔嗯对我来说这就只是栋房子,但就耕造先生眼里看来则是他的家庭。能简单比较出想法的差异还满有趣的。
耕造先生在开始说话前,训斥他看到的轻率态度。
「贵弘,你从刚刚就在打瞌睡吗?」
被父亲提及,儿子张开眼睛,暴露出失焦的眼球。
「我在为母亲默祷。」
贵弘机械式地以正当理由反驳。真是让对方毫无反击余地、不带嘻闹的应付。
耕造先生尴尬地垂下嘴角。我不由得被那个说出字,再厉害一点就能做出中字型的扭曲嘴角给吸引。
「你好像想说什么。」
他利用视线和我对上这一点,岔开丢脸的场面。如果我当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耕造先生的尴尬就会被丢到过去,没有人会去注意。对于重新摆起架式可能很有力。
好,那我就故意触及耕造先生想避开的点,诚实表现出个性恶劣的自己吧。
「刚刚曾有枪声,所以也得考虑到凶器为枪械的可能性。这家中有人拥有那类物品吗?」
总不能老实地说,除了枪械以外,我还考虑过凶器也可能是干电池、湿电池以及滑电池吧?
就算隔着耕造先生的眼皮,我也没看漏这凌厉的疑问让他产生的反应。
但我还来不及追问,就被人从旁打岔。
「总觉
得有点假。」
如此吐槽我的,是宛如职责就是吐槽的大江桃花。
「假?」我一面理解这句发书到底是什么意思,一面像个嫌疑犯地重复她的话。
「因为怎么想都觉得可疑的是你和那个女的,不是吗?你们一来家人就突然死亡,要人不怀疑才怪!」
我的眉间虽挤出皱纹,但这是最有道理的吐嘈。
昨晚这幢房子里的十个人,其中六位是亲人,两位是佣人,两位是外人。
不以怀疑的眼光看外人,这样反而可疑。不过,若嫌犯真是我们,那我们未免也太能干了吧「可是,那他们未免也太能干了吧?难不成只有我这么想?」
我的翻版(对她来说,我则是她的翻版)对我伸出援手。桃花用严肃无比的眼神狠瞪汤女,说不定姊妹两人即将展开一场宁静的吵架。夹在两人之间的茜,舌头舔拭水面,向杯子提出参加比赛的申请。不知她到底是天真抑或她是犯人?连我也不禁冒出这种有趣的感想,在一旁观看。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何而来,但我不认为杀人会比他们的理由更具价值和意义。」
「那妳是想说,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杀了妈妈吗?」
「有时候杀人的动机正是出于交情匪浅。很难把家族的羁绊当做否定杀人的材料,妳那种推理太站不住脚了。」
汤女嘻嘻地发出声音硬笑。与其名叫汤女,倒不如名叫魔女还比较相衬。她瞇起眼角,宛如在向我炫耀不需把家族的羁绊纳入推理范围。
这两个姊妹的感情,很适合以互磨砂纸来形容。
双方都在让舌战陷入永无休止的争论前昼下句点,撇开脸以免浪费劳力。
有如掠过的飞机引擎声消失般,餐厅陷入一片寂静。
我身为发起者,不得不让这个场面继续向下发展。
「那么,有手枪之类的东西吗?」我试着回归正题。
「嗯」耕遥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我因为兴趣而买的枪正收在保险柜里。」
耕造先生给了肯定的回答,同时也暴露出他没有亲自说出口的理由。这件事让他一口气成为嫌疑犯后选,因此他违反枪炮管制法一事则似乎被无视了。只不过,若从汤女所说的「太能干」
的观点看来,耕造先生是嫌犯一事也带有点可疑气息。
再加上大江家的其它住民并没有露出明显反应,所以他拥有枪枝似乎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那么,确认手枪是否还在保险柜里,接着对所有人搜身并检查房子,也许就可以锁定犯人是谁了。」
最后我拉开防线,在话语中掺杂不确定的语气。因为如果东西只是摆在空房间里,那么就无法判定是谁放的,就算在某人的房间找到,也有可能是房间主人之外的某人故意摆进去的。更重要的是,我边说边想到,如果要藏的话,一定会尽力把手枪藏个彻底,让人根本找不到。
此外,也有可能是房子外的第三者使用手枪杀害或者是偷窃保险柜,枪杀景子太太但不太可能吧。铁栏杆有着削切痕迹,以及内侧墙壁上没有弹痕,代表子弹是从房子内部发射的再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景子太太到底有没有被枪打中。
耕造先生暗地里用「我刚正打算这么说」的眼神责难我。自己的妻子遭人杀害的自觉,似乎尚未萌芽。
以那具尸体来说,他会这样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
耕造先生不满地卸下他个人对我的谴责,改为饰演主导者。
「等会儿大家一起去确定手枪在不在。总之,景子被杀了还有一个问题,是玄关。」
比起失去人命,那句话的语气还比较凝重。
这也难怪,毕竟危险正以现在进行式腐蚀着身躯,所以耕造先生也无法当作事不关己。
没错,更严重的问题是玄关被封锁了。
门上的电子锁被锁上、开关被破坏、把手也被拔了,呈现禁止外出的状态。看完尸体后,汤女说明因为这个原因,才得从窗子遥望景子太太的样子。
而且,也已经在清晨时,于实际现场确认过大门的坚固以及状况有多么绝望。
简单来说,是为了确认我们的现状我们被监禁了。
大略眺望了一下奔放地躺在树丛中的景子太太,结束失神状态。
接着,我被叫了过去,并被告知无法叫警察来的理由。
这栋房子的电话线路被贴心地切断,而家里没人有手机。汤女、桃花和茜这几个正值女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全都没有上学,茧居在房子里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其它人的生活似乎也没必要接受外部人员打来的电波。因此在极短暂的瞬间,所有期待和注目全都集中到我们两位访客身上。不过由于没人能响应他们的期望,因此信用再度扫地。伏见她昨天只穿着身上的衣服就跟着我出门跑来消磨时间,带在身上的只有记事本、自动笔和橡皮擦这三种神器而已。
而当我回房确认带来的手机时,发现它正效仿芳香剂泡在马桶里。能在入厕前就被捡起来,还真是幸运这种脑袋可能会被剖开的意见我当然谨慎地没说出口。某人趁我熟睡时闯入房间的事实,以及被他人入侵房间的粗心愚蠢,将我在他人心中的价值连根拔起,害我错失井底之蛙跳上地面被晒干的机会了。这句是老套的谚语啦。
彷佛为了陷入沮丧般地确认了几个要素后,我们九人在回餐厅前先前往玄关。
应该必须先确认放弃了出口、入口、逃生口功能,被封死的玄关。
顺道一提,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洁先生。
「啊,嗯嗯,是的,我听到类似枪响的声音,想说去院子看一下太太有没事,嗯嗯。」
事情似乎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洁先生的日文不知为何,就是会让听的人联想到豆芽菜,这是眼前我想要解开的谜题。谎话说到八百个就没效了啦。
抵达玄关,从耕造先生玩味着破坏带来的苦涩的表情上,要抽出一丝悠闲感,实在困难到了极点。面对把手被破坏、宛如拒绝光线渗入般阖得密不透风的大门,提供有效且具建设性的意见似乎并不是这个人的工作。
「是谁干的!还把景子给!」
看吧,马上精神十足地大声嚷嚷起来。他旋转头部视线一和他对土就狠狠瞪着对方。
「你就是犯人吧?」的视线。除了洁先生以外,其它人都对那位老爷的个人游戏无动于衷。
伏见依然靠贴着我,我从人群中向前跨出一步,接着用手掌去推那道已变成一面铁墙的门。
昨天进入这栋房子时,我是用拉的由外开敢这扇门,既然如此,从内侧只要用推的应该就能开启。这道令我联想到美式烤牛尸肉的厚重大门,只要我的腕力足够应该就推得开,但结果却一动也不动,只换来手掌的冰冷手感。摔落脚下的那只招摇的电子锁,开关也表现得很亮眼。
「没办法吧,因为连洁先生都推不开」
菜种小姐含蓄地从体格上的差异,点出我的行为是白费力气。
「我也试过,但根本不够力」
菜种小姐满脸遗憾地垂下头。妳又不是小巨人,凭妳的体格应该没办法推开吧?但话说回来,就算有猫咪专用的出入口,凭妳的幅宽应该也挤不出去。不大不小的身材还真让人傻眼。骗你的。
「洁,有没有铁槌之类的木工道具?」
为了对已遭损的门进行更进一步的破坏,终于追问佣人这个问题。以便尝试逃脱,专心致志地进行转头运动的耕造先生。
「嗯嗯,是的,有是有」洁先生缩起脖子,视线从老爷身上垂下。
「快点拿出来!」
「收在小仓库里,呃仓库在外面的院子里」
洁先生用低声下气的态度击溃耕造先生和其它人的希望。
桃花脱口而出「真没用」,眉头深锁地盯着洁先生和耕造先生两位大人瞧。汤女不断打呵欠以示她兴趣和意识皆很薄弱的现状,并用食指拭去眼角溢出的斗大泪水,约擦四次就舔一次自己的分泌液,确认咸度。
「那还有其它什么东西吗?」
这位主人忍不住内心的不满,毫不保留地询问洁先生。
「是的,那个,工具箱里有螺丝起子」
「螺丝起子撬开这扇厚门?我还真想请你试试呢。」
耕造先生口气直转恶劣地责难。面对这责难,洁先生稍微低着头说:
「不,还是姑且试试吧」
「那还不快点拿来!」
耕造先生用驱赶小猫的动作,态度粗暴地下达命令。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小跑步不知往何方去的洁先生,头也因此跟着转动。就在这时,桃花提出一个疑问。
「姊姊呢?」
被这句话勾起注意力,我们巡视了一遭客厅。在场的有我、逐渐转变成附属品的伏见、耕造生、菜种小姐、桃花、勉强参加的汤女,再加上贵弘,总共只有七个人。
「大概去上厕所之类的吧,那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耕造先生用介于辛辣和坦率间的语气评论自己的女儿,接着赤脚朝门踹了一脚。大门当然一动也不
动,但耕造先生不知是否踢得脚麻,单脚跳到了紧贴大门的距离。他从把手被取下而露出的部分窥看大门内部,一个人在那干焦急。
很可惜,大门似乎得了冷感症,连吓一跳的反应都没有。
他咕囔着「混蛋」、「就是这里」扳弄大门,一副他能搞定的样子,试图向周围主张自己并不无能。我鄙视地望着他那样子,等待沉闷空气的流动。不久后,先回来的不是洁先生,而是茜。
「喂,要不要用这个敲敲看?」
茜抱来的,并不是堪称「武器」的东西,至少那东西并非为了对抗物体而被开发的,并不带有攻击意味。虽说我能以我的头为誓,以前曾被那种东西殴打过。
「姊姊,那是什么?」
「爸爸房间的椅子。」
彷佛要阻断严肃事态的气氛,茜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报告道具的出处。我就觉得这张椅子好像在哪看过,原来和景子太太房间里的是同一款啊。不过,若门是木制的也就算了,但和铁制大门对峙,究竟椅子能否发挥出替代武器的功效呢?
「妳是当真认为那个破坏得了门?」
耕造先生用些微怒气否定女儿的提案,不过茜比他还早一步,自然地无视他人想法,公开她的论点。
「不不是打门,是打墙壁。」
她指向左侧的通道,接着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戳刺大门中央。
「因为不必非得从那里出入嘛。」
茜淡淡地提议,对于坚持要规矩地从玄关出入的耕造先生一笑置之。
比起金属,墙壁材质还比较能经由人手敲破她的道理是从这种轻率的考察中想出的吧。
耕造先生大概根本未曾有过这种简单的发想,脸颊非常不痛快地涨红。
「说得也对。」
耕造先生带着难以接受的语气接过椅子,朝通道走去。他心里似乎没有等洁先生回来的选项,剩下的人也因为接下来各自都没有安排该做的具体行动,所以也都跟着他走。
一弯进通往厨房及餐厅方向的通道,耕造先生便锁定了位置,烦恼着该用茜交给他的椅子的哪个地方撞墙比较有效率。
但如果我的眼球不是幻想和逃避现实的产物,那么事实众所皆知,墙壁不是用这种高级椅子就能打出通风孔的对手。但耕造先生却呼吸急促地把墙壁当做敌人和它对峙,就连庭院里昆虫为他的声援都寥落无几。
耕造先生双手高举椅子,朝白色墙壁敲打。沉闷的撞击声憾动耳膜,如果将金属球棒打烂人类头部的声音形容为浅滩,那么这声音则位于稍远处的近海。耕造先生浑身的一击所影响的变化,顶多也就只有这样。墙壁依旧白皙,对于椅子给的冲击无动于衷。
耕遥先生再次高举椅子,宛如倒带回放般对墙壁施予第二击,然而效果只出现在他的双手。
他虽然依旧持续敲打,但墙壁连漆都没掉几块。
「混帐太硬了,为什么要盖成这种蠢样子」
大江家的主人竟然没有佩服他这栋房子的坚固,反而喷着口水发牢骚。
虽然他觉得女儿的大脑什么都不懂,但如果本人不亲自试试,根本无法判定到底有没有可能成功。这种无意识的贬低方式多棒呀。
耕造先生呼吸急促、肩膀起伏,接着他上下晃动的眼睛停留在铁栏杆上。
比起墙壁或大门,铁栏杆这阻断去路的障碍,大小比较有可能整个容纳于视线中。耕造先生扔下椅子,打开窗户用指尖捏捏一根栏杆,一边驱使第二位佣人。
「菜种,把厨房里的刀子拿来,我试试能不能割开栏杆。」
「全部吗?」不知是否嫌工作内容麻烦,菜种小姐板着脸表示反抗。
「那当然啊!」
「可是,这样就没办法做菜了」
菜种小姐双手手指忸怩地抵着转动,同时表达厨师的立场。
虽然有大小上的差异,但她说那句话时,每个人瞳孔都因讶异而有缩小的倾向。这个人该不会担心如果没办法做菜,自己的工作也会被剥夺吧?那还真让人差点跳起扇子舞叫好。
目瞪口呆的耕造先生恢复理智,对菜种小姐怒吼:
「妳头脑还冷静吗?镇定下来了吗?妳没问题吧?要是离不开这里,还谈什么吃饭啊!」
「咦?可是啊,如果无法离开这里,就得在这儿生活,所以我觉得吃饭还是很重要」
顾主(无业)掩著作势快吐出来的嘴巴,眼球彷徨地看着始终将食物的重要性摆在第一位的佣人。不知是厌倦了争论,还是认同这件事没办法解决,耕造先生做出极大的让步。
「留下一把,其它的都拿来。这样可以了吧?」
「啊,好的。」这道指示终于让菜种小姐原本板着的表情恢复冷静。「嗯有没有人要和我一起去拿?」
「我来帮妳。」
「啊,您愿意的话那就拜托您了。」菜种小姐朝大小姐一鞠躬,接着两人并肩前往厨房。
「茜,妳代替我拿椅子打墙壁。」
等待刀子准备好的期间,耕遥先生任命提议的当事人,负责做无谓的努力。茜大力点两次头,举起椅子。「嘿啊!」她大喊一声,毫不顾虑周遭地从横侧面、斜侧面、回旋着挥甩椅子,无秩序地对墙壁施加攻击。至于效果呢看来可以用来消磨无聊时间。在等待菜种小姐她们和洁先生的这段期间,我看着她玩耍,不具深意地叹息。
「吶。」
我低声对布阵于我身旁的汤女搭话。汤女虽然没应声说下去。却让眼球出差移往眼角,催促我继续「有没有没装铁栏杆的窗户?」
「没有耶。」她立刻回答。也对,如果有的话,早就从那里逃出去了吧。如果有秘密通道或是后门就不用愁了,耕造先生也会更豪爽快活些。
「到底是为了什么装上这个的?」我又基于好奇提出另一个疑问。
汤女兴趣缺缺、若无其事地回答,视线始终专注于玩着摔椅子游戏的茜身上。进行这段对话期间,伏见也稍微伸伸腰背,腰和腿的力量逐渐恢复。
「啊,久等了」
两人为了不剌伤自己和他人而谨慎拿来的刀子数量,共计九把。
茜也停手擦拭汗水,转为加入旁观事情发展的行列。
「给我,我来。」
耕造先生抓起一把菜刀,剩下的直接摆在地毯上。
对了,我记得昨天有人提过少了一把刀子吧?不晓得那和这次的事件有没有什么关联?至少没有一个人表面上显露出介意这件事的态度。
耕造先生像使用挫刀般,将菜刀刀刃沿着铁栏杆上下磨,金属同志们互相拉扯、削切肉身的音效让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以为意地朝走廊深处凝视的,只有贵弘一个人。伏见则又微妙地弯下腰塞住耳朵用我的手肘塞住她的右耳,用自己的左手封锁左耳。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盖出这种房子」
自作自受的自家设计召来敌意和危机感,耕遥先生眼睛朝充血方向挺进。
就在耕造先生进行着胃痛般的无畏挣扎时,洁先生窥伺着现场气氛回来了。
「那个,呃我把螺丝起子拿来了」
「那你去玄关试!所有人部待在这里,一点效率也没有!」
耕造先生大概被自己制造出的金属摩擦声搞到不爽吧,他不悦地赶跑洁先生,
对于执着于刀子的耕造先生下达的命令,洁先生毫无异议地接受,转身离开。
「啊,我也一起去。」菜种小姐追随她的丈夫离开,这下子人数又只剩下七个了。扣除耕造先生的剩下六个人,全都假装忙着捣住耳朵,以做为自己怠慢表现的敷衍借口,完全不改观察者的态度。
用来割栏杆的菜刀,刀刃弄到都缺了角,这事实让耕遥先生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如果菜种小姐看到这景象,大概会就别的原因着急吧。
「怎么样?」
桃花因所站位置而无法掌握状况。面对她所提出的疑问,耕造先生毫不掩饰内心焦躁,扬起拳头和刀子朝铁栏杆猛力一敲,仿佛受疼痛折磨似地蹙起眉头。
「我才刚开始弄,还没必要告诉妳结果吧?」
丢出这句话后便一口气蹲下,丢掉外型已有锯子倾向的菜刀,抓过另一把刀子。就这样,第一把刀子的长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白白耗尽,再也无法履行它的职责。
好,换下一把。
下一把也是,再下一把也是,再下一把下下一把,再一把,再下一把也是。
喔?这次似乎成功让表面涂漆出现些许伤痕。
耕造先生咋舌的同时丢下菜刀。他不故虑周围的人而丢下的刀子,掉落在桃花脚边。耕造先生身体往前倾,冲动及怒意驱使他高举起椅子。他将家具暂时充当武器,锁定的不是铁栏杆,而是玻璃窗。玻璃比美观却不实用的啤酒瓶更轻易地粉碎。被以强硬方试打破团结的玻璃,碎片从窗户铁栏杆逃落至庭院。
在这里生活的人类,可没悠哉到能旁观着对玻璃碎片感到羡慕。
耕造先生谨慎地捡起掉落屋内的剩余玻璃碎片,拿来取代菜刀的功用
。劝谏着此番行为是徒劳无功的家人们,面对只要再踏错一步就会被归类为危险分子的家长,同时亦不忘保持距离,在一旁守候事情的发展。
我也没达观到去劝他说那是自费力气。
所以我偶尔窥看伏见的脸色,并选择在这个情势下闭口静观。
唯一成立的感想就是他大概会命令洁先生或菜种小姐打扫吧。
不过多久时间,那对夫妇也回来报告试验失败。
唯一多花了一点时间的,就是所有的人终于实际理解了自己目前置身的立场一事。
以上,尚未褪色的回想结束。
而在我上映这段过去的期间,现实仍在持续进行。
丢下说了一句「俺去一下厕所」就走进通道上空房间的茜,剩下八个人前往确定杀害景子太太的凶器是否还在。顺着客厅的正面通这走到底,然后不是朝看得见陈尸处的左手边,而是往右手边转。在尽头的墙壁两边角落,分别摆了一个看似放置扫除用具的破旧置物柜,以及一个乳白色的保险箱。到底是怎么个搭配法啊?是把湿抹布锁在保险柜里面,还是这家人自有独特的打扫方式?
耕造先生领头打开保险箱的开关,漫不经心地输入四个数字。1OO6啊会是十月六日的意思吗?我这个外人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出这密码代表什么意思,不过以他这种粗枝大叶的密码管理方式来看,如果是长年住在这屋子里的大江家人,说不定有办法打开保险箱的锁。
耕造先生取出一把古老的黑色左轮手枪,将手枪摊在众人面前。感觉很像是一把才发了三发子弹,生涯就告终的玩具手枪。
但前提是玩具手枪得要发射得出超越音速的子弹。
耕造先生不知为何,以一副「枪不是还在吗」的表现把手枪秀给我们看,接着调查里面的子弹数量。
「弹夹里还剩下三发。总共可以装六发,所以刚好用掉一半吧。犯人从那扇窗户射击景子,然后把手枪放回保险柜才离开现场的吧。」
耕造先生得意洋洋地展现构不成说明的对话。
「总共有三声枪响,该不会两发射偏了吧?」
桃花质疑。耕造先生回答,「或者是,为了谨慎起见,多给了她致命一击。」这个人也真是的,太太都被人杀害了,这态度也未免太冷静了吧?或者该说是冷淡?说不定他们夫妇之间的关系不像南瓜,而是像青椒不,问题不只出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桃花或茜也没发出一声悲叹,对于家里出现尸体这档事,也没表现出乱了阵脚的模样,从她们的态度,感觉她们家人之间带有点距离感。这是否证明这家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像电力系统般润滑、顺畅而毫无阻碍呢?
这么一来,就算亲人之中出现杀人案的被害者与加害者,也不会觉得不自然或感到遗憾了。
「这把手枪怎么样?就交给我保管吧?」
耕造先生用客气的口吻提出这个无理要求,听者全都默不作声,只以鄙视的视线送出响应。
「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他补上构不成理由的借口。
「怎么可能答应啊!」众人以桃花的意见做出总结,对耕遥先生的建议嗤之以鼻。
就算他是这房子的主人,看来他也没有可以抵抗八人反对意见的权力和胆量。
耕造先生搞了一身腥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枪放回原处。
(或许)夺取了人命的道具,被收回按键式的保险箱里。
姑且不论个人管理的问题,在场没有人举手提议要把枪毁掉。
就算这把手枪是凶器,开枪的犯人就在我们这群人之中的可能性极高,也没人提议这么做。
说得也是。
如果没有不见一把刀,或许会有人提议要破坏这一把枪。
手枪比剑来得厉害,开枪比冒着被枪打的风险来得安全。
手枪在他人手里可是件凶器。
但在自己手里,就变成可靠的武器。
我们边营造出有些异样的空气,边走回餐厅。
「咦?你们把我丢下,自己先跑去?」不合时宜地表达不满的茜也回来了,九人再次展开动口不动脑的会议。
周遭并没有其它住户,农田也被贾地和出售屋取代,无法寄望从窗户发出精神饱满的喊叫,向其它百姓要求救援。而且也很难预估外面有谁会担心这些看来不需要电话、没有朋友的大江家人。伏见她似乎也没写下字条告知去处,换句话说,我们在这种内陆土地上,面临了孤立无援的困境。只要具备那道高耸围墙,就算万一有人经过房子前,也没办法看到景子太太的尸体吧。
这样子就像进了一人独居的公寓里的厕所,结果门因为地震而卡死打不开的封锁状况吧。势必要早点脱离这困境,以免因封锁而断绝粮食供应,演变成残酷地夺取生命的要因。
「吃的东西我想让菜种管理,反正我们没有人会做菜,这件事就交给能有效运用的人吧。」
于耕造先生的提议,这次并没有出现异议,所以我才心想要不要让伏见成为后补人选。结果瞥了明显变乖巧的邻人一眼,看到她正低头互相搓磨着两个大拇指,就算视线和我对上也只是摇头,宛如从没参加方才的对话。她摇头是想要拒绝什么。
「嗯嗯是的,我会努力的。」
菜种小姐稍微缩短语尾的拖长音,接下了这个任务,她重复点头的速度也比昨天快。于是耕造先生把厨房的钥匙交给菜种小姐。
「可是啊,犯人为什么要破坏玄关?」
桃花无力地低语,好似不期待得到任何响应。隔壁的茜听了,「唔嗯」地环抱双臂思考,所有人都盯着她,期待她能说出什么好答案。
不久后,茜果然给了个好答案。
「为了让我们无法进出。」
「我想也是。」桃花无法接受地用手撑着额头。
假若景子太太是被枪打中,那么窗户上的削痕就是子弹掠过的痕迹,而房内墙壁上没有卡着子弹或受损,代表那是从屋内发射的。
换句话说,杀人犯也被关在房子里。
只不过,杀害景子太太和破坏玄关的犯人是否为同一人,到现在还不清楚。
但如果犯人在我们之中,应该就是在发射会产生极大音量的手枪前,便先将门破坏的吧。
不让出主导地位的耕造先生又拉回话题提议:
「等一下要回房的举手,不好意思,我要把房门锁上。」
他用手指勾起桌上那只串着钥匙的铜环。
「剩下的人看着我锁门,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安全你觉得还会有人被杀?」
桃花插嘴。耕造先生带着「妳是在乐天个什么劲」的语气劝告他的女儿,「是有那个可能性吧。」桃花大概无法当个没经验的旁观者,主动做出反驳。
「那锁上的钥匙要给谁保管?」她变成更加挑衅、彻底叛逆的女儿。
「喔喔由我保管。」
「爸,你还没学够教训吗?」
桃花先行制止父亲的主导权、自尊心及立场,狠狠瞪着他,以让他不敢再说第二句话的气势镇压他。
耕造先生隐隐啧了个舌,将他正要说出口的「那当然」吞回肚子里。
「交给其它人保管,由当事人自己指名。」
耕造先生用放弃的口吻,迅速说明该如何处置。这种场合下,哪有我能托付钥匙的人啊?我自己房间的钥匙该怎么办呢?
「那快点决定要不要回房间吧。」
耕造先生逼迫众人做出各自的决定。这时伏见以视线寻求我的意见。要伏见她自己决定这件事,很残酷吗?尸体似乎为她带来寒气和颤抖。
「我要在房子里稍微逛逛,妳要一起来吗?」
我才说到一半伏见就点头,总共让头上下晃动四次左右。
结果举手的是汤女和持续默祷、保持沉默的贵弘。
除了举手的两人,这结果让大江家的居民都感到惊讶,尤其是耕造先生。
「贵弘,你要回房间?」
「是的。」
贵弘不动摇也不慌张地向父亲表达坚决的意志,不知大江家的人有没有看出他怪异的行为。
如果他只听从双亲的命令,那么应该不会自发性地采取行动才是。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调查这房子。」
耕造先生命令贵弘的意愿应由他来管理,但是
「我拒绝。以这种状况,接下来我不能只听你的命令。」
贵弘贯彻自立与反抗期,平静地抛开昨天的忠犬姿态。
耕造先生张大的嘴巴,因舌头饰演着不断打颤的爬虫类而无法阖上。
圾夫妻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少爷的急速成长。
桃花也因哥哥的态度睁圆了眼,茜则做出「哦?」的暧昧反应。
而当事人贵弘对谁都保持中立,接着再次闭上眼睛。
「你是怎么了?今天很怪喔!」耕造先生对儿子的成长表达极不爽快的异议。
「不如道,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贵弘始终以和式淡雅风味带过话题。
「」
由站在客观立场的我看来,很难察觉到底有多么不寻常。
人会改变这种小事,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环境改变,精神也跟着一变。
看来这个家的主人还没有自觉,这房子已经朝异常的方向踏出十步了。
就这样,众人丝毫不努力修复崩解的调和,反而依照各自的想法开始活动。我本想对伏见说这感觉挺像放学后的社团活动,却被她的严肃表情阻拦。
洁先生和耕造先生休息一会儿后,为了找寻逃生口而在屋内东奔西跑,但我觉得要使用强硬手段逃离是很困难的,不然犯人不会只破坏玄关就满足了。犯人应该是想让大家都逃不掉,在一夜之间杀害所有人,这么一来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大门对犯人来说应该也不成问题。
汤女说要回自己的房间,于是在她进房后,我们从外面将房门上锁。汤女依照规定,列席见证上锁的八人之一,在那之后指名我为保管她房门钥匙的人。我为了参加信任扮家家酒的游戏接下钥匙,取得同意后将汤女反锁在房内。
「为什么是这家伙,这样真的好吗?」耕造先生以感情论事,不经思考地责备女儿的选择,但汤女露出以妖艳为目标航向远洋的表皮,硬是决定要这么做。
贵弘依照他叛逆期般的宣言将自己关进他的房间,钥匙交给茜保管。菜种小姐前去准备饭菜,桃花跟茜则两人去了餐厅。
而我和伏见现正在屋内彷徨徘徊,找看看地上有没有掉面包或饭团。
骗你的。
打从发现景子太太的尸体后,伏见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反倒是紧抓着我的衣服袖口死搂着我。是因为近距离看到尸体而感到害怕,还是为了被枪射击时我能兼当墙壁挡子弹才选上我?我想应该是这其中一个吧。
这次我没准备酱徽,我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在枪战中生存下来。虽然我这个人彻头彻尾都是个谎言,但我还是接受伏见十分不安的事实,不干涉她举猴子和我玩紧黏在一起的游戏。
在这没什么好欣赏的旅途中,我们俩在做什么呢?我们只是在悠闲地乱晃。麻由的事是让我的肌肤吵闹得直起鸡皮疙瘩的原因。为了忍耐,我只好驱使静不下来的脚底,以发泄想跳跃的冲动。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身边啊?
由至今的倾向看来,空房间里不存在我要找的东西。我为了宝箱被乱藏一事感到愤慨,再加上探索没个性的空间只是浪费时间,因此中止这种行动,改变策略方针,决定卧薪尝胆地(预定如此)等待能探索有人住的房间的机会。因此,时间便从竞争对手沦落为惹人厌的混帐。总之就是没事干。事情没有明确的段落,也看不到解决的方法或日期。对于我来说,死亡的感性早就被污垢与鲜血的肉冻包裹而无法运作,这就像是要我做卷白纸的工作一样无趣。比起杀人事件,麻由的事更为优先。
话虽如此,我也没悠闲到在房间沉浸于春眠来打发时间。把我们当客人看待的景子太太一旦死亡,等同我们对这屋内的人不再有任何价值。在这种状况下被锁在房内,之后再被告知钥匙不见了,这样的机率也不低。所以除了晚上就寝的时间之外,生活应以极力避免被反锁为方针。
因此我俩在一楼散步。去地下一楼没把握能满足我,所以还是敬而远之。
其实所有人一起行动比较安全,和平的渡度也比较高。只不过,那种理想模式必须九人皆有意识彼此的地位平等才能成立,佣人或不远之客可没这种地位,因此这方案并没有被采用。
而且,我认为这屋里的居民,并没有朝所有人全都获救的目标前进。在餐厅里看得出来,他们以自己的规矩窜改考试的配分方式,只要自己和认定为「身边之人」的亲近人物生还,这样就算考一百分,有两、三个人变成尸体也不算扣分。
很自然地,在屋内行动时就成了两人一组。如果其中某一方变成尸体,就可以将存活的另一方犯人给逼出来。这是两人行动的客观优点。至于主观优点,就算被其它犯人袭击,在无法使用枪的情况下,也可以牺牲对方逃离现场。我可以断言,大江家绝对没有那种秉持自我牺牲的精神,把自己当盾为对方争取逃亡时间的人。
此外,一个人单独行动根本不需讨论就被否决。因为有可能利用自由行动策划去拿手枪,所以才会规定想独处就得被软禁在房间里。
这尊重自我本位观点的规则,我觉得还挺舒适合意的。
「妳家人要去旅行几天才回来?」
她虽然不是孩子、没有哭泣、性别基本上是个女的,但我还是尝试挑战,和这个像块大石头压着我、变成我的附属品的伏见对话。她站在客厅中央,正用头和眼睛摸索接下来要去哪里增广见闻,所以嘴巴利用空闲时间摆出嘴型。
「我记得是四天。」
她用声音及竖起的四根手指取代秀出记事本回答。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呢。
「去哪玩?」
伏见这才终于让记事本登板。「西班牙」。
「是喔,去吃西班牙海鲜饭啊?」真是个情报不足到让当地人同情的感想。总不能爽朗地问说该不会是去玩躲避球的吧。
伏见也把我的戏言当耳边风,将手臂抱得更紧。
「我家人回来的话。」
「嗯?」
「会发现我们吗?」
在悲观中,她期望听到我说出可看见希望曙光的回答。我想,在没留下任何情报显示我们前来拜访这户人家的条件下,要把互不往来的伏见家和大江家做连结,我个人判断这是个难题,于是以观望的态度说:「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为了别再浸淫于美梦中,我调整身体的方向,表示要再次开始移动。这次我决定直走。伏见一下子能走路、一下子腿软,依我看是很难去参观尸体,不过如果把她的眼睛蒙起来应该就没问题了。
「顺道一提,以前这间客厅是喝醉的人专用的睡床呢。」
因为那些人士希望能在靠近玄关的位置免费住宿,最后才会变成那样。我一边向前进,一边为参观极小型社会的千金小姐说明过去。
不奚落空房间,笔直前进。途中伏见的脚曾一度不听使唤,但她没在意见箱投进我们逃跑吧、回家吧或回去吧的意见,因此我并没有推翻原本的计划。
走到通道尽头,转头左右观看,右侧的尽头是保险箱,左侧的尽头是活生生的人类哦,.桃花正站在早上全员集体观看的窗户附近,手抓着铁栏杆,神情茫然地观赏着窗外。茜则躺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她是觉得很无聊吗?
桃花发现我们后,虽显露出警戒心,却还是干笑:
「哎呀,泡沫经济的黄色小猴子。」
「别混为一谈。」而且根本不是泡沫经济,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高中生,每个月的零用钱是零圆。
茜听到我们的对话后,也用仰卧起坐的动作挺起身体,拍拍背部和屁股,边做四肢屈伸运动遌像个弹簧般站起来。
「大姊姊你们也外出中吗?」
外表十六岁的茜,像个十二岁女孩般天真无邪地微笑。不过,外出?我很乐意把在别人家进行无益的橱窗(购物省略)囊括在外出这种行为当中,不过茜她们应该不符合这个条件。连伏见她也翻开记事本,辛勤地追究这不可思议的现象。骗你的,这孩子现在才没那种力气。
桃花看出我们内心的困惑,对家人一员的言行做出补充。
「我姊姊觉得自己的房间就是家,离开房间就代表离家外出。」
「她是个住在狭窄地球的孩子呢。」
也就是说,房子外等同宇宙吧?在路上散步的狗和老人是彗星,街灯是太阳、学校是猩猩的星球。即使此刻我的比喻有错,仍让我觉得茜是个接受度很宽大的大人物。
不过这对姊妹个性的软硬区分得十分清楚。姊姊如果沉迷于法布尔的昆虫世界,那妹妹就是被劳务管理史吸引,妹妹如果是男女关系的信徒,那姊姊就是被鲜血、汗水和热泪吸引的少女。
骗你的。
不过呢,两人正反对比的个性极端得能当做负面教学,这一点肯定没有错。
那我的家庭又是怎样呢?全都是些难以理解、走自己的路走过头的他人。要是把自家的事搬上台面聊,那我家就会成为怪人窟了。
「那妳们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桃花装模作样地看向远方。
就算再问一次,除了观赏展示于自然风景中的景子太太之外,也不可能有其它目的。
不过,那具尸体是大江景子,还是前,大江景子呢?这两点的区别,依照内心看法不同,各自的认知会有所变化,我没必要硬加断定。不过,有一点令我在意的是,如果我死了的话,麻由会怎么认定呢?如果她还是认为我是阿道,偶像之死让她的心灵更加坏死,那我良心的苛责会严重到刷新纪录吧。到时候若模仿回笼觉这字眼,那么我就是回笼死了。谎话连篇,真让人头大。茜赤脚在地毯上奔跑,跑到伏见面前。应对能力很差的伏见微妙地向后退,和笑嘻嘻地酝酿出轻松微笑的
茜对峙。
「我从昨天就很在意这件事」茜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自己的头顶,接着将手水平地朝伏见移动。手的侧面虽然微微掠过伏见头顶的发丝,仍毫无阻碍地通过。
「果然比我高嘛。」茜以自我风格夸耀胜利。这孩子有反向认知事物的特性,现在应该是沉浸于谴责比自己矮的伏见的优越戚当中。平时的伏见可能会翻开记事本秀出「哼」字,但现在只是晃动瞳孔,困惑地看着茜。就算我插话,也无法营造出「和茜游玩」这个选项吧。我的视线和桃花对上,她刚才也看着半斤八两的两人在比身高。
「我姊姊以前不是那种是非颠倒的人。」
她带着些许忧愁稍微为姊姊辩护。不晓得是不在窗外送入的风吹拂下,让她原本不愿启齿谈私事的嘴唇变得轻盈了。
「我在想,为什么可以肯定那东西已经死了。」虽然有点迟,但她响应我最初的疑问。
「嗯妳是说,其实景子太太还活着?」还有,竟然把景子太太叫成「那东西」?
桃花光左右摇头,接着稍稍将头侧向一边。
「例如,那尸体根本是其它人,妈妈选躲在房子里的某处,锁定我们之类的。」
「姑且不论先后顺序,会这么想是最自然的吧。」
「哪里自然了嘛!」桃花挑自己推理的毛病。年轻人都不怎么看书赠上这种忠言然后被当老头子对待是年老时的生存价值,因此我放弃这么做,转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不过以母亲死了来说,妳这孩子还真没动摇呢。」
我以调侃的心态故意恶作剧。
她蹙起眉,半垂着眼帘。
「有什么办法,我又不难过。」
桃花好似缺了哪条神经似的,语气淡然地告白她的心情。
「虽然亲人的确死了,但总觉得没什么实际感受,感觉她好像还留在我的周围,就像有一个巨大、有点热的肉块在旁边一样。明明摸不到,触戚却在脑中某部分出现,让人真不耐烦。那种感觉不代表我难过,就只是不耐烦罢了。」
桃花用肢体动作努力让他人共享自己的幻觉,把中途冒出人选是否错误的疑问暂且搁置,凝视着我。
「你懂这种感觉吗?」
「不知道耶。我想若非彼此有血缘的人,应该不会出现那种感觉吧?」
那我家人死的时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微小的一粒良心因缺乏营养而流口水。
桃花不再看好欠缺感性的我,双手无力地垂下。接着,为了不让我觉得她态度没什么人情的的心证更加恶化,给了一个适合愚蠢的人听的单纯情报。
「我跟她又没有关系。」
「什么关系?」我做出桃花容易接下去说的反应。
「血缘关系。那个人不是生我的母亲。」
「哦哦?」
「我是菜种生的小孩,但在大江家长大,所以是大江的女儿,在我九、十岁之前就这么告诉我了。菜种也叫我把她当佣人就行了。」
桃花面无表情地说出自己的价值观。早上菜种小姐也叫她桃花小姐,这是亲子之间贯彻、培养出来的上下关系吗?
「爸爸是洁先生吗?」
「大概吧,不过我对父亲是谁没什么兴趣。」
桃花将表情加工,用无知带点纯真、毫无知性与警戒的表情凝视着我。
「既然都表明来历到这种程度了,刚好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外人。」
「嗯?」
一不觉得哪里怪怀的吗?一难以取悦的少女几乎是以逼问的方式,好奇地对一个不信赖的外人提出疑问。以一个疑问句来说,语尾拉高的程度有点异常。
「他们说去学校会有不良影响,所以哥哥和姊姊们都被爸妈阻止,可是电视上大家都去上学不是吗?而且若不是买东西或工作这类要事,也根本不能外出,简直就像是我整个世界只有这个家!可是这跟书上写的根本不一样,总觉得哪不对劲。」
桃花滔滔不绝地用问题制造语言的浪花。因为妳们是有必要怀疑家人的家族啊,不奇怪的话,我看日本可能会灭亡。
我呢,又不是介入他人家庭教育的教育委员会,这问题我想抱持观望态度就好。不过嘛,也难舍获得年长者权威的机会。
骗你的。
我带着今后如果被耕遥先生被冤枉,她可能会出手帮我一把的草率期待,装帅响应,,
「怪是怪,但那对大江桃花而书却是正常吧?」
要是特别加以否定,只会煽动异常变化的发生。如果怎么样都没办法喜欢现在的自己,与其改变根本,装饰表面比较能好好活下去。
嗯嗯,后半的内容该不该说出口呢?她看起来应该满好哄骗的。
桃花宛如被人窥看脑袋而搞坏了心情,抓扯着额头和浏海,全身色素变淡般地透露出失望的神色。
「说得也是,真不可思议。」她垂下双盾,灰心地吐了一口气。
「嗯,如果继续留在这房子里很痛苦,那就到外面去.,假使离开得花上大量的辛劳,那我觉得就算懊恼,继续留在这里过封闭的生活就好了。不勉强过生活的人,一般来说都能获得幸福。我个人也想以外人的身分为妳的幸福加油。和妳说话,不知为何让我联想到我的妹妹。」
回答虽简单却添上建议。我之前和池田杏子说话时也有一模一样的感想,这次也同样是廉价、无味的劣质感情。
因为我有家卑(家庭自卑症的简称)嘛。这句未必是骗你的。
我这个让人质疑是否能做为前辈的人说出的意见,让桃花的眼球和眼皮努力表演,一会儿闭、一会儿失去生动戚,好不忙碌。她的反应全都集中在眼睛上,并没有用容易理解的语百说出感想。
「一说话,肚子就饿起来了。」她隔着衣服按着肚子,掩饰内心的沮丧。
「啊俺也是,俺也是!」
正单方面和伏见玩互推游戏的茜,大概也依稀有在听我们说话,和桃花持相同看法。屁股肉大概比较少,毫无抵抗、一直被推的伏见,也乘着话题稍微掩着肚子。
我也不例外,肚里蛔虫正用筷子敲打桌面。和状况背道而驰,我的身体似乎正朝正常化迈进。扭曲的身体也逐渐被个性所影响了吗?
不是吧。
只不过是代表在这种环境下,我比较能身心健全吧。
身体和心灵部健全。
可是啊。
关于吃饭,我们还是自制一下,别抱着期待地舔舌头或是吞口水比较好吧。
「请救救我呀!」
不只耳膜,连三半规管都被恶作剧地猛烈震撼般的咆啸,瞬间让屋子热闹起来。
声音出现时,我、伏见加上桃花和茜正在前往餐厅途中。
通过大时钟下的走道,来到客厅面对玄关的左侧通道。从通往景子太太房间和地下室的通道,传来带有野兽味的合唱曲。
「救命!请救救我!」
虽不知是第二声还是第二乐章,又飞来一句修正过发声重音的台词。
如果有力气喊成这样,应该没有多危险吧?我以参观的心情朝那方向走去。伏见虽然对那叫声感到畏惧,但对激起好奇心的我并没有提出异议。
原来是洁先生,他正在通道上,巴着有如栅栏的铁栏杆,向外面世界发出恳切的讯息。指挥者是环抱双臂、焦躁地杵在那儿的大江耕造先生。
看来是因为估计时间快到中午,所以改变力量使用的方向。「来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遇上麻烦了呀啊啊啊啊啊啊!」
洁先生的求救讯号实在一点也不适合大音量。看来文字上的裁量是交由他自行决定的。由于没有人听,声音的本质降为让旁人困扰的自言自语。
耕造先生发觉看得出神的我们,对我们发出高压命令..「你们也给我来喊!」以常识范围为基础,这和跟他没有主从关系的我与伏见没关系,应该可以表现出彻底无视的态度。而和耕造先生没有真正亲子关系的桃花,选择参观父亲活跃而别开头咦,可是,只要动动耳朵就知道活动的全貌?
换句话说,只有以兴趣为优先的茜喊了「我来」而上前,吸了口空气鼓起肺部和脸颊,接着让声音爆发。
「咿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
惨叫声有如低空飞行时,机身倾斜,飞机机翼撕裂摆在地面的金属板般。压倒性的肺活量让目的不够明确的高亢喊叫维持质与量的水平,持续延长。
在声源近处听见这喊叫,不只耕造先生,连洁先生也放下工作优先保护耳朵。我的单手虽然生理性地反射跳起塞住耳桑,但左手即便如此也还是被伏见抱着,依旧出神着享受她的体温,因此耳膜难免被直接攻击,连眼角也一阵痉挛。
另一方面,桃花对姊姊的怪叫声不为所动,直盯着我看。追随她视线的,是不服输的发言。
「我还是没什么现实感耶。」
虽然不是大声喊出口,但我的耳朵把桃花的话和茜分门别类,直接传到脑里。
「哪一点?」我的台词从嘴唇的动作就可以解读,所以没提高声量。
「我们所有人会就这样死掉?没必要像杀了妈妈一样杀了我们吧?」
伏见的肩膀明显地抽搐。妳这个大江桃花,居然无意识地欺负小动物。
「当然会死。无论什么生物,迟早总有一天会死,只不过早死晚死是个人差异。」
我用常有的说法试图敷衍,让她别直视现实。
但桃花是个能超乎我预料的生物。
「果然如此。」
「啊?」
目光炯炯的大小姐,从容不迫地超越我愚蠢的反应,如此断言:
「人类果然和其它生物一样是有寿命的。」
桃花充满佩服,感叹,由衷钦佩。
在她的生物心理中,我看不出有一丝恐惧,不断眨眼。
「」
我,恐怕连伏见也一样。
亲眼看到大江家不上学所导致的扭曲教育,稍微感受到自己的危险。
下午一点刚过,现在是每个人都期待的午餐时间。
餐桌上摆着一盘没什么肉的炒青菜,以及少量白米坐镇其中的六只饭碗,选有从水龙头汲取的自来水。菜色像三色小餐包。
「」伏见沉痛地沉默。
「吸吸吸。」我正在吸水喝。没筷子只好规矩地喝水。
我和伏见面前没有饭碗这种东西,连迟了一步迎接叛逆期、表情满不在乎的贵弘,都一视同仁地分配到饭菜,却没饭给寄住的人吃。意味着「我们可没那么怠慢自己的生命,能把贵重的食物让他人享用」。
算啦,对我来说这正如我所料,因此十分愉快,根本没有必要叹息。
虽然早已推测会有此结果,却还是贴心地出现在餐厅,避免其它人害怕。要是我没出现,与其说大家会怀疑我消失半天就变成一具尸体,还不如说,是怀疑我为了杀人而潜藏身影。
「令,这个嘛因为我们是主仆,不好意思。」还请我们喝水。
我只能假借着至少喝掉别人端出的水的名义,沉溺于假装自己是搞坏现场气氛的空气一污浊机。伏见不知是不是在忍耐空荡荡的肚子变成爱哭虫,好似忍耐腹痛般地咬着嘴唇坐T。她说不定是连接下来的待遇也担忧到了。
眼前要面临的,就是今天的晚餐时刻吧。
「那么,开动吧。」
景子太太的座位被永久排除在外,于是耕造先生开始主导用餐。虽然餐前不悦地报告破坏工作一处无成,但现在表情已和缓许多。
他并没有发表把房子盖得如此坚固的理由,我的疑问依旧凝固未解。
六人手拿筷子。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大江家的长女汤女并没有点缀这张餐桌。
我和一同行动的伏见曾去一楼汤女的房间叫她,但是
(我要进去啰)
我没敲门,直接打开门锁,开启房门。
背靠着窗边墙壁、缩起双膝坐在地上的汤女,面对突来的访客依然面露微笑。那是一张彷佛映照的镜子也会破碎般的笑容。(践踏淑女房间,事后才出声告知的客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以为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我把这里当自己家住。而这房间以前是我和我妹妹的儿童房呢。)
骗你的。
(那真是我的不察了。你的房间与回忆和他人私通,感觉如何呢?)
(有种感情涌上头皮,看来吃饭前可以留不少汗。)
(然后呢,怎么了?这次又有几个人被杀了?真令人兴奋。)
(很可惜,景气还没好到可以大方决定将来的工作是当尸体。妳也被邀请去品尝玩弄谷物和蔬菜的尸体所做成的午餐,要不要一起去享用呢?)
(哎呀。)
她斜眼朝床铺瞄一眼,接着用拇指按压自己的腹部。
(昨晚吃的东西似乎还没解除安装完毕,我的肠胃是这么告诉我的。)
(嗯是吗?说不定改建的时候到了,要不要吃饭团吃到肚子撑破?)
(说得也是,也能增加家人。)
(应该说,妳的家人有减少的倾向吧?)
我终于说出真心话。
(爸爸想要多少小孩?)
(多到家里塞满小孩吧,哈哈。)
(呀啊还真恶心话说,你要去餐厅?你们应该被强制不参加吧?)
(是啊,毕竟以和为贵嘛。)
骗你的。
我故意没去管听了汤女的发书后纳闷倾头的伏见。
就这样,汤女再次成为自己房间的守护者,因此餐桌上的热气总共有六个,再加上炒青菜就是七个了。
桃花先用筷予夹蔬菜晈,接着板起脸来。
「这个味道好淡喔。」
「啊?啊,不好意思,真的很淡。都怪我一时失神」
母亲猛点头对女儿郑重道歉,女儿用难以形容的垮脸,故意用无雷的态度响应母亲。被迫强制接受且已熟悉的日常做法让她说不出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嗯嗯。要她心平气和地做菜反而更残酷不是吗?我说得没错吧?」
洁先生用沙哑的声音原谅妻子的失误。他窥看耕造先生的表情,试图让耕造先生也能原谅妻子.耕造先生吃了一口后,也佯装大人物地说:「很好吃啊。」
不过之后立刻为难地看着我们,他没发现这已经构成扣分项目了。看那样子,万一发生什么事,根本不能期待他做出什么贡献。不过他本来就没什么贡献。
「有件事要向大家报告。」
耕造先生将口中的水吞入喉咙后,开口这么说。以真挚态度认真听讲的人,就只有洁先生一个而已,其它人很明显都在专心摄取食物。
「我想大家都知道,就算向外界呼喊求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与其说经过的人少,不如说根本没人经过。但吃完饭后我打算再努力一次看看。」他话说到这,洁先生一度噎到。而担任现场指挥的当事人,和喉咙发痛根本无缘,还能滑顺无碍地蠕动嘴唇说话。「事情变成这样,如果还打不开大门,除了破坏墙壁或铁栏杆逃出,别无他法了到底该怎么做,实在很为难。」
耕造先生放下筷子环抱双臂。脸上是不牢靠的表情和头发,以及充满苦恼的皱纹。
桃花将嘴巴叼着的豆芽菜用舌头卷进口中,接着举手提议,,
「用手枪不就好了?」
「啊,那俺想要射看看!」
毫不考虑妹妹话中所指的真正意图,姊姊将自己的欲望摊在阳光底下。妹妹的表情因此多了许多痉挛。
「把枪给姊姊,感觉会拿去射人。」
「喔喔?小桃妳是在称赞俺吗?」
桃花说了句「姊姊,红萝卜不可以剩下」转移焦点,轻轻地无视难以判定茜是以什么心态提出的问题。
「喂喂。」茜用筷子抵抗红萝卜送进嘴巴,试图将好恶正当化。
「不可以,能吃的时候就得吃。」
这很像是桃花会说的严肃话语。注意观察的话,会发现茜挑出的红萝卜越积越多,她对妹妹的暴行「哼」地鼓起脸,完全无法接受,充满一有机会就想把红萝卜夹到他人盘子上的气魄。在面临此刻状况的大江家中,这算是一种人性化的交流。
贵弘用手撑着脸观看她们两人,筷子、杯子以及饭碗都迭在一块儿,似乎已经吃完饭了。
「那妳打算怎么使用枪?」
亲生父母客气地要求前女儿进行说明。彼此都沉默片刻后
「不能破坏门锁吗?磅磅磅地射几下。」
桃花拿着筷子,表现发射手枪的动作。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凶器购入者耕造先生。
「根本不知道该射门的哪个部分。要是剩下的子弹能多一点,那就可以随便射了。」
「没有吗?」桃花死咬着让她的提案触礁的一句话。
「这家里只有手枪里装的那几发子弹当然,我从没打算发射过。」
耕遥先生快语说完后半句话,夹杂拥护自己的意味。
「不可能光靠三颗子弹就把墙壁破坏,也很难保证能在铁栏杆上弄出人爬得出去的宽度吧?用尽力气敲打还比较快,等等我再去试试。」
父亲的从我看来难得正确的发言,让桃花陷入沉默。但我无法看出她因此感到悲观。不具备外出习性的生物,对「无法出去」这档事有可能抱持危机感吗?此刻我彷佛有种翻阅昆虫图鉴时突然陷入疑问的错觉。
「啊,要射的时候,要让俺射喔!」
茜表示预约的意愿,这时除了贵弘之外的五个人,都摆出埋首吃饭的前倾姿势。
之后,众人无视我们的存在,维持和睦的气氛。
感觉餐桌前团结的气氛稍微增强了些,是因为食欲被满足的缘故吗?
但是,未来不可能会有团结一致以及全家团圆的展开。
只要和我扯上关系。
从家族会议抽离一两步,水面硬照出外人孤独沉稳的笑容。
伏见说,这房子很有旅馆风格。
我则批评房间的门像牢房。
此刻各个房间,比重似乎比较偏向我的评论。
即使可以待在房内不出
来,要反锁在房内却非常困难。盥洗室也没有隐私,只有厕所是能从里面反锁的地方。
我就在这监牢中的一室,抱着饿肚子钻上床,实在有够难睡。
稍晚才开动的中餐(我们是中饮,专门饮水)结束后,我和伏见到景子太太的房间埋首于晒太阳取暖。这房间因为铁栏杆不同的关系,阳光最容易射进房内,最重要的是房里弥漫一股芳香,因此想来这里待着。我背靠着窗户旁边的柜子,脚像断了线般瘫直在地上,偶尔打打瞌睡、偶尔说说想到的话。伏见大概很怕抱着我的手松开,连眨眼、闭眼都没闭几次。
日落后,就算伏见不好看、故意或是哭都好,我一直跟她玩互瞪游戏直到她笑出来。就在终于获得微妙的成果时,贵弘通知我们到餐厅集合。虽然有种去也没意义的预感,但还是跟着他去了餐厅。
在九人围坐的餐桌前,依照耕造先生的裁量,决定省略晚餐留到明天。
接着发表晚上九点后进入房间那一刻,就要把我们房间的房门上锁的意向。这一点也没有为了确保客人人身安全的顾虑,主要是想把我们两个嫌疑犯锁起来。而我也想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因此毫不抵抗地接受,和白天恰巧相反地把钥匙交给汤女。
「要几点MorningCall呢?」
「主厨要做什么甜点也都交给妳决定。」我俩宛如共犯般进行这种对话并互开玩笑,成功让众人着实吓了一跳。骗你的啦,不好意思喔。
其它人也被要求做出是否锁上房门的裁量。到底有多信任对方?而对方又会把他的钥匙交给谁保管呢?应交给信任之人保管的钥匙,到底交给谁才好呢?家庭间的不合就这样被疑心生暗鬼给点缀。
晚餐时曾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我要谈谈晚上各自的房间钥匙该怎么办。」
围着没有饭的餐桌,严肃的耕造先生对我们发表议题。
我和伏见早就做出处置,因此没插嘴说话。间接认同不上锁的汤女,也为了调整环抱双臂和盘腿的位置,维持从无聊会议退开一步的视点观看。
「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房间过看来没什么人赞成这项提议。」
耕造先生一副想继续发言的样子说下去。那的确是减少被害的有效方法,但完全无法预防犯人杀人。犯人如果不考虑先后,那么至少杀得掉一个人。万一自己就是那个人选担忧到这点,也许彼此分房、保持无法触及的距离还比较理想。
而且刀子好像还没找到。
况且我们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屈服于随随便便死亡的现状,不管怎么反抗都难以摆脱生命危险。
耕造先生也知道这一点。事实上,白天时他也大老远地发出类似进行工程的噪音,还有洁先生「请救救我」的蒙古双声唱法也很妨碍睡眠。没构成骚扰邻居这一点是最大的绝望。
「于是,我有个提案。」
被我评定为不开口讲话,或许还能保有些许家长威严的耕遥先生,为了扩大威权,这次也豁了出去。
「把房间钥匙全都交给一个人保管。如果运气不是真的那么差,这应该是最安全的方法。」
耕造先生窥看周围众人不健康的脸包。他所提议的是根据机率做出的处置。与其胡乱采究彼此底细,还不赌上九分之一的机率,是能让精神负担减少且可行的预防杀人法。
但若把钥匙交给某个人,那个人又刚好是杀人犯,而他也正想杀光其它人的话,那么把钥匙交给他,等同把命送到他手上。
「怎么样?我觉得还不坏。」
「嗯嗯,是的,如果把钥匙交给菜种的话嗯嗯,我赞成。」
洁先生附带条件的赞同让耕造先生怒目相视。看来「如果是菜种」是问题的焦点。
「我怎么可能赞成这种提议。」
接着马上又有否定的声音出现,是板着脸的桃花说的,还明显地吐了一口带点怒气的叹息。
想控诉这小姑娘轻视人的态度实在不敬,耕造先生不只以眼神示意,连牙都露了出来。
「有什么让妳不加思索就否定的理由吗?」
「你想一下就知道了啊!我可不想为了爸爸,无谓地浪费脑袋的营养,理由你自己想吧。」这是思春期的女儿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双亲的叛逆期。没有人拥护她反讽的态度,也没人加入支持耕造先生的后援会,两人就这样互瞪。
就在耕造先生储存好反驳言论和口水,要一起对外释放的前一刻,桃花说话了。
「我不用上什么锁,因为还不到那种阶段。」
「啊,那俺也一样。」
态度就像是在点同一道菜般,茜在众人面前做出感觉不到主体性的举动。
接着将头伸向隔壁座位的妹妹,窥看她的表情。
「桃花,怕的话俺可以跟妳一起睡喔?」
「姊姊妳才别在半夜突然哭起来呢真是吓死人了。」
桃花干脆地将视线离开耕造先生,对姊姊苦笑。
轻易地被排除在外,耕造先生岂止牙痒痒,根本是恨透了。
「思虑真肤浅」
耕造先生握拳敲打桌面,对女儿们投送憎恨的怒瞪。
房门不上锁,简直像私底下透露对他人侰赖的和平活动。但是如果明天前有人被杀,那就会被当成嫌疑犯。也就是说,不上锁的人数越多,杀人的可能性也就会上升。
想增加隔离在房内的人数,是耕造先生的真心话吧。
「我也不用上锁,确认其它人进房后,我就回房间去。」
贵弘宛如趁机插嘴般决定自己的处置。这尊断了线的人偶,瞪着大圆眼睛无视操偶者的脸色,一副悠闲模样,悠闲凉爽得彷佛浏海似乎会被哪儿吹来的风吹晃。
贵弘的视缘一和我对上,瞬间瞇起眼睛,接着立刻把脸撇向汤女那方向。
「那洁呢?你打算怎么做?」
悲哀的耕造先生就像是个和女儿关系不睦的醉汉,想要藉酒浇愁似的。骗你的。
「啊,嗯嗯,我啊我我老婆答应的话,就把钥匙」
他斜瞄了一眼菜种小姐。又被人转离视线的耕造先生火大了。
「嗯嗯,可以啊。洁先生的房间钥匙,我会好好保管。」
菜种小姐将胆小、没种的老公安全摆在优先,接受他的要求。如果我是和廊由来这房子旅行,她一定会硬要人把我们关在房里,盖着同一条棉被,像往常一样度过夜晚吧,我陷入想象的旋涡。
啊啊,麻由吗?冬天一起睡觉时,她抱着我睡还挺舒服的,但夏天这样睡可能会增加排汗量我的意识直接跨过正在歌颂的春天,飞往下个季节。
再回头参与现实吧。这么一来,已经决定了八个人的过夜方式,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八个人当中有六个人将视线集中在剩下那一人身上。其余两个人,伏见正看着我,贵弘也依旧看着汤女。
「爸爸,你要把钥匙交给谁保管?」
壤心肠的桃花往重点攻击。
耕造先生改变那毫不顾己的厌恶神色,垂下肩膀。
「想在不交给任何人的情况下确保自己的安全?」
因为不是亲生父亲,所以桃花可以恣意辱骂、轻蔑吧。她脑里对这个家的想法错综复杂,现在正肆无己惮地说她想说的话。
也就是说,耕造先生本来打算用刚刚自己提出的妙案(他自己自认为),企图让大家指名他为钥匙保管人,但这反而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面子整个被击毁的耕造先生,为了别再露出丑态,压低怒吼声。如果对他说这句话的不是桃花而是我,那他应该不会把话缩回去吧。
「不,我也不用上锁。」
真是个和夜晚不相衬的空白场面。
让自我本位的家族的扭曲浮上台面,吞噬了说话声。
结果,钥匙的问题决定尊重每个人的意思,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除了某一个人之外,危机感尚未被煽动到最高点。果然那位景子太太的尸体感觉还很遥远,有着微妙的距离感,和透过映象管播放的周二悬疑剧场里的他杀尸体没什么两样,死得迷迷糊糊的。
真希望尸体没发挥完全的效果,就这样直接被火葬。
而且景子太太为什么会被杀?就是因为不明白动机,才会蒙上一层恐惧。
第二次的杀人行为,逼近的可能性有多大,决定于是否和自己有关联性。
此刻我正身处其中,因危机和焦躁渗出汗水,紧晈着牙关。
「还没睡?」
用棉被把头盖住,将身体紧紧贴在我背上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询问我是否还有意识。我是想装睡,以无言表示「快睡吧妳」强求她睡觉,但如果不回答她,她可能会直接哭出来,早上我的背就会出现类似尿床的痕迹,可能会让人误以为我在画北海道地图,所以我看着天花板的灯光呢:「我还醒着。」骗你的。但真要说,可能会作为大江家的怪谈被传承下去。
好了,现在房间里面有两个人。我们,也就是伏见正和我一起睡,这就是眼前让我难入睡的原因。不愧是四月天,在紧闭的房间里,有人在睡在
身旁,身体还被棉被整个包住,整个人闷在那里实在无法舒眠。再加上无视电费,电灯开着不关。因此我超过一小时没打半个呵欠是因为温度的关系,绝不是因为害怕被麻由知道而担心得心脏砰砰跳,也和背上被伏见用凶器抵押一点关系也没有。骗你的。隔着一层肉和骨头按住心脏,我想起了麻由。人为了生存需要喝水,但现在的我为了过舒适的生活,麻由这个成分也不可缺少。我现在累积的麻由库存量,如果不继续囤积,那就只剩下如无法堆积成山的灰尘般稀少。警示红灯现在可大肆亮着呢。
还有恋日医生,原本约好要和她联络,也因行动电话抢着体验下个季节,导致发生溺水事故,不得不毁约。医生她会从中断定期联络这点嗅出疑点,前来救助的可能性应该是零吧。
和人交往本来就不长久的我,和医生之间的来往已经可说是壮举了。
回头想想,和我持续来往将近八年的人,真的只有医生了。我没有从出生就在身旁守护我长大的双亲、互相切磋琢磨的朋友,哥哥和妹妹也不是早早过世,就是变成欺负我的角色。现在果真只剩下医生了。
虽说如果没有口头约定,她是个会彻底干涉的人,但如果我事前先说好,那个人就不会硬介入事情中。我很清楚她是那种人,所以并不期待她会以正义使者的身分来敲大江家的大门。再说,医生和流血事件搭在一起不怎么好看。
更让我觉得不适合的是伏见柚柚。
她跟到我房门前不愿离开,当真说出「我今晚不想回去」,害我也真的被她吓到,接着还当真打算在同一个房间的床上度过一夜先撇开这一针见血的看法,很明显伏见不想回房间的理由不是因为色欲或美人计,而是因为恐惧。
身旁有人死亡,对这孩子来说是无比的恐惧,所以才会宁愿和认识不深的男子同睡一张床,也拒绝度过一个人的夜晚。这想法真健康啊。
「这么胆小,亏妳前阵子还想逮捕杀人犯。」
我继续盯着电灯发呆,而不是看着伏见。如果和非人的物品说话,麻由应该会许可吧。不过贴在我背上的也可说是荧光灯。谁快来对我施与催眠术吧!
「因为我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才敢行动」
伏见的额头在我背上搓磨,汗水渗透了衣服。「原来如此」
如果亲眼目击尸体,内心就会被恐惧感填满,举武士为例,练习和实战是完全不同的。不只杀人,被封锁这档事也助长了寂寞。
「不过,我想伏见妳就算睡别问房,门也会被锁上喔?那样就安心了吧。」
说完,我听到伏见的头发和棉被磨蹭的声音。
「没有可以委托钥匙的人。」
「嗯话虽如此,但妳现在待在这房间,代表伏见也把钥匙托付给汤女保管耶?」
「和你在一起就无所谓。」
「真搞不懂。」
接着我又阖上眼睛。
好吧,来拚命睡觉吧。
我的梦境大多有不太舒服的倾向。
大部分的状况,我会显露「啊,原来是梦」的认知,边和梦境深入接触。这次我也在梦境中用达观的视线,看着在眼前用自己的指甲剥苹果的麻由。脑袋做出冷静分析,判断这是因缺乏麻由成分,导致心灵产生腐蚀的缘故。本来已经准备好「呀啊!小麻!小麻!小麻!小麻!小麻抱抱,小麻抱抱!」这种热烈欢迎的气概和步骤,最后还是因为羞耻心而暂不对外表现。就算因此少了半条命也无所谓,真想把它当作谎言埋葬。
放眼望向四周,这里是其它人影都被抹灭的病房。看来梦境的设定是我躺在床上,麻由身穿制服前来探病。这梦境到底是以哪种愿望为范本的啊?
将苹果脱光衣服并放到白色瓷盘上后,麻由双手两串蕉,接着她将全新的手机靠上耳际。这时回头看看自己,我果然也将刚买没几个月就溺死在厕所里的手机靠在耳边。
梦境不愧是不具生产行为的代表,一点也不被效率给束缚。
「紧急,紧急有没有听到小麻专用电话的声音呀?」
「听得一清二楚喔」
麻由的合成音和嘴巴张阖,在我脑海中以外行人的手法合成在一块,表情的变化也有些不对劲,但笑容还算保持在可辨识的范围内。
「专门接收小麻通讯的手机,不可以拿去和别人请话喔」
语调开朗的麻由,在现实中也曾这么说过。
「那当然啰,我的手机能接收的,只限定于一百公尺以内的电波呀。」
不过我稍微修正了一下我的回答。我记得我的嘴巴说的是「这机型如果不是洋溢着小麻的养分,且重量达七公克以上的电波,那可不会接收喔」之类的,释放出带着其它含意的电波。偏离现实、贴近脑袋的梦境开始对我诉说着过去。明明是在梦里,却不擅长骗人。
还有,我迟钝的注意力到现在才发觉,原来在这梦境世界中,也有缠在小指头上隔离我与麻由问的思慕,用其它感情构成的白线。而且这条白线的长度也比原本长,让活动距离更加方便。嗯方便主义。我避开深入思考是贪图谁的方便。
「吶,要把苹果弄成甚么形状?」
麻由边蠕动她的长指甲和手指,问我要点什么。看来我的梦境都在引用麻由过去的台词,透露出我贫乏的创造性。
「这个嘛」总不能拜托她弄一个结婚戒指。没几天就氧化进而腐败的羁绊证明,我梦里可没有这种带有讽刺的东西,因此撤销这个念头。
「」
麻由带着登录o-电话号码的手机,理由任谁都能猜到。
这透露着说不定阿道会打电话给她的微薄希望。
「就做小麻喜欢的东西吧?」
话一说完,眉间一阵刺痛,感觉这发展还真似曾相似。
梦中的麻由听到这句话后,摇晃着挂在手机上的那条,很像是参加地狱单程票购票活动会当作微薄赠品送的造型奇特人偶吊饰,开心地发表创作主题。
「那,今天来做阿道试试吧」
这是句语尾附带着清洁剂也洗不掉的爱心符号的甜蜜宣言。
「哇」开始出现讨厌的剧情发展了。要是连在梦里都被指摘一点学习能力也没有,那该怎么办呀!不过麻由把我的担忧当作是杞人忧天,故意置之不理,自始至终哼着歌进行作业。
刷刷刷地,麻由超级浪费苹果果肉,做出一个类似人脸的东西。
这时我再次自言自语,,「啊啊,原来是梦。」接受这个事实。
麻由一把抓住苹果摆到我面前,几秒后,嘴唇说出的是
「来,」
「张嘴,」
「啊」
我只有眼睛被现实的重力侵蚀。
在现实影响下,我眨了眨眼,接着眼睛若无其事地张开。
梦境就像3D立体画一样被恶梦取代。
御园麻由的角色以长濑透再次呈现。
不论头发、衣服、意义、价值,一切的一切都是带有欠缺的。
梦境虽然不会影响我的血色,但我不禁抓抓脸颊试图脱离。
她递上的苹果工艺品已腐烂,内部还出现新的红色。鲜血做成的染料正向下滴。
「透妳真爱撒娇呢」
我的下巴被她抓住,宛如要封住反对意见般,将满是鲜血的苹果塞进我嘴里。因为是梦境,从长濑手上生出的苹果才能这样源源不绝地出现。就算她那不灵活的双手不果敢地进行剥皮作业,处理好的苹果肉身也离谱得一颗颗朝我飞来。只不过,每一颗苹果上都有注明那是长濑的作品,到处都染上鲜红。
苹果被塞进消化器官的入口,夸张程度宛如假牙全都被拔掉,只能「狂吃猛塞」地凸显自我存在,甚至还感觉鼻孔会榨出黏稠的苹果汁。
算了,这比眼球被挤出来,然后又被拿去塞进嘴里健康多了。我乐观地对自己解释。
「透喜欢小麻的哪一点啊?」
「吼哇吼吼吼吼哇!」
能不能先别毫无操守地把苹果猛往人嘴里塞啊?不制止的话,她可能会这样做。
「没有喜欢的地方吗?一「混多,混多啊。」用嘴巴说明超喜欢实在很困难,因此我把手也摊开。
「但就我看来,我找不到小麻的优点啦。啊,除了长相之外。」
虚构的长濑蛮不在乎地批评麻由。妳这个梦境长濑,也不想想妳自己的学习不足,竟然说麻由没有优点让我有种下雨天因「碍事」而想踢飞纸箱里的小猫的冲动。嗯嗯我来列举一些麻由的特征吧?任性、充满独占欲、喜欢亲亲、如果被其它人,尤其是异性摸到,会想把那部分给切掉、睡美人、讨厌生物。咦?只有亲亲比较正面耶?
「透,你的眼神很心虚喔?」
「偶身由到摸海了。」神游到梦海去了,我这样呼咙她。
啊,我想到一个优点了。小麻会把她喜欢的甜甜圈分一口给我吃呢我是爱摇尾巴的小狗吗?也太可怜了吧!
「没办法具体举例吗?」
我俩就像根部连在同一颗心般:心底话全都被她知道了。这样的话,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
「更换。」
「好啦,我知道我自己是长濑啦。怎样?」
「交换。」我翻动手掌。
「交换?」
「对对,和妈由换。」
我最不擅长聊这种棘手的话题,至少让我在梦中自由逃亡吧。
「把手上的电话还偶。」
妳手上拿着的手机是麻由的,而且是专门给阿道打的。既然麻由自己这么说,我顺着她的说法应该无所谓吧。
长濒她随便地对我微笑说:「好啦。」
这就是和我现实中认识的长濑不同之处吧。
「决定权在你身上,我不抵抗。」
「嗯嗯。」如果真正的长濑是这种识相的孩子,那我们之前可能不会在一起,只会是朋友。
「不过在那之前,有个问题我一定要问透。」
「什么问题?」
「阿道喜欢长濑透的哪里?」
「嗯嗯?」
「阿道,你喜欢一个人是以什么为基准?」
因为她没法用认真的态度追问,让我有时间恍种。
这是两个比刚刚还难回答、必须触碰无意识范围的问题。
长濑对我嘟起未曾见过、坏心的嘴唇,表达她内心的想法。
「这是为了让你做更好的美梦所做的调查。你醒了之后再回答就可以啰!」
长濑快活地对我一笑,果敢地用双手掐住我的脖子。
我似乎会不明究理地被杀害,但梦中的我并没有抵抗。被她推倒且翻下床,还被她骑在身上,没有质量的长濑过分努力地把全身体重压在我身上。
但长濑脸上依旧挂着和缓、健康、毫无忧虑的笑容。
在这同时,我也突然被一个疑问袭击在现实世界中,这家伙是恨我的吗?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
这人声闹钟,把体内梦境的丝线给切断了。
由于费尽心劳才从时间手上夺来睡眠,因此从各方面来说,这次的苏醒都糟到极点。
同时,受够了喉咙渴到几乎窒息的痛苦,我张开眼睛。
逼近眼睛和鼻子前方,有位被彻夜开着的灯照着、卷着嘴唇嘟嘟叫的女孩。
这个好像有双重人格的家伙在搞什么呀!
而且为什么要掐着我的脖子,害我根本不能松口气地心想「还好没把我的头给砍了」。
「真是最没趣的反应呢。不挣扎也不痛苦,就像起床的延续而已。」
「因为我早已习惯了。」
「真的?」应该是假的吧?
「真的。」假的啦。
汤女松开搭在我脖子上的双手,在我眼前露出干瘪的笑容。
「你唾觉实在破绽百出,害我不禁掐住你的脖子。」
「我还没厉害到能小心地进行快速眼动睡眠。」
好了,总之该对她来个反击了。
「我昨晚原本还很期待呢。」(注:原文台词出自电玩游戏《勇者斗恶龙》一代,主角救出公主后,若不直接带回城堡,先到旅店投宿,隔天早晨就会被旅店老板如此揶揄。)这次双方没有任何的感慨。
这种程度的话语只不过是既定的XX,可说是日本国民必修的台词。连贴在我背上睡觉的伏见,我也毫无根据地期待她平时也能毫无困难地精通这门课。
将手贴在额头上,发现我睡出了一身汗做了个怪梦的记忆,现在仍依稀堆积在内心表面,我立刻理性下达出动铲雪车的指示。
「真粗心耶。如果你是犯人,那趁你睡觉时把头给砍了,我们就可以睡个好觉了呢。你不讨厌那种难受的结果吗?」
「嗯,没想到妳竟然知道我喜欢吃甜食。」
「他人的不幸有如蜂蜜,是吧?」
「我是从这句话联想到的。」
「现在七点了。」
「谢谢妳的报时。」
如果这家伙是小说里的角色,可能会因为很难凑出行数而被讨厌,虽然我也同罪。我抓抓头皮打算坐起身体,却遭到人为束缚而无法达成。后背上的重量显着增加不对,等等搞不好会被骂,还是把显着这两个字订正一下吧。最多只像玩相扑互撞的重量。虽说这种讲法也许会让她使出相扑用手打巴掌那招,但她得先用笔把话写在本子上,因此这次没有橡皮擦出场的机会。小心别让她用笔戳我头吧。
汤女宛如看准我思考到一个段落,将营业用笑容转变成没有笑容的假面孔。她似乎并不特别提及我俩就这么偷懒地躺着对话一事。
「客人,对于服务您还有什么意见吗?」
「妳还没用上白雪公主那一套。」
付费的一种恐吓是地方限定用语设定,反而让事情越来越有蹊翘。
有思春期倾向的十多岁青少年最容易被锁定。补上这些
汤女愣了一下。如果她是我的本尊,那她的理解速度还真慢呢。她就在我自以为是地装帅期间想通,以毫无魅力的表情将脸稍微斜侧。
「很抱歉,我立刻处理。」
「咦,呜?」
蹲下。
抓住我的头。
然后
吻我。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球整个翻过去,连后脑都像面团一样被拉扯,视线无法看到全景,只有一道白线。
「呜嘎嘎嘎嘎嘎!」
连担心彼此的粗糙嘴唇、肌肤健康的余力,或者撒谎的力气,都打着赤脚落荒而逃。
嘴角冒出实在难以想象被女性嘴唇强吻的感想。由于已经到了极限,所以我把汤女推开,取回内心的平静。
这也是平常我老爱说谎和开玩笑的报应吗?我咳了几声,身体感觉到凉意。
背上有伏见,嘴上有汤女。要是麻由知道这件事,可能会达成空手百人斩的纪录。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伏见从背后抱着我的手,力道似乎变强了。
该不会她已经醒了吧?
汤女撞上墙壁后又弹回来。如果是柜子就好了。
就能利落地把她收进去。
「方便的话,请将您的意见填在问卷上。」
「就像被镜子里的自己强吻,恶心到极点啦。」
恶心到头晕。我用手贴着额头挡住荧光灯的光线,真想就这样睡回笼觉。
「你还真不可思议耶,这一点就和我不同了。」
那妳被才刚见面两天而且很像自己的家伙亲是很高兴啰,说啊?
「应该说,不同的是前半段,希望妳知道问题出在性别上。」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嘴唇或是手有什么不同吗?」
汤女耸耸肩,调侃般地询问。虽然我也想耸耸脸颊和她对抗,但我一时想不出来怎么个耸法,因此选择无言以对。
她把不快的原因推到我身上并瞪着我。这种任性的个性,到底有哪里值得学习,又能带来什么效果?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们双方都很恶劣,所以才会变成将水和蒸馏水混合也可能引起爆炸的化学反应。
汤女所说的话,有些部分连我这个心灵相通的当事者部澡有同感。我俩就像手上的血管和筋肉同时綦露,无论从主观或客观来看都觉得很痛。但若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就不能让我觉得麻由的嘴唇和小麻的手亲起来感觉一样。骗你的。
「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我觉得妳是无法理解黄色书刊价值的家伙。」
「黄色书刊喔喔,你说春宫图啊。」她一面表现出和现代人完全相反的联想,边在我眼前乱丢下房间钥匙。我拿起这把钥匙,紧握住这个至少能把人关住的道具。
「你虽然装做什么都没在想,但其实却是个会判断价值的个性呢。」
「」
我是因为万一隔天我们被杀了,而拿着钥匙的汤女还活着的话,就能确定犯人是谁,才会选择把钥匙托给她保管,根本不是因为我彻底信任她。既然交给谁都一样,还不如指定睡在附近房间的人物,就只不过如此。她是想对我这么说吗?她对我评价未免太高了。
这番话让我想起枇杷岛八事,害我右眼皮有些抽搐地回答,
「妳是说我做的任何事都有意义?」
「嗯,你在私底下一步一步地将事情完成呢。」
「彼此彼此啦。」
我呵呵呵地露出会树立许多敌人的阴森笑容嘲笑她。这同时也是自我嘲讽。
汤女起身,拍了拍跪下的膝盖。
「那,妳没别的事了吗?」
没有附带提供让人泄气i应该说,是让危险增加的情报吗?
汤女在距离床铺三步处夸张地转身,连浴衣的一角也因此被卷起。
「啊,对了对了,有件事我要代替早上的报纸告知你。」
「什么事?」我边回答边察觉这户人家没有订报纸。
「今天是贵弘死了。」
这是个平淡又充满恶意的报告,还故意强调「今天」这个字眼。
我的眼睛不只被这冲击吓得掉出来,说不定还会喷出泰国米。还真是对方便又多功能的眼球呢,甚至让我烦恼自己能不能活用上所有功能。骗你的。
「又
来了。连续两天从妳口中获得死人的报告,这到底是什么恶劣兴趣啊?」
汤女板起脸。死了一个就会死第二个,汤女露出十分理解这种简单道理的表情耸肩。
「妳好像不害怕尸体呢。」
「因为尸体又不会动,又不是奇幻故事或童话。」她冷淡地回答。到底是谁乱扯说「童话就是精神状态失常中的简称」的啊?啊,是我自己吗?不对,是医生吧?梦境的残渣似乎又匿乱了我意识和记忆的连结。
我顿了一会儿,接着先坦率地以「一点也没错」表示同意,接着立刻补上异议。
「我原本把妳分类成和我同系统的人呢。」
「系统我还以为是种类。」
「但我刚刚发现了一个最大的差异点。」
我竖起一根食指。虽然其实我也费尽精力竖起一根脚趾,但水面下的努力不被纳入评价范围。骗你的。
「妳只会在最低限度下扯谎,而且技术比我还棒。」
这句话得到的响应,是小孩子在扯昆虫四肢时的嗜虐表情。
汤女将手伸向我。
「来,我们去参观吧。」
汤女露出怪异的微笑邀请我。
贴在我背上的额头和手似乎上下摇动。
抵达现场时,我多少有些迟疑该不该打声早晨的招呼。我家教严格的妈妈从小帮我锻炼出的习惯,让我礼貌举止的消费期限甚至可以维持到一百岁左右。我可不是那种没办法低头道早安的小少爷,但围靠在通道墙边的贵弘尸体的五个人,有一半用「我又没叫你来」的眼神瞪着我。
结果我只好无书地参加现场勘验或说是葬礼列队?这两者之一的活动。汤女从菜种小姐和洁先生之间窥看尸体,我则从大江家中对我友好度比较高的茜旁边挤进身体。没想到原本站在茜旁边的桃花立刻拉开一点距离,摆出我比起尸体还更需要优先戒备的姿势,而茜则是开心地看着妹妹的举动。
「桃花妳真害羞」
不输给空气间的尸臭味与血液腥臭,茜轻浮地将感想直率地说出口。桃花虽依旧板着脸贯彻无言的抗议,但我立刻将视线落在贵弘的遗体上。
插在贵弘胸口的刀子,真要说的话,应该就是菜种小姐在案件首日提过的那把失踪的刀子吧。大江贵弘就在一出自己房间的门边,伸直双脚、手掌朝上地垂落,胸前被流出的血液浸透,
睡衣夸张地染满鲜红色,颜色鲜艳得洗衣服时必须注意别让其它衣服染到。粗略看过后,除此之就这样,又有人顺利离开这个世界了。原本这时应该轮到以盾牌兼刺枪的身分,为国民粉身碎骨、贡献生命的警察出场,但他们没那么厉害,也没那个闲工夫,在对案件不知情的状况下跑来。如果没有具透视能力的人,就得选择科学方法,靠文明利器联系警察;若无法办到的话,警察当然不可能来,因为电话早就被这间密室给免职了。
其它人看着尸体的眼神也确实带着恐惧。洁先生晈着下唇、脸色苍白,菜种小姐踮着脚尖撑着她先生,将视线从尸体上游开不对,角色相反了吧?耕造先生面对儿子,握着颤抖的拳头。如果颤抖不是愤怒及憎恨所造成,那应该是情感的风暴所导致吧。茜深感稀奇地出神看着尸体,桃花则瞪着所有一息尚存的人而不是贵弘。比起死亡的被害者或逃离这房子,她兴趣的重心似乎比较偏向活着的加害者,这让我对她产生好感。
而我呢嗯正在随意运作刚睡醒的脑袋。
我不禁冒出为什么不用手枪杀人的疑问。啊啊,我懂了。我自己在内心寻得了解答。
「是谁杀的?」
耕造先生压抑眼泪并产出悔恨,从周围一点也不困惑的情形看来,这副产卵景象一点也不新奇,应该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吧。
「是在这里的某个人杀的。」他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左右摆头,注意起不在现场的人。
「你带来的伴怎么了?该不会是那家伙!」
「不,她在房间里,门也继续锁着,请别在意。」
我委婉地制止他继续下去,说出我为了兼顾危险和安全做出的对策。
如我预期,耕造先生并不担心伏见的安危,说出口的不是「那家伙也」,我也因此能冷静地对应。我让伏见就那样继续在床上颤抖。果真早已起床的伏见如果跟着我来,虽然是会一路巴着我,但由她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来看,我判断不可以让她这么做。这位身心健全的女高中生,憔悴得别说整晚没睡,看上去简直像晚上去坟场举行过运动会一样。
在这种状态下,这次没隔着铁栏杆看尸体可能会引发精神官能症,因此我命令她在房内闭门反省,并答应她这场展览会的活动结束后会再回房间。
「我们都被关在房间里,很可惜,没办法变成这次的犯人呢。」
我偷看了一眼汤女的表情,但汤女正在观察贵弘,对我发动非礼勿书和非礼勿视的攻击,所以我也只是将话传达给她。
我简单易懂地说出惹怒他人的话语,耕造先生咬牙切齿地对我投以敌意。如果昨天整晚房门都没上锁,那他可能会迫不急待停止我的呼吸吧。
该看的也看了,回房去吧!虽然想这样催促大家,但散发这股气氛的只有我,还骑脚踏车飞上天,我也根本无法逃出这不见天日的密室房屋。
正当找内心为了此事而感到苦闷时,有个想要进入下个阶段的勇者似乎看出现场气氛,胆小地现身了。
「待会儿找个地方进行讨论吧?」
洁先生含蓄地提议接下来的行动,一边窥看耕造先生。
「讨论?讨论什么?」
耕造先生仰瞪着比自己高的洁先生,似乎想以权力弥补身高的差距,而且洁先生也真的怕得腰杆子往后仰。
「不,就是那个贵弘少爷是被谁杀的。嗯嗯。」
「这种事情,讨论就能知道吗?」
耕造先生想藉由欺负洁先生来摆脱失去儿子的郁闷。洁先生粗心的发言,害他自己变得比我这个外星人更像沙包,被耕造先生用语书狂打,「咿」地从沙包内掉出一句惨叫的材料。
耕遥先生的郁闷大概因此得以消失,使他态度转为冷静了吧,他狂抓了几下头皮后,重新思考洁先生的提案。
「讨论是吗毕竟有几件事我也想搞清楚,就这么办吧。」
他环抱双臂看向周围六人。
「马上给我到餐厅集合!」
他擅自作主发布集合命令,虽然没出现显着的回答,但这气氛让人不由得照做,所以大家应该会各自执行这个命令吧。耕造先生似乎看出大家已采纳他的意见,轻微点头并瞇起眼睛朝下看着贵弘。
「也不能把贵弘就这样丢下。」
「搬到地下室不就得了?就像地下墓园一样。」
桃花对耕造先生的低哺表示意见。耕遥先生这次没有对桃花的再次插嘴提出异议,而是暧昧地点头:「说得也对。」
「我用推车运过去。」
菜种小姐战战兢兢地自告奋勇接下运送尸体的工作,接着窥看雇主的表情。
「啊,那个可是搬到地下室之前,把血擦干浮比较好还是说,没必要这么做?」
「不麻烦妳了。」
耕遥先生无力地回答,接着便离开儿子。中途虽然有回头望,但因茜挡住视线,让他对贵弘的依依不舍失去了意义。最后,他转过头独自离开。
接着,菜种小姐和洁先生施列,后面跟着桃花和握着手的茜,四人朝楼梯方向移动。这四个而剩下的我和汤女彼此对看,维持刚刚夹着尸体站的位置,为了从口吐不出好话的人类身上获得优越感而聊天。骗你的。
「你根本就成了最大嫌疑犯嘛。」
「因为我有着傲人的优秀经历嘛。对了,那妳是怎么看我的?」
「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那么?」
「嗯嗯。」
人畜无害以外的某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