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件。」
倏地收起原想挑起人兴趣的比手画脚姿势,路易吉移开视线,将看了一半的报纸压成球体,包在两手掌中玩耍。
「但是,也包括你……这一阵子最好小心一点。不是直觉,而是基于经验给你忠告。」
他的表情就像先用鬼故事吓人之后,又突然摆出严肃脸孔给人忠告的样子。
「小心什么?」
「不知道,什么灾难都可能发生。」
一般而言,没有人会放手欢迎灾难度过每一天吧?
「因为你跟Touki有所关联了。跟那孩子共同参与事件或是共处于同一个场所,只会带给人不幸。」
他的语气虽平淡,内容却近乎批评。我一方面想,他用这些话形容同伴的女孩子似乎有点不大适当,但一方面又想到我在心中评论麻由的性格时,也很容易做出可能招来误解的形容,这么说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这个人是我的路易吉吧。
「我保证,你们接下来一定会碰上事件。」
路易吉先生抬头看我,彷佛看着来自未来的报纸上的报导,对我做出预言。
「听起来跟新兴宗教传教时威胁人『你绝对会死』的感觉很像耶。」
就连狗走路也会撞上棒子,凡是活着,总会碰上或大或小的事件。而且也视观点而定。有些大小姐就连舌头烫伤都算大事件呢。
「千万别小看规模。若是应对方法错误,这个事伴说不定会影响你一生喔。」
「……………………………………」这个人的职业是占卜师吗?
「那孩子会在其他人的未来设下陷阱。虽然她并非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如此。总之跟她发生关联的人不会碰到好下场,少说也会碰上一次。」
这么说来,就像是倒立版的座敷童子嘛。想像了一下,身体过度健康的妹妹头少女开始在心灵角落做起自我主张。
「且她只要出外旅行,就一定会引发事件……可说是天生的侦探体质,是个彷佛依照世人脑中的想像图创造出来的的孩子。」
他以配合了夸耀与嘲讽,声调高低很独特的发音说明女孩子的危险性。
的确,就算那孩子具有什么超自然的能力,我也不敢否定,毕竟她是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麻由过去所为的人。得小心。
但就算要我小心……截至日前为止,我们早已碰过无数灾难。即便增加个一次、二次,也顶多会为我们带来人生日记簿增添个一本程度的结果罢了,不是吗?呃,如果是像三个月前在生死之中徘徊了十几次的话,那倒也够令人厌烦了。
就算我非常认真地宣告:「我懂了。今后我们会在腰间挂上乾粮与六甲山甘美矿泉水,并让小麻装备护身用菜刀,来攻略这座名为『人生』的迷宫。」路易吉先生应该也不会满意。
「可惜的是,我们向来活在土下,实在没办法想像怎么活得比现在更沉沦啊。」
像这样以带着逞强的玩笑回应,已尽了我的最大努力。
而且这也不算是谎言。真正害怕的是,客观看来过着有如蝉儿人生的自己,头上的泥土表面受混凝土覆盖,而爬不到阳光之下。虽说就算不如此,我们也没有爬上去的方法。
反正深海中到处都是没有光也能活的生物,我的谎言应该也算是适应环境的进化吧。
「喔。」路易吉下意识地回应,开始以分析性的眼神凝视我。我当然明显地回避他的视线,防止被人看穿。
「而且啊,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你自己却没事,很难让人相信你的话啊。」
「啊,我吗?别担心,因为我浮在空中三公分啊(注:出自漫画《哆啦A梦》)。」
对方也用玩笑回应我。此时,凝囡的气氛变得松弛起来,我与路易吉先生保持的距离正确性随之消失。彼此也许已经体悟到即使得知对方的内在也没有任何好处。
「对了,这本害我读完了,送你吧。」
边说边从铝合金手提箱取出一本文库本,将那本封面边缘翘起的小说递给我,我顺手收下。书上的作者名印着「橘川英次」,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这本书的内容较适合比我更年轻一点的人,我想对你而言应该还算有趣。」
他打开手提箱,顺便把那团报纸塞入,接着用蛮力硬关上行李过多的箱子,重新锁上。
「喔,谢谢。」其实我跟小麻只阅读给更年轻的人看的书。最近的图画书很有趣,或者说,含有许多哲学的成分。
「你与其他人有何不同?」
这句话来自我在新干线上读的图书书,令我留下深刻印象。
这句话想问自己与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还是推荐人去寻找与他人不同之处呢?
光从片段的这句话看来,无法分辨其真正意涵,提供了我的脑不期然的肌肉训练。
「路易吉,久等了。与家里的厕所大不相同,旅馆的厕所真的很干净呢。家里的脏到一进去就想先洗手。」
女孩子登场。她挥挥双手,把水珠甩到一旁,没有顾忌地直接把沾满水滴的手擦住路易吉先生的衣服上。「喂,我不是有给你手帕吗?」「我喜欢那条手帕的花纹,所以好好收藏起来,不想用。」「骗人,买给你的时候明明就嫌了很久。」「人的感性天天都会进化呀。你看,我现在连你的兴趣都能容忍了。」「是是,你说了算。反正我不想辩倒你,会受到凄惨对待。」
路易吉先生耸肩表示投降,拎起铝合金手提箱握把,从椅子站起,调整帽子的位置。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请务必要小心喔。」
离去前,再次像个提醒小心用火的主妇般叮咛我。
「路易吉,你又在跟人胡说什么事了?你的日语还是一样烂耶。」
擦完手,心情很好的女孩子语气挑衅地嘲弄路易吉先生。
但路易吉先生并不反击,取而代之的是苦笑,并用手指轻抚女孩子的头发。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红鞋子的女孩与提着铝合金手提箱的男性——这般组合走在旅馆走廊上的背影,就有如故事中的一景般绽放异彩。
接着,在刚好要经过通往电梯的转角时——
彷佛想说「我没有忘记,也不是故意忽视」一般,女孩子突然回头看我。
彷佛慢动作播放一般,对我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她嘴唇的上扬方式或眼睛的光影变化等,在我眼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格一格、不连续的慢动作画面。
一连串的脸部动作后,完成的是从虐待别人能获得无比快乐的人所特有的,充满无法抚慰人的愉悦的扭曲表情。
……她这种地方与Tooe很像。
女孩子在离去前用唇语向我抛下一句话。
路易吉先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向前继续走去。
「…………………………………………」
她这句「你真可怜」给我一种挥之不去的错觉。
之后的四天里,事件软硬不吃(恐怕是误用),并没有发生。
「滚滚~」麻由化成一团球在我脚上与背上滚来滚去,让我帮她按摩。「没意义。」彼此点头同意。麻由的身体钻进我的衬衫里,从同一地方露出头来。虽然没有意义,但害衬衫变得松松垮垮的,算有受到被害。
在我们滞留期间,很不可思议地一次也没看过第一天见到的十七楼的其他房客。也许他们刚好都是只住一天而已,但总觉得似乎有事件的气息。
警察曾经来这个房间打探线索,我随便回应,似乎被当成头脑有问题的人,所以便请他早早退场了。
另外,也没有再看到猫了。但胸前倒是有只配合音乐「喵~喵喵喵~喵喵」地喵喵叫的孩子,所以我也不禁跟着「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合唱。嗯~似乎跟猫的话题毫无关系,不过很有趣。
就这样,整个十七楼好像被我们包下来。「1701」号房的手机在关上电源后,也不再如发情期猫儿的嚎叫频率般发出噪音,整层楼包围在寂寥图书馆般的蓝色宁静中。没有发生问题,也没有半点麻烦事的嫩芽从脚下钻出的徵候。
这个旅馆作为我们的现实逃避场,发挥了优秀的功能。可能发生的事情的绝对数量减少,同时也意味着与他人的接触机会寥寥可数,确实地为我们带来了安稳。
认识我的人愈少,就愈远离喧嚣,从而我们原本害怕的安祥也愈靠近。
不敢说想要一直如此。
偶尔的话,整天像这样跟麻由窝在一起的生活倒也不错。
……事后想来,这种充实感或许与注定的死亡即将到来的人们所被允许的任性很相近。
待在旅馆房间的日子里,我们几乎没看电视。
所以,我才一直没察觉。
事件的钟声,究竟是为了谁而敲响。
虽然理所当然,伹即使我不在,我们住的城市依然活生生地变化。
不会停下脚步,引领期盼我们的归来;不会踯躅踌躇,犹豫是否变化。
现实蠢动起来,吸收了种种食物,有时连其中枢也遭到侵蚀。
比如自然灾害。比如流行。比如狂乱骚动。
比如恶意。
那就像是直扑内陆城市的疯狂海啸。
我和麻由回到家里时,城市陷入大骚动中。
同时,对我而言超乎想像的可怕事件已经开始了。
长濑透……被杀了。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h……
啊?